病·十八岁·我们————轻萤流转君
轻萤流转君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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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景煜,你没事吧。庄逍逸大概是看到了我呲牙裂嘴的表情,赶快跑了过来。
  我很仔细的摸了摸无名指,发现没有骨折迹象后,朝他摆了摆手。
第二天,手指肿了。第三天,整根手指青青紫紫的淤了一片,很是触目惊心。初中的劳技课从来都是剥削低年级劳动力的。我和庄逍逸被分配到化学实验室。
  洗试管的时候庄逍逸一直看着我的手指,然后他满怀愧疚的说,我只是想叫你一起来玩,我觉得你一个人站在那里太孤僻了。却没想到......
  我说,没关系的,反正我从小就习惯一个人了。
  这怎么行,一个人总是要有朋友的。
  那个时候我的手指还很痛,又听见了他这样的话,他仿佛是在责怪我的孤僻,责怪我的不正常。我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在理智做出反应之前,就本能的行动起来。
  你以为你有很多朋友就了不起吗!你以为这样你就不孤独了吗!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吗!我是没有朋友,可是我看不惯你们的那种虚伪做作!不就是一起吃吃饭、吹吹牛嘛,这样就是朋友了吗!你们真的懂什么叫朋友吗!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等到觉得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庄逍逸怔怔的站在那里,手里的试管和刷子还在滴水。我突然感到害怕,不计后果的说了这么多以后,我是真的感到害怕。
小时候,季景煜也有过不知轻重的时候,那一次,那个孩子的母亲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后来季景煜懂得了如何不引人注目,如何收敛自己,但他毕竟还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庄逍逸生气了吗?如果他生气了会怎么办?他知道母亲的事情吗?他会用那样恶毒的句子来攻击我吗?......我的指尖微微的颤抖,别开眼睛,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我们就这样默默的洗着试管,然后各自回家。
  出乎我意料的是,第二天早晨,庄逍逸带着灿烂的笑容朝我打招呼。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随后初二的那段时光里,我们两个的关系空前绝后的融洽。他看到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笑着开我玩笑,叫我"金鱼",语调当中却不带一丝恶意。我也学会了用"小姨"来回敬他。远远看见我的时候,他会挥着手叫我,"季景煜"的名字在操场上传得很远很远。而在一起值日,一起看画的时候,他会友善的称呼我"景煜"。我们偶尔也会一起吃饭,听他讲各种奇闻轶事。
坐在教室里无事可做的时候,我总是撑着下巴四处神游,而每次醒转,都发现自己的视线定定的追逐着庄逍逸,然后,仿佛心有灵犀般,他会转过头,朝我轻轻的灿烂的笑一下。
我从心底是很渴望成为庄逍逸这种人的,但是童年的阴影却挥之不去。所以,我把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透过庄逍逸的言行,来勾画理想中的季景煜的样子。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甚至说,我们已经成了朋友,却不曾想,这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故意漠视我,疏远我。为什么要那么用力的把我推开。为什么要用那么难听的话来骂我。
我凑头过去,只是想确认一下那是不是申心的味道,可是庄逍逸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呢?
他说,你有病,你变态啊!
他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和你妈一样,都不正常!
他说,季景煜,你真恶心!
  倒下的时候我是用手撑地的,满手的煤渣,用水冲干净后就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伤口。我用厕所里的肥皂清洗伤口,手掌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我对自己说,别动不动就掉眼泪,这点痛都忍不了,以后怎么办?
然而泪水最后还是滑下来了,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哭,是觉得委屈、冤枉?还是因为被人欺负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痛罢了,因为我是真的很痛,不仅为手,还为了别的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和庄逍逸之间的不愉快是我心底深埋的一滴泪,我以为,那泪剔透中略带一丝忧伤。后来我开始看《约翰·克里斯朵夫》,看《户内》,看克利斯朵夫和奥里维那一段安逸的时光。我很羡慕那样的情景,奥里维失败的婚姻,使得爱情在友谊面前显得如此短暂而苍白。
  我想,我和彼氏或许会成为那样的朋友,成为克利斯朵夫和奥里维。
  季景煜是个习惯于放弃的人,他胸无大志,他没有梦想。然而,这个念头却在心底断断续续的浮现。那个时候,季景煜还是不知道自己的龌龊的,他只是莫名的厌恶自己,不仅是因为母亲的事情。或许,他早就隐隐约约的察觉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直到那一天,彼氏读了几页《约翰·克里斯朵夫》后,突然停下来。他说,你不觉得这样的描写简直就像一见钟情吗?
他的话让季景煜呆了一下,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冰凉的感觉从指尖开始,直到每个神经末梢。
  这就是真相吗?这就是他喜欢这一段的真相吗?季景煜是多么的害怕,仿佛一切都被彼氏看穿了似的。什么"爱情在友谊面前显得如此短暂而苍白",什么他想有个朋友,这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许多年以前,庄逍逸曾经把季景煜骂做"变态",他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和你妈一样,都不正常!
那个时候,我还觉得非常委屈,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现在看来,庄逍逸只是先于我察觉了我的龌龊罢了。可悲的是,我居然还不自知。
  这是罗曼·罗兰写的东西,只有你会想得这么肮脏吧!季景煜大声的说道,带着满脸的嫌恶,他是在看着彼氏,然而这话却是对自己说的。
彼氏的笑容也没有了,他看着他,表情严肃。
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居然用"肮脏"这么激烈的词。景煜,我觉得你有点怪。
季景煜瞪大眼睛盯着他,看上去似乎怒不可遏,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他在害怕。害怕,那是当然的,彼氏说出了他心里一直顾忌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以前你的感觉那么柔和,现在却好像刺猬一样,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他想了想,忽然说,是因为我听见你说梦话了吗?
你·到·底·听·见·什·么·了?
庄逍逸,还有,妈妈。......庄逍逸就是上次碰到的那个人吧,他是不是欺负过你,那时候你好像有点怕他。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还有你妈妈--
......终于还是问了。
高二的时候,彼氏对季景煜说,等哪天你受不了我了就赶快逃走!我绝对不会刨根问底为难你的。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激动了很久。我以为我终于遇见了一个可以自由交往,可以毫无顾忌的交谈的人,我不用担心在知道别人事情的同时用自己难堪的过往交换。
然而我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只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正如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样。
我想我真的是个傻瓜,不希望看到奥里维死掉就不再继续看下去,我以为和彼氏保持距离,疏远他,那么就可以永远停留在我心中理想的状态,彼氏也不会触及我的隐秘。殊不知,人和人的关系永远是没有办法定格的,尤其是像彼氏这样充满好奇心又聪明的人,如同我身边一颗随时会毁灭我的世界的炸弹。
表面上看起来,我是因为彼氏追问我的隐私而和他划清关系。
但我心里清楚,自己只是随便的找了一个借口,用来欺骗彼氏,也欺骗自己。我害怕着自己内心的黑暗会不断的膨胀,如果在彼氏身边的话,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秘密。我害怕当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时,也会像庄逍逸一样,也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也用同样的句子伤害我。
那样的教训,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如果在彼氏身边我的秘密注定要暴露,那还不如由我来斩断这种关系,在一切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之前。
那一天,季景煜表情平静的收起书,朝彼氏挥挥手走出了自修室。
他知道,他们的关系终于走到了尽头。
  
  就在我以为我和彼氏永远不可能再有瓜葛的时候,申心的死却在无意当中带来了一丝转机。失去了申心的我,把彼氏视做自己最后可以歇口气的净土,我们和解了。
  然后,高三结束了,高考结束了,暑假也要结束了。
  我忽然发现,自己和彼氏走得太近了,蓦然间,才发现,这距离已经超出了我所能忍受的范围。我对自己说,有了一个庄逍逸就足够了,同样的错误不能发生第二次。
  于是,又一次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我利用了申心这件事情,斩断了和彼氏的羁绊。
  彼氏离开的三年里,我没有一刻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我搬家了,更改了一切联系方式,高三的班级也没有同学聚会,我以为自己或许一辈子都很难再遇到他了。
  然而,戏剧性的场面就这样的出现了。
  我害怕与彼氏的见面。害怕着自己的理智无法控制的东西。害怕自己产生不切实际的龌龊的想法。
  就在我无比慌乱的时候,安筱楠的出现挽救了我。我只是静静的看着,看彼氏如何温柔的拥安筱楠入怀。
原来他早就已经放开了,放不开的人,从以前开始一直就只有季景煜一个人而已。
如果说彼氏会这么温柔的对待安筱楠,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他是真的爱她。我对自己说,季景煜,一切都结束了,你真恶心。
  再一次和彼氏扯上关系,是偶遇庄逍逸的那个晚上。季景煜非常丢脸的在彼氏面前第二次落泪,那是他最过软弱的时候,因为庄逍逸的话使他回忆起伤痛的往事。
但彼氏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在黑夜里静静的看着季景煜,轻轻的说。
......别哭......景煜......  
  后来,彼氏对我说,景煜,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怎么会?我有些敷衍的笑了笑,其实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因为那首《阿兰古斯协奏曲》,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和那扇门后的彼氏再有瓜葛了。
  景煜,你能原谅我吗?
  我又笑了,最近是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请求我的原谅?而且,如果真的要说原谅不原谅什么的,难道不应该是彼氏原谅我吗?
  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听见这句话,我转过身,有些犹豫的凝视着彼氏的眼睛。我想,刚认识彼氏的时候,最早记住的便是这双眼睛。那双眼睛带些冷漠带些自嘲,却依然澄澈晴朗。他的视线是自然坦荡的,那视线让我感到安心。
  ......能。我说。
  
13
就这样,我和彼氏又一次走到了一起。和三年前不同的是,除了我们两个,现在还多了另外两个人。
  我坐在露天咖啡座上,虽然面朝马路,但这条路非常幽静。我喜欢有高大梧桐的这条路,连绵的感觉,阳光从纵横交错的树叶间,星星点点的洒落,轻轻落在坐在对面的彼氏的肩头。
  从店里幽幽的传来丝丝的蓝调的气息,混合着彼氏用咖啡匙敲击托盘的清脆声音,深深映进我的耳底。
他是不是瘦了?
我看着他的手腕时,突然这么想到。
彼氏很喜欢篮球,平时总是带着护腕,而现在腕上只有一圈松垮垮的表带,我便清晰的看到了他突出的手腕。顺着那线条慢慢往下,就是手背,手背的下面,是手指。彼氏的手指很长,高中的时候,他就能单手抓起篮球,他的掌心不是很大,所以修长的手指可谓功不可没。食指和中指的指甲内侧微微有些黄,天晓得在分开的这几年间,他吸烟吸到了什么地步。
看什么呢?
  啊,现在几点了?我装模作样的去看他的表。
  差几分就四点了。那两个家伙搞什么啊!彼氏说着轻轻皱了皱眉,掏出一根烟,全身上下的拍打火机。
我很想叫他少抽点,但话还没有出口,就有人先一步叫起来。
  受不了,怎么又开始抽了!景煜!离那个老烟枪远点!吸多了二手烟要生癌的!
  我一边苦笑着,一边回头,大小姐,你们来的还真早噢!
  没办法,堵车嘛......我们还特地叫了差头过来的。赵燕语有些撒娇的朝我皱起眉头,在她身后是那个不起眼的静静的安筱楠。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安筱楠的语调和赵燕语的截然不同,轻轻柔柔的,透不尽的温柔。她在彼氏的身边坐下,有些担心的望着他。彼氏却笑了,和她开起玩笑来。
  其实吸烟的好处很多的,可以提神醒脑,可以防止老年痴呆症,还可以驱虫防狼什么的。说着,他朝我直挤眼,对不对啊,景煜?
  我心领神会,很夸张的点头表示赞同。何止啊,吸烟还可以保持青春永驻呢!
  真的假的啊?赵燕语一脸的不可思议,而彼氏也满脸困惑。安筱楠的表情却始终淡淡的,她大概差不多猜到我要说什么了。
  抽烟的多少和死的早晚成反比,你看到哪个死人的年龄变化过?所以说,抽多了的话,当然青春永驻啰。
  安筱楠看了我一眼,然后再次劝彼氏少抽。她似乎有些生气,这一点明显得连赵燕语都看出来了,她原本已经被我的话逗乐了,现在却不得不强压笑脸,表情严肃的说,景煜,你这张嘴怎么这么贫啊!死啊死的,多不吉利。然后赶忙拉着安筱楠的手赔笑。
没关系,彼氏这时候掐灭烟头,阳光灿烂的笑起来,连他这点伎俩都对付不了的话,我以后就没的混了!想当年,他的贫嘴还是我调教出来的呢。
后来,在漆黑的放映厅里,赵燕语突然问我,你和小楠的那个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嗯。以前一个高中的。
早说呢!她用手肘轻轻戳了我一下,诶,告诉我,他以前是什么样的啊?
  他--我突然惊觉,硬生生的把话留在了肚子里,他只是我高三历史班的同学,高一高二不同班的。你啊你啊,还没嫁就先想别人,我可要嫉妒了哦。
谁要嫁你啊!也不自己照照镜子!赵燕语在黑暗中扭过头,那娇嗔的模样让我知道她并没有生气,说不定心里还很有些得意。这些东西原本我是不会知道的,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彼氏告诉我的话。
许多年以前,在那个废弃的音乐教室里,彼氏对和季景煜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他向他吹嘘追求女生的技巧,内容之多,就差开个专题讲座了。
  彼氏说,乖徒儿,让师父好好训练你吧,什么时候成了少女杀手可别忘了为师的一份功劳啊!
  那个时候,季景煜有点不屑一顾的笑了。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和彼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早就改变我的生活,使我脱离了原本的轨道,变成了现在的季景煜。我现在的一切,或许都是因他而来的。
我叫季景煜,今年二十一岁,是H大法学院的四年生。我有一个叫赵燕语的女朋友,她和我同年,在外语学院。我有很多的朋友,社团里的,班级里的,学生会里的,低年级的,高年级的,甚至是社会上的。他们无一不是因为我的开朗和伶俐的口齿而接近我,和他们在一起时,时间总是很快的溜走,快得不容我思考流逝的意义。
季景煜其实是进入大学以后才变成这样的。其变化之大,大到过去熟识他的同学都不敢相信。
所以,当庄逍逸看到,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和我打招呼时,对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似乎也很难接受。其实和我打招呼的人当中,男的自然没什么话说,那些和我关系一般的女孩居然也亲切可爱得异常,不禁让人怀疑她们是不是集体食物中毒,我想着今天中午的菜色,一阵毛骨悚然。
后才我才想到,她们八成是到了大四,思癔成狂,看到一个不错的,就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借着我这个关系户特地搭讪来了。却没想到在大四这拨人中,凡是相样些的,早已名草有主,何况庄逍逸这样的呢。
现在是十月底,庄逍逸穿着米色休闲服,由于身边没有女生守着,路过文学院和外语学院的时候,回头率一路狂飙。
不愧是搞设计的,八成是把美学钻研得差不多了,才敢这么出来现。我安慰自己说,今儿就当绿叶当个彻底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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