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利雅觉得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似乎太靠近了些......
怎麽搞的呀!只不过是和另一个男人一同窝在被窝里说说话,他竟感到紧张起来?
利雅在心里暗骂自己,一边回答:「你那天说了,你不爱那女人呀,不是吗?」
颜京熙点了个头。「我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
「轰」地一声,利雅的脑袋被他的这句话炸得一片空白,失去思考能力。
无意识地微张著嘴,彷佛过了一世纪那麽久,他才被他的轻笑声震醒,恢复脑袋的运转。
他......他......!?
一切也只能怪他没能早点发现,第一次见面、发生关系的那个夜晚,他应该就要察觉到的呀!
毕竟有哪个"正常"的男人在被同性亲吻的时候,不会嫌恶地推开对方的?
只不过他那天真的是心情太糟,才没去注意那些细节,只顾著自己发泄......
颜京熙觉得他发愣的表情很有趣,唇边带著笑意,又说:「我父母亲都不知道这件事,为了婚礼的事我几乎和他们闹翻了,所以我才会离开老家,来到这里。」还有一句他没说出口,那就是──
他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他。
「然後你才会来到我们学校接下保健室的工作?」利雅总算了解了。
「没错。」
利雅突然没来由地感到生气。「那麽你是认为,一名老师和自己学校的学生一起躺在廉价旅馆的大床上,是特别有趣的一件事吗?」边说著,他不悦地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
「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连忙唤住他。「我只是想多认识你一点......以一个普通人的身分,而不是老师与学生的身分......」
如果他没有喝醉,如果他没有遇见他,他根本不可能跟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发生关系,更别说会对一个陌生男人产生兴趣。
这虽然不符合他的原则,但不可否认的是,自那夜过後,他不仅对他印象深刻,更渴望想进一步地了解他......
所以他今天才会不自觉地走到那间PUB,就是渴望能再见到他。
利雅顿下脚步,刚刚想离去的念头瞬间消失......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男人随便说了几句,他就毫不犹豫地留下来了......
正常的自己应该是会狠狠地丢下一句:「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不要再来找我了。」,接著头也不回地甩上门离开,巴不得摆脱掉这种黏人又穷追不舍的苍蝇。
除了学校几个比较熟识的人之外,他和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的次数,最多不超过三次。
但这个男人先是让他对所有男人的印象改观,然後又让他的心情起了极大的变化......
自己的确是疯了......绝对是......
「我都还没正式自我介绍呢......我叫作颜京熙。你呢?」
「利雅。我叫作利雅。」
※※※※※※
当利雅第二天早上在旅馆的床上醒来时,颜京熙已经走了,留下的仅有一张纸条,以及答应给他的钱。
昨晚他们俩在棉被里聊天,虽说是聊天也不算是聊天,因为几乎都是颜京熙一个人在说话,而他只是静静地听著,偶尔问些问题。
不知道一直聊到几点,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睡去,感觉到颜京熙的声音离他越来越遥远。
有关他自己的一切,他半个字都没提,而颜京熙也没有开口问他。
字条里写著,他很抱歉昨晚留他下来让他听他说了一大段的废话,今早天才刚亮时他就离开旅馆,准备回学校去工作。
利雅耸耸肩,倒不讨厌昨晚的感觉。
反正他今天也没打算到学校去上课,於是他梳洗完之後就准备回家。
那个沉重得......令他不愿想起的"家"......
5
利雅站在家门外,面无表情地用钥匙打开门锁,缓缓地转动门把。
门打开之後,屋内先发现到他回来的人是佣人刘妈。
「啊......小雅......你终於回来了呀!利先生昨晚──」
「把小雅带进来,我要亲自问他!」打断刘妈焦急话语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威严的低沉嗓音。
利雅冷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脚步移向屋内。
看见那抹坐在餐桌前看报的身影之後,他也没出声呼唤。
「怎麽了?连"爸爸"这两个字都忘了要叫了吗?」利父连看都没看利雅一眼,翻动了报纸。
「爸。」在利父要求之後,利雅才不甘愿地唤了一声。
利父冷哼一声,重重地将报纸放回餐桌上,以示他的怒气。
「你昨晚到哪里去了!?你已经高三了,我不是已经严重警告过你,叫你不要再这样三更半夜不回家的吗!?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呀!」
劈哩啪啦的一阵怒吼震痛了利雅的耳膜,一旁的刘妈也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刘妈,你出去。」利父冷著脸命令著,刘妈只能乖乖地退出门外。
利雅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彷佛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骂的对象不是他一样。
稍稍冷静了下来,利父撇了他一眼。「我已经查过你的帐户了,我每个月汇给你的钱......你是不是都没有使用?」
利雅没有反应。
「你是嫌我每个月给你的零用钱太少了吗?」利父又问。
还是没有反应。
「这样吧,不如我下个月开始改成每个月汇给你10万,怎麽样?」利父并没有因为他的毫无反应而感到生气,反而自以为是地继续说著。
利雅不发一语,但心里却觉得一个月10万已经够多了。
虽然他从来都不会去用他给的钱。
除了学校的学费之外,他所有的生活费,都是靠"自己"去赚来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希望他可以不用这男人的任何半毛钱。
「你已经决定要考哪一个大学科系了吗?」利父拿起报纸,将视线又移到了那上面,多看利雅一眼似乎是多馀的。
利雅摇头,但利父并没有看见。
「还是考法律系吧!跟你父亲我一样当个律师好了,你一定会喜欢法律的。」他说话的样子会令利雅以为他是在对报纸说话,而不是对
他说话。
利雅不喜欢法律,也知道以自己的成绩根本就不可能考得上。
但利父还是继续编织著他的理想。「法律系未来的出路可大的呢,你看看现在......」
他说了些什麽利雅根本不想花费力气去听,他开始移动自己的脚步。
「对了,」利父此时才注意到利雅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当中,将声音放大。「小雅!你到底有没有意愿要考法律系呀?」
利雅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阻绝了父亲的声音。
倚靠在房门上,他突然觉得很累。
自从母亲过世之後,这个家就没有家的感觉了......
爸爸完全变了,不会再关心他今天遇到什麽人、发生什麽事,而是公式化地为他安排好未来。
在他的安排下,他如他所愿进入了私立M学院,现在,他又想要控制他考法律系......
他内心真正想说的话,父亲会愿意听吗?
这样的人生......又有什麽意义......?
※※※※※※
「好了,这样处理就行了。」
颜京熙笑望著坐在他面前的男同学,为他处理好脚踝上的扭伤。
自从被学生们笑称"老处女"的刘老师被调走之後,校园里保健室的气氛总算是没那麽紧张,偶尔还能听见里头传出谈笑声。
「哇......还是......好痛呀......」受伤的男同学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让身旁的两、三名朋友搀扶著。「谢谢颜老师,那......我们先走啦~~~」
「嗯,记得回去之後还是要到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喔。」他不忘叮咛。
「好啦、好啦!知道了~~~」
男同学们一一向他点个头示意,鱼贯地准备离去。
门才刚打开,便看见门外站了一个身影。
「咦?是三年级的利学长?」
「啊......老师!老师快来!利学长他──」
门口处的大叫声让颜京熙皱著眉头前去查看,在看见利雅的那一刹那便怔住了。
他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左手的手臂上有著鲜红的血迹。
男同学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进保健室里,不断地催促著颜京熙赶快帮他检查伤势。
当男同学们都放心地离去,保健室里又再度恢复平静时,颜京熙已经为他处理好他手臂上那些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伤痕。
他一边收拾著东西,一边偷偷观察著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的利雅。
「原来......」利雅缓缓开口。「我也有痛的感觉呀......」
左手的手肘到手腕之处都上了药,缠了乾净的绷带。
「发生什麽事了?」很明显的,他手臂上的刀伤,应该是自己划的。
利雅抬眼看著他。「我只是......突然很想见你......」
他请了将近一个星期的假,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什麽都不想知道、什麽也不想接触。
反正爸爸的工作很忙,他根本不会知道他有没有乖乖地到学校去上课......
这些天他只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睡意,只吃了极少的食物。
脑袋完全的一片空白,唯一想起的只有他──
他只知道他想见他。
颜京熙靠近他,捉住他来不及缩回的左手。「爲什麽要伤害自己!?」
他真的快吓死了!当他看见他手臂上的血时,简直都快疯了!
利雅笑得很凄凉。「我想证明自己是存在的......」
「那你也没有必要用刀伤害自己呀!」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颜京熙瞪著他恼怒於他的不爱惜自己。
他现在这父完全爲他担心的模样,让利雅的心头一阵温暖。
这代表他是有人关心的吧?
「你能了解我的感受吗?有时会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彷佛自己的存在是多馀的......没有人会需要自己......」
握住他左手的力道紧了紧。
「我的父亲为我安排好一切,却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愿......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不要说了......」颜京熙开口想阻止他,因为他不想看见他脸上越来越受伤的表情。
「我想证明自己是存在、被需要的......所以我不断地和男人──」
「不要再说了!」颜京熙心疼地将他搂进怀里。
利雅真的很希望,他可以抱得他更紧一些。
「谁说没有人需要你?我需要你呀,你听懂了吗?我才不管别人需不需要你,你只要知道我需要你就够了!」像是听见利雅的心声一样,他的拥抱更紧了一些。「所以你......不能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我真的很高兴,能听见你这麽说......」原来自己为什麽会在这几天当中只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大概有些明白了......
早在不知不觉中,更或许是在第一天见面的那时,从他开口与他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
「我喜欢你。」
颜京熙的声音就像是在他耳边,他听见他如此说著。
利雅点点头,第一次觉得眼眶热热的,很陌生的感觉。
他知道他也是,喜欢上他了......
6
颜京熙听见保健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一抬头,便迎上利雅那带著笑意的秀气脸庞。
「你来了呀?」颜京熙也微笑著回应他。「先坐一下,等我处理好手边的工作再说。」
「对了,你的伤应该好多了吧?」他突然想起又问。
利雅用点头代替回答,因为他的关心不禁感到耳根微烫。
接著,他听话地坐在身後那张洁净的白色单人床上。
两人的关系,自从那一天之後,明显地更进一步了。
利雅时常会跑到保健室来找他,即使他故意板起一张脸要他乖乖地去上课,他仍是照常翘课。
有时颜京熙可能忙於其他的事情,两人没有说上半句话,不过即使利雅也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著他,他也感到很开心。
利雅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在乎他或是喜欢他的话,但他也不想去多加猜测他的心意,只要能像现在一样,让两人的关系保持能像现在这
样随著时间一点一点地进步就行了。
「我还是......不想照我父亲说的去做......」利雅突然开口道。
颜京熙在听见他的话之後,回头看了他一眼。
利雅跟他说过他父亲要他考法律系的事,所以他知道。
「自己要走的路可以自己选择,决定权是在你自己手上。」这是颜京熙离开老家之後,现在唯一相信的一句话。
利雅没有回答,让颜京熙不禁担忧地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茫然的他看起来很令人心疼。
颜京熙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床沿边弯下身,给了他一个微笑,希望能带给他力量。
「不要想太多了,嗯?」
两人视线相接,似乎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利雅才缓缓地抬起手,将他搂向自己。
唇瓣相贴。
就连双唇上感受到的力道都轻得像是羽毛一般,颜京熙没有推开他,甚至因为他的主动而感到欣喜。
结束一个缓慢的亲吻之後,利雅的手还是搂在他的颈间,在他的耳畔轻轻地说道──
「能够遇见你真好......」
颜京熙也拥住他,没有去多想要是现在他们这样相拥的姿势被其他人看见,会有怎样的後果。
因为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拥抱他。
※※※※※※
放学过後,已经和颜京熙约好晚上要去他家吃饭的利雅,一想到他就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他准备走出校门。
「小雅──!」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却不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但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头才刚往声音来源处一看,一名跟他一样身穿高三制服的男生朝他奔来。
是江育奇。
他几乎都要忘记他的名字了。
江育奇显得有些生气地瞪著他。「我有话要跟你说,你跟我过来。」
「有什麽事,在这里说就可以了吧?」有些恼怒对方的态度,利雅也没给他好脸色看。
江育奇皱了皱眉,看到四周来来往往的其他学生,不安地说:「你跟著我走就对了!」
说完还强拉著他往校园里走。
「放开我──!」他挣扎不开他的手。
「乖乖的,听我的话──」
被他硬是拖到校园的隐密处,利雅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你做什麽?我今天还有事,没空陪你。」
终於,江育奇捉住他手腕的力道没那麽强的时候,他甩开了他的手。
「有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定是要去找那个新来的保健室老师吧?」
江育奇充满醋意的话语让他浑身一震,原本想迅速离去的脚步也顿了顿。
「被我说中了吧!」江育奇见他没反驳,自然将他的反应当作默认。「可恶......传言果然是真的!大家都说你最近跟那个人走得很近......你倒是说呀!他给了你多少钱?他要你每天陪他吗!?」
他火大地将他逼到角落,一把捉住他的双腕,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不......你住口!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被他逼到角落的利雅,对於他中伤颜京熙的言语感到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