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对立,云澄身感压抑。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将才,能隶属于决,是福是祸,谁能看透?
夜里,备好淡茶,云澄静静的等待着。
心里还有零星的希望,希望昔日的儿时伙伴没有改变,希望曾经的诺言依旧,希望当初所拥有的还有残余。
云澄陷入沉思,甚至没能察觉那个人的到来,直到他叫出他的名字:"云澄。"
"太子!"惊慌失色,云澄吓得直将膝盖往地上碰,却在半空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拦住,拉起,两人无可避免的对上。
"瘦了!"决的双眸不停的探索,怜惜的抚上他的脸庞。云澄无语,这一年的的艰辛让他费尽了心力。消瘦是为了能早一点见到他,是为了能永远站在他的身边,不必担心哪一天友要分离。
感受他的委屈,决心疼的将其拥入怀中,极轻的,生怕捏碎了,"回来了就好,从此我们真的不要分开了,好吗?"
泪轻易的夺眶滑落,云澄早知道自己这般的脆弱,坚强的意志勇难敌他的一个字,一句话,一记眼神。
就此留下来。跻身于朝堂,立足于皇宫,风风雨雨十载。云澄以为这是永恒,是不会改变的轨迹,只是他忽略了身边还有不定因素的存在--裴诺,这个男人毁了他所拥有的一切,打破了他的梦,但是云澄并不恨他!
纤细白皙的手指挑动着琴弦,叹息,那句"永远不分离"的誓言,再一次成为虚幻!
微微仰头,站在屋顶上的白衣男子如鬼魅般飘忽迷离,高深莫测的眼神,玩世不恭的笑容,慵懒的神态,眉宇间隐约不去的是那孤傲一世的霸气。
"上面纵然风景不错,在下这里也别有一番滋味,龙城主可愿赏光?"
话音刚落,那人已到了面前。云澄轻扬眉头,递过手中的茶杯。
"真是好雅致,品茶赏月、抚琴对弈,你竟有这份闲情?果真要隐没于此了吗,皇朝太宰大臣蔚云澄蔚大人?"
云澄但笑不语,将手中的茶杯伸过去,一碰,自顾自的轻啜。
"现在皇朝内外满街巷都是追捕裴将军以及寻找你的皇榜。可以想象那个人现在焦灼万分的模样,你真的不在乎?!"小心翼翼窥探着他的神情,龙晟皇看似漫不经心的旋转着茶杯:"如果你想回去,我随时乐意送你一程。"
"断城的规矩何时改了?"
"只因为那人是你!"淡淡的答,龙晟皇转头目视着身边的人,一双眼睛深而净,象一潭静溢的湖水,美的令人窒息,令人情不自禁的爱恋。颇为艰难的移开视线,眼前是墨黑的山脉,没有生命的气息,绝望的尽头,生不出任何的涟漪。"我也不愿目睹那曾经叱诧风云的男人沉沦。这样看不到光明的夜里,他凭借着什么支撑着他的意志,继续着如此悲哀、可怕的人生!这是他欠你的吗,所以要用一生来偿还!"
"也许吧!"我们彼此有太多的纠葛,太多的恩恩怨怨,大概这谁也不能先退出的命运!
"你也是个不好惹的人,否则怎会让那么多的人为你伤脑筋。"
临走时,龙晟皇又回头来说:"以后我还能来喝你泡的茶吗?"
"随时欢迎。"
"院子门口的那把刀可不欢迎我!"龙晟皇笑的暧昧不明:"早上的事情我也看到了,那刀是他留下的,为了杜绝那些会叨扰你的人,真真是费了一番功力啊!"
"那就得请你管好自己的手下了。"
"你啊......"
龙晟皇笑着离开,自从以后,裴诺不在的日子,他总会适时的出现,带着一壶酒或者是各式各样的糕点,还有稀奇古怪的玩意。
他常问的问题是: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很想我走吗?"
"不,但是我知道你总会离开的!"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竟会如此笃定?"
"因为你的心不在这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龙晟皇的表情很苍凉,很寂寞,紧紧盯着云澄的眼睛也让人有沉重的负疚感。
云澄不知道自己跟这个断城的主人会有怎样的纠葛,但他真心感谢他陪伴着自己度过了生命中最为艰难的岁月!这份感激至死仍无法忘怀!
第四章
难得的好天气,推开窗,一股扑鼻的清香迎面而来。院子里盛开的梅花在和煦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红艳,枝头刚冒尖的嫩芽青翠鲜亮,那笼罩着断城的带着湿意的雾气一扫而光,留下满眼的郁郁葱葱。
挥洒着手中的彩笔,云澄精心绘制着画卷。
"公子,你怎么就起来了?"
踏着碎步,玲珑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进来。
云澄鼻子一皱,痛苦的别开脸去。这个要命的味道光是用闻的就已经十分厌恶了,他真不明白胡子爷怎能弄出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更令人佩服的是自己这半年居然没有间断的喝着它,连自己都不禁要赞美自己几句了!从前的他,哪一次不是连哄带骗或是硬灌的。人啊,看来不到绝处是不愿妥协的。
"公子,你画的这是什么?"
"梅林争艳。"
"好美啊!虽然我不懂画,但是我觉得画的真漂亮,让人爱不释手呢。这是要送给谁的啊?"
"送给一个耍赖的人,这是输棋的代价。"都怪那壶名叫什么"醉八仙"的酒,让他不慎输了半子,被龙晟皇抓住不依不饶,缠着要战利品。
玲珑侧着脸盯着云澄看,嗯,气色好多了,而且心情也不错。看来胡子爷配制的药的确效果甚佳。心里思量着,手上也没敢耽误,直将药碗递了过去。
"玲珑,你这是干什么?"
"公子,聪明人就不要装糊涂。快把药喝了,不然我去请胡子爷过来。"
"玲珑。"看她作势要走,云澄急忙拉住她。谁敢惹那个铁面神医啊,哪次不是捏住鼻子强灌,那份罪可不是好受的,自己还没笨到去找苦头吃的地步。衡量过后,云澄只能端起一看颜色就头痛的药在玲珑这个尽职尽业的监督人的目视下硬吞了下去。
待云澄从药的苦味中缓过气来,玲珑这才开口:
"公子,你再多给我讲讲京城的事儿吧,我想听。"从出生到现在,玲珑未曾离开过断城,未曾领见识过京都的盛世繁华。
"那你下次还敢让我喝这么苦的药不?"
"公子,这是为了你好,难道你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吗?"
"我留在这里不好吗?可以教你读书写字,下棋弹琴,还可以给你讲故事。"
"可是爷说断城盛载不下你的翅膀,你终究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虽然玲珑并完全明白主子的话,但是她知道这话是正确的。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你的心装着一些你永远放不下的事情,等你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时,你就会离开,届时就算是他也留不住你的。"
这个男人看的真透彻啊!连自己无法预测的未来都为他安排好了。
这是在赶我走吗?真搞不懂那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夜晚,当龙晟皇如约前来赴会时,云澄没好脸色的把画卷往前一推,然后偏过头不再搭理他。
"怎么啦,我惹你生气了?"思前想后也没觉得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过他。
冷冷的一哼,云澄把骄傲的头颅抬得甚高,一声不吭。
龙晟皇绕到他面前,委屈的眼神看的叫人心疼,那演技逼真的就差没洒几滴眼泪出来共襄盛举了。
云澄深深的叹息,真该让那些在龙晟皇威名下闻风丧胆的人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不出意外的,一定会晕倒一片。想到他们滑稽可笑的反应,云澄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啊,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轻轻戳戳他的额头,这才放心的坐到了他的身边。
"是我捉摸不透你的心思吧。"
"我不曾对你有所隐瞒,但你却从不告诉我,你的打算。"打开画卷,龙晟皇一阵惊叹:"皇朝太宰大臣的真迹果真不凡,太美了!"
"我不知道,这一切要看裴诺。"
将眼神抽离画卷,迎上云澄迷离的双眼,龙晟皇答道:"他不可能回得去。皇朝圣主不会放过他的。"
"龙城主,你太小看那个男人了。他嗜血的模样,他疯狂的行为,我这辈子绝不希望再看见。"回忆里掺杂了太多血腥与暴力,"他杀的第一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龙晟皇摇摇头,
"太子妃雁荻--那个曾经让天下女人羡慕忌妒甚至仇恨的幸运儿,那个在决设定宏伟蓝图时不可缺少的得力助手,最后因为爱,因为自己的身份被杀。"
"有时候我也在纳闷,为什么只有我能存活到现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我真的不知道何时会轮到自己。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我不想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不想再为自己还活在世上而深感内疚。雁荻、紫叶、恒掾、静臣,他们一定在憎恨着我吧;甚至裴诺,他对我的恨应该不会亚于任何人,只是他更爱决,所以他不动我!"
"我无法解答你活到现在的理由,但我能确定的是:那个人一定为了你费尽了心力,没有人能动你,没有人敢动你,连你口中嗜血狂魔裴诺叶不敢,可以想象你对那个人有多重!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可是我最后却也输的彻底。"长叹,云澄无力的笑:"我输给了江山--那无人可比拟的天下。"
轻轻的别开头,云澄不想让龙晟皇看见他的眼泪。
伸出手,紧握住他颤抖的手指,"过去了,就别在纠缠了,何苦来?"
"你想知道皇朝数十年所有的历程吗?"回眸,无泪,但龙晟皇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只要你愿意说。"
云澄淡淡的笑,好温柔的人。这一点象决,他也只对他放纵。
记忆,逝者和残存的人共同勾织的过去,悲伤幸福与共的画卷......
第五章
最先想到的人是静臣,他的书童。
自云澄忆事起,身边就总是跟着一脸沉寂、不苟言笑的他。静臣是蔚府总管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父亲所传授的那套"主人至上"的理念,他存在的价值,他生存的目的,甚至他所有的感情都只因主人而具备意义。
"你是为主人而活的。"这是蔚总管常说的话,亦是静臣伴随小主人离开家乡远赴京城时,作为父亲的人所叮嘱的。
"是,父亲。"静臣没有任何的异议。
"小主人还在等着呢,快去吧!"蔚总管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是为父的人唯一表现慈爱的方式。"自己当心些,啊?"
静臣扭身跑向车队,钻进了云澄所在的车厢。年仅七岁的他从此跟随他的小主人开始了明争暗斗的皇宫生涯。
与决第一次的会面混乱非常,只因决的长相甚是可怕,冷傲严酷的神情更是不屑一顾的鄙夷。云澄直感觉此人不好惹,在行完见面礼后,自顾自拉着他的书童到院子里堆雪人。生长在南方的他未曾见识过这样异常美丽的景色,即时玩的不亦乐乎,根本没在意一直被自己冷落而站在旁边怒目瞪视的太子。
当云澄终于累了,肚子也发出饥饿的抗议之声时,才抬起头寻找大人们的身影。议事厅的门依旧紧闭着,看样子爷爷一时半刻也不会有时间来顾问自己了。云澄自己跑到屋檐下的茶几上拿了两块秀色可餐的点心回来。一块递给静臣,一块留给自己。
那知,当云澄正要将点心往嘴里送,那个被他抛在九霄云外的人突然冲过来。在云澄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一把拍掉他手中的糕点。云澄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慌乱中一屁股跌倒于地。停顿数秒后,云澄发出了委屈的哭声,那眼泪跟掉了线的珍珠般直往下落。
下一秒钟,任谁也没有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听到清脆的巴掌声乍响。那动静大的连哀叹自己没了点心的云澄也愣了,直盯着五根手指头印在脸上逐渐清晰的决。
静臣怒不可遏的瞪视着仍在错愕中的决:"不准欺负我家公子!"
"你放肆!"决的怒气可想而知了,等他回过神后,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前与静臣扭抱在一起,厮杀、拼命!
云澄再一次的扯开嗓门大哭,似乎这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方式。
闻讯而来的人们好容易将扭作一团的两个小人儿分开,各自的脸上淤青血迹甚是壮观。
"这到底怎么回事?"皇上怒斥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吓的一众人只剩下求饶的份儿了,哪还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他欺负我家公子,抢他的点心,还把他推倒在地。"一旁的静臣丝毫没有让步畏惧的念头,也丝毫不觉他所面对的人是多么的尊贵与强大。
"你胡说!"决怒吼,一用力扯动受创的伤口,痛的他呲牙咧嘴。
"那你为什么打掉澄儿的点心?"皇上深知自家儿子的顽劣个性,头痛的直揉太阳穴。
"哼!"决把头一扭,不愿多作解释。
"给朕去宗庙罚跪。"事情终于在皇上的咆哮声中画上了句号。
三日后,正式授课时,决依旧神气活现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把手里用纸包裹的完美的甜点递给云澄,"喏,这是赔给你的。我特地叫御厨做的,比你那个好吃多了。"说话的时候,还不忘拿眼睛瞪一旁的静臣。
云澄伸手接过来,果真色泽香味更甚一筹,会心的笑了笑。
"那你以后不准再哭了,知道吗?"
"哦。"管他什么条件,先答应再说吧。云澄心花怒放的将点心掰成两半,分给静臣一份。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多年后,云澄才知道原来当时打掉的那块点心是曾落在地上又被决捡起来放在盘中打算戏弄宫女太监们的,不料因误会而无辜遭殃。
"静臣这家伙对你真是死心眼,连我都敢打,也不怕死。"
云澄只能陪着笑,回眸望静臣,他站在不远处,沉默着。无论小主人与太子爷在玩闹着什么,甚至是他也感兴趣的游戏,他也只会站立在远方静静的看着,等待着。
小的时候没有心思去考虑他独自站立在身后的心情,思量他是否也在希望着参与。待到大了,却又已经习惯了他跟随的步伐,无论是云澄还是决都没有想要改变的念头。
直到云澄离开京城,离开皇宫,静臣才开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刹那,云澄突然开始感觉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仆人在无意识间已有了改变。
一年后,云澄带着静臣重返皇城,只是这一次他把静臣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土地,留在了他爱的人的身边。
这对静臣而言是幸福吗?云澄无法寻找答案,但他知道他无悔。
在决未登上皇位前,阙的威胁永远存在。他拥有宫廷内最高权势的太宰大臣的支持,母妃又是后宫之首。相较之下,决的势力就太单薄,太轻微了。
"阙最大的弱点是好男色,皇上对此深恶痛绝,因顾及皇子身份才未加惩治。如果我们就此下手,打倒二皇子绝非难事。"吏部尚书韩大人是决的岳父,亦是云澄的直属上司。"但是我们需要一个人鼎立相助。"
"谁?"感觉到韩大人的目光,云澄的一颗心乍然收紧。
"你的书童蔚静臣。"
"什么?"云澄吃惊不小,差点翻到手边的茶杯,"他可以做什么呢?"
"他是我们这一计划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他,我们扳不倒二皇子。"
"怎么可能是他?"云澄不解,为什么他的书童会和阙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