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梅边在柳边————mine
mine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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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梅边在柳边
楔子
"穆兄,你看这宅子如何?"
入夏的北京城已是繁花似锦,在京郊的一座庭园式住宅的花园里却见不到什么鲜艳的颜色。自 由 自 在
可见这所宅子的原主人是不喜那些俗艳花卉的。
"很好。正合我意。就是它吧。哪天等你与主人打好招呼,知会我一声即可。"
"不用打招呼,如果穆兄方便,即时交付可也。主人急着要回南去,只等这宅子脱手了,因此上价钱才能这么合适。"
"也好。"
第一章
午后。水边的凉亭。
"晨儿,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过水边很危险,不让你一个人来的吗?"母亲责怪着,"东升去哪里了?"
"娘,不关东升的事,是我支开他偷偷溜过来的。你不要怪他嘛。"稚嫩的声音不住地央求,"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啊,我会小心的。"
"可是......"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同时还伴着东升的抱怨声:"小祖宗,你不要害我啊,说是让我取风筝来放,一转眼你就不见人影......"
跑到近前,他才看见坐在亭子里的穆夫人。
"夫,夫人......"东升知道无论如何没看好小主人都是自己不对,既然夫人已经知道了,那只有领罚了。
"罢了。这也不能怪你。不过呢,这还是你不小心之过,为什么不叫别人去取风筝?你明知晨儿是个鬼灵精,你都看不住,别人就更难说了。"
"娘,是我非要他亲自取的。"晨儿发言。他知道东升不敢回嘴。
"你啊......"穆夫人无可奈何地对着儿子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是你?不然东升的屁股现在早就开花了。"
"娘啊~,天这么热,只有这里凉快啊。再说,你看这花儿开得多美,从远处看过来,好像罩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呢。"
果然,旁边的一棵小树花开得正盛。那花细细碎碎成串地开在各个树枝的顶端,由于是从里向外开起,颜色由绿至白再至浅紫,形成柔和的过渡,看起来说不出的淡雅宜人。
"嗯,这株柽柳的确不错。京城里这么大棵的可不多见。"
一个柔和的男声,自娘儿俩身后响起。
"爹,你说这花儿叫什么?"
"柽柳。就是圣人的圣加一个木字边。"
"那它也是圣人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它可不是花儿,是树。"穆枫说道,"花卉多娇弱,树可经风雨。这一点万万不可忘记。"
"是。"
"老爷,你刚才说这棵柽柳很大?"穆夫人奇道。
这棵树直径不过四寸,也不甚高,大概只比人高不多少,无论怎么看也说不上大啊。
"夫人你有所不知。这柽柳生长缓慢,似这等大小的,怕是已有几百年的寿数。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即生长于斯,可说是园中的长者了。"
"哦,原来如此。"穆夫人恍然道,"咦,老爷,这个时候你是该在书房?怎么跑到这里来?"
穆枫道:"才刚几位翰林、学士送了贴子来,说是王兄得了一件古画,要拿过来一起鉴赏鉴赏。如此一来少不得要在府中留饭。想叫人知会你一声,却听下人说你到园子里来了。正好我也因为刚搬进来事忙,还未顾得上赏玩园中美景。反正他们要快晚间才来,以避暑热。所以我吩咐下去备饭,就过来了。"
"虽如此说,只是我们搬来京城之后第一次在府中设宴,总要想得周到些,不要让人笑话才好。我们还是到前边准备一下,园子就在这里,随时可以赏玩,你看可好?"
"夫人说得有理。那我们就回去吧。"
穆夫人站起来刚要迈步,却又停下来对东升道:"府中人手还少,别人我就带走,只留你一个人看着晨儿。你可要千万小心,莫让他涉险。"
"是。夫人。"东升躬身道。
"晨儿,你不可顽皮,掉到水里不是玩儿的。"
"知道了,娘。"
晨儿答应得倒是痛快,其实他一直醉心于柽柳随风摇曳的柔软枝条,哪里有听到母亲说些什么。
穆夫人虽不放心,奈何现在不是管教劣儿的好时机。幸好东升是可靠的家人,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差子才对。
于是她又细细地嘱咐了东升一番,就跟上穆枫往前边走去。
这边厢晨儿对着柽柳看了半天还不够,突然又起了作画的兴致。
"东升,你去给我取画具来。我要把这柽柳画下来。"
"啊???"东升苦了一张脸。
这小主人什么都好,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瞧,老爷夫人刚走,他又生出故事来。
"啊什么?还不快去拿来?"
"可是......夫人让我不要离开你半步......"
"你......好吧,那我要喝水。你去倒茶来。顺便再把画具带来,这总可以吧?你去端茶么,娘也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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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东升不甘不愿地去取东西,晨儿心里忍不住偷笑。
东升永远说不过他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听话(亦或是迟钝?),晨儿也就不会屡次地帮他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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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柽柳:Tamarix chinensis lour.亦称观音柳(南京)、红荆条、红柳、西湖柳(江苏)。属柽柳科。叶互生,披针形,鳞片状,小而密生,呈浅蓝绿色,先端渐尖,小枝下垂,纤细如丝,婀娜可爱。5-6月间开为总状花序之粉红色花,如蓼花。8-19月间再开1 次,亦有1年开花3次者,故亦有"三春柳"之称。北京庭园、寺院、住宅中多植为观赏之用。
摘自中国林业出版社1984年2月《观赏树木学》增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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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升一走,晨儿就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亭中靠近柽柳这边的栏杆上,这是他最喜欢的位置。
坐在这里,不但遍体生凉,还能处于柽柳枝条的包围之中,随风摇曳的花枝,时不时地拂过他的脸颊和身体。
那柔和的触感,那淡淡的清香,还有扑闪着翅膀飞过的蝴蝶......
蝴蝶???
那的确是一只蝴蝶。它有着如梦如幻的色彩,轻盈灵动的身姿,在花间穿梭来去,使得画面显得越加生动有趣。 自 由 自 在
嗯,如果在画中加入这样一只飞舞的蝴蝶,正可与柽柳相互映衬。好极了。
这个想法让晨儿颇为兴奋,他坐正身体,睁大眼睛,要把蝴蝶飞舞的姿态记在心里。
可是蝴蝶却停了下来,落在了晨儿眼前的花枝上。
"喂,你不要停啊,我还没看够呢!快起来啊懒鬼!"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去赶那只蝴蝶,不过看来那蝴蝶是飞得累了,被晨儿赶起来才飞了没多远又落了下来。
哼,想跟我斗?那就来吧!以为落在那里我就够不到你?看我的!
晨儿抓住蝴蝶落脚的柳枝就晃了起来,蝴蝶再次飞起,落在了更高的枝头上。
晨儿当然不会罢休。他干脆站上栏杆,我够我够......
咦???
......
"扑通--"
六岁时那次落水的记忆就到此为止。
穆又晨还记得落入水中的一瞬,在他四周溅起的水花。
但是,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就记不得了。
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据东升说他赶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晕了过去。幸亏挣扎的时候抓住了几根柽柳垂及水面的枝条,才没被淹死。
大家都说自己命大,跌入水中竟然不死,一定是有福之人无疑了。
但是每当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自己为什么会对落水时的事情毫无印象?
如果说六岁的孩子记不住那么多事情,那为什么之前的事情又总是那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
大夫说可能是一种记忆缺失现象。有时候人会主动记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父母和家人都认可了这种说法。
但是穆又晨自己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最重要的证据就是他经常在梦到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无边的水包围着自己,身体完全找不到着力点,心中的恐惧大到了极至。
就在这时一个安抚的声音对自己说:"晨儿,不要怕,抓住我的手,没事的。"
声音的主人有一双灿若晨星的双眸,传达着令人安心的信息。
他是谁? 自 由 自 在
他也曾经对母亲说过这个梦。
母亲说那一定是他想象出来的。
那时候园子里根本没有什么人。
这个他也知道。
但是......
还记得在那之后,母亲很长一段时间禁止自己去那个凉亭。
虽说当时是有惊无险,但是母亲一定是被吓得不轻吧。
可是又晨每天都要跑去看那棵柽柳,哪怕是远远地望着,不能近前也好,他仍然一天不落。
有时一天要往花园跑上好几次,就连读书习画也不能上心了。
在自己的再三央告之下,父亲把凉亭加上雕花木窗改成了又晨的书房。
又晨从此如鱼得水,心情好了,学习时也格外地容易上手。
十二岁上,他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少年才子,诗画书法全都来得。
最出名的是他的画,清新淡雅,妩媚宜人;看过的人都说不像是十来岁孩子的手笔。
他的画里出现最多的自然是柽柳。
人们都说他的画不知把柽柳美化了多少倍。
但是穆又晨不这么认为。
在他心中柽柳的风骨不似凡间俗物,自己竭尽所能也不能表达于万一。
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人们都把这话当作是谦虚。对于这些不懂得柽柳妙处的人,他也懒得出言辩驳,往往付之一笑。
除了柽柳,还有谁能了解自己?
是的。柽柳是了解自己的。
穆又晨深信这点。
从儿时起,他有什么心事都会对着柽柳倾诉。
他认为柽柳听懂了他的话。
那随风辗转的枝条仿佛在回应着自己的心事,轻柔地拂过脸颊的感觉仿佛是最知心的安慰。自 由 自 在
因此,当母亲提出要为他选定人家成亲的时候,他坚决反对。
"古人可以梅妻鹤子?为什么我就不能以柳为妻?我决定了。柽柳就是我的妻子,我不要旁的庸脂俗粉。"

第一次父母与又晨谈及他的亲事时,他还只十五岁。
听他说要以柽柳为妻,穆老爷和穆夫人也只付之一笑。
他们并不担心,晨儿还小,想必是还不懂得男女之事。
此时谈婚论嫁的确是早了些,若不是提亲的上门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么早就为又晨娶亲。
如此一来,此事就耽搁了下来。
再有媒人上门,穆老爷和穆夫人一概以又晨年纪尚小推托了开去,也不知跌碎了多少深闺少女的芳心。
这一年,穆又晨十八岁了。
三年来,又晨倒有大半时间在外游历。
不为别的,只为了更多地了解柽柳。
他先是拜访京城附近有名的花匠,求教诸如柽柳的移植、整姿、繁殖、管理等各项技法。
再又根据花匠提供的柽柳原产地分布图四处考察,以研究柽柳的最适生存环境。
所有这一切,当然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让他的"柳妻"生长更加繁茂,姿态更加秀丽。
柽柳在他的悉心照料下,风采更胜当年。
但是穆老爷和夫人却对此事越加不满。
一是又晨无意功名,不肯费心力在仕途经济上面。
二是几年下来,眼看着又晨就要年满十八岁,同龄的才俊娶亲的娶亲,没娶亲的也都开始张罗此事。
就只有自家又晨,每日里只对着那株柽柳,写也是它画也是它,简直成了个柳痴。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难道真的要以柳为妻终身不娶不成?
"又晨,如今你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上门提亲的媒人都快要排成长龙了。待选的闺女与我家也大都门当户对,更有几个郡主慕你文才甘愿下嫁的,你还是考虑一下,早日把亲事定下来,也省却父母一番心事。"
"爹,孩儿早就立下志愿以柳为妻,难不成您老以为孩儿只是说笑?"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说笑。怕只怕你现在因为年轻心热还不觉得,到老时如果也没个伴儿嘘寒问暖,相依相伴,那时岂不寂寞?"
又晨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节我也想过。只是......爹你来看,论外貌、论风姿,谁家女儿可及这柽柳十而有一?它固然口不言,但是又少了多少口角是非?"
"但是男女婚配乃天经地义,食色性也,你以为你真能就此终老一生?"
"未来之事,谁能断定?孩儿现在只愿与柽柳为伴,其余就顾不了那许多了。"
"你可以不顾,但是为人父母的却不能由着你这般胡闹。我已与你母亲商量好了,这几日就请人去给你合八字,到时候你从中选择一个婚配。如果你不选,我与你母亲就要与你做主,那时你可不要怪父母没给你这个机会。"
"可是,父亲......"
"没什么可是!你连父母之命也不听了吗?从小到大只要你说要,我与你母亲都尽量由着你,但是这件事却要依我,你仔细想想吧。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好?"
穆老爷说完一甩袍袖,抽身出了又晨的书房。
只剩下又晨坐在书案前,眼光又不自觉地望向窗外的柽柳。
"怎么办?要我舍下你与旁人成亲,那岂不是要了我的命?但是父母之命不可违,这真是让人难以取舍,诶......"

"烦恼皆自寻,执念惑人心,若要心安乐,撒手渡苦厄。"
一个清灵通透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紧接着穆又晨就看见从柽柳四周腾起一层淡青色烟雾,而后烟雾渐渐凝聚,最终显现出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身着轻衫的男子。
他,身材修长,形容俊秀,浑身上下仿佛笼罩着淡淡烟华;然而最吸引又晨的还是他那双眼睛。
是的,那是一双穆又晨再熟悉不过的双眸。
他的目光,平静而详和,他的眼波,幽深而清澈。
十几年来,梦里梦外,常绕心头的,正是这双眼睛。
是他,十二年前对落水的自己伸出援手;是他,占据着自己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
现在又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声音和眼神的主人念念不忘,他与柽柳根本是一体的。
如今,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他是如此真实的存在着,难道是上天可怜我的一片心意?难道是你终于被我的诚心打动了吗?
穆又晨被巨大的惊喜淹没,就这么傻在那里,直如中了定身法一般。
那果然不是他的想象,的确,没有人可以想象出这样的一个人。
比雪更洁白,比露更晶莹,比霜更清冷,比雾更朦胧。
穆又晨会认出自己,柽柳并不意外。当初虽然是施法术封住了他落水时的记忆,然而没想到的是,他对自己的记忆过于深刻,那一幕竟然会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这种法术一不可再,不然就有影响穆又晨心智发育之虞。
又晨对柽柳用情至深,他自然是铭感五内。
可惜形势所迫,他又势必不能有所回应。
如今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柽柳却也不能熟视无睹,总要让他知难而退才好。
"公子想必已经知晓柽柳的身份。柽柳今日现身,实属无耐。公子厚爱,柽柳已经无以为报。若再因我之故使得公子背上不孝之名,柽柳就更加罪孽深重了。"
"真的是你?你真的是它?我不是还在梦里吧?"
- -+ 他有听到自己在说什么吗?
"穆又晨--!"
"啊???"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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