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岳,别人骗不了我,只有你,这世上,真正能算计我的只有你。"
我摸着他满头的银丝,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让他一夜之间白了头的晚上,"惊穹,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
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只是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而已。
"真的,阿岳给我的,都是真心,我明知道阿岳想算计我,还是躲都躲不掉。"他喃喃的说,"阿岳,你其实是个性情中人,每一次都付出真心,这么多年算计别人,也算计自己,阿岳,你苦不苦?"
"无光不觉得苦。"可是阿岳苦,阿岳总在梦里,哭不出来。
"阿岳,你又有话,不肯告诉我呢。"水惊穹偎在我怀里,玩着我的头发,"你知不知道,我好怕黑,好怕自己醒不过来,每次闭上眼睛,再睁开,总会错过一个重要的人。"
第一次,是他的父亲,第二次,是他深爱的人。
"我好怕会再错过什么,阿岳,我一直不敢睡,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控制不住会昏倒,最长的那次,昏睡了三个月,醒的时候,我都差点疯掉了。"
我无声的抱紧了他,在我眼中,他永远是那个苍白脆弱的少年。
那个喜欢围着阿岳转的十四岁少年,这十二年,没有再睡过觉吗?
"有时候,他们会点迷魂引,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配方,中了你的红尘醉,我逃不了。那些人,给不了我温度,有时候他们会拿刀子,一刀一刀,看着我的血流出来,他们会问我这样的温度够不够。后来他们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很痛,很冷,可我不敢睡,不敢闭眼睛,我想喊,我不敢喊你的名字,我怕他们会知道你就是无光,我不敢喊赤的名字,我怕青姐姐会伤心,结果我只敢喊我父亲,我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到,听到了,会不会伤心......"
那个苍白的孩子,甚至不知道如何恨伤害他的人。
"惊穹,惊穹,对不起,对不起......"
"阿岳,你会不会为我哭?我都为你哭过,为赤哭过,我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我哭。"
"你的那些女子,会为你哭。"无光不会哭,阿岳,哭不出来。
"阿岳,你又不肯告诉我呢。"他的笑容,越发的透明了。
"惊穹,恨我好不好?"
"不好,我不恨阿岳,我爱阿岳啊。"他抬起头,轻轻吻我的唇。
我没有拒绝,顺从的躺下,任他脱去我的衣服,"惊穹,其实你跟我一样,都知道如何让对方伤心。"在高潮的时候,我终于开口,再次重重的伤了他。
"阿岳,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们都是太冷的人,惊穹,我给不了你温度。"
他伏在我身上,泪水湿透了我的胸。
无光就是无光,同是《奇兵谱》上位列三甲,一个按他的计划失去了生命,一个已被他逼得近乎崩溃。
轻轻吻去惊穹的泪水,阿岳心疼的摸着惊穹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而无光却在想,这个害怕黑暗的人,如果在他的药里加些会让人失明的药,一定可以逼疯他。
阿岳不会哭,从今晚开始,阿岳不敢睡,阿岳会在梦里,在令人窒息浓黑中,哭不出声音。
接下来的几天,仍是没有任何人打搅我们。两个人像极了出游的好友,一路游山玩水,在冰天雪地的日子,我和水惊穹游玩起来却是兴致高昂。晚上两个人都睡不着,水惊穹于是夜夜与我厮摩。我由着他,他要,我就给。接近目的地时,他对我越发粗暴起来。有时候我会摸着他的脸,告诉他,他身体本不好,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会心痛。"我说,听了,他会笑,笑倒在我身上,我看见他的肩不住的颤抖,我的胸口,一片冰凉。
那时候,我的心,真的很痛。
龙坛雄伟的龙门前,一反常态的一个人也没有,冰雪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光,冷冷清清的。
水惊穹站在我身边,阳光下,他依旧笑得逍遥。
"阿岳,我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来这里的路上,我能让你爱上我,我就带着你走,再不去管什么龙坛。"
我望着他,"明知不可为的事情,何必硬要替自己找个更不可为的事情来做借口。"
"阿岳,到了这时候,你都不肯骗我一下。"
我轻笑着说,"阿岳从来不骗水惊穹。"
"唉,这样也好,命批里说,爱上我的人,都会为我而死。这样说来,阿岳就不会为我而死了。"水惊穹满足的笑,刺痛了我的心。
"阿岳,其实我也是自私的人,明知道你不爱我,可是这几天,我真的好开心。"他把头转向我,"阿岳,我给你自由好不好?"
第一次发现,原来水惊穹在阳光下,也可以笑得如此令人心神荡漾。
"阿岳,我给你自由好不好?"这个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却被我硬生生套上了重重枷锁的孩子,在阳光下问我。
我没有回答,阿岳从来不骗水惊穹,于是我沉默。
翔龙殿,寒舒站在高高的石阶上,含笑注视着我们。
水惊穹微笑着,终于抽出了他的武器。
不是我熟悉的夜岚刀,只是一双薄剑。四周已经点上了迷魂引,离药效发作还有一段时间,四周的侍卫潮水般向水惊穹拥了过来。
晴了几天的雪,终于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噌--清亮的声音,剑光流转,水惊穹在雪中跳起了他的舞。
无拘无束,轻狂不羁的行云流水,水惊穹陶醉在自己的舞中,看得失了神的侍卫,一下子便被薄剑夺去了战斗力。
不,不光是剑,每一片雪花,碰上剑尖便已然成为了伤人的凶器!
这才是真正的行云流水!
我惊叹,水惊穹的武功,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那不是一个被层层枷锁压得喘不过气来,生活在憎恨与绝望中的人所能达到的境界。
我忽然明白了很多事,直到那一刻,我才算真正懂了水惊穹。
如果我只是司岳,我会不会在此时爱上他?爱上他,可不可以抚平他所有的伤?爱上他......
不用再想下去,因为我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箫。
箫声悠扬,这首水惊穹写给我的曲子,完全不按格律,只有水惊穹写得出如此大胆张狂的曲子,也只有我吹得出如此愤世疾俗的乐章。
水惊穹一听到乐曲,脸上的笑容更加沉醉而缥缈,舞步不由得跟上了我的节奏。
那一边,寒舒已经握住了他的长刀。
这首曲子,我不知曾在寒舒面前吹过多少次,为的就是这一刻--
一个高音攀起,水惊穹仿若展翅的飞鸟,高高飞了起来,漫天都是银白的雪花,水惊穹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飞扬,苍白的脸上带着近乎透明的笑,一切都是白色的,水惊穹仰起头,融化在一片雪白中。那一刻,我看得失了神。
等我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结束。水惊穹倒在雪中,长长的刀痕,从他的右边肩膀一直延伸到左腰,他的血,染红了整个银白的世界。
一个男子抱拳跪在他身后,"秦仪为救主上,一时心切。水帝对属下有知遇之恩,今日之事,虽于理,于情难容。"说着,左手大刀一绞,一条血淋林的右臂抛到雪中。
"秦仪,谢水帝。"男人对着水惊穹,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寒舒站在石阶上,手中的长刀落了地。锵的一声,我知道,这个男人,倒下的,不仅仅是他的刀。
救主心切?只差一点点,寒舒本可以生擒水惊穹。
秦仪,竟然是秦仪。你十二年前,就插下了这颗子吗?没想到最后一次,我还是败给你了啊!
--阿岳,我跟自己打了个赌......
惊穹,刚刚司岳,停下来了,你有没有听到?
惊穹,刚刚司岳,爱上你了。
你赢了。
第二天,失踪十二年的水帝在翔龙殿遇刺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龙坛。一时间流言四起,大都是关于水帝失踪的十二年,其实是被寒舒囚禁之类。水帝在龙坛的威望本来就颇高,寒舒与赤帝旧部久战不下,如此一来寒舒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一夜之间便让消息传遍整个龙坛,青帝果然厉害!
三个月后,寒舒被水惊穹的养子所取代。
我是在离龙坛千里之外的地方听到这个消息的,不用想也知道,那究竟是谁的孩子。没有听到寒舒的死讯,不过对于那个人来说,生与死,都不重要了吧?
为了权势耗尽一生的人,直至失去了,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我走前,那个站在最高位上的穷光蛋,再没有了以往的雄心,龙坛内的事,他不再关心,只是在那个溢满月光的房子里,一坛坛的喝着酒。
--阿岳,我给你自由好不好?
那个向往着自由讨厌束缚却连死亡都成了一种政治手段的孩子,曾在阳光下问我。
真是,我都没有回答你啊。
你十二年没睡过,我不知可以熬多少年呢?
知道无光秘密的人,大都不在了。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失了势的人一个小小的男宠。我落得清闲,没钱就去赌场,一个地方走遍了就跳上马车去下一个地方。然后,我突然很想到鄄去看看。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一生的华梦,去看看,我最后一个梦,就会醒。
又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春天,我跳上了一辆马车。
"到了。"车夫撩起帐子对我说,我开始犹豫是不是该叫他再扬上一鞭。终于,我说,"去桃花林吧。"
下了马车,我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
鄄以前的确是有桃花林的,不过在一个大风大雨的晚上之后,整片桃林一夜之间被天火烧尽,接下来连续几个月的暴雨,原来的桃花林,成了一个大大的湖泊。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沧海桑田,事是人非。
我捂住嘴,笑了起来。
湖的旁边,层层叠叠,雪白的,粉红的,鲜红的......
"刚好是开花的季节,你来的真巧。"
"什么人种的?"我几乎笑得说不出话。
"嘿,那个男人,十几年前跑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对着湖大哭了几天,就失踪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忽然又跑回来,开始在那里种桃花,开始他总是笨手笨脚的,总是种不活,大家劝他,他也不听,直到大家都看不下去了,跑过来跟他研究桃花怎么种,没想到真给他种出这么大片来......"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我看到了那个即使十几年不见,依旧熟悉的背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桃林里走去。
那个曾经错过了我三次的人--
我拔腿就向他跑去。
花瓣纷飞,一如当年听雨楼。
像是预感到什么,他怔怔的站住了。我一下子扑到他身上从背后抱住了他,感受到他刹那间浑身的颤抖。
似乎是小心翼翼的,他握住我的手,用他那双生满老茧却如此温暖的手。他轻颤着,背对着我将我的手举到唇边,轻轻的吻。
"你来了?"
"我来了。笨蛋!我又不是叫你来种树......"
--沧海桑田?什么意思?
我怎么忘了,这个男人,从来就搞不懂我想要他做什么。
我好想大笑,却终于趴在他背上,积郁了十五年的泪水,夺眶而出。
雪晴了。
喵!完了完了,真叫人痛苦,55,我都哭了,真的哭了,我果然不适合当后妈......
关于这个结局,司岳想告诉白羽尘的,是沧海桑田,而白羽尘的举动所透露出的,是事在人为。
此时的司岳,早已不是当初的司岳,带着疲惫的身心,或许还有对水惊穹永远的愧疚,和爱。这样的司岳,除了这个有点笨笨的白羽尘,这个会在湖边上种上十几年桃花的白羽尘,还有谁能给他幸福?
其实聪明如司岳,并不需要一个多么善解人意的人陪在身边。
白羽尘,身为堂堂男子,想哭时会大声的哭,你给他看沧海桑田,他却会傻乎乎的种上十几年桃花逆转给你看,这样的人,不信命,不信天,这才是真正的无拘无束,这样的人,又怎能不令在凡尘中沉沉浮浮十几年的司岳心动?
至于白羽尘懂不懂沧海桑田,那个,做成语解当然是懂的,汗......
其实构思到那句"笨蛋,我又不是要你来种树......"时,ling好几次都忍不住笑,可是后来敲这个结局时,ling还是差点哭了,真是丢人......(小声:可能白羽尘真的以为司岳是要他来种树吧^^)
关于水惊穹,ling其实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55,我都不好意思在把他的结局交待得这么清楚之后还把他拖出来虐......水惊穹心性淡薄,却身不由己的被拉扯进一连串俗世的争权夺利中,他看红尘看得太透,所以他甚至不恨人,终其一生只祈求所爱的人一点点的回应,最后虽仍是为了权力之争而死,但是死之前,终于得到了司岳的爱,我想他最后还是感到幸福了吧?
连注释都可以写这么长,偶真是强-_-│││
今夜,做个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