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 ----若林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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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景致,好情趣,尹照星果然会挑时间,会挑地点。
走至长亭之上,尹照星已立起,双手抱拳,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亦寒兄一定会来。"
文亦寒稍稍上下打量着尹照星,眼前之人,身着一袭白衣,英秀俊逸,修颀挺拔,乌黑飘逸的发束上系着一条淡蓝的缎子,上面有一小块碧色美玉,看起来实在超凡脱俗。
文亦寒经常穿深色的衣服,喜好是一回事,主要是因为浅色的衣服过于显眼,不符合他们的生活方式。就像现在,一身深灰色的衣服,少了几分清新,却多了几分神秘,夜色里,若在远处,若稳若现,行动起来,确实十分方便。
文亦寒打量着尹照星,却发现对方也在打量自己,顿时有些不自在,于是抱拳应道:
"难得尹兄如此盛情,还以如此特别的方式前去邀请,自然要来,不然倒显得我气量不够了。"
"哪里哪里,照星只是知道亦寒兄喜好弓箭,难免有些自以为是,得罪之处,还望亦寒兄原谅。"尹照星稍一作揖,算是陪罪。
"尹兄客气了。只是不知尹兄叫亦寒前来,有何要事?"
尹照星微微一笑。
"十五之夜,花好月圆,照星只想与佳人一同品酒,共赏美景。"
"哦?敢问佳人何在?亦寒也想一饱眼福。"文亦寒知道尹照星的戏弄之意,却仍然不动声色。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尹照星笑着看着文亦寒,颇有意味。
文亦寒听了不禁有些气恼,且不说这话其中的意思,单是对方放肆的目光,已是令人更增火气。
于是他起身,作势要走。
尹照星也忙起身,伸手拦住,陪笑着说道:"玩笑而己,亦寒兄息怒。"
文亦寒却仍是紧绷着脸。
尹照星忙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自罚三杯如何?"
说着他也不等文亦寒回答,便径自拿起桌面上的酒壶,往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满酒,然后,果真连喝了三杯。
"尹兄若是只想找个人玩乐一番,不妨明日到市集上找个江湖术士,人家经验丰富,当可逗得尹兄开心,何必在这里,费时又费力。"文亦寒并不领情,他又一抱拳,"要是没什么事,亦寒告辞。"
"亦寒兄留步。"尹照星见文亦寒真的想走,急忙挽留,"亦寒兄不想谈这些的话,我们不妨谈些别的?"
"谈些别的?"文亦寒看了尹照星一眼,淡淡一笑。
"嗯。亦寒兄意下如何?"尹照星似乎颇为自信。
文亦寒大笑起来。
"谈些什么?只怕亦寒没和尹兄话机相投的时候。"
"怎会?既然亦寒兄不知要杀我的理由,不如我们讨论一下?"
文亦寒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状。
"你知道么?"
"自然不知。"
"既然你我都不知,这样谈下去也是没有什么结论的,不如不谈。"
"你还想杀我么?"
"这是自然,只要时机一到,我必定要你身首异处,你若想多活几天,最好离我远一点。"
"正所谓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亦寒兄既然到这里来了,何不趁此机会多了解我一些,说不定能找到我的弱处呢,我也想多了解亦寒兄一些,或许还能从亦寒兄的剑下找到生机。"
"这倒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文亦寒微笑着说道,"虽然我从没问过杀人的理由,但那些死在我剑下的人,临时之前大多都自认罪状,大叫饶命,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自然心中有数,莫非尹兄竟毫无这个自知?"
尹照星摇了摇头。
"照星自认一向光明磊落。"
"人无完人,尹兄。"
"这个自然,照星并非圣人,自小到大,大大小小的错自然是犯过,但家师严厉,照星也一直在慢慢改进自己,所以......"
"若是犯过什么错,并非自身改正了便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依亦寒兄之见,照星到底有何罪大恶极的行为?"
"这......"
"既然亦寒兄也不知道,我们不如就此讨论一下?"尹照星将两个酒杯斟满酒,作了请的姿势。
转来转去,竟又转回原地,可恼。
文亦寒盯了尹照星一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尹照星满眼笑意,也拿起酒杯,一边看着文亦寒,一边慢慢喝着,至于到底是在品酒还是品人,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文亦寒深知尹照星并非善类,实在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若是只跟着他的话转,就只会在无聊的话题上打转,这样的话,未免太过无趣,于是他开口说道:
"尹兄身为尹家的掌权人,一定有大把要事等着你做,但你现在却把大好时光白白浪费掉,不觉得可惜吗?"
"我们尹家的事业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会因为少了一个我就出乱子的。再说,与亦寒兄相知相识,怎会是浪费时间?"
"那倒也不见得,"文亦寒笑了笑,"尹兄手起刀落,把我等这些麻烦一次解决掉,岂不更为省时?尹兄现在不过是在找乐子打发时间罢了。"
"唉,照星一心只想与亦寒兄交个朋友,亦寒兄为何总要误解照星呢,实在叫照星伤心哪。"
文亦寒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
"亦寒兄是初到北方吧,北方最美之时是在雪季,那时的雪景极为美妙,千里雪原,无限风情,照星很想能和亦寒兄一同欣赏雪原美景呢,只是现在并非雪季,可惜呀可惜。"尹照星一脸遐想,一脸惋惜。
"尹兄喜欢雪的白?"文亦寒问道。
"是呀,雪白无瑕,冰雪晶莹,实在美妙。"尹照星看来陶醉不已。
"那是那是,也难怪尹兄总是穿得像个白馒头似的。"文亦寒扫了一眼对方的一身白衣,刻薄地说。
啊?白馒头?尹照星没料到文亦寒会说出这种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亦寒倒是更喜欢江南美景,山清水秀,春意盈盈,真是畅快淋漓,"文亦寒并不理会尹照星的诧谔,径自说着,"冬雪美是美,可惜冷了点。"
"亦寒兄怕冷么?"
"也不是,只是更喜欢暖和的地方。"
"那倒也是,碧绿的春色,融融的暖意,确实会令人颇感舒适。"尹照星说道,便挽着袖子,伸手再为文亦扬斟上酒。
文亦寒眼光一扫,无意中看到他的手腕上侧似乎有几道明显的伤疤,不禁有些奇怪。这尹家大少自小应该是受尽众人保护的,怎会有这样的伤疤?会不会是看错呢?文亦寒实在好奇,但又不便细问。
尹照星看着文亦寒有些闪忽的神情,想到自己刚才的动作,便明白对方所为何事了,他便微微一笑,掠起衣袖,将手腕显露出来。
果然,手腕上方小臂处确实有几道伤疤,由伤口的疤痕和颜色看,应是不同时候受的伤。奇怪的是,那几道疤痕却是大小相近,相平而行,看来应是刻意而为。照常理而言,若是敌方所为,伤口不可能会这么规规矩矩才是;还是说,眼前这位偏偏贵公子,竟有着某种异于常人的癖好?
"亦寒兄别误会。"文亦寒正想得精彩,却被对方的一句话打断思绪,有些不快。
误会?我误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过。文亦寒抬头看了看尹照星,对方却是一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
文亦寒耸了耸肩:既然你知道,那就说个明白吧。
尹照星也不再说其它的话,只是低下头抚了抚手臂上的伤疤。
"其实这些伤口,都是我的师父留下的。"
"你的师父?西门卓?"那个武林高手?这是为什么?文亦寒大为惊讶。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师父对我较为严厉而己。每次我做错事时,师父都要我永世记住这个教训,永远不可再犯,于是便在我手上留下这种永不磨灭的记号,要我以此为戒,严以律己。"
"看来尹兄从小便是个顽劣之徒了。"文亦寒笑道。
尹照星不以为然,也笑着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圣人,总会有犯错的时候,但一直都在尽力改进,这总算是个长处了吧。"
"那是那是,不如具体说来听听?"
见文亦寒确实有兴趣,尹照星也不扫他的兴,于是便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
"你看,这第一条刀疤,是我小时候有一次抢了下人的小孩的玩偶,于是师父划下第一个记号,要我永远不可强夺别人的东西;这第二个,是小时候我想将别人暂放在我那里的东西占为己有时师父刻下的;这第三个,是有一次我对叔公用语不敬后师父刻下的;这第四个,是我到处游山玩水,不思上进时师父刻下的;这最后一个......"
尹照星说到这里停住了,支支唔唔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说嘛,敢做敢说才是真汉子。"文亦寒没想到这家伙也有这样为难的时候,心中觉得好笑,但没表现出来,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催促道。
于是尹照星继续开口:"这其实是有一次我戏弄一个女孩时被师父看到,所以......"想了一想,为免听者误会,他又解释补充道:"不过,其实那时我并没有恶意的,只是见她长得可爱,一时兴起逗了几句而己,谁知我师父......"
"真是这样吗?"文亦寒只觉好笑,便打断了他,"其实你原本就是个好色之徒,不用狡辩了。"
闻言,尹照星也不恼,却是笑道:"我不会亲口承认,但我并不虚伪,故而不会否认。"
"哦?你倒是满坦白的嘛。"
"呵呵,这有什么。天底下正常的男人又哪会不好色的,就看能否把握自己而己,我自然不会否认,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刚才却也没有说谎,对于小女孩我确实没什么兴致,因为我真正有兴趣的是......"说到这里,尹照星故意顿了一顿。
好奇心是人都有,文亦寒自然被吊足了胃口,只等他说下去。
"男人。"尹照星微微一笑,说出这么两个字。
文亦寒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笑道:"你的兴趣果然与众不同,亏你还把它当是炫耀的资本。"
"我只是觉得这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尹照星也不介意对方的讽刺,微笑着应道。
"是可以说,只是没必要,这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我说过要交你这个朋友,但我担心你会不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所以必须坦诚相对,绝不隐瞒。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还敢和我交朋友吗?如果你介意,尽可明说,我会明白的。"尹照星的语气认真而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文亦寒拿起酒杯喝酒,顺便用眼白看了他一眼,凉凉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我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还怕你吃了我。"
"这么说,你不介意和我交朋友罗?"尹照星很是满意,他就是想等到这句话。
文亦寒又白了他一眼:"不必跟我挑字眼,那是对付小孩子的游戏,我的话只有一个意思,不必分开两句听了。"
狐狸......尹照星心里说道,当然他没有说出口。
文亦寒不再理他,只顾着自己喝酒,一时无聊,不觉地神游太虚。
月光下,眼神迷离的少年显得那样优雅美丽,光华耀眼,那精致的面容,白晰的肌肤,在素淡的月色中,更添几分风华。
尹照星一时只觉有些神情晃闪,他不由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文亦寒的脸颊,那光滑而清凉的触觉,有着一种特殊的诱惑力。
这一触摸,令文亦寒顿时清醒过来,他怒意顿起,拿着酒杯的手猛地一挥,将尹照星的手用力打开,酒杯中尚未喝完的酒也就势全泼到了对方的脸上。
"请不要将任何人想得和你一样轻浮!"他冷冷说道。
"对不起,我刚才只是有些情不自禁。"尹照星脸上尽是往下滴的美酒,虽然很是凉快,不过这可不是他想要的洗脸方法。
"情不自禁?不见得吧?"文亦寒仍然冷冷开口,"我看你不如自己在手腕上再加多一划吧。"
然后他不再理会眼前之人,径自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这天,木屋里的一些日常必需物已经用完,文亦寒到城里去购买一些,最初这是交给文亦扬去做的,但现在这种情形,又怎能让他乱跑,所以文亦寒亲自去买。
在街市里转了转,买了几样东西后,文亦寒正在想着还有再买哪几样东西,这时就听见一声熟悉的"亦寒兄",文亦寒一听就知道是谁,不禁眉头紧皱,又想起那日之事,不禁颇为不快,他只当什么也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亦寒兄!"那人却并不死心,又叫了一声,并赶上文亦寒的步子。
真是冤魂不散,文亦寒继续皱眉。
"你还在生气么?"那人问道,带着一脸欠揍的笑容。
文亦寒不答。
"你果然还在生气。"那人又说。
文亦寒心想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罗唆。
"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对,这两天我一直在这边等你,就是为了向你道歉。"那人一脸的诚恳。
我不希罕,文亦寒心里说。
"要不我们去喝几杯,我亲自斟酒向你道歉?"尹照星坚持着。
文亦寒依然不理。
"要不我在这里当众大声对你说三声对不起?"
你不怕丢脸,我怕。仍然不理。
"要不我帮你提东西好了。"尹照星说道,然后也不顾文亦寒是否同意,便抢过他手中的东西。
文亦寒终于看向身边的人。
"乱抢人东西,我要叫官差的。"他说。
"你终于肯说话了。"尹照星开心不已。
文亦寒继续往前走。
"亦寒兄,这附近有一个新开的酒楼,有上等的好酒,不如我们去品尝一下?"
文亦寒不答。
"你不应我就当你默许了。"尹照星笑着说道,便提着手里的东西走在了前头,文亦寒东西在人家那里,无奈,只得跟了去。
到了酒楼,挑了一个最安静的角落,尹照星便吩咐小二上最好的酒菜,很快酒菜就上了桌。
然后尹照星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对着文亦寒认真说道:"首先这罚酒三杯是肯定要的,所以现在,我正式向你道歉。"
说完他连喝了三杯,这才坐下。
文亦寒也径自喝了一杯。
"我知道亦寒兄还在生气,不过我也知道亦寒兄喜欢坦荡之人。我只想说,那天我会情不自禁,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最特别的,而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不是吗?"尹照星带着他常有的微微笑意,说道。
"你倒是够坦白,可是喜欢一个想杀你的人,小心到时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我才要接近你,我要让你知道,我决非你所说的该杀之人。"
"只怕没那么简单吧,我倒觉得你只是在设一个圈套让我钻而已。"
"亦寒兄这样误解我真让我伤心。但我说我喜欢男人是真的,说喜欢你,也是真的,即使你误解我甚至想杀我,我仍然想和你接近,我要让你知道,我不但不该杀,而且还是值得人去爱的。"
"是么,也无妨,你说你的,听不听在我。"文亦寒淡淡说道。
"我说过我想交的是真正的朋友,所以会坦诚相对,绝不隐瞒。"尹照星也不介意,仍是说道,"无论情人也好,朋友也好,我都不会在对方面前掩饰自己,相反,我会将我最真实的一面显露出来,如果他无法接受,那就到此为止,相反,如果他连我最糟的一面都能接受,那么,以后什么问题都是能够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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