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没有月光的,白天的雨纵然已经停了,可天依然很阴。种种迹象表明夜里依然会有雨。
这些吓不到他,轩辕释纵使手眼通天也不敢对付他。但他再一看,一柄长剑已经压到了全真的脖颈上。
侯爷纵使显贵如常,可张府已经不是原来的相府了。
这话声音不高,但如响雷一样在灵珂的脑中炸开。
今晚的事是郑王授意的,不然轩辕释也不敢如此动作。
怎么办,一切没有安排妥当,什么也没有实行,并且现在全真在他们的手中,脱身也难。这怎么办是好。
不管内心如何的慌乱,外表依旧如常,只是他的脸色苍白的另人担心。
王爷的意思是,......
不是他没有骨气,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可不低头。
全真看着不是很明白,可看见这样的架势也知不可儿戏,于是也安静了下来。而奈何因为知道内幕,所以和灵珂一样的心慌,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用眼睛看着灵珂,希望他可以从自己的眼睛中看到鼓励和支持。
很简单,奈何,全真,你只能带走一人。
那剩下那人,王爷意欲何为?
张大人,不会如此吧。
他带有一些狡诈的笑了,没有回答他的目的。
我想知道留下的人是否安全。
张侯说那里话来,他们可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儿,小王怎舍得伤害他们。
我都不想舍弃,王爷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郑王想做什么呢?看样子好像不想杀了他,那难不成只是一个警告而已。
候爷应该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道理吧,人是不能太贪心的。
怎么办?灵珂问自己。
奈何是朋友也是妹妹,她为了张家受尽委屈,是决计不能舍弃她的。在这样的时刻她还写了‘良辰美景奈何天'这样约定好示警的话,说明了奈何当真是一个将家族扛在肩上有担当的好姑娘。再说一个女孩子到了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看了一眼全真,那是自己倾心的人,至到现在他才知道全真是多么不想割舍的。自己孤苦半生,纵使拥有了旁人欣羡的地位和荣耀,可繁华背后的真实是那样的苦涩。全真就像他一个纯洁的梦,他也是决计不能拱手让人的,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即使是郑王也不行。
他第一次有这样无力的感觉,恐怕自己无法保住自己最心爱的人。那是一种从心底上来的寒冷和恐惧。
原来从来没有过。
因为,没有被威胁的经历也因为没有想要的人。
但是现在只有控制自己,用尽全力控制自己,这是唯一可以能做的事情。
全真也在想,眼前的局势怕自己只能被他留下了。那天,灵珂一看那个檀香木盒子里的信笺就马上专注了起来,可想而知其在灵珂心中的重要性,灵珂甚至为了她在父亲新丧的时候来到青楼,只为她的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全真也是读书人,他知道礼法,在父亲新丧的时候应该闭门守孝,那里都不能去,更何况是青楼楚馆了,这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眼前这个女子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看着灵珂,眼神中的爱恋和专注是没有任何瑕疵的。想自己,如果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今生已足。
知道自己被放弃,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伤,毕竟他并没有喜欢上灵珂,何况他也不是女子,没有必要在这里装做弃妇般自怨自艾。
侯爷,很难吗?反正今晚只能有两个人从这里走出去,你自己选择吧。
只有两人,......灵珂细细品了一下这话,王爷说话算话?
当然,无戏言。
好,王爷,我信你这次。你让他们走,我留下。
灵珂清冷的声音在大厅中格外清楚,带着穿透力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好,好,好。侯爷好担当,好胆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失言。他手一挥,放了他们。
侯爷,我可是说到做到。
既然如此,那下官也是守信之人。全真,奈何姑娘,你们先走。
全真当真很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灵珂会这样维护他和奈何,感觉到有人拉他的袖口,一看,竟然是奈何。
奈何接到了灵珂的指示,赶紧走人,但她看见全真在那里呆呆的站着,不由心中着急,于是拉了他的袖口,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全真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里,灵珂黑玉一样的眼睛晶亮如水,带着他从来没有表现过的倔强看着轩辕释,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淡淡的,在他来不及反映的时候已经消失了,并且也过于的陌生。
屋子里就只有灵珂和轩辕释。
夜就这样过去了,灵珂回到家的时候天快亮了。是九王府的轿子送回来的。原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下浓重的黑色。张纪在府邸大门等了一整夜,这时候一见他回来了,赶紧上前。
爷,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绿丝呢?
奈何姑娘来过,绿丝已经押在柴房了。全真在爷的房间等您,也是一宿没睡。
告诉全真先休息。
灵珂的声音不禁变软,但想起绿丝又变的阴冷。
我现在去柴房,把全府邸上下的人全叫起来,在园子里等着。
是。
张纪从来没有见过灵珂发这样大的脾气,也有些害怕。
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无奈,什么是气愤,昨天夜里灵珂全领教到了。
郑王动手这样早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的,原本想父亲丧事过后还有三个月的缓冲,可现在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轩辕释没有乘人之危,什么也没有发生,可这样的情景诡异之极,如此的反常,反而比平时更让人触目惊心。
轩辕释想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妥协呢?
正想着,到了柴房,打开门,灵珂吩咐着。
绿丝是一个灵秀的少年,现在被五花大绑的跪在柴房中,真是非凄惨二字不可形容的。看见灵珂到来,他抬起头,那双眼睛是前所未有的倔强和冷清。
拉出来吧。把他拖到园子里,叫那些下人到那里,张纪,去冰窖,多拿些冰过来。
是,可,爷,您先吃点什么吧,我叫他们准备了一些粥,您多少用点。
不必,给我搬把椅子,去吧。
全真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的情景,灵珂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过于惨淡的面容和身体现的更加的瘦小,但此时的他却是一种阴沉的威严。
绿丝,我张家待你不薄。
各为其主,这些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敬你敢作敢当,可我实在不能容忍你的愚蠢。昨天九王爷已经告诉我,他灭了你家,你的母亲已经死了,这些你知道吗?
张大人不用冤枉九王爷,他不是这样的人。我母亲病重,都是他资助的。
可他在和我达成协议的时候,我的要求就是灭了你家满门,他当着我的面派兵抓的你的母亲。
灵珂的声音阴沉鬼气十足,在这初春的季节里,让人颤抖。
认识这个玉坠吗?是我从她身上拿下来的。
说完,扔到了绿丝的面前。
你这个混蛋!
绿丝就想冲到前面来,被家将按住了。
绿丝,不是我太阴毒,实在是这次关系重大,我不能这样冒险的。你也真够笨的,像你这样辜恩负主的东西,九王爷怎么敢用你。到了阴间就告诉阎王,你是笨死的。好了,开始吧。
张灵珂,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凄厉的声音荡漾在每个人的心中。
到你真正成了厉鬼的那一天,你在这样说吧。填上。
全真这次感觉第一次看到张珞的真面目,从那样的绝美少年嘴中说出的话比蛇还阴毒。就在众人面前,用冰窖中取出的碎冰把一个活人生生活埋了。他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可下面众人被吓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绿丝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充满了怨毒,直盯着灵珂,直到最后一堆冰埋住了他的眼睛。
很多年后,全真对灵珂的感觉中带了些须的疏远和恐惧,也是因为绿丝的眼睛。
好了,他已经死了,我希望在场的各位不要重复这样的错误了。现在,你们的命已经和张府上下牢牢挂在一起,有我张珞的一天,你们还可以有活命的希望,但是如果我完了,你们想活着出这个门,今生今世没有可能。
记住我的话,就散了吧,回去好好想想。
张纪,你到我书房一下。
全真和大家等灵珂走后,也各自回房间,可他看着灵珂想,真的是昨夜那个有担当,有情有义的灵珂吗?为什么他会给人如此强烈的矛盾感?
绿丝那倔强的身影同样深刻的印在灵珂的脑中,从现在开始,他已经不是那个飘逸的书生张灵珂了,而是一个满手血腥,不择手段的张珞。
书房中,灵珂看着奈何给的信,想拣出来销毁。
爷,绿丝怎么处理。
他,买个棺材,葬了。给他的母亲一笔钱,让她走,走的越远越好。
那个老妇人不是已经,......
我像那样草菅人命的人吗?九王爷把人给我了,我安排在后园了,你一会去办,利索点。
是。
还有,把奈何带走,送到我哥那里,不要让她再回来了。没有别的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这次之后,大家各自小心。
等张纪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身的汗,终于知道绿丝的母亲没有事,有一些安心。他只是不希望灵珂手上的罪孽过于深重。
情势急转直下,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灵珂看着书房中父亲留下的纸镇,这些都是你预料到的吗?当年你一意孤行导致了什么样的情景,难道我,母亲,我们张氏满门也比不上他一个人在你心中的分量吗?
父亲,你真是无情呀。
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你可知道我现在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
今年的雨水特别的多,当灵珂一切收拾停当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初掌灯时分了。小雨淅沥的下个不停。
全真在外面,灵珂一出房门就看见了。
怎么一直在外面等着,着了凉就不好了。
张纪说这是书房,旁人不可以随便进的。
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的,只不过是先父一些遗物,怕下人手脚乱,给整坏了。以后你要是找我就到这里来,不碍的。
听张纪说,你昨天夜里回来后没有休息,现在怎么样,看你,还是一脸的疲惫。
关心人的话,很自然的说出来,全真不禁想起今天早晨的那个绝情残酷的人,有些疑惑。
多谢大人关心。他自然的退了一步。
全真疏离的反应,灵珂全看在心中,僵直的一笑,和我,不必如此。
随即又想逗他。
全真还是晚上的时候比较可爱。
看到隐隐的怒火在全真的眼中,灵珂淡然笑了。手搭在全真的肩上,拉下了他的头,轻轻吻了一下他,就放开手,然后抱住了他。
你还在,真好。我很怕昨天轩辕释欺负你。
何至是欺负,昨天轩辕释剑拔弩张,行差踏错一步后果都是无法想象的,可眼前的人,居然如此轻易的描述了那场没有见血的较量,是他太驽钝,还是太明白了呢,或者只是不想他担心。
为什么会这样想?
不是恨着他,可为什么如此轻易的感觉出他的情谊?
全真看着眼前埋在他怀中仿佛撒娇的靖西侯。
张珞,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大人,张纪说晚饭准备好了,让您去吃。
不吃。软软的带着睡意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好困,你抱我回去,我要睡了。
想让他自己走,可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心,于是一下子抱起了他,却惊讶于他的体重竟然如此的轻薄。
无视门口张纪别有意味的眼神,全真抱起灵珂走了出去。
虽然假装是困了,可灵珂的思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那是锻炼出在面临危险时的本能反应。如此残酷对待绿丝仅是为了警告那些正在或是打算蠢蠢欲动的人们。但,这些也只能是防范,真正的从外面来的灾祸正要打击这个已经处在飘摇状态中的张氏一族。
这是一个很久远之前的梦境,只有在我昏迷的时候我记得它的全部,可我清醒的时候,这些早已远离。
那几乎可以相当是我的前世,那个我叫做张灵珂的时候。
吕先生的药真好,那种清凉的感觉消除了我焦躁的情绪,现在我脑中,只剩下回忆。
在这些事情完结后的第二天,朝堂之上郑王向我发难,不但驳回了我的折子,而且还数落我没有用功读书。第三天,郑王开始挑剔各部院这些年来的施政不当。第四天,郑王任命了父亲生前的政敌为相。第五天,郑王因为据说是我的一个小罪过就撤去我的实职,仅留下了我的爵位。
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那些官员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就不会位列朝班了。
他们开始到处联合,要写出我父亲这十年来,有的,没有的罪名。但是这些让轩辕释压了下来。
天灾总是突然而至,而人祸则是堆积已久的。
父亲独揽朝纲十年,甚至一度权压郑王,这件事我相信郑王轩辕鹤玉一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不论父亲是生还是死。
怎么,张侯还在想这几天的事情。既然出来喝酒就要痛快,灵珂也不要想多了。
轩辕释和灵珂在湘莲堂喝花酒,灵珂不想来,但这个时候轩辕释是怎么也不能得罪的。现在他们两个人坐在一个雅间,身边没有陪酒的人。
九爷,下官当真不习惯。
不习惯也得习惯,尤其是现在,你说,一个纨绔子弟招人讨厌,还是一个励精图治的相府公子招人讨厌。
当释用这种轻佻的语气说出一句看似平淡却对灵珂有醍醐灌顶功效的话,灵珂对轩辕释的看法彻底转变了。
纨绔子弟只能招人的反感,可一个卧薪尝胆公子却足以引起帝王的警觉。
释,也许,我原先误会你了。
这时的轩辕释竟然有了一些得意。
兔死狐悲而已。我们的处境相似。
是个汉子,灵珂不禁在心中暗自赞叹。
轩辕释明哲保身做的当真到位。鹤玉一代令主,而轩辕释只是侄子,要是对王位野心过多肯定有杀身之祸,所以他会韬光养晦,让别人以为他贪恋酒色,这样也许对他的名声也有害处,可比起招郑王的忌讳,自然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了。而帮助灵珂则是他一念之仁,虽然这样,可这个时候可以这样帮助一个也许处于万劫不复的人,也是需要勇气的。
灵珂明了的笑了一下。
没想过,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看来我原先小看你了。那天晚上,在你的府邸你说要帮我,我还不相信呢,谁想你竟然有如此的一念之仁。
那些折子怎么办,总也得给郑王的。
我给别人了,就是新任丞相。
不处于旋涡之中,当真聪明。历来权力的压榨也许很常见,可聪明的人知道如何避免处于争斗之中。谁也不信任一个处心积虑想把别人整下去的人,所以,处身事外是最好不过。
好个九王爷,当真是智勇双全。灵珂敬你一杯。
情谊也许产生的很容易,在这样的情形下,在两个相似的人之间,一点灵犀就已足够。
灵珂,原想事情不是这样,原想你不是这样。
哦,我在九爷心中是什么样子的?
风流倜傥,无所畏惧。
释在我心中原也是仗势欺人,容不下人的。
他们相视一笑,想起交往的这段时期来,从大殿上灵珂封爵,比武场上灵珂救了全真到释王府的剑拔弩张,今天的煮酒谈心,当真是梦一样。
明天七王爷摆酒,我们去凑凑热闹。
轩辕释好象想起什么突然告诉灵珂。
好。
多余的话不用多说。
回到家中已经是半夜了,微醉看着漫天的星斗有说不出的痛快。人生难得一知己,轩辕释是难得的朋友。
谁在那里?看着书房中好象有人。
是我。是全真。
一看是他,灵珂笑了,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张纪让我等你回来。他说他有事情要回老家一趟。
以后不用等我,有什么事情天亮了再说,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