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情很平静的接受这一切。
只是在昨天讯问犯罪经过的时候,他又一次痛苦的回忆了那个过程。几次他都泣不成声地停在了那儿,其实不管他怎么形容他和迟云之间的爱情,讯问的警官也是无法理解的,令他难堪的是一个警官的反诘,"既然你这么爱他,你怎么会残忍到在他身上捅了十三刀?"
是吗?他原来捅了迟云十三刀,他自己都不知道呢,只知道到后来他浑身都是血,而迟云软软的倒在了他的身上,脸色煞白,只是令他奇怪的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反而有一种超脱的意味。
在逃亡的期间他从没想过为什么死时迟云的脸上是那么平静,现在突然想到也始终想不明白。他们那个时候那样激烈的争吵,什么难听的,绝情的话全都说了出口,甚至到后来,李熙尘一时气极想强暴他,而迟云的奋力反抗更是激怒了狂暴的他。
他永远都记得令他失去理智的话语,迟云一边挣扎一边吼着,"你离我远点,变态,要不是你我至于成这样吗?你这个变态,我现在看到你都恶心......"
他气疯了,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是不想再听到这些了,他顺手抽起茶几上的水果刀,一刀又一刀的捅了过去。捅第一刀可能需要勇气,到第二刀后就是一种可怕的惯性了。他根本记不清了自己到底捅了多少刀,只是觉到迟云软软的靠在他身上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他最喜欢的事。
他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里,双手用力的抱紧双腿,他蜷缩在那儿,只是觉得周身犯寒。在这样一个热得好象在烤的牢房里,他觉得如冰窖般的冷。
一个流里流气的家伙朝他走去,一脚踢在他的腿上,"喂,同性恋,在干嘛呢?啊?哭啊?"
四周响起了一阵恶意的哄笑,李熙尘没有抬头,只是更紧的抱着双腿。
那家伙看到李熙尘没有反应,仿佛觉得很没面子,一脚狠踹了过去,"喂,老子跟你说话呢,怎么?敢不理人,活得不耐烦了?啊?"
李熙尘被踢倒在地,无法再遮挡自己的泪眼。他只是维持着那个被踢倒的姿势,眼泪静静的流着。
看到李熙尘的脸,那人更开心了,"啊?真的在哭啊,怎么,害怕啊,害怕被枪毙?哈哈哈......,大伙来看看这个没用的东西,一个人躲着哭丧呢。害怕你就别干啊?真是没用。"
不管他们如何的哄笑,不管他们如何的踢打,李熙尘始终是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既不反抗也不遮挡,就好象全身所有的痛感神经都消失了,他们在打的不过是一只无生命的木偶。
因为他马上就可以去见迟云了,李熙尘现在有一种感觉,其实他不该逃跑的,他早应该去自首,这样他不是早就解脱了?
没想到仅是因为杀了自己的同性爱人,就会被新闻媒体如此看重,甚至于想方设法安排这样的访谈。
李熙尘开始并不想多讲什么,仅仅是问一句答一句而已,他们又怎么能了解他的感情,说了岂非是白说,徒增别人亲暇时的话资而已。
......
"李先生,刚才从你的话中,我们得知,卫迟云和你相识是因为你帮他解了围,而当时他家里又是那样一个经济状况,请问,你是否是借着这个机会,而引诱他的呢?"
"引诱?......"李熙尘苦笑了两声,"可能吧,或许,我在潜意识里有这样的想法也说不定,他从一开始就吸引了我,我无法拒绝!"
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犯了罪,所以就连记者的问话也是如此无所顾忌,毫无遮拦。李熙尘暗自叹息。
"那......,你在与他的交往过程中,能不能确认他是爱着你的?"
"要如何确认?"他看着记者的眼睛反问着,"他对我说他爱我,我可以确认吗?他每天在我回来以后,都帮我煮好饭菜,我可以确认吗?他在我生病的时候,彻夜不眠的照顾我,我可以确认吗?我是可以确认他爱过我的,或者,他曾爱过我。那时候,我们和一般夫妻没有什么不同,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共同分享着对方的一切,我们是幸福的,而因为我们是不能见光的,所以对于这种平淡的生活更觉得幸福。为什么爱上异性就是正确的,爱是同性就是见不得人的呢?我能选择吗?我从生出来开始就不能喜欢上女人,我能怎么办?我只是想找一个伴侣而已,难道也有错吗?为什么我们的生活要如此的辛苦?为什么就要受别人的白眼?我只是想抓住自己的幸福都不可以吗?为什么?"他眼泪不由自主的留了满腮。
"如果......"记者有些动容,因为李熙尘的感情是如此的真挚,就连他都不免觉得有些触动。"如果你们当时是那么幸福,为什么会弄到现在这样?"
李熙尘现在已经是不吐不快了,"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公司业务正好是处于旺季,我天天都要在公司加班,没办法顾到他,等到我忙完了以后,迟云就变了,变得很挑剔,很难相处,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他他也不说,根本没法勾通,说不上两句就要吵架。可即使是这样,我只是认为也许他工作上面有压力了,我也没有去怪他,再说我们的感情本身就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我只是觉得可能大家都要再冷静一下才能面对以后的生活。"
他顿了一顿,问记者要了一根烟,点燃后,看着袅袅升起的轻烟,"可仅仅是两个礼拜没见面,等我见到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跟公司的老板勾勾搭搭。我气极了,但还不至于那么冲动就冲上去抓奸,只是晚上等他回来后想问个明白,可是他却连一丝要隐瞒我的想法也没有,大大方方的承认,承认他已经看上了另一个金主,那个会给他更多的钱?"
他夹着烟狠狠的吸了一口,"当时我怎么也不相信,迟云根本不是那样贪慕虚荣的人,我不会看错的,可我不管怎么质问,他就是一口咬定,他已经厌烦我了,说一次两次我可以不信,可是如果自己所爱的人经常对着自己说,看到你就觉得恶心,心里能不难过?再深厚的感情再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当中也会被磨得伤痕累累,不只是他累了,我也累了。可我放不下,我已经陷得太深了,我如果堕入了地狱,他也别想好好活着。我就是这么想的。"
李熙尘停了下来,全场一片寂静,似乎所有的人都能代入到他的回忆中,他长嘘了一口气,"就在3月13日,迟云想从我那里搬走,我不肯,我本想好好地跟他谈一次,没想到还没说到两句又开始了无意义的争吵,当时我只是想制服他,我想......想硬上他,我可以感觉到他还是爱着我的,没错,我绝对不会错的,我和他接吻的时候,他几乎都没有一丝抵抗,甚至还很投入,如果没有感情怎么可能会这样?可是没想到,......当我要进......进入他的时候,他却好象突然从梦里惊醒一样,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气极了,和他又吵了起来,他当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再也无法忍受,......所以......后面的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
记者也不知道到底该问他什么了,对于李熙尘,他反到产生了一丝同情,不管他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到底是一个为受所苦的人。
"嗯......,谢谢李先生能接受我们的访问,不过,最后,我想顺一句,你,你现在后悔吗?"
"后悔?应该是后悔吧。"
"后悔杀了一个人?"
"我应该是后悔没有当时陪他一起走黄泉路!"李熙尘低低的说了一句。
一审已经判外死刑,而李熙尘也没打算上诉,只是静待执刑日的到来。
就算他没有电视看,没有报纸读,也应该知道外面会将他这件事传成什么样子?在现在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算的时代,像他这样的故事或会比较抢占别人的眼球,要不是怎么会吸引到如此众多的媒体想来访问呢?不过,上一次的回忆已经足够了。故事一个版本也差不多了,无谓再说。
家里人恐怕早已将他作为拒绝往来户了,自始至终都没来一个人探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也还是伤心。
李熙尘呆呆的坐在床头,脑中旋转的思绪全是迟云和他的往事。
"3124,出来!"铁门咣的一声被拉开,门口突然响声威严的命令。
李熙尘立刻从床上爬下来,往门口走去,出了门蹲在地上,等着警员把牢门锁住。然后再在警员的带领下往接见室走去。
他一进门,看见的竟然还是上次的那个记者,他站起来对着李熙尘点了点头,面容说不出的凝重。
等李熙尘坐下后,他才开口,"我利用了一些关系,向警方的证物科拿到了一些东西,是迟云的东西。"
李熙尘愕然的立刻抬头紧盯着他,"是什么?"他很急切。
"有一本病历,"透过玻璃窗,他把病历本摊开来给李熙尘看。
李熙尘凑过脸,其他的没看到,只看到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在闪烁,"HIV感染......"他大张着嘴,想说什么,想说不可能吧,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他也不愿去擦,只是死死的盯着那本病历,哪怕是眼前模糊一片,也要盯着。
记者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将病历放下。"说实话,我听了你们的故事,我也不愿相信,卫迟云是贪慕虚荣的人,那他前后骤然发生改变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状况,所以我就想去调查一下他。希望你不要怪我多事。"
"首先,我发现了这本病历,他感染HIV的时间恰好是12月。不过,那时候,你也只是因为工作忙碌而稍稍忽略了他而已,感情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变化,那他又怎么会感染HIV的呢?所以我又拜托了几位警方的朋友调查了一下他的交友情况。不过,他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没什么坏的毛病,下了班就回家,也不喜欢夜生活。所以,当我得到这个情况后,更觉得奇怪,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记者用着一种非常奇怪的语调叙述着故事。
李熙尘仍是大张着眼睛,惊疑的看着记者。
"后来,我再去医院查感染HIV的患者名单,希望能发现些什么,当然,医院有保密守则,我只有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哈!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你们的老板黄玉辉也是HIV感染者。我记得你好象是说你看见他和老板勾勾搭搭,相信应该是他传染给卫迟云的。恐怕就是因为卫迟云知道自己感染了爱滋病所以才会想方设法跟你分手。"
记者从包里又翻出了一本日记,李熙尘一眼就认出是迟云的,自从他们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以后,他曾想偷看迟云的日记,可他怎么也找不到。只是为什么又会在记者的手里?
"如果调查到这儿的话,可能对于迟云来讲也是不公平的。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是告诉你你错怪了他,他自始至终从没忘记过你,从他身上我看到了真正的爱情,我现在开始相信真爱并不是只发生在男女之间。他这本日记本一直藏在公司的抽屉里,他死后,也就被警察当线索带走了。后来警方听说我在写你们的故事,所以就把这本日记交给了我。待会儿,我会把日记交给狱警,你自己看吧。"他站了起来,似是遗憾,似是可怜的看了李熙尘一眼就离去了。
当李熙尘颤抖着双手接过日记本的时候,他简直不敢打开来看,仿佛里面会跃出一个怪兽一般。可是迟云的内心世界如此真实的摆放在自己面前,怎么能不看一眼?
他直接翻到了2002年年底:
怎么办?我怎么办?昨天验血的时候,我查出感染了HIV?我怎么可能感染HIV?是不是尘传给我的?
......
原来不是尘传染给我的?我偷偷的看了他的病历,他很好。这我就放心了,今天他想跟我亲热,我拒绝了,明知道他不高兴,可我只能拒绝。
......
这辈子与我发生关系的人除了尘以外,就只有那个畜生了--黄玉辉!如果不是尘的话,就只有这个畜生会把病传给我,他怎么这么可恶,不仅强暴我,还把爱滋传给我,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自从被他强暴以后,我已经躲他躲得很辛苦了,我不能让尘发现这件事,我不想跟尘分手,我甚至打算做到年底就辞职的,我想重新开始的,为什么老天不放过我,要让我得这种病?
今天我找黄玉辉质问的时候,他竟然吓得脸无人色,真可笑,他这种淫棍,得这种病是迟早的事,可他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
昨天在与黄玉辉拉拉扯扯的时候,竟然被尘发现了,算了,分手吧!我这样的身体再跟尘在一起就是害了他,就算是要我心痛而死,只要他能活得好好的,我怎么样也甘愿!
......
为什么,为什么尘就是不肯放了我,每天硬着心肠说些那样恶毒的话,他不知道我有多难过,他也不会知道我是多么想抱着他哭,可是我不能,我一定要离开他,否则,他也会被传染上的。
......
尘一直以为是他忽略了我以至于我不甘寂寞,可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多么爱他,本来也是我先爱上他的啊,看着他一直不肯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很感动,我总算知道自己从没有爱错人,也没有因为选择同性爱人而后悔过,我多想能和你继续生活,你知道吗?尘!我相信如果我没有病的话,我们一定可以白头到老,作一对幸福的同性夫妻。可这终归是一个梦,一个我无可企及的梦。
......
黄玉辉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还好意思说,竟然两个人都得了爱滋就两个人在一起作伴得了。他怎么能这么害我?最可恨的是在我与他争执的时候,我一时气极竟然晕倒了,他竟然把我抱到他家里去了。算了,反正我也是一定要和尘分开的,索性就拿借他当借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