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天,你向我诉说了你的不幸,其实,像你这样所谓的不幸我已是司空见惯,电视,报纸上处处皆是。家里父母下岗,为了孩子的前途,四处打工,好容易把你拉扯到大学毕业,父亲又因为劳累过度得了绝症。而你只是听说那个酒吧里好像有可以卖身的机会,所以就想跑来试试,可没想到机会迟迟不出现,而结帐的时间又快到了,剩下的你也不用说了,我都已经知道。
你找到了一个冤大头,可毕竟还是一个初出毛庐的新鲜人,良心还在,所以一直想找机会跟我解释,可没想到一直等到我上班都没说出口,直到我回来才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你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那点钱,只是心疼你的境况。我甚至有种可怕的想法,如果用钱买你,你会不会卖身给一个男人?
我即使再怎么压制也阻止不了这个想法的蔓延,在知道你租住的地方到期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的时候,我提出了一个建议,让你住到我这儿来,可看着你那么感激的目光,我有一种罪恶感,你知道吗?
而你是毫不防备的搬进了我的家,住在了我的隔壁房间。我真不知道是说你纯还是蠢?而我可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其蠢无比。将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带进了自己的家,这种行为在现在这个社会中还有几分可能会出现?
当然,你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对刚认识的你施以援手, 可不管你怎么问,我始终都没解答,你叫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我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爱上了你?
迟云,我是真的爱你,就算我从没有告诉你,可你难道都没有心的吗?难道你没有感觉的吗?你感受不到一点点我的心意吗?
不行,心太痛了。眼前的字都被眼泪蒙住模糊不清,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2003年5月3日 晴
要不是这几天节日气氛太浓,我恐怕已经不知时日了,今天是星期几,几月几日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是以前在公司,可能会考虑今天是不是周末,可不可以带迟云去郊外;今天是不是节假日,能不能出去作个短暂旅行?而现在......
从踏上这个城市算起来,好象我已经来了五天了,可是一份临时工都没找着,那些人都把我当乞丐般,要不就是不搭理,要不就是把我轰出去,好象在这个城市就连临时工都要西装革履。
身上的钱本就不多,饥一餐饱一餐的拖了好几天,到了今天已经身无分文了,早上走在路上的时候竟然一时贫血晕倒了,所幸晕倒的地方是一群民工聚集的地方,我被一群素不相识的民工抬到路边他们坐的地方,并找来一碗水喂我喝下。
当我醒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真丢脸,不是吗?一个大男人竟然这样容易掉眼泪。迟云啊,迟云!你说你从未看过我有软弱的时候,可现在这种境况,我再也坚强不起来。
在你面前,我很有成就感,每当看到你用敬佩的目光追随我,我有说不出的自豪,因为你对我来说是这么重要。我知道我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因为从毕业以来,不管是爱情还是事业我都是主攻型的,而且也一直处于强势地位,这么多的成功使我自负起来,也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都必须服从我。而你又是那样以我为中心,在你面前我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统治者,而你是隶属于我的臣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所以才会受不了你背叛我的打击吧!
我总能想起你刚搬进我家时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眼神总跟着我转,仿佛在看我的脸色行事。我对这样的你很心疼,你知道吗?可我不会表现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在为你家里的经济状况忧心,可我也没有打算像养小白脸似的养着你,我不想让你变成那样的人,我不想沾污你。
当我在公司里给你安插了个职位的时候,你那欣喜若狂的样子令我都要忍俊不禁。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你,我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搞定那个人事部的吸血鬼。可就算是付出再多只要看到你的笑脸,这一切都变得值得。
即使是现在,我都不得不承认与你同进同出的时日是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候了。我看着你从畏畏缩缩到落落大方,从毫不熟悉状况到精通业务,我真是觉得骄傲极了,我看上的人是不会错的,我真想大声说,这个人是我最喜欢的。
而最难得的是,即使你的事业渐渐上了正轨,前途也是一片光明,而你的纯真也一直没有变过,仍然是那样的招人疼爱。所以,你叫我怎么能相信你会变化得如此突然,而且如此剧烈?你叫我要如何接受呢?
到现在,让我细想起来,我仍然是不敢相信的,一个人怎么会在短短的两三个月就发生如此彻头彻尾的改变?不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你怎么会判若两人?难道真的是你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我就是被你玩弄于股掌间的小丑?如果真是这样,你也不能怪我的,是不是?你不能怪我的。我这是被你逼的,如果你真的是如此聪明的话,就不应该这样的来对我,对不对?
2003年6月14日 阴转雨
今天我搬了住处,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我原来已经这么久没写日记了。
这一个多月来,我每天都只想着怎样才能继续活下去,哪还有时间来回忆这些呢?
说实话,我得感谢那天在我晕倒的时候帮助过我的那些民工,别看他们好象是最粗俗,最卑贱的人群,所干的工作也是高尚人所不屑一顾的, 可是在那时的我看来,他们就好比是上帝般拯救了我,用最挚朴的情感抚慰了我。
他们也是从乡下出来打工的,没有找到工地上的活,也没有工厂愿意录用他们,他们就每天蹲在路边等待卖苦力的机会,因为光靠种田实在是无以为继了,宁愿这样有一块无八毛的赚着,每个月累积下来也有几百元的收入,再怎么说也好过乡下。
有对姓毛的父子,是他们最先救了我,他们一听我的遭遇(当然,我是万般无奈下才骗了他们),立刻让我加入他们的行列。
就这样,跟着他们找搬家的活也干了大半个月。虽说没什么钱,可吃饭和住宿总算都解决了。但这实在是受罪的活,住个二、三层楼的倒还好,最怕的是那住七八层的住户,还没电梯,空手上去都得出汗了,更别提搬个几十斤重的家具了。两三趟下来,全身就像做了桑拿一样。四肢百骸的肌肉都在叫嚣着抗议。我都没空心酸,有什么办法?人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挑吗?
不过,上个礼拜,我帮一个女老板搬家的时候,帮她解决了一个电脑上的问题,令她对我刮目相看,从而拉我进了她的公司,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论是哪点,我都没有办法拒绝,我实在是太累了,饮鸠止渴,原先一直以为只是个故事,可现在我却有切身体会。
就因为老板帮我解决住宿及三餐,并且承诺月收入过千,我就感激涕零,即使跟原来相比,这不过是我收入的十分之一。可即使是冒着被抓的危险,我也不想放弃这个,我已经累得不愿再飘零了,我终究不是一只没有脚的鸟,我还是想落地休息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着迟云你的事,虽然你和我的状况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可我总有一个想法,会不会,你向我投怀是因为你只是感激我,感激我给了你及你的家庭一个安稳的生活?就像我现在似的,只要谁给我一个安稳我会不惜出卖我的灵魂。
迟云,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我害怕寻求这样的答案,真的害怕。难道我真的利用了对你的恩情向你索求了你并不想负出的报酬?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真的错了吗?
告诉我?告诉我?可你怎么告诉我?我把你给杀了呀,亲手杀了呀。
尽管我想回想你和我发生的点点滴滴,可我已经记不清那时你的眼神里流露的到底是感激还是爱情?也记不清,你是不是愿意向我付出你的一切,你在我身下的婉转喘息,你在我面前的感情流露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呢?
2003年6月30日 晴
这几天天气突然又升高了好几度,做事的时候就好象是在蒸锅里一样。
我有半个月的时间都忙得团团转,虽然是卢青燕带我进去的,虽然她明摆着是想关照我,可我还是像普通员工一样该搬货就搬货,该卸货就卸货。即使卢青燕偷偷的带了外卖给我我也宁愿跟着大伙一块儿吃便宜的饭盒。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他们现在对我再没有以前的那种排斥。
今天我轮到了第一次休息,可是以我现在这种状况,休息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说实话我倒是宁愿上班,说到底那样还有点事可做,不会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我真的怕一个人呆着。
还有一件令我觉得麻烦的事,那就是卢青燕,她对我有好感在公司里已经是公开的了,可我是不可能接受她的。刚开始的时候,她倒还只是来偷运点外卖过来,或者空闲时拉着我说两句话,可到这几天,我已经躲得有点无力了。
我根本就怀疑今天的轮休是她安排的,否则她怎么可能会一大早就跑来我的宿舍拉我出门。撇开她的容貌,以她的家底,出现在任何一个穷男人的面前,恐怕都会令他心动吧,因为这就意味着少奋斗十几年,或者根本就是一辈子都可以坐享其成了。更别提的是,她长得还很好,只是年纪偏大了些,已经三十好几了。那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因为嫁错人受过感情的伤,所以才一直忙于事业再不涉足恋情。
但以我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接受她的好意?一则我喜欢男人,再则我还背着条人命。如果我没有遇见迟云,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或者我有可能会接受,毕竟同性爱情还是太辛苦了,人在有时候会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过,我曾想过要挑战整个社会,不为别人,只为他。因为他我才有这个勇气。可他又是怎么对我?
现在想来简直不可思议,生活过得不是好好的吗?他怎么会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判若两人?要我怎么去接受这种变化?
一个月前还在商量着是不是买两只戒指来举行个仪式,即使没有任何人观礼,只要我们有心又有什么不行?可是一个月后,你怎么能躺在别人的怀里,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难道是因为你已经傍到了一个更有钱的?难道你是把我当作一个跳板?迟云,你要我怎么接受你的这种行为?
本来因为我看到了你和刘总在停车场拉拉扯扯就够让我不高兴的了,回到家以后,你还对我爱理不理,不管说什么你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到这样的你我简直是火冒三丈,只是因为面子我才没有发作出来,只是忍着,可是我忍得很辛苦,你知道吗?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一天的,2003年3月13日,这一天,我亲手杀了你。
我现在总有一种感觉,感觉你就在我的身边,可能是你的冤魂想看着我的下场吧,看着我怎么如狗般生活,看着我怎么胆战心惊的等着落网,甚至看着我怎么被抓,怎么被枪毙,是这样的吧,没错吧。
如果你真的有灵,你晚上托个梦给我啊,我已经受够了。
"本台记者XXX报导,XX市铁路公安局于7月16日晚在火车站抓获一在逃的杀人嫌犯,据警员XX介绍,是从嫌犯身上的日记本发现他的犯罪迹象,经过连夜突审,该嫌犯终于承认其于2003年3月13日刺杀一人的犯罪事实......"
值班室里的民警正在那儿看着报纸上的新闻,一边看还一边读了出来。"喂,才昨天抓到的人今天就见报了?这么快。"
一个高个子警察走过来探头看了一眼,"是够快的。"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喂,小刘,你说昨天那家伙是不是蠢的,把自己的犯罪事实写在本子上,那不是自个送上门吗?"他摇了摇头,"真是好笑啊,如果个个犯人都象他那样,我们得省多少事啊?"
小刘是个长得很帅气的年轻警察,刚分到这儿来的大学生,也参加了昨天的突审。"恐怕是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吧,无法找人倾诉,只好写下来发泄发泄。"
那高个子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喂,那家伙为个男人搞成这样也真够可以的了,我早上去查了一下他的资料,他原来还是个大公司的经理,年收入百多万呢,唉,"他叹了口气,"为了个男人值得吗?同性恋也这么较真?"
小刘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没有说,"吴队,那个死者的资料我去查一下吧。"
......
李熙尘低着头坐在看守所的最里面那个角落,对于今天这种结果,他已经早有预料,自从他离开卢青燕就想到过这个可能了。毕竟没有人可以永远在逃亡中过活,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是一点都没错。
他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卢青燕的身边,他既不可能给她提供婚姻的保障,也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因此以于卢青燕的恼羞成怒也应该有接受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才仅仅一天就让他卷铺盖走人,没想到一个拒绝会让自己从天堂坠进地狱,一天前还是老板娘看重的准老公人选,一天后就得摸摸鼻子走路。
即使这种被抓的场面在自己的脑海里过了多少遍,但还是从没想过被抓的时候竟是如此的戏剧化,只是因为在出火车站的时候经过了一个喝醉酒的警察,就被拉住了搜身。当警察发现了他的日记本的时候,他的紧张情绪出卖了他。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即使是他表现得很镇定,只怕那警察还是会看他的日记的,人对于别人的隐私有着一种恶质的兴趣,从骨子里就想知道别人的私事,否则日本的针孔摄像机怎么会如此的铺天盖地?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醉醺醺的警察,又有着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他边看还边笑着,还上下打量着这样一个在日记里倾诉自己是同性恋的家伙,只是当往后看的时候,脸上出现的就是一种如野兽发现了猎物的血腥般的兴奋,他眼神狂热的立刻将自己铐在了火车站的值班室里。
经过一夜的疯劳审讯,李熙尘什么都招了,几个月来的提心吊胆终于到了尽头,他从不知道原来踏实的感觉是这样的舒服,哪怕这就意味着他将面临枪毙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