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古木
古木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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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课,我还是留在了老校舍里,虽然破旧和灰暗,但已经变得适合我,在这里我有安全感,好象回到家一样,反而是住在现代化的设施里更让我茫然无措。我在惟一一块小绿地上撒了很多花种,原本孩子们只在这里活动踩踏,现在清净了,我想明年就能在这块土地上长出美丽的花朵来。
老院长也舍不得离开,虽然看房子的我一个足够,但她非说住不习惯新楼,其实是怕我寂寞,我不寂寞,虽然看上去是挺寂寞,但当你意识到新的生活就要开始并正在开始的时候,心态上就会乐观和向上起来。但终于还是没谴走她,好象年老的妈妈和不多话的儿子,我们在这片土地上默默耕耘,这是一个值得人为之付出的梦想。
日光灯又开始闪,校工们都去接待今天来参观的众多捐助者,修理工肯定是找不到了,我搬了把椅子,找了把起子,把墨镜摘了,露出疤痕和瞎眼,反正大晚上也没人,也不担心吓着小孩,便开始咔嚓喀嚓干起随便哪个男人都行的修理活。我有点瞄不准,两只眼睛看起来非常简单易行的事,你换一只干干,平衡感就整个失去了,我不能在高处站着,渐渐就开始头晕流汗,当我使力拧着灯管,还是失去了重心,绊到自己脚摔了下来--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眼瞎!以前这些灯泡总能三下五除二就换掉的!我躺在地面上,脚和手歪斜着,被咯着的疼跟以前试过的疼比简直不能相比,但脸色很难看,就像受到重伤。
日光灯又灭了。一切都是黑暗的,桌子椅子安静无声,好象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动也不动躺着,气喘吁吁,爬不动也不想爬,让我静静歇一会吧,我知道我最后总能一个人爬起来,因为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指望老院长抱我起来。
脚步声很安静,从一间间教室这样走过来,每间教室都走进去看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可能是参观者吧,虽然大晚上的,他也不害怕。要是发现了躺在地面的横尸,会吓一跳吧!这么黑,又怎么能发现呢?
居然还是发现了,我想他从走进这教室的第一步就发现了,因为他是直冲我走来的,差点一脚踩到我,我尽量不吓到他,我说:"对不起,我休息一会。"在黑夜里,看不清的对方对彼此来说,都很诡异。
我依旧无所动作。他站了一会,无所进退,我感觉到他慢慢弯下了身体。
当他用手碰到我脖子和腿弯,意图将我抱起的时候,我的身体先排斥了他!我受惊般的甩过手,扎扎实实打着了他一记狠狠耳光--"啪"一声,响亮得好象鞭炮!
我撑着地面,撑着能摸到的椅凳站起来,他沉默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我们隔得远了生分了,已经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和味道。快一年多了,我如同真正的盲人,脆弱的视力失去黑暗中的点滴光感,我四顾着摸索着终于让我摸到了凳子,我慢慢坐了下来。
"你还来做什么?"我叹声气,除了叹气已经对他没有可表达的了。这一片黑里,他好象一个大黑洞,真栽了真怕了。
再来一次我是会死的。就别搞我了,大哥!
他摸摸索索的声音是站起来,走开了几步,退到了我可以接受的安全范围,"参观孤儿院而已。"
"你知道我在这多久了?"
"这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我笑笑,闭上我的眼睛,可以想象到他的姿态应该还是高傲,高傲--某人永远不变的标记。"你现在做什么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
从跳下去开始,从扔掉戒指开始,可能早就开始了,你的重要和我的重要从不搭轧。
他的呼吸很平稳,这显示了一个好开端,也是一个必然的结局,当我们阔别已久终于走到了陌路,他不在意我说什么做什么,这让我舒服,到我这地步被人在意简直就像雁过拔毛一样煎熬,这样很好,如同反朴归真,我们真是很平静在对话,双方都不用激动忘形、惨不忍睹、支离破碎。这真是很好。
他继续说话:"我也是捐了一些钱后,才看到校工名单上有你,你毕竟对我有恩,我捐钱,你该不会反对?"
"不会。谢谢你。"我说完了。
他又补充:"成城,都过去了,现在想起来觉得是太疯狂。"他发出短促的笑声,似乎要舒缓停滞在我们之中的紧张。
"你也这样想?"我也模糊地一笑,"是挺可怕的,好在都过去了,不仅疯狂,而且很夸张,像演戏一样。"
他还是用那种和缓的降调说话:"但是,毕竟不是演戏。"
"现在想起来,好象做梦一样,我还记得出狱后再见到你,烟花下,你真漂亮,以后再也没有找不着那么美的烟花了,原非......"当我喊出这个名字,恍如隔世。"你赶紧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我们都好好生活吧。"他乖乖站起来,靠前了一步,在安慰我一样,"爱不是生命的全部。"
有些滑稽吧,不知不觉我已经为爱付出了大半部分,他到最后仍然否定了我的全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我镇静而有些疲惫了,谨慎和他对话、提防他的所为、担心他又来次想当然!大幅损耗我本就不多的精力。
"我知道,谢谢。"我没站起送他走,他一个人走了,他的脚步声是坚强和不拖泥带水的。
当他的脚步即将消失在门口,我对他摆摆手,"再见了,一直都没说过再见,这次要好好说声。"
他嗯了声,含糊带过就走,还是没来得及说再见。

再次见到他,也不怎么吃惊了。地产商拿来一些地产评估报告,很多术语在里面,老院长当然是看不懂的,还好我在,这次我不能再被无良商贩压榨了,我仔细地拿着计数器和草稿本一页一页核算,太过认真,就连大善人们来院长室都不知道,5班的小文拿了个全国数学大赛一等奖,这是非常光彩的事,一个出身孤儿院的孩子也能有所成就,他们过来颁奖,还提出要设个奖学基金。我吧嗒吧嗒敲计算器,因为都见过,他们倒也习惯我"车祸"后的创伤,他们坐下后,我才看到他。
这种小事,需要麻烦他大驾光临吗?他却显得很认真,低调得穿上最不喜欢穿的黑西服,脸色有点倦怠但眼睛仍十分光彩精明,他就安分守己坐那听别人说这说那--怎么看都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吧!虽然坐着一圈有钱人,但这么个财经周刊封面活生生坐在中间,还是有些吃不消。"您有什么建议吗?原总。"老院长先问他了,把一堆报告列表什么放他面前,"这是我们每一笔支出的款项,请看看吧。"他居然有些紧张地坐直身体,好象被调查的是他一样,连连说:"没有,没任何问题。"他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总是习于做领导者,冷静戳穿别人的小伎俩。
我看着他,美貌依旧,微微的改变又不知从哪说起。

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只有仙人掌花还在开,其他都萎了,中看不中用,但我注意到空地上钻出些小苗,努力地钻出来了,很有些星星之火足可燎原的架势。
我坐在空地上晒太阳,软趴趴靠着躺椅,手脚蜷起来像条小狗晒起秋天的好太阳。老院长带他来拿花种,他最近似乎对花产生兴趣,老院长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好,昨晚还跟我说"已经很难得了,年纪轻轻这么有本事也一点也不骄傲,原非他真是个很有礼貌又善心的青年。"--好吧,我是对他有偏见,好象变成另一个人一样,那么没小动作。
"小城,眼药水该点了。"老太太的记性不要太好,远远地陪着人还能记得这边的我。
我摸摸索索掏出药水,仰起脑袋,瞄准--害怕点眼药水,有点心理阴影,有点不想要任何东西再进入自己的眼睛了,所以,"啪嗒"点到脸上浪费了。再瞄准--
被就势接过透明瓶子,一手扶住我下巴,五根手指轻轻地搁着,按在一咽一咽的喉咙上,冷冰冰的手指,却又快又准好象枪击,他就把药水滴进了我傻傻睁着努力看清的眼眶里,火热的侵入,要一直一直眨眼才能缓过劲。
"进去了。"他说。
我说是啊。
"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我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你面前,好像刻意安排的一样。"他站着,看我把墨镜戴上,我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因为他的眼睛特别平静吧,我知道这是什么都结束了的眼神。
"最近有笔大生意,客户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做的善事跨遍全球,对手也很强大,现在我相信我的赢面会更大。"
"果然,我就知道,你做事都是有目的的。"我冲口而出,说完有些讪讪,慢慢坐起来,双肘撑着膝盖,看那点绿芽。
他也在看着那点绿芽。"结果最重要,过程并不重要。"
"但还是感谢你的钱,至少钱是真的。"我开玩笑:"你该再娶个环球小姐佳丽什么,这次不用娶船长女儿财阀女儿了,我觉得凭你现在一定娶得到手,你这么多钱,没人跟你一起花多可惜。"
他笑笑,斯文大方地一笑,并不把我小老百姓的渴望当一回事。他的美貌,随笑出尘,这样近地看着,好象欣赏画,而不再想能亲亲摸摸该有多好,从前的无尽的激烈、沉醉、疼痛,最后的幻灭,以及那声用尽全力才能说出的"我把这辈子的幸运都给你"这种听上去特天真的话,确实都是真的,但现在已经做不出来,看他就好象看一幅名画,沉默着矜持着遥远地静看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像胆小兔子缩回自己的小土坑。
"在认识你以前,我也想娶个扎两条辫子的姑娘。"我也很羡慕他,什么都影响不了他的结果最重要。"只能等下辈子了。"我躺回去,四仰八叉,摘下我的墨镜,闭上眼睛,让可怕的疤痕也晒晒太阳。
"我想一定很疼很疼。"他这样平静地说着,很有些假客气的成分包含其中,因为疼的毕竟不是他,但他边这样说边这样作势碰到我的眼睛,好象蜻蜓点水的力气,我微微一躲,他就立刻受惊一样把手缩回去,我就说是假客气吧,又不是我逼他的漂亮手指碰到我丑陋疤痕的!是他自己要提到过去又不是我。"先瑜扬跟我说了你眼睛......我们打了一架,看不出他年纪一把还挺能打,我们现在已经不斗了。"
那个名字有点心惊肉跳啊。卖了他戒指才有看医生和一路回到这里的盘缠,戒指没了,那什么鬼婚礼就算假的吧。
"......原非,你下次要是再来就不要理我,也不要跟我说话了,我知道已经没什么了,但我其实真不想再看到你了,还是跟陌路人一样好。"
"我有这么讨人厌吗?"他并未觉得受委屈,他很正常:"既然已经没什么,打个招呼也不为过。"
我不再说话,皱起眉头,觉得自己是有点傻气,心胸还是太狭窄了。
在这个仙人掌花开的时分,心理阴暗的我,和正常如往的他,晒着同样一缕阳光。

"虽然不漂亮,但在冬天里也能盛放,真是很了不起的花。"
她轻轻说,把花洒放在桌上,给我的碗里加了勺饭,瞪起亮晶晶的眼睛:"你要多吃点。"
我含着饭,老院长也坐在我身边,她看看我和她,笑得居然合不拢嘴,我都有些糊涂了,这个女孩,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清秀可人,甚至很传统贤惠的女孩怎么会突然跑进我的生活?
不就是老院长介绍的!说是朋友托她的,也只是让她来孤儿院帮帮工,但怎么会帮着帮着搬到了我的小屋子?
每当她摸着扎起的辨梢,用脉脉眼神看向我时,我觉得她眼睛一定比我瞎得还厉害,不然不会看不出鲜花和牛粪的差别。
什么啊,我是说过要娶两条辫子的小姑娘,但我怎么可以耽误人家一辈子?
我教完数学,才喝了一口水,她就来了,见我累了,把我的书抱在手里,有说有笑拉着我胳膊走回家,习惯了就不再怪,她的耐心和爱心其实已经很有魅力。只是我可配不上人家小姑娘。
"素玉,这是小赵托我给你的,今晚的戏票。"我把一张票塞进她手里。
她默默转过了头,不言不语。"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好是好,但你就像我妹子一样,我当然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我不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
"但,你不是说想娶个扎两条辫子的女孩吗?"她转过脸,有些激动。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奇怪。
"......老院长说的。成城,我不在乎你的外表,真的,我是喜欢你这个人。"
但我没喜欢上你啊!我垂头丧气,安慰自己:"等我再盖一座孤儿院,我就有信心给你幸福了。"
"真的?"她眼里闪耀的分明是喜悦。
我点点头,要是我能再盖一座孤儿院,那就是命中注定。
这世上是有神迹的吧?不然怎么有那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存在。
一个月后,又有一大富翁乐颠颠跑来要把新盖的学校整个捐给我们这间乡下孤儿院,那样子的话,真的能有分院了,那些没人要的城里的孩子也可以有安身地了。所有的孩子们都高兴疯了,闹着要去城里看新学校!
老院长居然拿出积蓄买了个玉镯子给素玉做定亲,她戴出来给我看时,我才有点大梦初醒的感觉,我该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中了六合彩吧!我甚至还没燃烧起买彩票的欲望,就这么?
送素玉才上火车回城,天就下起了毛毛雨,我解开外套顶在头上,想一点点沿乡间小路走回去,多走走有利于身体健康,但和快雨就转大了,土地很快就泥泞起来,泥巴都溅到了裤脚,虽然雨越下越大,但也不想跑,反倒越走越慢。
雨水很快就顺着胳膊浸到了身体,我抬头看着天空,慢慢脸也打湿,后面的车按了喇叭,嫌我挡他道,我即时往一边闪,它却不急着过,车门打开,撑着伞走出来的人怎么看怎么像巡视领土的大国王,穿上浅淡的颜色分外清爽。
坐在温暖舒适的名车后座上,我滴答滴答掉着水,司机在开车,他跟我坐在后面,递了条毛巾给我擦,倒了杯热茶给我喝,顺口问我:"怎么下雨天也跑出去?"
我擦着头,随口答:"送人。"
停顿了一下,他突然开了个慢半拍的玩笑:"女朋友啊?"真不友善,怎么怎么听起来都有点恶毒,"不能啊?"我小小的自尊抬了下头冒了个泡,"她人品很好,跟你不一样。"
他沉默,要笑不笑,微微邪恶,"床上功夫比我怎样?其实你在床上需求挺大,要找个默契点的才尽兴。"
......"配合得还不错。"我笑笑,露出牙齿,笑得颇自在,"还是女人好。"
"好日子定下来了?"他表现得恨不得马上掏红包的模样,我忽然联想他是不是在急着想求证是不是我一结婚就能杜绝任何对他的幻想了?他也好就此心安--
虽然有点可悲,但就给他要的心安吧。
"下半年肯定结。"我随口报个数,谁知道下半年会变成什么样?素玉还会回来吗?等她回来还是要说清楚,我就想一个人待着,不想再碰情情爱爱。
我这边死水一潭,原非脸色忽阴忽晴,揣测一样睨我,在我要张口说话的时候,他就冷冷一撇头,瞧不起人一样傲慢看起窗外一片大雨,连肢体语言都是僵硬冷酷。
费解。无解。
但愿他的大生意快点谈好就赶紧滚蛋吧!

一提起不适合赶紧分开的事,素玉就很难过。我真不知道她看上我什么这么死心塌地。老院长却是十分喜欢她,她把我当成亲生儿子一样,自然想要早点抱上孙子,这好说明吗?我跟原非有过一腿,甚至和别的男人也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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