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属於他自己。
我没有那种力量使他永远驻足我的世界。即使我现在有那麽一些美貌,但我过了20岁了,青春、皮肤以及才华和野心都随那吸引人的年华一同褪色和黯淡。真是可笑,到了20岁也一无是处还作著自己是早慧的天才的美梦。这些只能说明自己的平庸以及认清现实美梦破灭之後会觉得多麽苦涩。
我还有什麽让他的目光多一分锺注视在我身上,让他情愿多一秒留在我身边?
我不是惧怕遗弃和被遗弃,我只是不想再接受敲骨吸髓的孤独。嫉妒与仇恨在永恒的时间面前一如朽木,而平庸就像灰尘。
如此我的人生中还剩下什麽?一次又一次的邂逅分离,难以克制的激烈的不停止的情欲和习惯、满足之後产生的一点点爱意?
情欲随处可见,爱意无处可寻。
一双触摸我头发的大手。它们扶过我的面孔和颈部,轻柔的解开我的衣扣。目光和手一起流连在我身体上,又仿佛低沈又充满诱惑,连绵不断的弦音,炉火纯青的演奏技巧不温不火地引起每一寸肌肤的共鸣。似风一样虚无的抚摸加深了身体的温度。欲望织成了网,无处可逃。
看,我就是这样逃不掉情欲。
身体永远比心先沦落。
不,这双手是冰冷又沾满了粘腻的汗水的。我推开他,睁开眼睛。
"吻我,否则别碰我。"
爱德华?德普衣冠楚楚,笑容满面,他说:"到现在你不会还拘泥这些事吧?"
奥图?斯图尔特说:"你还是喜欢这些百玩不厌的爱情游戏啊?"
"爱情,人和人之间真正的温暖的爱才能净化像野兽一样的性。我厌恶了身体的反复重叠,心灵上污秽不堪。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像活在坟墓中一样。给我一点呼吸的空间给我一些微弱的色彩......"
斯坦茵哈哈大笑,他说:"你要爱情?这简直蠢得不值一提!你是那种渴望肉体的享受又不断追求这种那种与人‘相爱'的感觉。换句话说你就是个骗子,不过最多骗骗你自己......"
门,挡住了外面风一样的叹息。
23由 让?查理?贝松叙述
我在伯伊休达废墟中四处找寻路德维希。满眼是被毁坏或处於半毁坏状态的物品。价值连城的物品。即使从微妙的细节来看都别具匠心精致完美的物品。它们极尽奢华美丽,每一样仿佛都产生於幻想又服务於虚构。生活於此的人,多半,会与现实脱节吧。
如此,我要像修补古物一样一片一片拼装整个故事,无论它的真实度有多少。
如果没有他讲述的故事,那麽我是一个为了调查而拜访他的警察,和他喝过咖啡上过床在音乐学院和地下排练室中找寻过他,我听过他的演奏,在乐队中的,在家里,在喷水池边,在图书馆的屋顶上,在那个奇怪的小巷中。他的演奏风格相当不确定,虽然所有诡异的音乐可以在第一时间内紧紧缠住倾听者的神经,但是说到底那也顶多赢来片刻的新鲜。那样的艺术不能长久。路易的音乐,虽然诡异离奇的居多,但是,最初听到的毫无疑问是悲伤的,没有缘故莫名其妙的悲伤,悲伤和隐约的无助,我大概是被这些打动的吧。而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波希米亚音乐,那种奔放和自由以及那种深沈严肃实实在在有著充实的生活味道的音乐,要来得更加,更加贴近艺术的内核吧。不过他怎麽能接近艺术的内核?
我以为他是浅薄的。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更奇怪的是我为什麽会爱上他。不过现在在我开始总结这段故事回忆清算这段感情时,我知道这个爱情已经名存实亡了。
即使它名存实亡我仍然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即使我自认为清醒冷静仍然会觉得很痛。
对於死亡和消逝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无动於衷。但是我必须面对的是我的懦弱,面对伤害和谎言我必然先想到自保。如此,不如放弃,不如抽身而退。在鲜血淋淋之前,带著自己愚蠢的自尊和几分不愿受到愚弄的和骨肉连接脆弱的颜面逃离一切。更主要的是,更关键的也是我不愿意承认的是......我没什麽承担的勇气。就好像饲养一只宠物,当我觉得我的付出已经超过了我心灵上得到的安抚与回馈,我会因为它们的体臭与皮毛,吵闹的声音,讨要食物的样子,种种生活的小节来嫌弃它们。尽管清楚一切是自己的恶劣也无法停止。爱,某种我们口中的爱就是这个样子。心痛和後悔叫做副产品。
还记得在那个琴室中,路易讲的那个弃猫的故事,长了虫子让人觉得不再纯净的猫,让人想把它扔到看不见的地方的猫。如果这样是丢弃的话,遭人嫌弃的猫多半会被送人。不能说两者有什麽区别了。而我这一方面会更加让人不齿。无情和变心是这麽简单的似乎无缘无故出现的事情。
我走出厨房,拔出配枪,走过一路的荒废。谁会去在乎这些毁坏的旧日荣光。谁会让自己每天都活在已经腐烂的艺术噩梦中?
疯子有些地方固然让人新奇让人觉得可爱。但是在世界还没有全部疯狂之前,我们都被死死的钉在叫做秩序的轨道上。也许是骗人骗己吧,对付这种冷冰冰的痛楚,人类发明一种叫做爱情的物质。它让我们头晕让我们看不透一切让我们甘心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反而觉得跳出这一切禁锢的人不属於自己族类。
路过一个房间时,我听到一个男人说:"路易啊,如果你说你相信爱情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骗了你自己,你追求的不是肉体享乐,那种细微的渺小的东西不是你的目的,永远永远都不会是。你要的不过就是一种感受一种经历,你身上流的血会教给你如何忍耐,享受忍耐吸髓噬骨的磨砺痛楚,享受这种痛楚上溢出来的血的甘美;我交给你如何毁灭,你不会忘记是不是,百般强求,匍匐著身体乞求别人的施舍而得不到的时候,你会选择毁灭对不对,你有著独一无二的自尊,没人能够践踏和伤害分毫的自尊,你喜欢像血那样像火那样的殷红,你喜欢那粘稠灼热的东西,你喜欢它滑过你的皮肤时所引起的阵阵蝉都还有伦理道德被触犯时感到的阵阵恶心。但是你最喜欢的是死尸的无助和百依百顺。它们永远都回属於你,它们可以激发你,灵感,就是从这种负罪和绝望中衍生的。你永远都不能忘记这一点!好了,我亲爱的孩子,停止发抖,拿出你的勇气,这个屋子里有另外一个祭品,用他的血浇灌你的恶之花。他是你登上艺术顶峰的垫脚石......他必须......"
我推门进去。
24由路易?冯?克林格尔叙述
让推门进来。站在房间中央,定定地看著我,一言不发。
爱德华?德普笑了,他优雅地行个礼说:"欢迎,贝松先生。"
让问:"路易,你会杀了我麽?"我回答不出来。鲜血已经让我厌倦。腐烂,我愿意舍弃一切来远离腐烂,我宁可忘记自己看到的真相,蒙住眼睛愚蠢的过一辈子。所以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德普说:"你怎麽不会呢?你已经杀了你父亲和奥图,你又怎麽能放过一个这麽接近真相的人。"是的,我承认这些事是我做的。但是我不想看到让对我怀疑失望的脸。我紧紧闭上眼睛。
让说:"无所谓。没人会知道。我会保护你。"
德普大笑:"你也算是维护秩序和正义的警察吗?如此的双重标准,在你身上有什麽是坚定不移的?"
"爱情。"
"爱情?为什麽今天每个人都要对我说‘爱情'!我诅咒爱情!爱情让那些庸俗的艺术家变得像粘在了蜂蜜罐子中的蚂蚁!爱让任何生物变得庸俗低级缺少理智。你需要的是激情,冲击一切的激情,缺少这些,那些像疯狗一样的艺术评论家哪个还会看重你?!哪个还会送给你早慧的天才的光环,你会黯淡无名,像花园中的一颗杂草,没人看你一眼,你还有什麽价值,你会和那些蝇营狗苟的人同流合污......"
这些......是我最不愿意接受的,我认为我是特殊的,我的生活将要与众不同。我没办法忍受像狗一样辛劳,受人驱使时却觉得甘之如饴。为了养家糊口的一点钱财可以搭上去宝贵的自由与随性。我宁可被人不理解却追捧。我宁可要没有轻视的咒骂。但是......卡在心头的刺是,害怕失去这一切的恐慌和无助,如果我杀人如果我不止一次的体会杀死仇人的快意杀死挚爱的悔意,如果我像以前一样反复提炼著这些最激烈的感情交织在一起的浓烈毒药,以它度日赖之生存,是否不安会减退许多......
我抬头看了让一眼,他的眼睛对著我笑得彷徨疲惫。我怎麽能相信他是坚定的爱著我呢。我哪里能相信爱情的至死不渝。他说:
"你的价值不用别人肯定。"说完抬手给了德普一枪。让的行为出人意料。他拔枪射击时有一种在他身上少见的狠辣。又有一种摆脱掉一切後的清爽。甚至,是祷告上帝时的虔诚。
在德普倒下时,他缓缓说:"因为你跟本就没有价值。"他走上前去沾他伤口上的血,然後站在我身边说:"没有人规定你的价值了。"
我笑了,说:"没有这些我不知道该怎麽活。"
"只是活著。我想过,也许我真的不爱你,而你也跟本不爱我。但是死亡又哪有这种活生生的折磨来得刺激。阳光下的爱与不爱,是最惊心动魄的事情。"
25
九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清晨六点,路易背著书包和手提电脑钻进咖啡馆的小暗门爬上自己住的阁楼。推开门,睡在门口宠物篮中的玛格丽特动了动耳朵,微微睁开一只眼,看见是主人就讨好的喵了一声,伸个懒腰,继续睡过去。
猫咪是没有危机感的动物,也是擅长嫉妒的动物。从让霸占了它睡的那一半床,给它买了猫篮後,玛格丽特拼命的要睡在离他俩最远的地方。而路易的床上正躺著让。
回家的人把包和手提往桌子上一放,就开始脱掉衣服,随即也想猫一样安心的钻到让的怀里。初秋的早上一半是凉意一半是燥热。不过两个人就是不肯舍弃这种仪式。
半睡半醒中,让伸出手拥住路易。抚摸他柔软的头发,光滑的背,然後一路向下,然後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反应。闭著眼也能把怀中的人抱到床里侧,褪下他的内裤,手指在身上游走挑逗。路易一夜未眠,昏昏欲睡中也就任他玩弄,舒服时就呻吟一下,都弄得过分了就皱皱眉头。知道路易的疲累让体谅地适可而止,尽量温柔的进入,多了分缠绵减少些狂热。
结束後让就拥著他继续睡。
睡到中午,路易睁开眼时,发现让拿著猫食盒在逗玛格丽特玩。平时矜持高傲的小猫现在憨态全现。它痛恨让,但是食物在别人手里又无可奈还。路易不由笑出声来。让听到了就放过小猫,走过来,给他一个早安吻,一边催促他:"洗个澡,来吃饭吧。"
路易乖乖听话。
隔著浴室的门听见让在问:"又去图书馆了?"
"对。"
"这麽勤快做什麽啊?"
"在写一个故事。"
让显然对他说的故事再也不想感兴趣了。他只是探头进去,不满地叹到:"周末也必须写吗?"
路易反问:"每天都必须定时定量的做爱吗?"
让呵呵笑了,他穿著衬衣就冲到淋浴下面,狠狠长吻路易。最後路易终於求饶:"好吧好吧,我懒惰一些好吗?"
让拥著他说:"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这一周会很忙的。"
"哦?忙什麽啊?"路易满意的在他身上蹭蹭,准备关水起来穿衣服了。
让长叹一声:"下一周就要协助侦破伯依修达城杀人弃尸案了。"
路易不吭声。
让继续哀叹:"警察真的不好做,尽是这种毫无头绪的破不了的案子还要应付这去做,最终还不是不了了之啊。"
路易嗤的笑了,说:"那这又有什麽好忙的。"
让抱住他说:"我会有几天见不到你,现在当然是忙著要抓住你......做爱。还有,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