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忘却处回首
在一个人走後,学会自己在暗夜奔跑
在一只手放开後,学会自己十指交握的姿势
在一个怀抱冷却後,学会自己给自己不甚暖的拥抱
命运於体细胞的尖锐处流淌出圆润
我复制自己成另一个你
只为这样可以爱上自己
现实在无意识的残酷中显露出温情
你遗弃自己给另一个我
只为这样可以换来别离
在一个幻影消失前,忘却你眼角我不真实的血迹
在一段记忆尘封前,忘却你手心我不经意的吻痕
在一首情歌结束前,忘却你胸膛我不再跳动的心
於忘却处回首
发现你的脸变成自己的样子
心碎如海浪席卷沙漠的寂寥
於忘却处回首
发现我的手还停在你的发梢
相思从无限深的海底到最後一片玻璃
於忘却处回首
如果用我的完整换你破碎的心
如果用我的泪换你的吻
可不可以
在下一世的五十次擦肩後
换一次无语的回眸。
(一)
林天南从未觉得自己有资格抱怨,生活於他是不甚可口的饭菜,即使有些无聊和厌烦也绝对有可以吃下去的理由和必要。只是有时候他连厌烦的资格都没有。他常常很无聊的做一些自我反省比如睡懒觉睡到下午两三点、脏衣服放到一个礼拜後再洗、跷课窝在无人的寝室上网。当然这是必要的心理愧疚感,反省过後是否悔改又另当别论。
只靠纯净水和饼干在寝室窝了两天後,林天南决定去大吃一顿,附带吃完去上课。忘记课程名称和该带什麽教科书,只带了笔和笔记本的他大拉拉地坐了第一排。毕竟大四了就算没人来上课老师也不会说什麽,临下课还要叮嘱工作要好好找。回到寝室,看到桌上那本几乎还没翻过的《法律硕士全国联考考试指南》,林天南的眉头不经意地抽搐一下。对床汪方路在门後贴的倒计时牌惨白地有点不真实:距研究生考试还有60天。不断减少的数字像增加的刑期,林天南并没有刻意地去逃避。至少他可以用这个“刑期”做借口过上比那些找工作的兄弟们幸福上百倍的生活。
寂静中响起极不协调的国歌,林天南愣了一下,随即咒骂一声从床上把手机拿下来。原本躺在床上假寐的贾嘉民噗哧一声笑出来。林天南顺手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掌。混蛋小子又趁我不注意动我手机。
“喂,你好。”林天南皱著眉头接电话,话语里还是不忘要彬彬有礼。从懂事以来被老妈逼出来的毛病,大概现在就算房子要塌了他接起电话第一句也不忘一声你好。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林天南原本皱著眉头的脸变回没有表情。他换只手拿手机,慢慢走到窗前。
“有事吗?”声音和他的脸一样没有情绪。
“晚上我有课。”林天南有些不耐烦,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窗框。
“不用了,没什麽好谈的。”他重新皱起眉头,为什麽这个人总要把事情弄到如此的夹缠不清。半晌,他叹了口气。
“晚上八点半,我在校门口等。挂了,bye。”
林天南用手拍拍额头,余光瞥见贾嘉民鬼鬼祟祟想要溜出去,嘴角扯起一丝笑容,大踏步走上去,一把纠住他的领子。
贾嘉民回过头,一脸谄笑:“老大真是越来越帅,帅到前无古人後无来者的地步了。”他揣摩著林天南似笑非笑的脸,估量这次自己阵亡的几率有多高。
“那麽爱国,干吗不自己用?”林天南把他揪回来立正站好。
“还是老大用比较有型。我这种歪瓜劣枣的还是算了。”贾嘉民脸上笑开了花。
林天南给他一记头皮,放开揪住领子的手。看那小子一溜烟窜出门外,比兔子还快。原本想笑,想到晚上的约会,硬是把笑容僵在脸上。
八点十分,林天南从闹哄哄的教室里走出来,11月底的天气已有点透骨的凉,他往上拉拉外套的领子,朝手心呵几口热气。冷,从心里觉得有些冷。看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近20分锺,他踌躇著要不要回去一趟把包放回寝室。
“林。。。林天南学长。”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後响起。
学长?他觉得好笑,这个词好像小说电视里用的比较多吧。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瘦瘦的,紧张得脸有些发红。
“有事吗?”脸上浮起标准式的笑容。小姑娘脸更红了。
“那个。。。刚才课上老师说要分组做PPT和presentation,我。。我想问一下学长可不可以加入我们这一组?”
Presentation?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广告学课上那个笑得很猥亵的老师。修过这门课的兄弟提醒过他这个老师很爱让学生做presentation,没想到今年还是这样,每年用同一招治学生也不知道他累不累。
点头给了小姑娘一个确定的答复,看她乐巅巅地向同伴报告喜讯去了。林天南有些自嘲地笑,如果可以这样轻易地给别人快乐,那谁来让他快乐。
走到校门口,一辆黑色的奥迪A6隐在夜色里,红红的尾灯有些凄豔。他走过去敲敲驾驶室那一侧的玻璃。“嗡”玻璃降了下来。林天南弯下身,脸上没有表情。
“你早到了5分锺。”
唇上一阵温暖的触感,他连忙站直了,习惯性地皱起眉头。车里的人打开车门走出来,高大的身形把已经不矮的林天南比了下去。林天南从刚才的突袭中回过神来,嘴角挂著冷笑,满眼的嘲讽。
“你还真是不懂什麽叫做适可而止。”
被讥讽的人淡淡地说:“上车。”
林天南的眉头皱得更深。
“我想你误会了。今天来见你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以後不要来找我。我们以後再无瓜葛,OK?”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林天南说的话,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淡淡地重复:
“上车。”
林天南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快要被这个人磨光了,挣脱抓住他胳膊的手,抬头,眼睛里满是怒火。
“周航,你TM到底想怎麽样?”
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那人浑身震了震,上前一步对上林天南的眼睛。那是怎样一双倔强不服输的眼睛,散发著冷冷的气息,他拼命想从眼神里找到哪怕一点点的脆弱却没有任何迹象。他低吼一声,几乎是用拖的把林天南塞进副驾驶座,自己也坐进车里。黑暗淹没的两张脸,看不见任何表情。
周航曾经那麽地喜欢林天南沈默地坐在自己身边。他的沈默和他的视线是再和煦不过的阳光,任何时候只要一想到就会让自己打从心里平静下来。而此时此刻他的沈默却像狂风在自己心里身上掀起巨浪,快要被吞噬般的窒息。
他摸出烟点上,mild seven好闻的烟草味在狭小的空间弥漫开,忽明忽灭的火光像此刻的心情颤悠得叫人发慌。
“天南。。。”他试图说话却被无情地打断。
林天南抽掉他手上的烟,放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猛烈地咳嗽起来。周航想拍他的背却被制止了。林天南又吸了一口,呼吸平缓了下来,幽幽地开了口,声音灰暗地像是从地底发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残忍,周航。玩这样的游戏很有趣是吧,非把人玩死了你才要停手吗?”
周航张开嘴想说点什麽却一句话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到此为止了,我先喊停,我输了,彻头彻尾,倾家荡产。”林天南突然笑了起来,笑到浑身乱颤,咳得惊天动地。
周航再也忍不住伸手把他死死按在怀里。
“别这样天南,我看了心里疼。”
林天南也不挣扎任他抱著,只是声音冷得吓人。
“那我倒是很荣幸了。不过心疼之类的话对林豔姐说效果会更好。”
周航僵在那里,林天南趁机挣脱出他的怀抱,冷冷地看他的表情变得僵硬。心中冷笑,说再好听的话也不过是自己砸自己的脚,他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谁对他好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谁的傻小子。托周航的福,林天南学乖了,心早没了,也不会疼了,只是空,空得叫人难受。他打开车门,周航想阻止却被他凌厉的眼神震住。
看著林天南远去时越发消瘦的身影,周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疼得厉害,疼到想去撕扯。耳边回响著天南最後说的话,他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尖锐的喇叭声撕开浓得快要掉下来的夜。
“好好对林豔姐,她经不起折腾。不像我,我贱。”
双行线(二)
提到贺海北,上水街大大小小的水产贩子没有一个不竖起大麽指公认海北为上水街一宝的。每天早晨开市,只要一听到贺海北这小子热热闹闹的吆喝声,大家一天的精气神就跟著来了。都说同行是冤家,对贺记的好生意却没人嫉妒地起来。没听见海北正满脸笑容地跟别人猛推荐汪叔的大闸蟹吗?
“今天我这儿的大闸蟹可没汪叔的新鲜,人可是半夜三点就忙不颠地跑去阳城湖披星星带月亮地捞上来的。您要请客啊上汪叔那儿买去,要是自己吃我家的也凑合,您自己看著办吧。”话里虽不大不小不咸不淡地刺了汪叔几句,可一上午的好生意让汪叔想骂那混小子都骂不出口去。
大家都知道海北说话就这样,明明是诚意十足暖人心窝子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多放了酸菜的鱼汤,营养归营养,吃起来可不是原来那个味儿。当然光凭耍几句嘴皮子可当不了上水街一宝。贺海北最大的优点是为人仗义,别看是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孩子,别人有个什麽事都爱找他帮忙。生性爱打抱不平,那一双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人又长得帅,上水街大到八十小到八岁的女性同胞看到他没有不眉开眼笑的,是不是都脸红心跳就不好说了。
皮相好人缘好的贺海北却天生不是块读书的料,高中勉勉强强毕了业,大学是没指望上了,他爸老贺送他去成人夜校念起了财会。老贺虽然没什麽文化但在水产市场打滚了这麽多年深知学好算帐的重要性。贺海北白天帮著老爸打理铺子,晚上去夜校念书,遇到周末晚上去汪叔的儿子汪平开的酒吧做做服务生,俨然是一副乖孩子的样子。开一间海鲜酒家是贺海北最大的梦想。
上水街云集了S城近一半的水产商贩,而这些人却大多不是本地人。在别人的地头挣钱吃饭养家糊口本来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最无奈地是还要遭人白眼和鄙视。
贺海北为了一句“乡下人”可真生了气,硬是把已经装好的螃蟹重新倒了回去,大著嗓门扯开了:
“我就是乡下人怎麽了?没有我们这些乡下人你们还不都喝西北风去?”
穿著豔丽的中年妇女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妆画得惨不忍睹的一张脸垮下去,悻悻地走开了。贺海北一个人坐在铺子里生闷气,其实他是本地人,小时候跟著妈妈在北方长大,等念高中才回到这座出生的城市却发现怎麽也适应不了南方人这种与生俱来的小家子气和动不动喜欢给人白眼看的毛病。
“海北今天不做生意啊?”
一个温和的声音唤回兀自神游的贺海北,他回头一看,是老主顾李奶奶,忙笑著走过去。
“别人的生意不做,李奶奶的生意一定要做的。今天您要点什麽?”贺海北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笑的慈祥的老人。
李朝英噗哧一笑,慈爱地抚抚贺海北的胳膊,这孩子,总这麽油腔滑调的。
“给我称两只黑鱼吧,熬汤用。”
“您家有人身体不舒服啊?”贺海北手脚麻利地从大水盆里抓了两只有劲的黑鱼过称装好递了过去。
“啊,儿媳妇住院了。”李朝英的声音有些低沈。
“是那个常和您一起来的姐姐?”贺海北抬起头,有些惊讶,
“不要紧吧。”
“没什麽严重的。”李朝英勉强笑了笑,伸手拿过找的零钱,发现不对忙说,“海北你找错了,怎麽多出5块?”
贺海北一龇牙,笑得无比灿烂:“给您打折,算我慰问那个漂亮姐姐。”
快到中午,贺海北托人帮他看了铺子,回家炒了几样菜,煲了汤装在保温饭盒里去海平医院给开阑尾的老爸送饭。老贺嫌医院的饭菜没有儿子煮的好吃还没拆线呢就吵著要回家。海北一面数落他爸是越老越爱折腾越活越回去一面还是每天变著花样让老爸换换口味。自从海北妈妈去世以後,爷俩相依为命,吵归吵,贺海北心里还是很关心这个成天在他面前跳脚的父亲。
看著老爸开开心心地吃完饭沈沈睡过去,贺海北不禁一笑。看看四周满眼的白色,其实他是很讨厌医院的。就在这个地方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妈妈一天天瘦下去虚弱下去,他和老爸两个人只能在旁边干看著,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低下头,低声恶狠狠地对已经睡熟的老爸说:
“老爸你最好给我快点出院,别指望我有耐心每天给你送饭。”
拎著饭盒出了二病区,午後的住院部总是安静地让人窒息。贺海北发现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蹲在院子的一棵树下,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他走过去拍拍那个男孩的肩。
“干吗哪?”
贺海北伸手想把男孩拉起来却被推得朝後踉跄了一步。那个男孩站起来,眼睛红红地瞪著贺海北,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
“你。。。”贺海北被他眼睛里浓浓的悲伤和绝望看得心猛地颤了一下,想说话又咽了下去。
男孩别过眼去,用手擦了擦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贺海北傻傻地站在那里,心中直纳闷:这算怎麽回事?
One Eyed Black 是间开在高校区附近的酒吧,地段还算不错。老板汪平是汪叔的独生子,比贺海北大上六七岁。他原是不愿意让贺海北到自己这里来当服务生的,无奈拗不过汪叔的倔脾气才答应下来。後来一次贺海北与他一起教训了一帮上门寻事的小流氓,双双挂彩。结果两人倒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男人的友谊往往由拳头和打架中产生,这话用在他俩身上倒有几分道理。
每到周末贺海北当班,bar里的女性顾客就会大增。汪平心知是海北这小子的魅力无法挡,索性把他安排在吧台,一方面可以增加销售量,一方面也帮他挡挡那群看到帅哥就一拥而上的豪爽色女。
贺海北站在吧台里,穿著酒保的制服,有些长的头发扎在脑後,接受无数从酒吧各个角落射来的目光。他的目光却落在趴在吧台前几乎喝成烂醉的一个男孩身上,觉得他的样子有几分眼熟。
“再来一杯。”
贺海北皱眉,心想再来一杯,再喝老兄你今天就在汪哥这里打地铺吧你。他拿过杯子收到吧台下面,凿他的冰块去了。
“我说再来一杯你没听见啊?”那人把脸凑到贺海北眼前,一股浓浓的酒味。
“你至少喝了十杯了。。。”贺海北被突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脸压住了要说的话,心里嘀咕男人没事长那麽好看干吗。
“十杯,十杯了,怎麽还不醉?”
那人缩回去,把已经通红的脸贴在吧台的玻璃上,口中喃喃自语。
“喝这个,清醒清醒。这儿可没有送醉鬼回家的服务。” 贺海北心里骂道你这还不叫醉,倒了一杯冰水递过去。
接过杯子那人抬起头,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一双原本清澈的眸子被酒精烧得迷迷蒙蒙。
是他!贺海北心里叫一声,那天在医院把他推得一个踉跄的男孩。男孩举起杯子把冰水一饮而尽,呛得他连连咳嗽。贺海北摇摇头,心想又没人跟你抢不会慢点喝啊。
“喝过冰水了。再给我来一杯啤酒。”
贺海北差点没跳起来,这人怎麽这样啊。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男孩歪著头,冷冷地说:“我付钱,你卖酒。多余的话不要说,多余的事不要做。”
看来是没醉,贺海北撇撇嘴,一杯啤酒“!”一声放在男孩面前,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海北,这个人你认识啊?”汪平指指趴在吧台上醉得人事不醒的一个客人问贺海北。贺海北一看,是刚才那个不识好歹的家夥,刚想摇头,却不知怎麽心里叹了一声,上前架起他,跟汪平打了声招呼就出了One Eyed Black的大门。
夜风冷飕飕地吹在身上,贺海北不禁打了个寒战。感觉到倚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冷得发抖,伸手把他的身体往自己这边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