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坐在赴约的公交车上，周如心不知道自己为何莫名其妙想起了这一段往事
然后，等到下了车，找到约定的地址，站在了餐馆的门前，周如心终于想起来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来早了啊！是青青再三的说她一定会认出自己，可是自己并不认识她啊
看来，只能在餐馆门口做那棵树桩了
唉，果然很白痴
13、约定的餐馆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花之林”.周如心看看时间，离六点还差一刻钟，略略看看周围，也没有见到哪位单身女子在等人的样子，想来林素卿还没到吧？莫名想起那个守株待兔的故事，周如心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做那个树墩儿
反正就算人家来了自己也是不认得的，那就老老实实站门口等着人家来认领好了
又想起青青那般笃定的说绝对会认出自己来，这份笃定应该来自于何洁莹的朋友圈吧？每一次同学聚会的时候，何洁莹都喜欢拍些照片上传到微信晒晒，对方既然是何洁莹的同事，想必是早已经从何洁莹的微信相册中见过自己的模样的
周如心就这样微微低头沉吟着在餐馆门前做个树墩儿
“花之林”所处之地不在繁华大街，而是一个相对安静的街巷深处，这份安静特别让人恍神
于是，安心做棵树桩的周如心在这恍神间不小心与从餐馆里出来的一个人轻轻撞了一下
“啊，对不起啊
”道歉的话语习惯性的出口之后，周如心微微抬头，发现自己撞上的是个女子，嗯，难怪鼻间有着轻微的馨香
对方看着周如心，粲然一笑：“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做什么呀？”呃？周如心一脸懵然，这人，笑意盈盈的，偏偏说着这般台剧里的台词
被人诟病反射弧好长的周如心难得机灵了一回：“青青？”林素卿轻笑：“是我，如心好聪明
嗯，这家店里的湘菜可正宗了，所以周末来吃的人还不少，我怕没位，就提前些过来定了位
”周如心对于吃的并不挑剔，自然对各种美食毫无关注，更不会去研究哪家餐馆的东西更好吃
“素卿说好吃，那一定是好吃的
”周如心无可无不可的笑笑附和道
林素卿也不在意，伸手来虚虚的拉了一把周如心：“来，如心，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看着那轻轻挽住自己朝餐馆内走去的人，周如心一时间有些恍惚
身边这人，自己甚至从未见过面，却这样亲切的挽着她，宛如多年老友
那语气一如当年的青青，那个在信中笑言自己如小学生回答老师问话般乖巧的青青
似乎两人一直一直在一起走过来，过往失去联系的那许多年，仿佛从未存在
一进门，就听见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居然是古典音乐，细细听去，依稀是渔舟唱晚
周如心不禁想，林素卿到底是如何找到这样一家餐馆的，莫非对方真是一枚吃货？ 餐馆内部是一个一个小小的隔间，装饰得十分典雅，明显中式古典风格，周如心很是喜欢
林素卿带着她走到一靠窗的隔间，问她可好，周如心自然没有意见，于是各自坐定，有服务生上前来添茶水，顺便问吃点什么
林素卿拿起菜单递给周如心：“如心喜欢吃什么就自己点啊，这一顿我请
”周如心翻了翻菜单，又递了回去：“你选两个觉得好吃的就行，我不挑食
”林素卿也就不再跟她客气，随手点了两荤一素，又询问过说不要酒水，于是唤来服务生下单
菜没有那么快上桌，周如心其实并不算个擅长交谈的人，林素卿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对坐，周如心到底忍不住暗自打量起对方来
刚刚被林素卿轻挽着一起进来时候，依稀感觉林素卿比自己略高，估计有1米62左右吧，穿着玫红色的短袖T恤，配着牛仔七分裤和休闲鞋，清清爽爽的，一如之前渗入鼻间的馨香，不腻，温馨
这人肯定不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周如心记得何洁莹说过她们公司平时上班都要穿制服的
打量间，林素卿笑了笑，看着周如心：“跟你想象中的一样么？”“嗯？什么想象中的一样？”“就是问啊，跟你想象中的青青一样么？”周如心认真思考了一下，当年的自己有没有想象过青青的样子呢？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吧，总觉得笔友相交，重文不重人
反倒是后来失去了联系的年岁中，偶尔的会去想起，那个字迹张扬却心思细腻的女子会是怎生模样呢？不过，随着后来人生中种种困扰接踵而至，周如心也慢慢的学会了忘却，所以，年少记忆里的青青也就逐渐淡去了
而今天，看着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人，周如心真诚的回答道：“当我看着你朝着我微笑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是这个人了
” “哦？就是这个人呀？”林素卿忽儿笑的有些儿狡黠
周如心莫名的有点儿脸红，啧啧，这人，怎么让人觉得像季错那个小流氓似的在调戏自己
打住打住，刚刚在车上想起那个小流氓已经够让人郁闷了
周如心赶紧让自己定定神：“素卿，呃，唤你素卿可好？这些年来，过得好吗？当初怎么忽然就失去了联系呢？”林素卿也认认真真起来：“青青只是我当年一时兴起取的笔名而已，也就跟你通信那两年用过，后来再也没有跟人这般通过信，自然也没有再用过那个笔名
平日里同事们一般都唤我阿卿，如心唤我素卿，再好不过了
这些年嘛，你看看我就知道啊，过得不错呀，我跟洁莹在同一个部门工作的，相信你是清楚她的收入的吧
”周如心想了想，印象中何洁莹是有在闲聊中说起过她的收入的：“素卿跟洁莹是同一个部门啊，那收入比我可是高多了，嗯，白骨精哦
”林素卿听得眉眼弯弯：“哈哈哈，那是，白领骨干精英是吧，那说的是洁莹才对
我比她要迟来好几年，所以比她收入肯定低一些啦，估计跟如心你差不多
不过，就算我比你收入低，这一顿也还是我请啊
”周如心笑了：“原来真有人赶着付账啊，知道啦，不跟你争
”林素卿听了这话，一时间倒沉默了，周如心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略略回顾一下，应该没有啊
正不解间，这时候林素卿却是轻轻叹息了下：“你啊，从来都不跟我争的，只会包容我所有的任性，顺便指点下我的未来
”周如心觉得这话说得可有些重了
当年的她也不过是个因着多读了些书而显得有些少年老成的小女生，哪有什么本事指点他人的未来呢？哦，顶多在信里彼此说些励志的话语，唯一煽情些的也不过最后那封信里抄录的吕方那首《朋友别哭》的歌词吧
林素卿看看周如心，还真的知道她在想什么：“如心，你肯定觉得我这话说得过了吧
”周如心也不跟她客气：“嗯，说实话，而今回过头看当年的自己，实在称不上一个招人喜欢的女子，老气横秋得紧，如何当得起你这些评价啊
”林素卿沉吟片刻，抬眼望着周如心，神色间是难得的慎重：“如心，你还记得我们当年读过的一段话么？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如心，你不会知道，我之所以能够有今天，得益于你的两次至关重要的帮助
”虽说自小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好的老师，也偷偷期望过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尽量帮助到一些孩子重新规划他们的将来，然而随着对现实的认知，周如心越来越清醒的知道一个老师能够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有限，社会家庭周围环境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一个孩子的成长，跟周围这一切力量比起来，老师所能说的所能做的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更多的时候，周如心不过是默默的念着那句“尽无力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而去坚持着做好自己认为该做的一切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有一个世人眼中看起来明显是成功人士的成年女子在她面前说：“如心，我之所以能够有今天，得益于你的帮助
”要不是林素卿说得那么郑重其事，她真想说一句素卿你真会开玩笑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这时候，刚刚好菜也上来了，林素卿立刻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着这菜式如何正宗之类，还真像个美食家似的
周如心是真的不挑食，平时上班吃食堂，下班随意吃点快餐面食之类，偶尔同事们出去聚餐，多以吃粤菜为主，那些同事眼中多么好吃的美味，在周如心这里大都如牛嚼牡丹般，总之吃饱了就行
这时候难得有林素卿这般介绍，周如心自然不会辜负其好意，也学着用心品味，果然有着家乡菜的味道
不过，见林素卿只顾着为自己夹菜，周如心忙催着她也多吃点
这家的菜确实好吃，不过份量并不算多，没多久，三个菜就在两个人的互相招呼声中逐渐的被消灭了
等到两人都停下筷子，餐桌间一时陷入迷之沉默
有细细的音乐声传入耳中，现在放的居然是《梁祝》，周如心忍不住慨叹：“这家餐馆老板多半是个读书人出身
”林素卿一听，笑了：“如心才是真读书人
现在做饮食行业的那么多，不弄点个人特色出来怎么吸引到更多顾客赚更多钱呢？”周如心想想也是，看来倒是自己书呆子气了
林素卿也不再就此多说，唤了服务生过来将桌面大致收拾了下，又叫了一壶莲心红枣茶
然后跟周如心说：“如心，你平时讲课多，要注意保护好嗓子，嗯，这莲心红枣茶不错，你喝喝看，觉得好喝的话我给你买点放办公室喝
”许是林素卿这话语说得太过自然了？周如心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了，突然就冒出一句：“素卿，我怎么感觉自己被个大老板包养了似的
”话刚出口，周如心自己都觉得太不正经了，虽说对方是多年前相交已久的笔友，但是这中间到底隔着好多年的岁月了，今天两人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认识，这样说话，实在有违周如心平日风格
林素卿显然也没有想到周如心会突如其来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周如心赶紧说道：“啊呀，素卿，不好意思，可能我平时跟何洁莹开玩笑惯了，你不要在意啊
”天晓得是怎么回事，虽说周如心一直知道何洁莹收入高出自己许多，但还真的没有笑话过对方是有钱人什么什么的，今天自己抽风说出这样的话，只好将之勉强推到平日与何洁莹之间的玩笑上去
林素卿看着周如心这般紧张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实在话，林素卿真的没有想到周如心会说出那样的话语来
她对周如心的认知，一直还停留在那个严肃认真书生气十足的小周如心时段，虽说这几天有刻意在何洁莹那里多了解一些周如心而今的现状，但是听何洁莹描述来看，周如心还是当年那个小书呆模样啊，嗯，不对，是大书呆了
什么大老板啊包养啊这样的名词总觉得离周如心太过遥远啊
小隔间再一次的陷入迷之沉默
14、《梁祝》的乐曲开始进入“抗婚”情节，小提琴的声音高亢起来
周如心莫名的觉得有些口干，无意识中伸舌舔了舔嘴唇
林素卿倾身过来给周如心倒了一杯茶：“如心若愿意给我包养的话，那可是我的荣幸哦
可惜啊…”周如心本想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倒又觉得这原本就是朋友间的戏谑之语，若是自己太过在意反而显得刻意的生疏了，于是也就顺口接道：“可惜什么呀？”林素卿笑笑：“可惜你早就给教学包养了啊
”这是什么话？周如心不是很懂这林氏幽默
她一边默默的喝了口茶，嗯，果然很好喝，入口有些苦，细细回味却是甘味深长，一边带着不解的眼神看着林素卿
林素卿也喝了口茶：“嗯，还是记忆中那般好喝
如心，你看，你日日早起晚归，白天都呆在学校，周末也在跟学生或家长沟通，平日里哪个老师需要换课代课，你都随叫随到，这不是被教学包养了么？啧啧，人家那些被包养的小情人都还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呢，你啊，估计最好是睡在学校了
”周如心听着这话，想着自己平日里的情形，嗯，素卿说得好有道理
不对啊，素卿不是今日才跟自己首次见面的么：“素卿，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林素卿没有回答，只是那样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眼神温柔，好久好久
这份注视久得周如心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长了朵花儿，要不就是自己脸上沾了些什么东西么？ 好一阵子沉默之后，林素卿终于开口说话了，却不是回答周如心刚刚的提问：“如心，高三那年上学期期末考之后，我回家跟爸爸妈妈说一定要考大学，爸爸妈妈看到了我又考了文科第一名，实在是不忍心逼我退学放弃高考，但是家里也确实没钱啊
哥哥也争气，那个期末他一下子冒到了理科第一名，他是我亲哥哥，我自然也想看到他大有出息的一天
那天晚上，我一夜辗转难眠，半夜起床去上厕所的时候，听到爸爸妈妈还在愁肠百结的说着我们两个上学的事情，说一句就伴随着一声纠结的叹息
”周如心看着林素卿，不禁心里一阵忐忑，很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话
林素卿也不以为意，继续慢慢的诉说：“如心，人家父母愁自己孩子没有出息，而我的父母在愁自己子女太有出息
我听见妈妈跟爸爸商量说，卿儿那般出色，不让她去念大学，真的好么？爸爸好长时间沉默之后，说，要不，到时候去跟人借贷吧
如心，年少的我虽然不是很懂事，但是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这种民间的借贷，利息非常的高，好多的家庭就是被这种民间借贷给毁了
爸爸妈妈生我养我，供我上学，虽然他们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到底没有真正亏待我什么，我怎么能忍心让父母如此受累
”听到这里，周如心第一反应就是：“那你准备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大学梦了？”“当然不会，”林素卿给了周如心一个安心的微笑，“傻瓜，我肯定没有放弃啊，不然今天我怎么可能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些
要是我真的放弃了，我这一生都不会有脸来见你啊
”周如心一想，也是，洁莹她们单位招人，怎么也都得本科毕业，素卿既然能与洁莹共事，说明定然是念了本科的，自己还真是白痴！林素卿望着她：“如心，当初你跟我说过可以贷款上学，还可以在学校勤工俭学还钱，这些我都牢牢记着呢，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上大学
不过，当时我的班主任也发现我的情绪不大对劲，期末考完后就找我去谈了谈
我跟他说了家里的情况之后，他跟我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先休学一年，这一年里我可以边自学边打工，等有了一年的积蓄之后再重新回来冲刺高考，而且这样，我跟我哥哥不同时入学的话，家里的负担也要轻一些
他说他相信我的自学能力，也相信我的意志力
”“所以，你选择了休学一年外出打工，后来那个学期我给你的信你都没有收到是么？”周如心问
“对不起，如心
”林素卿诚恳的道歉，“我确实就在那晚做了决定，过完年之后我就去学校办了休学手续，然后跟着邻居姐姐去了惠州打工，不过我有交待班上要好的同学帮我收信，所以你后来的信我还是收到了的，只是那已经是半年后我回家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都已经高考完毕，通知书都已经下了，我有猜想你应该录去了省城的师大，但是，我总不能在收信人地址上写个师大周如心收吧，何况……”周如心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明白了她当时的心境，即使再怎么自信，到底当时的林素卿还是个在休学中的打工妹，那样的境况她是不会希望周如心得知的
“那后来呢？”周如心问
“后来，嗯，哥哥当年考试发挥不算好，事实上那一年三中的理科生都考得不好，所以虽然哥哥依旧考了年级第三，还是只上了普通本科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