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是那个‘宇空'的哦--"宁远夸张地把脸贴着封面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眼睛里尽是促狭的笑意，惹得泊志把剪报合起来打他。

"哎呀哎呀，杀人了杀人了。"宁远笑着抄起枕头捂住头，百分百的鸵鸟战术。

"别把枕头弄湿了又偷偷地跟我的换。"泊志停了手，气呼呼地把哥哥手里的枕头抢过来。以前有一回两兄弟玩的时候，也是宁远才洗了澡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连身上都还没擦干就跟着泊志在不宽的床上打闹，把被子弄得湿湿的，然后又掉到地上沾上了灰。泊志挺担心地去洗澡，怕宁远被妈妈骂，结果等出来的时候，宁远已经安稳地睡着了。泊志安心地爬楼梯上了自己的床，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觉，突然发现自己的被子是湿的，顿时又生气又委屈，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虽然一直在装睡的宁远听到动静立刻爬了上来，抱着他拍着他的背道歉说"宝贝对不起"；虽然那个晚上两兄弟挤在下铺还是甜甜地睡了一个晚上；虽然谁也没有被妈妈骂；虽然那已经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但泊志还是明白丝毫都不可以掉以轻心，因为宁远就是这么死性不改的家伙。

"啊呀呀，怎么又提这个？多久的事情了？你真是小心眼。"宁远也想起自己古老的丑事，苦着一张脸抱怨弟弟的不留情面。

"不是我小心眼，是你总是犯错对不起我，想忘我都忘不了啊！"泊志回敬了一个鬼脸。谁要是被宁远装模作样的演技给骗倒谁就是白痴。

"我真不会换的，不信你现在去洗澡，洗了澡出来就会发现我没有换枕头。"宁远见泊志不为所动，马上又再作出保证。

"哼......"泊志吐了吐舌头回敬他，靠在被子上继续看着自己手里的剪报。

"小笨蛋，拿反了啊！"宁远伸手就把剪报给抢了过来，"这剪报有什么好看的？叫你洗澡也不去，我看不是为了看剪报，是有别的事情吧。在等电话是不是？"

宁远其实知道每个星期四晚上都会有人给泊志打电话，现在想想应该是林宇空打来跟他约星期五的约会时间的。

见泊志瞪着眼睛不说话装蒜，宁远也不打算放过他："不承认么？我知道你是在等‘宇空'的电话，是不是？你对人家有意思是不是？不对，我看你们两个应该都有意思吧......"

"才不是！"泊志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把剪报往身边一放跳下床，说，"我去洗澡，有电话帮我接了就是了。"

宁远看着弟弟逃一般地跑进浴室，笑倒在床上。

泊志进去才没多久，电话就响了。宁远走过去把电话接起来。

"喂？"宁远压着笑意问。

"呃，请帮我找张泊志。"隐约感觉得倒对方的局促。

"我就是。"宁远吐了吐舌头。

"是我。"对方说话声音很温柔，蛮有磁性的。

"我知道。"宁远想象着泊志平时接电话害羞的样子，声音不自觉地又更柔了些。很像很像，宁远暗暗地表扬着自己。

"明天的事，我想改个时间。星期六你方便吗？"

"呃......"宁远愣了一下，糟了，泊志可没交代。

"有事？"对方感觉倒了宁远的迟疑。

"不，没事。"不管怎么说，先答应下来。反正泊志平时都没什么事情。

"那就星期六吧，老地方见。你什么时间比较方便？"

"你说吧。都方便。"

对方轻笑了几声，"都方便？那是谁被家里管得很严的？"

嗬，连这些都知道，泊志还好意思说跟电话那头的‘宇空'没什么关系。"你说吧。我会让宁远在家里帮忙顶班。"

"那好，早上十点怎么样？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没问题。就这样吧。"宁远轻松地答应下来。

"那好吧。"对方停了一下，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不过还是没说，"那星期六见。"

"恩，BYEBYE。"

宁远挂了电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根本就是打给情人的电话嘛。正在想着，泊志就慌张地推开了浴室的门出来了。

"哈哈，"宁远怪笑了两声，"太快了吧，你是进去沾一下水就算的吗？"

泊志瞪了他一眼，故作平静地问："刚刚电话响了？"

"是啊，‘宇空'打电话来确定约会时间的，说完就挂了啊。你让我帮忙接的。"

"对啊。"泊志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没被认出来是你吧。上次在空手道社见了一面，人家都开始怀疑你了哦。"

宁远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其实看泊志装模作样最好玩了，泊志顾左右而言他的时候那种表情实在是可爱到他受不了。"没被认出来，放心。‘张泊志'答应‘宇空'说星期六在老地方见。"

"星期六我有事情啊。"泊志急急地说，正想解释些什么，看到宁远促狭的笑容，立刻闭了嘴。

"这你可没事先告诉我，不怪我啊。"宁远眼睛转了转，"不如这样，我去见他？林宇空挺帅的啊，算不上SUPER也算GREAT，所以让我去好不好？你不是GAY对不对？所以给哥哥制造个机会怎么样？"

泊志心里酸了一下，再想想也似乎没什么，自己之前也是这么想过的，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真的？别反悔哦。"

"但你如果决定跟他交往，要告诉他你的张宁远。"

"这是当然，不过我不一定要跟他交往啊。"宁远笑了笑，在心里暗暗地叹着气，泊志明明是对对方有心的，不然怎么一副壮士断腕的样子。"何况后天我是冒充你去的吧，就当一天你的替身吧。我这是在帮你，然后稍微抚慰一下自己很久没有帅哥滋润的心灵而已。"

"说得好恶心，张宁远我可告诉你了，我跟宇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你别一脑子污七八糟的思想哦！"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乱想的。"宁远立刻撇得干干净净。

"哼！"泊志装出生气的样子掩饰自己的脸红，转过头去不理人。

"别这样啊，至少你得先告诉我老地方在哪里？"宁远可不是轻易就能打发掉的家伙。

"须臾楼阁，我们经常去的那家书吧。"

"我说我怎么没看见过你们两个，原来就在眼皮子底下幽会。恩恩，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啊！"泊志被揶揄得快招架不住了。

"不不不，不说这个，咱们来说说我见到他应该怎么说话。恩，我想想，这么说好不好？宇空，你来啦，人家等了好久，你怎么现在才到？诶，别打我呀，这个不行换一个？宇空，对不起哦，人家不是故意迟到的......"宁远一边躲闪着泊志越来越重的拳头一边不停地瞎扮。

"我才不会说那么恶心，我都叫他‘前辈'啦！"

"还有呐？你平时跟他怎么说话？是不是说几句就开始拳脚相向？哎呀哎呀，杀人了杀人了......"

§§§

"记住我叫他‘前辈'，跟他说话的时候经常底气不足。不是太喜欢抓住一点小地方就抬杠。基本上他说什么你应什么就不会出问题。"泊志一边说一边对着穿衣镜扣着制服扣子。

"你不就是回学校去见那个教练嘛，干嘛一定穿制服？"宁远赖在床上，斜着眼看泊志收拾，懒懒地问。

"我喜欢，你管我。我在跟你说话，你记着没有？可别露馅了。"泊志对着镜子里的哥哥说，"对了，你今天穿T恤出门吧。"

"为什么？"宁远好奇的地问。

"因为你总是会忘记理衬衫的领子。"泊志笑了笑。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宁远能顺利过关当然是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坏心地希望宁远被宇空认出来。

"是是是，我知道了......"宁远抄起被子盖住头说，"你走吧走吧，别去迟到了。"

"这话我才想跟你说，别去迟到了。"泊志拉开宁远的被子，"答应我，别跟人家弄出什么不愉快来。"

"你怎么就这么不信任我？难道我就真的是捣蛋的代名词？"宁远叹了口气，感觉到泊志说得认真，有点不高兴。就算真的会被认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吧，而且要是弄得不愉快就一定会是自己的错?那林宇空是什么人让泊志这么维护他？

"哥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过随便说说而已。"泊志觉得没趣，也不再多说。"没事了，我走了。你跟人家约的十点，差不多九点就要起床，坐车过去会迟到一点，不过宇空不会介意的。"

宁远点了点头，又抄起被子来把头盖住。泊志翻了翻白眼，退出门走了。

听到泊志轻巧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宁远这才从被子里露出脸来。刚刚蒙得太死了，气都差点出不过来。

时间其实还很早，远远地看着写字台上的闹钟，还不到八点，不过天已经全都亮开了。即使宁远刻意想再睡迟一点，让那个林宇空多等等，但也睡不着。再加上泊志的话莫名其妙地扫了他的兴致，让他连赖床的心情都没有了。

不如干脆早点去，抱怨那家伙迟到，然后假装生气走掉，去看看宁远打算怎么陷害方准当那什么社长也不错。宁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起了床，洗漱完毕下楼找东西吃。

"泊志，起来啦？"母亲恰好也在厨房翻冰箱，顶着两个黑眼圈问宁远。

"妈，我是宁远，泊志今天社团有事，刚刚都出门了。"宁远烦躁地理着头发，心里暗自抱怨着母亲未免太不称职了，竟然过了十七年都分不清楚两个儿子谁是谁。真的有这么像吗？像到无论怎样都无法区分？是不是他们从此互换身份都没有人知道？

"哦。不是让他没事少往外面跑吗？"母亲不怎么客气地说着。

"妈，你这什么意思，泊志又不会在外面招惹是非。不要每次提到泊志出去玩就口气这么差。我宁愿你这么说我，都不愿意你这么说他。"宁远冷着一张脸，突然连食欲都没有了。

"就是因为他不会在外面去招惹是非，要是总是让他在外面跑，还不变得跟你一样难收拾。"母亲拿了一袋土司，说，"不跟你扯了，要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熬了两个通宵，现在要去睡了。"

"注意身体吧，别因为爸出差不在就这个样子。你每次都这样。"宁远对着母亲走路摇摇晃晃的背影说着，母亲只是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有气无力的样子。

"......真是乱七八糟的早上。"宁远喃喃地抱怨着，看了看只剩下方便面的冰箱，抬手捂着脸长叹了一声。到外面去吃吧......

§§§

从速食店出来，跳上公车，买了票，夹在一群人中间随着电车的行驶而左摇右晃。宁远看了看时间，九店刚过。这个，未免去得太早了吧......宁远自嘲地笑笑，去这么早，估计对方还没来，自己就已经等得冒火了。对于自己的耐力，宁远是一点自信都没有。乖乖地等吧，宁远在心里对自己说。毕竟是要帮自己最可爱的弟弟办事，而且不过就是等个人，见个人，就算是等上一天，见上一百个人又怎么样。

车站离须臾楼阁只有几步远，宁远很快就到了书吧门口。装修有一些改动，但是风格都没有变，宁远想起自己以前常和泊志一起到这里来看书，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初二有段时间他们经常在这附近玩，仗着会些功夫，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别看这里白天清净，晚上什么事情都有。而宁远和泊志则是什么事情都曾经参过一脚。不过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等到知道什么是怕的时候，也就不敢再去趟浑水了。

宁远一边想着一边往书吧里走。选个位子吧，他想着，不如坐角落靠窗的位子，他记得那儿正好可以看见门口，如果林宇空来了也比较方便见到。可是走过去才发现那位子已经有人坐了，而且再瞟上一眼便发现那是林宇空。

开玩笑的吧，宁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嘿，这家伙......想了一下要不要到附近去晃到十点再过来，人家来这么早或许有别的事情。不过宁远又转念一想，泊志跟他不是一般关系吧，即使是约了别人，也应该没什么问题。何况对方也说过要让自己见一个人，说不定就是那个了。打定主意，泊志便走过去。

宁远在宇空身边站定。宇空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而没有注意到宁远的到来，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发神。

"前辈？"宁远试探地叫了一声。

"啊？"宇空猛地抬起头，看到宁远还惊了一下，"泊志？怎么这么早？快坐吧。"

"啊，谢谢。"宁远很快反应过来，拉开凳子坐下，差点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可是"泊志"啊。

宇空看着宁远淡淡地笑着，然后突然发现什么，笑容加深了，说："泊志，今天出门走得很急？"

"啊，恩。有点。怎么了？"宁远下意识地觉得露了马脚，但又马上知道不是，因为对方还是叫他"泊志"。

"领子忘了理。"宇空的声音也在笑着，伸手帮宁远把衣领理好。

宁远微微红了脸，还真是给泊志说中了。泊志从小就很细心，对宁远的什么事情似乎都很清楚，相比之下，他这个哥哥反倒很不称职。唉，或许是遗传吧。

"今天怎么这么早？"宇空笑了笑，转了个话题给宁远解了围。

"有点紧张吧，不知道前辈要我见谁。"宁远的脑子和舌头向来都比泊志转得快，"前辈也很早啊，先约了那个人吗？"

"不是说别叫我前辈吗？叫宇空，或者叫喂也可以。我们两个没必要介意那么多吧......"宇空说得很严肃，连带着声音很低沉。

"......有什么事吗？"宁远试探着问了一下。

"没什么事啊。我就是觉得不想跟你有那么深的隔阂，让我心神不宁的。"宇空拉住宁远的手，低着头叹着气。

宁远没有挣开，只是在心里暗暗怨着泊志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这两个人到底现在是个什么关系啊......不过不管怎么样，泊志都不会挣开抓住自己的手，这点宁远是非常明白的。而且泊志说过，对方说什么，自己应什么就不会有问题。所以，就让他这样牵着吧。很温暖的一双手，如果要吧泊志交给这双手，似乎是挺可行的事情。

"呃，"宁远本来想叫前辈，临时改了口蒙混过去，"我们要去见谁呢？现在去吗？"

"去见杨宏彬。你应该还记得吧。"宇空顿了一下，没抬头继续说，"他知道我们现在在交往，啊，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也没那么对别人说。他只是知道我们现在有往来，说无论如何想见见你。我也希望你可以见他一面。"

"......"宁远没有说话，老实说，他不知道宇空在说些什么。怎么搞的，早知道会弄成这个进退不得的样子，当初直接让泊志打电话推掉就是了。不过，杨宏彬这个名字，怎么好象他在哪里听过......

"你不愿意吧？对不起，没有告诉你就这么决定。如果你不想见就算了，没关系的。"见对方不答话，宇空急着说。他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开心。虽然知道泊志再怎么说得轻巧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感觉，但还是私心地希望他已经完全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