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不理会他的话,银一心想着方才那夜族的话语,"你接近我是为了狩猎,你骗了我!"
"不错,我是骗了你。未能看穿是你自己笨。你是我的猎物,我看中的奴隶,你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右手紧握,施兰特施咒显现了银额上的银丝,金色的眸子倏地转成赤红。没有人可以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尤其是他。更何况,唯一有资格这么做的人已经死了,死在教会的卑鄙下。
额间传来的痛令银踉跄,却也倔强地不肯跪下身。陡然见他双眸的转变,曾失去的记忆碎片顿时再现银的脑海,令他银灰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缩起瞳孔。那个红月的夜,他硬上了他,用他无法反抗的力量压制他。撕裂般的痛不仅烙在身上,也深深地烙在心上。标记,一定是那之后被打上的,记忆也定是他抹去的。
被侮辱,被欺骗,被利用的怒火令他几乎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不顾碰触那带着刻印的眼罩会带来怎样的剧痛,银愤恨地扯下眼罩,却在最后关头睁不开眼。并非因为药效未过,银就是无法将右眼对向他。
瞪着停下动作的银,施兰特挑了眉:"噢?想用右眼?好啊,来呀。你可以试试看你那自傲的右眼能不能杀得了我,将我化为灰烬。"
此刻的自己是恨他的,恨他从头至尾的欺骗,恨他此刻冰冷的话语,自己应该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为什么偏偏下不了决心?银痛恨自己,痛恨到了这个地步还会手软的自己。
一点银光于此时跃入银的视野,当银反应过来时,他已推开了施兰特。胸口渐渐传来痛楚,苦笑也随之爬上银的唇角。真是,差劲透了!杀不了他,却又因救他叫银箭贯了胸。
瞪着颓然跪倒的银,杀意顿时染上施兰特的眼。在射箭者来得及反应前,他已闪身至他身前。
"原想待会儿再跟你们算企图上他的帐,你们到自己送上门来。敢动我的人,就得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腥红色的巨镰伴随着冰冷的话语显现在施兰特手上,迫得那射箭者惊惧万分。
"腥、猩红之镰!你、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你说呢?"施兰特冷笑,毫不迟疑地挥下镰刀。那是处刑之镰,是处刑者特有的武器。施兰特如愿成为了处刑者,却以整个家族为代价。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布莱克早已知晓他的心思,这些天来回奔走于城堡与长老议事堂之间,也正是为了此事。却因过度的操劳,疏忽了防范,被施特莱茵家族钻了空子,将命断送在人类手上。
接下来的处刑并未花去他太多的时间,当他再度回到银身前时,银已拔去了胸口的箭,任凭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来的路上接到了长老会的通告。对于这次袭击布兰德家族一事,教会矢口否认,说他们根本一无所知,是下面的任擅自行动。你们替教会卖命,到头来还不是被他们遗弃?说什么仁慈,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还不是在利用你们,将你们当作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施兰特其实并不十分恨第十三队。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吸血鬼贵族的城堡保护得很好,人类的本事再大也没有能力轻易找得到,除非夜族中有人背叛。联系近日施特莱茵家族的怪异之举,不难想到,是他们暗中挑拨,给了教会名正言顺的讨伐理由,又将具体地址泄密给教会。可惜教会中也有蠢货,留下了把柄给长老会,逼得教会不得不放弃第十三队,甚至连圣堂的烈焰一同放弃。不过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他,一来他的力量只对夜族有效,二来恐怕他们早已做过防范。
"力量总是会被人觊觎,被人利用。即使没有教会,也会有别人想要利用你。我就是其中之一。"半跪下身,施兰特托起银的下颚,看着他意识不清的左眼,慢慢接近他裸露的颈项,"我要咬你了。如果不想成为我的奴隶,睁开你的右眼也无妨。"
"我......的颈上......有教会的......"银勉强道着。渐渐抓不住的意识责问着自己,为何要替他担心。施兰特却笑眯了眼。在担心吗?他不是恨得想杀了我吗?
"无妨,这点小伎俩还难不到我。"
施兰特得声音听起来遥不可及。银并未睁开右眼,甚至连半睁得左眼也一同闭了起来。感受着颈间的刺痛,体内的血经由颈项的伤口缓缓流出。那一刻,银是想死的。突然失去了一切,他已没有了继续生存的理由。
感受到远处夜族的气息,化箭、搭弓、射箭。所有的动作从容而一气呵成,于是属于夜族的哀嚎便远远传来。银的意识也随之自遥远的过去飘了回来。
弓,是由血凝成的。箭,同样源自深红的血。那是在失去人类身份的同时,被赋予的能力。箭的威力等同施兰特的猩红之镰,即使只是擦到,也会极大程度地限制夜族的能力,更不用提当场命中了。曾经,施兰特也是这血之箭的目标。而如今,他的箭至射施兰特的敌人。
记得那时曾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却在第二天的子夜睁开了眼。有知觉,有意识,唯一不同的仅是这具肉体的时间永远地停在了那一刻。是什么迫使银没有步入阳光自行了断,银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失去了生存理由的自己只能笨拙地用仇恨来支撑摇摇欲坠的精神。而不再掩饰的施兰特也展现了他无情的一面。
跟夜族谈感情?那是荒谬之谈,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感情。有感情的仆从,莫说施兰特不曾见过,就是在整个夜族的历史中也是特例。
施兰特是矛盾而迷惑的。他咬他,是因为看见他银灰的眸子因失去希望变得黯淡。他应该没有意识,因为他已然放弃了生的意念。他又不希望他失去意识,因为他欣赏那只银灰的瞳应着情感的波动,闪耀着不同的色彩。
将他收做仆从后,施兰特的态度变得冷淡而高高在上,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银当然有着抵触和反抗,无论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带着这种奇妙的关系,他们成为了长老会的执刀者,成为了长老会刑法的代言人。
在之后的百年里,银曾无数次的寻机会杀他,却也无数次地以失败告终。他无法反抗深埋血中的主仆契约,也无法正面敌过力量觉醒后的施兰特。然而,无论银多么想杀他,他却一次也没对他用过右眼。理由?银不知道,想了一百五十年,银依旧没有想透,为什么自己从来想不到用右眼杀他。
百年之后,银开始了迷惑。自己真的恨他吗?真的有理由恨他吗?队友的死并非因他而起,总部的无情舍弃也非他之过。唯一恨的理由,只是他曾经的强行占有。而这,在这百年间早已不是罕事。真正该恨的对象,真正该对付的人是施特莱茵,那个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意识到这点后,银发现施兰特其实是个不错的主人,至少在平时不忏逆他的情况下,他会不自觉地流露他的温柔。用人类的话来形容,他只是个喜怒无常,且孤独的人。他失去了他的家族,而他失去了容身之处。说到底,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弃对抗,一心一意地追随他,陪伴他,甚至在长老会用卑鄙的手段封印他后,不受控制地抓狂?是在发现他的本性之后。当一切情感都变得不再重要后,不离左右地陪伴他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而他却开始了近乎质问的责难。
"你会永远跟随我,不是源自主仆的契约,而是发自内心的?不会背叛?不会厌倦?"带着杀气的问话,仿佛他有一个不字,就会下杀手般。
"我会永远追随你,我的主人。我用我的血发誓,不会背叛,不会厌倦。所有这些都发自我的内心。没有丝毫欺骗和隐瞒。"心平气和地回答他一遍又一遍相同的问题,银知道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确认。因为他跟自己一样怀着不安,忍耐着孤独。拥抱,是为了确认彼此的存在。责问,是为了更加确定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说他们没有感情吗?他们只是不懂得表达而已,只是被千百年得岁月磨去了情感的敏锐。
嗅到历经千年的腐朽气息,银知道他们的敌人就在眼前。正打算将右眼对上气息的来源,一只手却快速地遮上了他的眼。晓得那是施兰特的手,银慌忙闭起了眼,生怕伤着他。
"抱歉银,我知道你也恨他,但唯有他必须我亲自动手。"悠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仇恨。银了解地退开了身。
哀嚎不绝于耳,银知道,恨极了的施兰特不打算给老拜德一个痛快。
"你、你公报私仇!杀、杀死指定目标以外的人会遭长老会处罚!"老拜德不死心地哀叫,然而他的话语却只换来施兰特的嘲笑。
"公报私仇?你少无聊了!告诉你吧,长老会的命令是,见者杀!是长老会要灭了施特莱茵,可不是我。一百五十年前,你施计灭了布兰德时,可曾想过长老会早已盯上了你?"当初,没有证据处刑,因为单凭施兰特和银的一两句话是无法令长老会定罪的。若非五十年前那一番大开杀戒,让长老会看到了些蛛丝马迹,五十年后的今天依旧无法灭了他,"要怪就怪你自己野心太大,想要取代长老会的罪可不轻。Good night,old Bed.Have a good dream."
腥红之镰深深地刺入老拜德的胸膛,将他千年之躯化作了灰烬。布莱克的痛,银的苦,你好好感受一下吧。冷眼瞧着失去形体的灰尘融入风中,施兰特于心中默念。
守候一旁的银倏地满弓对向远处,施兰特凝眸一瞥,便示意银解除警惕。于是称赞般的掌声便断断续续地自前头传来。
"了不起,真是一场赏心悦目的处刑。这下,独一无二的处刑者布兰德终于报了百年前的灭族之仇了。"不卑不亢的声音道得戏谑。那意义不明的话语听得银皱了眉,手中的弓箭再度瞄准了那最后残存的施特莱茵血族。
"那么同样为复仇而冷眼旁观的你,有没有看得心情舒畅?"施兰特收起了腥红之镰,挑眉反驳。
"哦,你的仆人何时变得这么忠心?稍稍说了两句,便急红了眼。该不会以为,这样闭着双眸也能射中我吧?"来者却不搭理施兰特的问话,只盯着银。
"我的仆人任何时候都很忠心,为了主人的受辱而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倒是你,难道不知道我可爱的仆人有着太过迷人的眼睛?若你想成为他右眼下的牺牲者也无妨。银,睁开右眼。"施兰特冷笑,故意下着命令。银左眼中的夜族只有他一个,所以平日里的银总是闭着双眸的。
见银作势要睁眼,吓得那人忙不迭摇手:"不不不,如此热情的眼神我可经受不起,当我没说吧。"
"银,去外面等。"不喜欢银被别人如此在意,施兰特吩咐他离去后,这才又转入正题,"你满意了?如今施特莱茵家族也不复存在。"
"满意,相当满意。这令人深恶痛绝的家族早该灭绝了!"原本戏谑的人倏地变得阴冷,蓝色的眼眸里满是仇恨的颜色。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毕竟长老会的命令是杀光施特莱茵的血族。身为其中之一的你,若是再敢现身,就别怪我的腥红之镰无情。"
"呵呵,都说处刑者布兰德是个冷酷的人,果然不假。好歹依靠我们的合作,才得以灭了施特莱茵,你就不能再表现得宽容些?我的遭遇跟你的仆人没什么两样。"
听他提及银,施兰特顿时气了杀气,腥红之镰瞬间抵上他的颈项:"不准把你跟他相提并论!你这弑父者,没资格跟纯洁的银并称!"
"哼,我跟他有何两样?他为了仇恨,多少次忏逆你这个主人?又有多少次想要置你于死地?要说该死,无法保护你的背后的他不是更该死?"无惧于施兰特的杀气,那人冷笑着,"他不该杀吗?毁了我的家族,将我变成任他玩弄的奴隶,任他吸取血液的食物。嘿,我不该杀他吗?"
"Revenger给了你他的血,便是给了你新的生命,你便是他的子。子不能反抗父,即便他曾做过什么,你都不能反抗他,更惶论杀他。无法放弃心中仇恨的你是不纯洁者。银跟你不同,他能够放下那些无意义的情感。"是的,他是灰色的。无论他多么想将他染成黑色,他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色彩。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恨吗?我恨他,跟你恨施特莱茵有何不同!"
瞧着执迷不悟的人,施兰特收了腥红之镰,口气里已带着怜悯:"Unreal,执着于情感的你真是个可怜虫。我的恨只是消灭了一个与我不相干的家族,而你的恨,却是毁了赋予你新生命的家族,有着根本性的差别。不要再现身,否则即便没有长老会的命令,我也会杀了你!"
不再理会他,施兰特转身离去。瞧着月光下银的身影,施兰特凝了眸。上前将他拥入怀中,施兰特深深闻着那令人怀念的味道。他是有感情的,不似无意识,只懂服从的仆从。总有一天,他会厌倦,会离开。就像他想要离开布兰德家族一样。没有可以束缚他的东西,即便是主仆的契约也困不住他。而自己,却已如此迷恋他的气息,迷恋他永不变色的眼眸,迷恋他永远带着月光的味道的血。如果有一天他提出离去,自己会不会当场杀了他?杀了这个世上唯一能陪着自己,唯一有资格陪着自己的人?
银顺从地任他拥着,任他尖锐的利爪深深嵌入双臂中。这一刻,银想通了那困扰着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不曾用右眼对付他?那是因为他始终相信着最初的感觉,相信着最初看到的施兰特,最初认识的施兰特。他是特别的,因为他有着纯白的心。因为他给了他渴望已久的自由。他可以过他想过的生活,真正活得像是叫做银的人。所以,他不是能够死于他右眼下的夜族。用右眼看夜族,用左眼看人类。他是他左眼中唯一的夜族,是他发誓不离不弃的主人。那么,这算不算是他小小的幸福?
"您的手......"犹豫着开口。银仍旧担心着他方才掩上他右眼的手。
"担心么?那就来些补偿吧。"施兰特笑得戏谑,吻上了他浅色的唇,棱角分明的下颚,冰凉的颈项和诱人的锁骨。
"长老会......等着回复......"亲昵间,银小心地提醒着。
"那就让他们等吧。"施兰特微微扬起了头,眯起的金眸有些不悦地瞪着偶尔调皮的仆人。
微微而笑,银垂首吻上了他灼伤的右手。他的主人在生气,能够灭火的,只有他。夜,对于他们而言,还很漫长,如同那无止境的生命般。
他们是夜族的处刑者,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们有着令夜族闻风丧胆的力量,也有着令人向往、羡慕的自由。夜族对他们的称呼很多,腥红之镰,暗夜的烈焰,公正之箭等等。他们的存在,令恣意妄为的夜族有了收敛,而人类与吸血鬼间的斗争也渐渐没入历史的长河。那段曾经的动乱纷争,只成为了人们口中的传说。对了,你可曾听过关于圣堂的烈焰和夜族处刑者的故事?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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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哦也~~~~偶爽啦~~~终于写了吸血鬼题材的文~~~关于文中人物的名字,偶在这里提一下。
施兰特·布兰德:Slaughter·Blood。其实他的名字应该音译成斯劳特,不过好像没有施兰特好听。。。= =|||||||
银:Silver·Gray。这个就不用说了,银灰,用的是意译。
布莱克·布兰德:Black·Blood。啊其实就是黑血啦。。。。。。
拜德·施特莱茵:Bed·Shiteling。其实好像是没有Shiteling这个单词的。。。。。
剩下的两个名字直接用的是英文,就不解释啦,一个是复仇者,一个是非真实。
然后来说说银的三个能力,嘿嘿~~~其实就是雷达扫描系统,导弹定位系统和镭射枪啦~~~~~~~俗称,高达 银。。。。啊呀呀~~偶最近真是看高达看疯了。。。。。。(被银海扁中。。。)
那个,关于施兰特的能力嘛,因为这篇里头没说清楚。他觉醒后的能力是所有外来能力无效化,也就说,就算银用右眼对付他,也是无效的。这算不算无敌能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