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而狭窄的楼梯直通向地底,石质的台阶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厚重得令原本该是清脆的脚步声变得沉闷。那是连最强烈的阳光都照射不到的地方,阴暗得没有一丝生气。就连蜘蛛和老鼠都不愿靠近那渗着冷气的地底,仿佛那儿是恶魔出没的地方般。
灰色的身影就站在楼梯的入口处,深深地望进深不见底的楼梯。
"Master......"轻喃,自他口中传出,那是方脱了少年稚气的声音。迫不及待的,他走进了黑暗,拾阶而下。身上的斗篷,地上的灰尘应着他轻快的步伐扬起,如同蝙蝠张开的翅膀。
楼梯,悠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男子却毫不费力地抵达了出口,不借助任何照明工具。拉开厚重的铁门,男子径直走向地下室的尽头。那儿,坐着一具早已干枯的躯体,拘禁用的黑皮带缠满他的全身,就连口鼻眼都被拘禁着。那模样,仿佛怕他会猛地跳起来咬人般。
男子蹲下身,解开了他口鼻上的拘禁带。
"Master wake up. It's time for work."张口咬破自己的手腕,男子吸进猩红的血,毫不犹豫地吻上他的嘴,将口中的血送入他干涸的嘴中。当唇的触感不再干涩时,那原本干枯的躯体动了起来。
轻松地扯断拘禁着行动的皮带,逐渐成型的手臂环住了男子,扣着他的头加深了吻。那是个激情的吻,含着血腥和辛辣。一吻未止,他已恢复了血肉。稍稍放开男子,他扯下眼上的拘禁带,薄唇扬起邪魅的笑:"Goodmorning,Silver。It's a deep sleep."
"Yes,master,goodmorning。"银亦笑,恭谨地跪在他身旁。
拉过银尚流着血的手臂,他吻上他的伤口,细细地舔入他的血,金色的眸中有着迷醉:"说吧,老头们这次想对付谁?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解除对我的惩罚。"杀死指定者之外的人,对于吸血鬼来说是重罪,即便他是处刑者也一样。何况当初费了那么大的劲才封锁了他的行动,制服了因此而抓狂的银。若非遇着了棘手的事,老头们又怎会如此轻易放了他们?
"Bed,Bed Shiteling。"银忠实地回答着,任他吸吮着自己的血液。50年被分开拘束,若非长老们需要执行者,他们还要度过下一个漫长的50年。
听到熟悉的名字,他顿时眯起了眼,杀气瞬间染红了金色的眼眸。
"好极了!灭我全族的宿敌啊,报仇的时候到了!"起身,他拉过银,深深地吻入他的唇,"走吧,休息了50年,是该好好工作了。等干掉了老拜德,可得让我好好看看你久违的身子,毕竟你是犒赏我辛勤工作的最好奖励。"
"荣幸之至。"笑着替他披上斗篷,银紧随其后。他是忠实的仆人,不会背叛,不会离弃,克尽职守地遵从着他的任何一道命令,奉献力量,奉献一切。
跟在他身后,银瞧着他回复光泽的银发飞舞在月光下,瞧得移不开眼去。银知道,其他吸血鬼的仆人都没有自我意识。但是银不同,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虽然在仆人的制约已深入他的灵魂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差别,但是银如此忠诚还有另一个原因。银爱过他,恨过他,甚至在失去了人类的身份很多年后,银依旧恨着他。那么此刻的自己对他是恨,还是爱?抑或两者皆有?银说不上,但至少,这个世上能陪着他的只有银,而能陪着银的,也只有他。至少,银的心里满满的只有一个人。时间,可以打磨一切。当百年的时间悄然而逝后,沉淀下的只有根深蒂固的牵绊,用浓稠的鲜血凝固的牵绊。
失去了站在阳光下的权利后依旧拥有意识,拥有感情,这对于银来说是痛苦的。因为他宁愿忘记,宁愿像其他吸血鬼的仆人般没有自我,只需完成命令即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拥有自我?是因为那个吗?因为那个绑缚了他一生的能力吗?
抬手抚上戴着眼罩的右眼,今夜的银有些感伤,竟然忆起了那遥远的过去,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混乱不堪的战争年代。
那是十三世纪的欧洲,即俗称的中世纪。当教会文化开始风靡,开始发展壮大,逐步走向鼎盛时,吸血鬼家族也未停止过斗争。
他们扩充势力,增加土地,发展家族。说到底,吸血鬼贵族也同人类一样,用权势、土地以及奴隶的数量来展现自己的实力。权势,继承自古老的历史。土地,靠双手抢夺、占有。而奴隶,则来源于被视作食物的人类。将看中的成年人类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僵尸奴隶,对于那时的吸血鬼来说易如反掌。僵尸奴隶,对于吸血鬼来说,是开胃的前菜,是斗争时的工具。
一个完整的上等吸血鬼家族拥有世袭的爵位,广阔的土地,高贵血统的子孙,以处子之身被变成僵尸的仆人,以及大量的奴隶。所有的一切正如布兰德家族一般。
庞大的家族中难免会有异类。施兰特,正是布兰德家族的异类。无论他骨子力流淌着多么高贵的血,他却始终不改他的浪荡。他滥情,毫无节制地纵欲,嗜酒,嗜血,喜欢听人类临死前的惨叫喜欢到发疯。他恶名在外,早已为所有吸血鬼家族唾弃。他的父亲,令他加入夜族的老吸血鬼布莱克,总是抵着额头猛叹遇人不淑,当初究竟看上他哪点,竟将这个浪荡子收为同族,成了他的子。
然而正因如此,没有人发现他藏在放纵底下的野心。他要做吸血鬼的处刑者,如同他的名字般,成为执行死刑的刽子手。然而只有百年的他,尚没有资格接触长老会,更惶论执起处罚之枪。所以他在等待,等待机会,在这吸血鬼互相争夺势力的混乱时期。
为了斗争,吸血鬼会急速增加奴隶的数量,以确保自己的优势。一旦吸血鬼之间开战,遭殃的总是人类。那个时候,常常会发生整个村子的人变成僵尸奴隶的事。生命的危机,令人类开始想方设法对付吸血鬼。其中功劳最大的,莫过于教会。用银枪贯穿吸血鬼的胸膛,用烈火焚烧他们的身体,将他们的灰烬撒在十字路口。圣堂战士的英勇令人类看到了战胜夜族的希望。
那个时候,曾有一支圣堂部队令吸血鬼丧胆,令贵族们头痛。集结成群的人类,并不能令吸血鬼心生畏惧,因为一支百人的队伍勉强能对付的,也只是一个新生的吸血鬼而已。那支编号13的队伍令吸血鬼却步的法宝,仅仅是一名年仅17的少年。
少年有着俊秀的容貌,一头修剪齐整的浅褐短发以及银灰的眼。看似平凡的他,若换作平常,不过是吸血鬼偶尔品尝的甜点。然而他却有着令夜族闻风丧胆的能力,有着能在瞬间将他们燃烧殆尽的实力。没有人想象得到,他那不可思议的能力竟都来源于他戴着眼罩的右眼。
少年名叫银,首次使用能力,并被教会收容是在十五年前。那夜,不懂事的新生吸血鬼肆无忌惮地袭击了银的村子,正当他肆意地享受着杀戮时,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直到化为灰烬的那一刻,他都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令自己的身体瞬间燃烧,在这样漆黑的夜。而银,仅是睁开了他的右眼而已。
圣堂的烈焰,是人类和吸血鬼给他的共同称号。银的右眼是看不见的,当他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他也永远失去了右眼。用左眼看人类,用右眼看恶鬼,这是教会交给银的不变法则。"银的右眼是神罚的执行者,神通过银的右眼来处罚世间的邪恶,所以但凡无法承受银右眼视线的,都是背德者,都是恶魔。"这是银打小接受的教育。所以银曾坚信,自己的左眼是看不到吸血鬼的,因为他们都已被自己的右眼消灭。
然而十四岁的银却曾产生过疑惑,被化作灰烬的,真的都是背德者吗?在银消灭的吸血鬼中,有女人,有老人,更有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有些毫无抵抗,有些甚至哀求着希望得到饶恕。他们活得狼狈,活得辛苦,偷偷摸摸地生活,偷偷摸摸地吸食一点点动物的血,只为了解去喉间饥渴,只为了延续生命。
神说众生平等,那么一样为了生存而活的他们是否有罪?当银将心中疑问告知神父时,年迈的神父只是遮起了他的左眼,"鲜血是生命之源,吸食鲜血就是亵渎生命,那是神所不允许的恶魔之举。银是善良的,所以银会心生怜悯。那么在睁开右眼时,闭起左眼吧,因为仁慈的神不愿人类的眼看到杀戮,即便消逝的是恶魔也一样。"
银听从了神父的吩咐,于是他的左眼不再看到夜族,因为睁眼时所见的,只有随风飞扬的尘土。
教会是银的家,银却并非自由的。因为他是王牌,失去了他就等于失去了最厉害的武器,所以银的任何行动都在严密的监控下。就连外出,也要提出申请,然后在重重保护下离开教会。
银毕竟只有十七岁,哪怕只有一次也好,银想要悠闲地,自由地走在宽敞而热闹的街上,不用顾忌什么夜族,更不用担心任何袭击。可惜那对于银来说,只是奢侈的愿望。
这样的两人,若无意外恐怕永远不会有交集,即便有,也只是冲突中的敌对。一个闭起了左眼,而另一个则消散在风中。是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那是银头一次出差,说是出差也只是帮助应付不来的地方教会,收拾一些不入流的低级夜族而已。但是对于银来说,那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因为如非必要,教会是不会批准他离开的。若非某重要人物正巧在那儿逗留,这样的美差一辈子也不会落在银头上。说到底,对于上层人物来说,银不过是快速而便利的扫除工具罢了。
工作对于银来说毫不费力,那些令地方教会头痛不已的妖魔在银看来,不过是些杂碎。出差的时限是一个月,银却在头两天便结束了扫除的工作。突如其来的空闲令银有种赚到的感觉。小镇,是个幽静而漂亮的地方,不常出门的银多少心存好奇,于是他换了便装,照惯例提出了外出申请。地方教会不懂那些规矩,只派了个小修士替他带路。
那小修士是个新人,领着银满镇子逛了一圈,将他丢在热闹的酒馆后便没了人影。难得落了轻松,银不甚在意。只点了些食物,慢慢吃着等,却不知角落里已有人盯上了他。
施兰特会来这个偏远的小镇,纯粹为了纵情。被布莱克关在无聊的城堡中数日,他已闷得发疯。原想随便找个中意的好好放纵一夜,不想却在酒馆中看到了他。那是个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人,虽置身于吵闹的酒馆中,却又与四周的热闹格格不入。舔着下唇,施兰特决定了今夜的目标。他喜欢把干净的东西弄脏,喜欢看洁白染上鲜红。
这么料定,施兰特便靠了上去,却在接近时嗅到了他身上教会的味道。微皱眉,施兰特于心底泛起冷笑。教会的人没少给他们找麻烦,总是自以为是正义的使者,总是一厢情愿地将他们当作死敌,任意残害他们的血族。这个少年是教会的人?抑或与教会有关?若是如此,施兰特便更想弄脏他,将他们引以为傲的圣洁狠狠地踩在脚底。
如此想着,施兰特便连搭讪的工夫都省了,退至暗处专等他离开。少年吃得慢,待到他吃完时,施兰特已等得不耐。那边厢,少年已付了帐,又跟端盘子的小伙计说了会儿话,想是在问路。听小伙计连比划带讲地说了一通后,少年这才出了酒馆。
天,早已漆黑一片。少年微微一怔,遂加快了步伐。见他果真朝教会而去,施兰特冷冷一笑,便隐入黑暗。
银才转过巷角,一道身影蓦地出现在他眼前,带着媚惑的金色眼瞳直望进他眼中。来不及防备,亦防备不了,银顿时倒下身去。
接住他滑落的身躯,施兰特扬起一抹冰冷的笑,就着放下他的动作俯下身,撕开了他的衣物。瞧着月光映照下的少年,施兰特笑眯着眼,吻上他微启的唇。不准备有什么前戏,施兰特毫不停顿地挺入他没有丝毫准备的身子,瞧着他紧闭的左眼应着疼痛猛地睁开,银灰的眼眸却又因迷惑的束缚对不上焦距,施兰特顿感愉悦。应该让他好好品尝被迫失去童贞的痛苦,这么想着,施兰特解开了束缚。
恢复意识的瞬间,银便察觉不对,下身传来的痛楚,以及体内的异物感令他立刻明白了眼下的情形,挣扎顿起。尚不曾遇见过吸血鬼的贵族,银只当他是普通的人类。不能对人类使用右眼,这是神父告诫银的话,所以银只是赤手空拳地揍他。
银的抵抗,在施兰特眼中只不过是婴儿的嬉戏。他轻而易举地擒住了他反抗的手摁在头顶,一掌打在他的脸颊上,施兰特虽收了力道,却也打得银脸颊火辣辣地痛。
慢慢地转回头,银将口中咬破唇的血吐在了施兰特的脸上。血的味道令施兰特疯狂,令他金色的眼眸变得赤红。失去了理性的他不再记得什么叫手下留情,疯狂的律动让银深深体会到了痛的滋味。挣扎不开他的钳制,被迫承受的银只有狠狠地咬着唇,将痛呼尽数吞回肚中。
施兰特宣泄着他的欲望,他不会管银是否承受得了,自然也不会理会他是清醒还是昏迷。当他的欲望得到满足时,银早已失去了意识。恢复金色的眼眸瞧着银紧咬着的唇,瞧着他变得苍白的俊秀脸庞,一抹满足的笑浮现在他唇角。
除去他的身份不讲,施兰特还是很满意他的身体。这样的货色应该收做奴隶,闲来无事时也能随手可得。然而施兰特却未咬他,甚至消去了他的记忆。不要轻易动教会的人,更不要随便将教会的人收做奴隶。施兰特总算还记得布莱克的告诫。
草草整理了他的衣物,施兰特将昏厥的他送至教会附近。犹豫了片刻,他终是扯下一根银发缠绕在他额头。银丝随着施兰特的鸣动逐渐消失于银的额头,待银丝彻底消失后,施兰特才起了身。若是布莱克晓得他不仅上了教会的人,还留下了标记,不知会有何反应?如此想着,施兰特转身步入黑暗。
他们应该不会再见,这只是一夜的疯狂。若是他胆敢再次出现在他眼前,那么下一次他会毫不留情地咬他,让他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迫使银醒来的,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以及小修士咋呼的声音。身体的不适令银意识到该是发生过什么,但是混沌的大脑却什么都忆不起。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否则自己不会无缘无故地睡在外面,不会一整夜不回教会。
见银面色凝重,小修士有些怕。毕竟,是他将银独自丢在酒馆,才导致眼前情形。银是个好说话的人,瞄到小修士吓得苍白的脸色后,银便笑了起来。银跟他说,自己会同神父解释,他们半途走散了,差不多又到了夜晚,所以他直接去了巡逻。
小修士喜出望外,当即领着他回了教会。甩了甩头,银决定将这股子异样暂置。总会搞清楚的,若是真有什么的话。那之后的数日里,银常觉着头痛,仿佛额头上勒着什么般。那趾高气昂的大人物偏生于此时抵达,开始了夜夜欢歌的生活。
如果没有大人物的到来,没有他荒淫无度的彻夜贪欢,他们不会有第二次相遇,当然更不会有之后的第三次,甚至更多。
施兰特躺在河道旁的草地上,瞧着头顶红月。浑圆的月带着浅色的光晕,透亮透亮。刚挨过揍的他有些懒得动,只这般躺着。揍他的,是布莱克。子不能反抗父,所以施兰特挨揍时没有丝毫抵抗。说起来,在家族斗争如此紧张的此刻,还跑出来游荡的他挨揍也是活该。所以布莱克在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后,勒令他马上滚回去。
很久未曾感受过浑身疼痛,施兰特一时起不了身。晓得他有多半是在装死,布莱克在呵斥了两句后,便拂袖而去。对于这个儿子,他实在头痛不已,却又恨铁不成钢。布莱克明白,施兰特并非泛泛之辈,只要他有心,将来布兰德家族之长的位置一定是他的。有本事的,无心争夺。没本事的,却日日钩心斗角。荣耀的布兰德家族何时变得如此堕落?
待布莱克离去,施兰特这才翻了身,仰躺着,接受月光的抚慰。伤口的隐隐作痛,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心情。施兰特知道家族的宿敌施特莱茵开始了行动,知道家族中的人都因此严阵以待。施兰特从不认为施特莱茵家族有何可惧。他们的族长,老拜德是个游手好闲的千年老鬼。手下的,也都是些愚笨之徒。真要打起来,自然是布莱克占着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