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说到那老摊主扮猪吃老虎,杀人不见血,又偏偏慷慨地只收了小小一点银子便将玉兔卖给了赵宁,楚清溪忍不住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脸,轻嗔道:“莫不是他见你长的好,方才将这玩意儿便宜卖了你
” 赵宁听她语气之中似乎阴阳怪气,忍不住吃吃笑将起来,一手抓住了楚清溪掐着自己脸的手,一边笑道:“楚姐姐,不许你取笑我
更何况,他便宜卖给我也没什么不好,他骗了那客商这么多银子,我正好回头将那些银子给了受骗的客商,也好教他不要那么伤心” 楚清溪秀眉一挑,奇道:“你将剩余的银子给了那受骗的客商?” 赵宁点头道:“对呀,我看他哭的那么伤心,倒也实在有些不忍
三十两银子呀,一眨眼就没了,换了谁都心疼,也许他得做好久的生意才能挣回来呢
” 楚清溪听她这般说来,倒也有些忍俊不禁,不由笑道:“你这堂堂帝姬,居然也会为了三十两银子心疼?” 被她这么一点破,赵宁也不禁自觉好笑起来:“原本还真是没有金钱的概念,在宫里的时候,吃穿用度自有分例,而平日里出宫,身边亦有宫女阉人相伴
”,一说到宫女阉人,赵宁的脸色陡然一白:“当日绮云代我出嫁,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
” 楚清溪见她神色有异,心知她心中记挂绮云,只是眼下自己尚面临散功之虞,一身内力所剩不过二三,断不能不计后果地陪她只闯辽帐,只因为自己生死事小,到时候护不住眼前这个小公主,楚清溪只怕自己会抱憾终身
是以她只好设法分散着她的注意力:“那后来你为什么要将剩余的银子尽数都给了那客商呢?” 她尽量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果不其然,她的好奇成功地吸引了赵宁的注意:“因为我本来就打算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这只小玉兔的呀!” 这突如其来的真心话又一次让楚清溪措手不及地红了脸,可那个始作俑者却犹自不明所以的继续说道:“这玉兔的质地很好,值那么些银子
这些东西我自幼见的多了,自然分得出好歹
更何况,我这是送你的东西,又怎可以是便宜货
”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清溪,又道:“可谁知那老摊主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自与我做了笔赔本的买卖
我若是硬要以原价给他,手中的银子又不够,所以我只要依着他,承了他的情
但是我后来将剩余的银子给了那个受骗的客商,一则能够救人于危难,二则也算是变相替那老摊主积个福吧
” 楚清溪听她娓娓道来,心中不禁也暗叹这小公主纯良的内心,对于她这个过惯了刀口噬血般江湖生活的人来说,眼前的赵宁简直犹如白莲花般美好纯洁,她的眼睛是那么的干净,她的双手亦从未沾染鲜血,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和纯粹,禁不住让楚清溪忍不住回忆起当年亦是这般年纪的自己,只是当年这时候的自己,早已是名震江湖的“玉罗刹”了
赵宁见她又有些怔怔地发呆,禁不住轻轻地勾了勾她的手指道:“楚姐姐,你在想什么?” 楚清溪恍然回神道:“我在想着,你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倒也生了一副好心肠
” 赵宁笑道:“可不是,我那些哥哥姐姐们,从来都不把奴才当人看,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生得这般好心肠,不过也许是父皇当日那般疼我护我,使我远离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才使我方能保留着一份初心吧
” “是啊,所以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生公主命呢
” “楚姐姐,那你呢?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曾经的故事?”
楚清溪有些恍惚:“我曾经的故事?” 赵宁期待的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笑道:“对呀,楚姐姐,我都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你能不能说来与我听听?” 见她这般兴致勃勃,楚清溪也不忍扫了她兴,不由道:“我以前……可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 赵宁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楚清溪的目光渐渐有些遥远起来:“我是一个孤儿,自襁褓起就被师傅收养,自幼便在山中习武,十三岁艺成下山,交了不少朋友,也得罪了不少人
” 赵宁听说她是孤儿,又见她弱质芊芊的模样,心中不禁愈发泛起几分怜爱,柔声道:“山中习武很苦吧?” 楚清溪微微摇头道:“师傅视我如己出,倒也不曾受委屈
至于习武……”,她微笑道:“哪里有练功夫不苦的,只是自小练习,倒也不觉得什么
” 她回忆起在大雪纷飞的日子,天岳老人带着幼小的自己腿绑几十斤重的沙袋,在风雪中疾奔;她回忆起在烈日胜火的炎夏里,自己一个人挥汗如雨苦练刀剑拳腿热汗淋漓;她回忆起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每隔半月都有一头想象不到的猛兽等着自己
从山猫、饿狼、巨蟒、金雕,直到最后那头凶残无比的棕熊
直到现在她依然依稀能够嗅到熊口中令人窒息的恶臭,依然能够清晰地想起当日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当日玄青奇打开小黑屋门的时候,亦不禁被眼前惨烈的一幕唬得魂飞魄散,在那一刻,他真以为楚清溪已经死了
只因为在那臭气熏天的房间里,只有一头被开膛剖肚的巨熊死在当场,而楚清溪,却似乎是不翼而飞了
难道她竟是被棕熊活吃了不成?正当玄青奇不寒而栗悔不当初之时,只见棕熊的身子动了动,一颗乱蓬蓬满脸血污的小脑袋缓缓地探了出来,不是楚清溪又是谁
她身上的衣衫尽数碎裂,整个人简直成了一个破布娃娃,全身上下伤口纵横密布,简直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她的面容惨白,可原本犹如桃花般的眼睛,自此竟充斥着冷酷和坚忍
她的心在一次次的生死考验中渐渐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外衣,小小年纪的她,过早的懂得了生存的残酷
她知道师傅并非是有意为难自己,而是身为江湖中人,若不是自己足够强大,刀光剑影之下,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对手手下留情,就好比那小黑屋中凶狠的猛兽,狭路相逢勇者胜,楚清溪知道,自己只有拼了命的学好师傅传授的武艺,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人世间求得立身之地
只要不死,身上的伤总有一天会愈合的
那些年里,天岳老人玄青奇不仅仅教会了她绝世武功,更教会了她铸就了强大的内心
没有人能够永远不败,但有的人却可以做到败而不馁
只要一身傲骨尚存,即便已是奄奄一息,也定有东山再起之日
就凭着坚韧的性格和惊世的武功,楚清溪十三岁奉师命下山闯荡江湖,不到半年功夫,便已在江湖中声名鹊起,而其绝世美貌和冰冷气质,更是形成了难以言状的独特魅力,让人一见之下,决难忘怀
而相比于她出众的姿色,她那一身鬼神莫测的武功更是教人又敬又惧
就在楚清溪在黄河中央以一己之力,屠尽为祸水上数十年,就连官兵都束手无策的“飞熊帮”贼匪后,她的声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江湖中传播开来
她的美貌和强悍的战斗力,使得江湖中人对此事愈发的加油添醋,津津乐道,久而久之,便送了她一个诨号,叫做“玉罗刹”,罗刹,此云恶鬼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而再加上一个“玉”字,更是突出了楚清溪色若美玉,质比月华的绝代风华
随着“玉罗刹”楚清溪的名气越来越大,天岳宗在江湖上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其后楚清风、楚飞扬、楚歌等人的相继出道,更是在江湖中留下了数不尽的传奇逸事
只是天岳老人玄青奇实在是过于神秘,旁人也想象不出究竟是何方高人,竟能培养出如此出众的子弟
寻常门派,若是能出一二个优秀子弟,亦能够扬名立万,光耀门楣,可是这起先名不见经传的天岳宗,却恰如一夜梨花枝头开一般,竟是满门桃李,技绝天下! 更让人羡慕的是,天岳宗里的一干弟子,虽说都是天岳老人收养的孤儿,却皆亲如兄弟姐妹
在这些弟子中间,楚清溪地位卓然,不为别的,就凭她是开宗立派的大弟子,她的身份就摆在那里了
没有人会挑战她的权威,而她,亦认真履行着自己掌门师姐的身份,她待其他师弟妹们都很好,特别是对年岁较小的楚歌和楚铮,更是言传身教,有求必应
一想到楚歌,楚清溪的心中又不禁泛起了一丝酸楚
只因为虽说她跟楚铮两个最小,可那楚铮的身世却是与众有别,传闻他的母亲当年与他们的师傅玄青奇曾经有过一段情仇恩怨,因此玄青奇在接受他母亲临终托孤,将刚出世的楚铮带回山中后,楚铮便俨然成了天岳宗里面最受关注和疼爱的孩子
师门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楚铮的与众不同,可没有一个人对此产生过嫉妒
他自娘胎中便带了寒毒,虽经天岳老人精心调理,亦受了不少罪,是以这些师兄姐们,亦打心眼里对他起了三分怜惜
相对于楚铮的众星拱月,楚歌就显得没有那么受宠了
随着楚铮日益长大,天岳老人为了拔出他体内的寒毒,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是以在楚歌的成长过程中,无论是武功的修习上还是在日常起居中,陪伴她最久的,便是楚清溪了
在那几年过程中,她和楚歌几乎可以说是耳鬓厮磨,形影不离
楚歌所有的本事其实多数是由她传授的,两人相处久了,感情自然便随着时日的增长而日益深厚起来
她比楚歌年长不少,自然对感情之事认识较早,起先她见楚歌对自己言听计从亲近有加,只当做是她听话乖巧,比较黏着自己,便也未当做一回事
直到她渐渐发现楚歌对自己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占有欲,但凡是她身边有一些年岁相仿的青年男女出现,楚歌总会愈发地与自己形影不离,甚至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一种特殊的亲密来
而让她真正产生不安的,却是缘由于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因为楚歌这样的表现而感到不快
相反的是,她不但没有因此感到不快,反而会因为楚歌的一举一动而轻易影响自己的决定
当日名列武林四公子之一的江南第一庄烟雨庄少庄主白踵武对自己一见钟情,借着其母白烟雨与天岳老人旧日的交情,时不时地借故与自己接近
其实当日楚清溪并非不知道白踵武对自己有意,只是自己一时间亦分不清对其究竟是什么感觉,故而只是采取了以礼相待的态度,既不拒之于千里,亦未给半分亲近的机会
可固然是如此,仍惹得楚歌好生郁结了一回,为此还专门冷不丁地寻个理由与楚清溪吵闹几回,又或是借故找白踵武几次晦气,总之是想尽了一切方法坚决不给他们独处的机会
若是换了常人这般无理取闹,楚清溪早将她一掌拍飞,哪里有那等耐心忍耐她的任性
可奇怪的是,楚清溪偏偏就不忍心拒绝楚歌的任何要求
“楚姐姐,那个白踵武怎么老来,他难道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他要来我也没有办法呀,难不成还把他赶出去不成
更何况他每次来都带着那些苏绣啊,绍酒啊,你们不也喜欢的紧么
” “可是我不喜欢他总是追在你屁股后面,就像苍蝇盯屎一般
” “……,胡说什么呢,你说谁是屎?啊,说谁是屎呢!” “嘻嘻,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总是有事没事找你,看着就讨厌!” “嗯,那我不理他便是了,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嘻嘻,师姐,就知道你最好了
歌儿要一直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 就因为楚歌轻轻巧巧地一句话,楚清溪当真就再没有理过白踵武
那个忠厚老实的少年人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便已被宣判出局
每当看到他远远站着望向自己的那双痛苦而无奈的眼睛,楚清溪亦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管如何,只要是楚歌不喜欢的事,她都不会做
赵宁看着楚清溪越来越遥远的目光,知道她已经陷入了回忆里
她的眼睛就像是一口深潭,幽幽深深,却一眼望不到底
她的嘴角隐约噙着微笑,可是这微笑背后,却似乎带着一丝甜蜜和苦涩,赵宁几乎可以确定,在楚清溪的这场回忆中,定然有着她这一生中最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故事
“楚姐姐,你当时习武,可有师兄姐弟?” 赵宁的发问带回了楚清溪的思绪,她有些慌乱地收回了目光,定了定神道:“有,在我之下尚有三个师弟和一个师妹
” “那你就是大师姐啦,他们是不是都得听你的话?” “嗯,通常情况下是这样
不过后来我开宗立派,实际上后来照顾师弟妹们的,是清风
” 楚清风,那个身患盲疾却有着标枪般笔直腰杆的男子,那个藏身在漆黑宽袍犹如黑暗蝙蝠却有着一颗火般热心的男子,那个明明认出自己便是那十恶不赦的蔷薇门门主,却依旧在千钧一发之际,挺身而出拼死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子,此时此刻,音容宛在,斯人已逝
楚清溪的双眸难以遏制地泛起了泪光:“清风,他是因为我才死的,原本死的人,应该是我
”,随着楚清溪颤抖的语声,两行珠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瞬时自她眼角滑落
赵宁的心,情不自禁纠在了一起,望着楚清溪哀伤欲绝的神情,她恨不得用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幸运去让她不再悲伤
她轻轻地拉住了楚清溪颤抖的双手,默默地陪伴着她,只因为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安慰,有时候,陪伴是长情的告白
第19章 和风化细雨,润物细无声 突如其来的回忆席卷了楚清溪,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喷涌而出,直哭了个梨花带雨、声哽气咽
她这几年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内疚和后悔,统统化作了一场热泪,只是她这般一哭,直把赵宁和朱纹碧痕等人唬了一大跳,只因为在她们眼里,楚清溪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哪里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时刻
赵宁见她哭的这般伤心,禁不住心中更觉怜惜,她轻轻地伸出手来,将楚清溪拥在了怀中,默默地任由她的眼泪润湿了自己的衣裳
朱纹和碧痕悄悄退了下去,只因为这样的时刻,伤心人别有怀抱,其他人唯一可做的,便是不去打扰
楚清溪哭了许久,倒是觉得胸中松泛了许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是哭倒在赵宁怀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慌忙一下坐直了身子,强笑道:“我也不知怎了,竟是弄脏了你的衣裳……” 赵宁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衣裳不脏,倒是你,可是乏了?”,她知道楚清溪定然想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去,方才会哭的如此伤心,只是眼下她知道自己不该再让她陷入回忆了,即便是自己对她的过去充满了好奇,也不该在现在提问了
楚清溪自然知道她的体贴之意,心中亦不免有些欣慰,想起自己对她忽冷忽热,想来也是难为了她,心中便起了几分弥补之意:“我且在这桃树下歪一会,你陪着我可好?” 她软语相向,望着赵宁的眼波中透着几分温柔
经历过感情的人都知道,但凡是气质高冷的女子带上几分柔情,其诱惑力往往能成几何倍增长
只因物以稀为贵,其素日里不苟言笑不易亲近,突然间犹如和风细雨,春风拂面,任是谁都会有一种受宠若惊守得云开之感
赵宁自然也不能例外,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有些厉害,只因为楚清溪温柔和悦的话语,还有她脸上一丝羞赧而温柔的笑意
赵宁觉得自己的喉间有些发干,她慌乱地点着头,望着楚清溪微微阖拢的秀眸,一时之间竟是有些痴了
“你心中是不是有很多疑问?”,赵宁正有些发呆,突听阖目养神的楚清溪主动开口问道
“嗯,我是很好奇
只是现在,我不想知道太多,我只要你好好歇息一会,楚姐姐
”,赵宁默默地替歪在贵妃榻上的楚清溪盖上了一层薄毯
楚清溪惬意地歪着身子,脸上已然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我没事了,方才只是一时感触,想到故人了
”,她虚虚在空中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又道:“我可是唬着你了?” 赵宁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只是方才看你哭的这么伤心,我心里亦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