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怎么好了......那么快咱就分开了,要是以后见不着你了怎么办?"
"方巍......你一大男生,别那么酸溜溜的阿,你又不是上战场,等到咱们俩人都有空的时候不就能见面了?"
"可是......"
"行了......走吧!"说着就催促方巍快走,那时候还是严颀帮他提着东西一直送到车站。
其实严颀心里也不好受。他自己觉得方巍也挺好的,自己这几年来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也是那种说不出来的自愿。前阵子给家里挂电话,妈在另一头唠叨着问这问那,末了还问了句:"儿子有女朋友了没?"严颀那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方巍挑明了的时候,自己一下就蒙了,他不能对不起他爸妈阿。至于方巍......严颀有时候觉着要是能一辈子就住在宿舍里头永远不毕业,两个人一起多好啊?方巍走的那个晚上,严颀想了很多。他最后的结论就是自己真的是喜欢方巍,等他想明白的时候,再一看,那张床上什么都没了。只有方巍留下的一大叠印着他写的头条的报纸。
那天在外面找工作联系回来,严颀在一家面馆吃面,不知怎么的就遇上了陈若延。
"哎!严颀同志!"刚吞下一口面,严颀就没那声音吓得呛了一口,抬头一看就傻了,支支吾吾地招呼:"陈......陈......"
"怎么一年你就不记得我了?我是陈若延阿!"
"嗯嗯......记得。"
陈若延端着面往他身边一坐,"毕业了?"
"恩。"
"找着工作没有?"
"还没。"
"方巍那小子呢?"
"在什么报社干呢。"
"哎......那小子,哪个编辑部要有了他准倒霉,拖稿得拖死人!"
"是啊!陈社长......"
"都毕业一年了还这么叫?叫我若延就成了。"
"哦......陈......"不知道为什么严颀就觉得自己这么叫特别别扭,"若延......那个......方巍临走前说......"
"他说什么了?"陈若延吃得满头大汗,不自觉地接口询问。
"他说他喜欢我......"
"咳咳!"陈若延顿时呛了一口,"方巍他说什么?"
"他喜欢我。"
接着,陈若延就那么看着严颀好几分钟才回过神来,出乎意料的居然继续埋头吃面。
"学长......"
"没事......我能理解。"陈若延边吃边猛点头。
"您能理解?"
"你什么活都帮他干,我能理解。"
"......"
"你们俩相处那么久了,方巍那小子我不是不知道,他要是真说喜欢你,那就肯定不是开玩笑的。都这年头了,我不反对!......"
"学长......可是......"
"哎......严颀,这种事情我是不能给你出什么主意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
"什么决定都好,我都支持你们......"
"学长,您说真的?"
"严颀你怎么老改不掉?让你叫我名字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看也就方巍那小子能看上你!"
"......"
"吃饱了,先走了。要有什么消息给我挂电话!"
6.
方巍进了一个规模不算太大的报社,日子也算舒坦。就是拖稿的毛病老是改不了,上司对他没辙,想数落他可又碍于方巍他爸的面子。怎么说方巍的爸在他们新闻界也算是老前辈了,一不高兴的就下基层来教育他们这可怎么受得了?
所以每回催稿,他总是特别不好意思,"方巍阿......"
"哎!刘主任,有什么事嘛?"方巍经常边磕瓜子边问。
"那个......都十点了吧?你负责的那个社会调查呢?这礼拜得拿出去见人啊!"
"哎哟......主任您不说我都忘了,我来没多久阿怎么那么快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那个......方巍阿......今天的稿子......"
"哦,对了,刘主任你昨天新闻看了没有?那个被压死的学生多可怜阿......!"
"......"刘主任一愣,好小子!这家伙又和自己打起马虎眼来了,"方巍阿......我说什么......那个......"
"主任,您说那孩子惨不惨?就只有十五岁阿!"
"......"刘主任的嘴角不知道抽搐了多少回了,几次之后他算彻底明白了,方巍别的不行,和人兜圈子的本事倒是绝好!
其实方巍心里明白的很,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以前在宿舍里头,每回催稿都是严颀帮着陈若延来催他,现在可好......分开了各奔东西之后,方巍就觉得特别空虚。可再一想严颀那小子到现在还没有给自己答复呢,心里就特别的激动......方巍曾经想过,他也不知道喜欢严颀的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但是总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一件事。男人喜欢男人不是应该非常奇怪嘛?但是方巍可不这么觉得,喜欢怎么了,严颀这小子人就是不错......那次方巍陪他去看心理医生,人家也没说他这是毛病阿。方巍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可是这事情一摆到严颀身上,方巍立马就没法解释了。哎......算了吧......管他男的女的!
再说说严颀吧,四年前考来北京,爸妈依依不舍的把他送上火车,每回回家探望两位老人家,总是不舍得他回去。这不,快毕业的时候,严颀的妈给他挂了电话。
"严颀阿......"
"妈!您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快毕业了吧?"
"恩......"虽然知道他妈看不见,严颀还是拼命点头。
"回上海找工作吧?阿?"
"这......"严颀挠着头,这才想起来他决定在北京找工作的事情一直没和他爸妈商量过,"妈......我不回上海。"
"什么?"他妈果真急了,"儿子你说什么?不是说好的毕业就回上海嘛?"
"不......妈,你先别着急阿......听我说完......回上海工作难找阿,我想......在北京还能请同学帮忙介绍不是?......"
"那你就不回来了?你一年才回来多少次阿?"电话那头严颀妈的声音明显的失落。
"妈......您别担心。我都那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还是得自己决定不是?有空我一定回去!等干个一年半载,有了工作经验我再回上海。"
"好好......你长大了,我和你爸也阻拦不了你什么。只要你过的好......"
严颀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总觉得心里头特别的难受。再想想自己,到现在还没联系上一家单位,谁让自己的专业原本就不怎么好。现在谁要物理系的人阿?再说还是二流大学毕业的又没有任何经验的......
后来倒是他们以前篮球社的一个社员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去一间公办的初中做物理老师。严颀一开始没肯答应,他最受不了小孩子。有时候他觉得方巍的脾气就像小孩子,但和小孩子的区别就是: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一些事情,而方巍习惯于装傻。然而效果却是一样的。可后来严颀自个儿也没有办法,谁让自己不材,没地方去也只能屈就了。对,严颀管这叫屈就!可后来他也就真的屈就下去了。
第一天去报到的时候严颀和校长说得好好的。
"小严阿......我们学校正缺物理老师,你就来了......真是太及时了阿!简直是雪中送炭阿!"
"贺校长,您别这么说......"严颀一副授之有愧的样子。
"像你们这些本科毕业的学生能来我们这当老师的......真是太少了阿。"贺校长边感叹边摇头,"小严,说明你的觉悟还是很高的嘛!将来要好好工作阿!"
"是是......"
"教导学生要循循善诱。"
"是是......"
"对待自己要严以律己!"
"是是......"
严颀哪能知道现在都是经济市场了,别看每个人表面上都装的有模有样的,贺校长表面上为了祖国的教育事业劳心劳力,可怎么说也要为自己的利益而着想阿。于是乎,贺校长在严颀正式上班的前一天请了他和几个老师摆了一桌宴席,"严颀阿.......你是新同志......委屈一点,学校给你安排了宿舍,每个月的......那个......你懂不?"
"阿,什么呀?"严颀被灌得醉醺醺地问。
"学校办学经济上现在有困难......你又是新来的所以和你商量下......前几个月的工资......和奖金......"
"哦......贺校长没关系,您尽管说。"
于是乎,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严颀浑浑噩噩地答应了贺校长什么,最后散席的时候自己也不记得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严颀乐呵呵地提着行李赶到学校。
"小严阿!贺校长让我来接你的。"刚走到校门口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年长点的男人满脸笑容,表情却象是勉强一般,异常僵硬地叫住自己。
"哦,您好......"
"叫我小赵就可以了!"那人爽快的说。
"哦,小赵......"严颀边说边点着头。
"来来,这里......宿舍......"小赵帮忙严颀提了一袋轻便的物品带他进了一幢有些老旧的教学楼。
"我们学校就是住宿条件不好。不过你们这些大学生是应该吃点苦......对将来生活有好处嘛!"小赵边笑边介绍到。
"对对!"严颀苦笑着点头,"您说的是。"
"就是这里了,这间还算通风。"小赵把门给打开,黑压压的一片,严颀就觉着自己没法呼吸了,"这......什么味阿?"
"闲置了太久了,开个窗就没事了。"
"咳咳......"用手挥了挥眼前的大片灰尘,"这怎么那么乱呀?"
7.
小赵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小严啊......脏是脏了点,可是我们做老师的,怎么会被这么点小事吓倒,你说是吧?"
"是是。"严颀这点头的毛病就改不了了,心里想着小赵是不是能给自己安排个什么人定期来打扫打扫,不是自己懒,主要是这地方实在是看不过眼,根本没办法住人啊!
可谁知道小赵笑的挺灿烂的,嘴里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没事,改明个我给你送把扫帚,你稍微打扫一下就和新宿舍没什么区别了。"
严颀那个叫冤啊......可还能怎么着......?
第一天忙了四五个小时才把宿舍打扫干净。仔细算下来,自己一共踩死蟑螂小强十只,扫出苍蝇尸体若干,死老鼠一只,手被玻璃轧了三回。好不容易全整理干净了,严颀那个累啊,再加上完工后的喜悦,想也不想就往床上这么一躺。
起先躺的好好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过多久这床就开始发出吱阿吱阿的怪声,吓得严颀直哆嗦,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注意,这床就瘫了,这倒霉的不还是自己嘛?果不其然,再几分钟之后,只听见床腿吱哑一声,严颀就觉得天浑地转的然后就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疼的他半天没敢起来。
实在没有办法,中午的时候严颀去找小赵,"那个什么......我屋里的床坏了......"
"噢。"小赵埋头吃饭,抬眼看了看他,咽下一口饭"床坏了?自己坏的?"
这叫什么问题?严颀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算是吧......"
"怎么可能呢?"小赵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们学校宿舍的床那个牢阿!"
"......"严颀没办法解释,他只不过是想找人帮忙修一修什么的,"那个......能找师傅帮我修一修嘛?"
"这个问题么......"小赵咳嗽了一声,"现在是这样的情况--修理工师傅放假回家去了,大约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你要是能将就就先将就着。"
这......这能将就嘛?严颀真想这么问,可又怕被顶回来,"那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小赵干瞪着眼,然后缓缓摇头,"没了。"
"......"得,还是自己想办法去吧,大不了打地铺去。
"小严啊,要是实在不行,你就自个儿买个钢丝床吧。"
"......"
那晚上严颀备完课愣是借来一条席子,铺在靠近窗口的地上就睡了。可九月天,晚上还是有点闷,严颀怎么也睡不着,等到后来数着绵羊终于入睡了已经是半夜的事情了。再到后来天快亮的时候,严颀又醒了--被蚊子咬醒了。这抓抓那挠挠,耳边还有蚊子的叫声,严颀是彻底放弃继续睡下去的念头了。
第二天带着书慢吞吞"爬"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只听教室里一片哄堂大笑。
"笑什么?"严颀不明白。
"老师......我们还以为是动物园放假,国宝都出来玩了呢!"一个学生突然站起来说道,结果又是引得一片笑声。
严颀没了想法,他当然明白那话的意思,可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又能怪谁呢?往讲台上一站,"上课!"
第一天的课不怎么顺利,严颀做了自我介绍,上了第一节的内容。教室里的说话声从一开始就没停止过。严颀没怎么教过书,更没有做老师的威信,手往桌子上拍了好多回都没人答理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有种事情急不得,严颀也不着急,他就不相信自己做学生那么多年了,就没法当老师。万事开头难,先慢慢熟悉熟悉就好了。
可是严颀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么快就又再见到了方巍。
那是他来学校大半个月之后一个早晨,贺校长找他有话说,"小严......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学校要来个报社记者,是来采访我们学校教职员工的情况的,你陪同一下。当然......该说的要说还要往大里说,不该说的么......小严......你自己心里清楚。"
"阿?"严颀有点受宠若惊,这那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落自己头上了呢?可不容他多问什么,人家记者就来了。
"这位是报社的方同志,这位是我们学校新来的物理老师严颀。"贺校长当面给他们介绍。
"你!"严颀看着眼前的人,傻了。
"嘿嘿,是我!"方巍一脸灿烂的笑容。
"怎么?你们认识?"就连贺校长也乐了,频频点头,"认识最好,认识最好。小方阿,有什么问题你问小严好了,虽然他是新来的,但了解的情况也算挺多的,今天我们老师还得开会,我就不接待你了。"
"行,贺校长你先去吧。"
等人走了,两人倒拘谨了,最后还是方巍先开的口,"怎么上这当老师来了?"
"......"严颀沉默了半晌,"朋友给介绍的。"
"朋友?"方巍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找我?"
"找你做什么呀?"
"给你找工作阿,做老师多辛苦,何况还是在这学校......你被骗了都不知道。"
"阿?"严颀可吃惊了,"骗?谁骗我呀?"
"你知道我干吗来这采访阿?"方巍就知道严颀这小子就是太好好先生了,什么事都不往坏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