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
不知道怎样才会遇上,
然后再爱上。
其实生活就是如此,
在一起,
才觉得温暖。
他说,这个世界上,
有我,就有他。
夕阳落下的时候,
他指着西边的天空对我说:
明天,它还会再升起。
1.
都说夏天一过人就会恢复正常,可严颀不这么认为。他说一到夏末秋初,整个人都该是蠢蠢欲动,摆脱了酷暑的折磨,把先前那阵子在大太阳底下没法舒展开来的怨念全放在这时候释放了。照严颀的说法,这时候人的大脑是最不会思考的,做出的事情也是最荒诞无稽的,要不这九月天里居然也会遇上这号人?
"你是哪里人?"
"上海人。"
"今年多大了?"
"二十。"
"哦,你家几口人?"
"三口。"严颀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别人问什么自己回答什么,随即转头瞪了那个人一眼,敢情这人调查户口的不成?
"哦,有女朋友了没有?"
"喂!我说你倒是有完没完了?"
"阿?"那人眨巴着特无辜的两只说大不大的眼睛,"我还没问完呢!你急什么!"
"外面站着热,你倒是让我进去阿!"严颀已经被堵在宿舍门口二十分钟三十秒了,眼前那个人居然拿着把芭蕉扇坐在一张铺了凉席的凳子上悠闲自得的靠在门口,腿一伸,嘴里一会儿就问出了五六个问题来。
"哦,热是吧?里面也热,要不我怎么坐门口来了?"那人听了压根没有要起身的打算,"你叫什么名字?"
"严颀。"
"什么延期不延期的?"
"你!"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难不成是在嘲笑自己的名字?
"哦,我叫方巍。"
"方......什么位?"严颀这回也来了招以牙还牙,"什么老土名字呀?"
谁知道那家伙的反应倒是意外出奇,"喂!你怎么不说人话呢?!"
"......"
终于在僵持对局了一小时又二十五分钟之后,那个叫方巍的小子终于让他进去了。
"晚上打呼噜嘛?"
"什么意思?"
"这床怕震,你要打呼噜就不能睡上铺。"
严颀的脸部肌肉立马就抽筋了,"我像是会打呼噜的人嘛?"
"怎么不像呢?"
"......"
"你没事干嘛转系阿?"
"那时候选科选错了呗,我填错号了。"
"哦,眼睛不好使。"方巍收拾了桌子凳子,往自己床铺前一放,瞅着严颀在那收拾行李,把一堆衣服全摊了开来,"哟,有钱人?"
"去去!"严颀理都不理他,低头把衣服分开叠好,"你是包打听阿?"
"不是。"方巍也没客气,往他床上一坐,"我是调查调查,以防宿舍里进了不法分子。"
"你怎么没考警校?"
"我爸说太危险,他愣是没让我考。"严颀一听彻底傻了,得,都差不到哪儿去。
话说刚进学校那会儿,严颀倒是没少风光过。作为这所北京不算一流也算二流的历史系里少有的外地学生,首先就因为这身份让别人给认识的彻彻底底了。
"哦?严颀是吧?不是北京人?"
"不是不是。"严颀冲着班里的女生憨憨一笑。
"干嘛阿?笑的跟傻子似的。"结果严颀的脸不消两秒就沉了下来,变脸比翻书还快,那女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腿上像没力似的,"阿,那个什么......下次见。"
后来严颀还算争气,愣是在学校篮球队混出个名堂来了。刚进去还老坐冷板凳的,当然这都不是你情我愿的,还不是严颀长的比其他人瘦小了那么点,。每次自己主动提出来要上场练习,那队长助理就一脸严肃的拍严颀的肩,"小子,没事!多喝牛奶一定能长高!"严颀当场就差点没打歪了他的鼻子。
再后来那个后卫在校外和人打架,把腿给打折了,可眼看联赛就要开始了。急得队长和那助理团团转,正好严颀没事在那晃悠。
"哎,严颀!你给我过来!"
"干啥?"
"想打篮球不?"
"想啊。"这叫什么问题,不想我上这受什么罪阿?
"后卫打不打?"
"成啊。"
结果那场球赛当然没打赢,严颀之前根本就没和队里配合过,到场上他连喊人家名字舌头都打结。接着第二天学校报纸上就印着两行大字:本校篮球队连败,后卫被怀疑口吃。口吃?严颀当场傻眼了,他那是口吃嘛?他是真不知道那些人的名字阿,这比窦鹅还冤阿!
"严颀看什么呢?"
"这......"
"哦,新闻阿,写的不错。反应了当时我们场上的真实情况。"队长和助理频频点头。
"这......哪个挨千刀的写的?"严颀气不打一处来。
"哦......这你得问问咱们学校的报社,听说写头条的那人就从来不出来露面,你看上边都不会署名。"社长指着那新闻底下解释说。
"有点职业道德没有!"严颀操着报纸就往历史系跑。
"哟!严颀你咋回来了?"
"找你呢,郭殷,你们报社那写头条的家伙叫什么名?"严颀心想我就不信逮不住你出来见人!
"怎么了?我可不能告诉你,你们这种人专打击报复,想要阻止我们新闻工作者的真实披露。"郭殷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严颀你休想上我们这捣乱!"
"这......"敢情绕了这么个圈子,自己倒成了那个有错的人了?
可谁都不知道,也就三两个月的功夫,严颀的技术水平居然上了几个层次,连赢了几场球之后,严颀晚上自个儿一人在宿舍里睡觉都会乐得醒过来。
于是,严颀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的欲望越来越大,他决定一定要在那人面前一血前耻。
好几回在走廊上遇见郭殷便胡搅蛮缠,"郭殷,你告诉我吧!那人是谁?"
"你怎么回事啊?都几个月了还记着这事?"
"不是,我马上要转系了,以后不是碰不到你了嘛?"严颀嘿嘿一笑,硬的不行他来软得还不成?
"你转哪儿?"
"物理系。"
"咳咳咳......"
"怎么了?没喝水怎么也呛着了?"
"没......没事。"
"你倒是告诉我啊!"
"......"
2.
到头来过了一个暑假,严颀也没从郭殷那套出来那人的名字,气得咬牙切齿的却又拿她没辙。你说找个仇家怎么就那么困难呢?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都不知道人家名字,十年之后又有何用呢?
"严颀!"
"干吗?"
"你牙刷借我用用,我那根昨天被我弄折了。"
"你怎么又弄折了?"严颀气得直咬牙,这两个星期他可算认清了,这方巍上辈子不是个疯子就是个傻子。
"我怎么知道?"方巍居然还理直气壮,"你就从来没折坏过东西?"
"......用完了放我那杯子里,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你那自行车也借我。"方巍一边抹脸一边喊道。
"你!"
"今天我出去采访,没有车不行。"
等等......什么?采访......严颀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冲动揪起方巍的衣领就问,"你是咱们学校报社的?"
"对阿,你干嘛阿?你和报社的人有仇阿?"
"对!"还真猜准了。
"你可得找对人,我只写头条从来不写狗仔队的消息......"
"头条?"严颀眼睛一亮,"我找的就是你!!"敢情自己找了那么久的仇家就是自己最想不到的人?!苦啊......
"别激动......别激动......我知道咱们学校崇拜我的人多,你要是要个签名什么的......我当然......"
"去你的!你个挨千刀的!"严颀这才发现刚才因为找到人了而太高兴了,表情居然好似见到偶像似的。
"你怎么说变就变的?"方巍吓了一跳,"我得罪你什么了?"
"四个月前你写的咱们篮球队的那个报道......你损人是吧?"严颀可逮着人了,这还不好好和他算算账?
"我不记得了。"
"你!"居然给他来这招--装傻!
"我们好歹也是室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眼里别老冒冷光阿!"
"......"严颀都气得说不上话来了。
"我这人说话没分寸,说人好话也像损人,你可别误会阿!"
严颀看着方巍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有半会儿还愣是觉得自己弄错了,"方巍......我错怪你了?"
"是啊,我哪像那种人阿?"方巍重重点头,"何况我多崇拜咱篮球队阿!"
到后来严颀才知道方巍这小子就是心口不一的料!他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傻,三两句就被那家伙说得什么事都没了呢?
"严颀,今天你们篮球队打比赛嘛?"一大早,方巍就开始摆弄他的相机,"我给你照几张去!"
"没空,今天和别校的打联赛,你别瞎搅和。"
再过上几个礼拜,严颀总算看清了方巍是怎样的一个人。且不说他平时神经比正常人要大条,就算是做正而八经的事情,他都和人家想不到一块儿去。别看他写的那些头条报道多正经多工整,其实每回交稿都不知道要被他们社里的社长催多少次呢!
报社的社长是上头一界新闻系的学长,叫陈若延,一个星期不知要跑去他们宿舍多少回,而且每次的台词都是那老一套:"方巍同志,您的报道怎么还不上交?要知道现在都快二十一世纪,信息时代即将到来!我们报社要在第一时间第一现场向全校师生发布最权威最全方位的新闻,你这样拖拖拉拉,对得起党,咱不说党吧......你对得起那些眼巴巴的看着我们的校友们嘛?"
说起来,这报社不知道怎么的,严颀数次怀疑那里边是不是改个招牌换身衣服就能变成人们口中的疯人院,要不这里头的人怎么说话处事都和别人两个调调呢?
方巍每回听完那段激情澎湃的讲话之后,都眼泪汪汪的,倏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握住陈若延的手说:"社长同志,感谢您的谆谆教导!我一定不辜负党不辜负人民......"每到这时候,严颀就觉着气氛不大对头,浑身鸡皮疙瘩刷刷全起来了。
陈若延一听,眼睛一亮,"方巍,我就说你是有觉悟的同志嘛!"说完呵呵一笑转身就放心的离开了。然后就听见方巍怦的把门关上,往自己床底下一阵摸索,"严颀!咱们洗澡去!"
"......"
这不知道为什么吧,方巍这人不到关键时刻他就是那副"要急你们急去"的样子,这不,一到学期总结那会儿,又要忙考试又不能耽误报社的工作,可方巍倒好,像没事似的揣着个CD机听音乐。
"喂,你到底有完没完?陈若延都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下一期的头条你到底什么时候交阿?"严颀气鼓鼓地把篮球往地上一扔,刚才他在厕所里头冲完头一出来,就被郭殷给逮住,自从她听说严颀居然和方巍成了室友之后,追稿都追到他头上来了,"严颀你给我站住!"
"干嘛?"一遇见她就知道准没好事。
"你给我催催方巍阿!下期的头条还不交,想急死人阿!"
"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甩了甩全是水的湿发,"你要催找他去。"
"我要不是找不到他,回来找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时候通常情况下都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你让我怎么找阿?"
"哦......那你也不是不知道通常情况下他到时候准会自个儿冒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你到底是帮不帮这个忙?"
"不帮怎么了?方巍的事和我无关阿,我都说了多少回了!"
"那你就甭想有安宁日子过了!"郭殷哼了一声,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就走人了。
心想着自己也没有招惹谁阿,居然就成了替死鬼了,严颀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亏,回到寝室门口,大喊一声,"方巍!你别以为把门窗全锁了,灯都不开,就以为这是桃花源了谁都找不着你!"
谁知道方巍居然还躺在床上慢条斯理地道:"阿?我没这想法阿!我是没有灵感。"
"没灵感你还在这里听音乐,吃冰棍?"
"严颀亏你还是咱们物理系的头牌......怎么和那些凡人一样做事那么急躁呢?"
"什么头牌不头牌的?"这话可说的严颀一头雾水,"还有......你不是凡人,难不成是神?"
"你小子长的帅也算了干嘛还老是装傻,怪打击人的!"
"......"严颀一听愣半天,"方巍你没话找话是吧?"
"嘿嘿......"就听到他怪笑两声,"这是夸你,你不是在害羞吧?"
3.
虽然严颀帮忙代催了好几回,方巍就是不领情,别说交稿子了,就连期末的考试都压根没有准备复习应付的意思。
"喂!你还真悠闲阿?"严颀边看书眼神边往他那边瞟。
"哎呀......现在的日报都做得不错阿......版面又多,还有笑话特版,笑死我了!啊哈哈!"方巍还真的笑的跟什么似的。
"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正而八经的事儿你不做,你在这看笑话?!"
"我怎么没干正而八经的事儿了?我都说了没灵感,没法写了阿!你这样催我更加影响我的情绪!"
"得......你自个儿一人发疯去吧!"严颀瞪了他两眼,转身就趴自己桌子上蒙头看书。
过了好一会儿,方巍突然发话了,"我说严颀......"
"干嘛?"
"你现在怎么弄得像是我们报社半个人似的,老催命似的催我?他们是不是给你工钱了?"
"滚!要不是他们催不到你,只能天天来烦我,我不是为了我耳根清静我还不管了呢!"
"哦......那辛苦你了!"方巍说完把耳塞往耳朵里一塞,倒头就睡了。
"......"
还不到下午三点的时候,突然有人死命的敲门,"方巍你小子给我出来!!"
严颀一听就恼了,放下书转头一看方巍那小子居然还睡的下去,"谁阿?"
"陈若延!严颀你给我开门!"
"喂喂!方巍别睡了!"严颀小声说着推了推方巍,"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来了阿?"方巍揉了揉眼睛,清了清喉咙,"请进!"
严颀立马傻了眼,拦都拦不住那跑去开门的疯子"......"
"方巍!你小子不要命了?"接下来可想而知,陈若延一进门就揪住他的衣领,"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后天就要拿去印了,你想急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