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被南宫羽握住双手,不由得脸红了,急忙道:"他是谁?"
南宫羽问道:"你听没听说过‘千佛手,逍遥仙'?"
朱三道:"你说的是那个比你出道更早,武功深不可测,性格怪异,身世成谜,行踪飘忽不定的‘千佛手,逍遥仙'?他老人家和萧大哥是什麽关系?"
南宫羽失笑道:"老人家?"
朱三一本正经的说:"他成名已经十年了,十年前你爹爹和我爹爹品酒论武功时已经把他列为当世高手,很想找他比武,可惜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才不得不作罢,现在还很遗憾呢!想必那时他也不小了,说不定已近中年甚至已过中年,那麽他不是老人家又是什麽?"
南宫羽大笑道:"是啊,你说得好像很有理。可是,你萧大哥若是知道你已经称他老人家了,他不笑死才怪。"
朱三惊道:"什麽?你是说......"
南宫羽点点头。
朱三连忙问道:"那麽你们到底是......"
南宫羽神秘的一笑,道:"秘密。"
南宫羽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微笑著,喃喃道:"不知什麽时候能再见到他,到时我一定要和他痛饮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8
又是大雪纷飞,奇寒彻骨。
白茫茫的雪,干枯的树,人迹罕至的道路。
在长长的雪地上,有一派脚印,脚印的前方是个路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行色匆匆。
这个路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树後突然闪身出现了十五个黑衣人,各自手里拿把明晃晃的大刀。
雪飘在他们的身上、脸上、鼻子上、睫毛上,可是他们连大气也不出一口,十五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这个过路客。
过路客没有动,所以他们也没有动。十六个人就像十六具雕像静静的立在大雪之中。
雪落在他们身上,越积越厚,远远看来就像十六个雪人。
远远又走来一个路人。这条平日默默无闻的路上一下子好像热闹起来了。
可是,这条路上依然很静。来人披著一件大斗篷,脸上的表情冷冷的,让人心生惧意。
他来到了这些人身旁,突然飞身跃上树枝,在树枝上坐了下来,慢慢的闭起眼睛,就好像躺在太师椅上一样睡起觉来。
十五个黑衣人的鼻子上已经冒出了汗珠。有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後。"眼前这个过路客已经很难对付了,再加上树上那人,他们实在很担心是否有命回去复命请罪。
过路客突然摘下了斗笠,无奈道:"你不是说过会救我的吗?怎麽还不出手?"
黑衣人心中一惊,有几个已经偷偷的瞄向树上那个冰人,却不由得又是大吃一惊。
冰人却若无其事道:"别急,等你快死时,我会出手救你的。"
过路客喃喃道:"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手中的斗笠突然飞出,十五人一起倒下,旋即又站起身来,却已是伤手、伤脚无一幸免了。
为首那人捧著左手,气喘吁吁道:"我们虽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应该知道,王爷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他顿了顿,朝冰人瞄了一眼,又继续道:"即使现在还没要到,将来也一定可以得到。"
过路客打断道:"你们还有多少计谋、能人,都来好了,我随时恭候。"
那黑衣人咬咬牙,向过路客一抱拳。突然抬头道:"萧大侠,王爷一直在找你呢!既然你已经来了这里,王爷应该马上就会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黑衣人走远了。过路客却皱皱眉,道:"你和八王爷认识?"
冰人低叹道:"是啊,认识七、八年了,老朋友了,熟得很。"
过路客又皱皱眉,道:"哦?"
雪花片片飞下,放眼望去,是片银色的世界。
前面是个银色的、朦胧的村庄,村口有只大石狮子,虽然有点陈旧,却依然庄严而威武,在这冰天雪地中,透著凝重却又有丝淡淡的哀愁。
冰人停下了他的脚步,望著石狮,突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过路客看著这石狮子,突然道:"我听过一次关於这只石狮子的传说。"
冰人不说话,继续往前走。过路客脚下不曾停留,嘴里继续道:
"传说在上古时代,这里遍山遍野住满了狮子,後来一场洪水淹没了大片草原,无数狮子在疾病与饥饿中死去,等到洪水退去後,只剩下一家三口。但是因为洪水,动物变得十分稀少,後来,这里的食物再也不够三只狮子吃了,於是,在一个清晨,公狮子告诉母狮子,他将离开这里去找食,叫他们不用担心,接著便离开了。"
过路客顿了顿,冰人一直沈默著,此时轻轻道:"後来呢?"
过路客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严肃而凝重的表情,接著道:"洪水的面积太大了,公狮子在路上是根本找不到东西吃来维持体力的,要不然那麽多狮子也不会死了。所以公狮子一开始就没打算走,他只是走到了这个村口,也就是通向他家园的唯一入口,静静的趴在地上守望者,这一望就是一千年。"
冰人不再说话了,他的脸上依然是千年不化的冰霜,只是他的步伐加快了,似乎不愿再逗留在这漫无边际的大雪之中。
过路客看著他的背影,微笑著摇了摇头。
9
小村里没有客栈,所以冰人和过路客住在一户农家,女主人是个年轻寡妇,姓梅,大家都喊她三姑。
虽然是冬夜,但雪中之月依然十分美丽。冰人坐在屋顶上,提著一壶酒,披著件斗篷看月亮。
冰人常常会看月亮,因为每次坐在屋顶上看月亮时,他就会想起一个人,一个三年没见,却又让他想了三年的人。
正当冰人一个人沈静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清啸,冰人一个纵跃,望啸声起处而去。
过路客也听到了啸声,也想出去看个究竟,却在此时,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满脸笑意、手托酒壶的梅三姑。
是新出浴池、脸带桃花、衣衫单薄的梅三姑。
过路客只得停下脚步,拱手道:
"不知三姑有何指教,夜深人静,在下想要休息了。"
梅三姑提著酒壶,带著三分笑意,道:
"夜凉如水,更显寂寞,三姑我是睡不著,想和先生小酌几杯。"
过路客顿了顿,随後拿起她的酒壶,往酒杯里斟满一杯後一饮而尽,道:
"小酌一杯已足矣,在下想要早些休息,还请三姑见谅。"
说完,把门一合,只留下梅三姑独站门下,脸色煞白,拂袖而去。
而过路客,已一个转身,由窗里飞出,望那啸声而去了。
一声清啸过後,竟然是悠悠萧声,在这样一个月夜,在这样一片幽静的竹林中,更显几分美丽,几分神秘。
竹林里的大石上坐著个少年,正是那吹箫之人,他吹得似乎很投入。
他对面的大石上则站著冰人,在这皎洁的月光下,衣衫轻飘,竟有几分仙人下凡之姿。
一曲终了,那吹箫少年笑道:
"这是我的新作,萧大哥觉得怎样?"话语中竟掩藏不了期待、兴奋之情,听起来竟有几分像在对大哥撒娇的小弟弟一般。
冰人难得退去他那一身千年不化的冰霜,轻叹道:
"你就终日练曲,不理正事了麽?"
那吹箫少年不以为然道:
"什麽是正事?什麽是副事?吹箫那里不对了?"
冰人忽然轻笑道:
"你这话若给你三个哥哥听到,看他们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少年一听,忽然一个跟斗就跃至冰人身旁,笑道:
"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们我偷偷来找你呀,要不然,回去我可惨了。"
冰人依然微笑著看著他:
"你呀,最调皮了。"
那少年却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冰人瞧。冰人不笑的时候虽然冷酷,可是一笑起来,仿佛千年雪山也能在瞬间被融化似的。他的笑那麽美,又那麽有魅力,有时他不禁要把他想象成一个绝世美女。可惜他太不常笑了,他对於笑总是那麽吝啬,永远绷著一张脸,仿佛那才是他唯一的表情似的。有时他不禁会想:要是冰人能常常这麽的笑给他看,那麽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是什麽都愿意为他做的了。
冰人不解的看著少年盯著自己看呆掉了,轻轻推了推他的肩。
少年回过神来,忙道:"八王爷已经得到你的消息,我那三个哥哥马上就会到的,你要小心。"说完,一个跟斗已经没入黑暗之中。
他怕,再晚点走,萧大哥就会发现他的脸已经红了,肩上也好想要烧起来了似的。
冰人转过身来,敛起了笑容,冷冷道:
"你可以出来了。"
过路客缓缓自竹林走出,平生第一次觉得尴尬,呐呐的解释道:
"我以为有人埋伏在这里,我没想到......"
冰人已冷冷的截断他,"我最讨厌偷偷摸摸偷听别人话的人了,下一次,我决不会手下留情的。"
语毕,拂袖而去。
今夜已有两人在他面前拂袖而去,可是感觉为何会差这麽多。刚才的他竟难得的失去了以往的镇定自若,竟会木呐的不知把话从何说起,而原因只是因为他看到冰人笑了,只是他笑了啊......过路客不由得摇头苦笑。
10
冰人回到房里,房里却是灯火通明,有一个人坐在桌边小酌,状甚悠闲。
那人看到冰人打开房门进来,竟然一点也不惊慌,仿佛三更半夜闯入别人房里的并不是他。
冰人见了他,却是从头到尾都冷著一张脸,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门边,既不进房与他打招呼,也不赶他出来,这情形,著实诡异得很。
倒是那人先忍不住出声:
"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的臭脾气。"
冰人依然屹立不动。
那人又叹了口气:
"王爷要我问你,那件事,你的答复可有更改?"
自冰人那两片薄唇中终於轻轻的、低低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那人又叹了口气,终於举起酒杯,道:
"既是如此,那咱们先叙私交。"语毕将酒杯平平送出,不多一分力,不少一分力,正好送到冰人面前停下。
这下,冰人倒是没有像以往一样仍然拒人於千里之外,他轻轻伸手,便接住了酒杯。
那人又道:"六年来,你与我兄弟交手无数次,所谓不打不相识,要不是因为立场的关系,我们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四弟年纪还小,不懂事,他也不是王爷的人,调皮捣蛋,时常劳烦你照顾,这第一杯,就先谢你对四弟的照顾有加。"
想到刚刚树林里的少年,冰人的表情稍有缓和,慢慢喝下杯中之酒。於是那人又到了一杯给他。
看著冰人稍有缓和的脸色,那人不禁低头陷入沈思。
四弟不知何时起似乎是对萧遥动了情,虽然他自己可能尚未明白那是怎样一幅感情,可他这个做大哥的却看得一清二楚。萧遥确实好看,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要不是因为他冷冰冰不爱招惹人的个性,那一身千年不化的冰霜,以及莫测高深的武功,他的日子绝不可能过得如此平静。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冰冷、他的神秘更造就了他的独特气质,让人总在不知不觉中收他吸引。他自己已经年届三十,早已过了儿女情长的时代,有时忍不住都会被冰人吸引,更何况他那正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四弟呢!
可是,这一份感情是绝对不被容许的,也正因为如此......
他抬起头来,继续道:"四弟虽然调皮,却很善良,我们四个,你和他的交情最好。至於三弟,他则比较冲动,行事常常不顾後果,若不是你手下留情,他也没办法活蹦乱跳这麽多年,我敬你一杯。"
冰人皱了皱眉,喝下了酒。
"至於二弟,"那人皱皱眉,叹道:"不提也罢。"
随即又帮冰人倒了第三杯酒。
"这第三杯是我敬你的,我们虽然一直做不成朋友,却一直是很好的对手。"
冰人听到这里,又稍稍皱了皱眉,抬眼看向他,轻道:
"你要在这里动手?"
那人放下酒杯,叹道:"本来是这样打算没错。"
冰人轻道:"哦?"
那人又道:"不用怀疑,我只是想和你在公平公正的场合下较量。你前不久才和赫赫有名的南宫世家独子南宫羽交过手,既然他可以全身是伤,你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吧。"
冰人冰冷的眼眸倏的射向他。
那人急道:"我不是认为你不济啦,你不用误会。我只是相信玉面公子南宫羽并非浪得虚名之徒,与他大战三天三夜,没有人可以毫发无伤吧。"
冰人叹道:"王爷还是消息如此灵通啊,这世上可有他不知道的事麽?"
那人道:"有。"
冰人抬起眼眸,好奇道:"哦?是什麽?"
那人笑道:"当然就是要如何做,‘千佛手,逍遥仙'你才肯答应他的要求啊,以及,"那人定定的望著冰人冷酷的脸,续道,
"你的弱点究竟是什麽?"
11
冰人转过头去,忽然笑道:"想不到王爷对我如此感兴趣呀,我还以为他一直想要堂堂正正的和我较量呢!原来他也会想知道我的弱点?"
那人怔了怔,笑道:"想不到逍遥仙也是个幽默的人,只不过,对於你的弱点,是人都会难免感到好奇的吧。"
"哦?连你也不例外?"
那人正色道:"连我也不例外。恐怕若是知道你的弱点,也许你早已败在我的手下了呢!"
冰人突然板起一张脸,严肃道:"可惜,若果真如此,王爷定然不会原谅你的,我也决不会放过你。"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没错。"看来冰人应该确实是有弱点的了,可是,他显然不会让人轻易利用,而且显然也没人知道能成为他的弱点的究竟是什麽,他真的是好奇啊!相信这也是天下武林人士都大感好奇的事吧。
冰人看著他在那兀自叹气,又回头向花园扫了一眼,突然缓步走向了那人,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饮起了酒。
那人显然愣了一下,但是随後向门外看了一眼,便了然於心,叹道:
"什麽事都瞒不过你啊!"
冰人饮下一口酒,道:"哦?"
那人又叹道:"不过,你误会了,他们不是来对付你的。"
冰人挑了挑眉。
那人续道:"是对付跟你同行的那个人的。"
冰人正在饮酒的手停了停,狐疑的望向同坐桌边饮酒的人。
那人停下酒杯,望著冰人,忽然正经的说:"你最好别和他太接近,他和你不同,王爷是确确实实要对付他的。我知道你向来不爱麻烦,所以你最好不要卷入他和王爷的恩怨之中,这是身为朋友的劝告。"
对於那人的劝告,冰人自是难免差异,但他仍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和王爷有何过节?"据他所知,王爷虽然爱玩江湖游戏,却不是随便出手的人。
那人对他的问题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仍然答道:"我也不太清楚,但他身上似乎有王爷想要的东西。"
他望著冰人那一身千年不化的冰霜,想说些什麽,却又终於忍住了。以萧遥以往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插手与他无关的事的,更对与王爷有关的事避之唯恐不及,为何他今天会关心起那人与八王爷的关系呢?八王爷为何要与过路客为敌,他是不知情,可是那过路客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不知道萧遥是否已经注意到了?希望不要出事才好。
萧遥看著他在他面前陷入沈思,不禁露出不解的神情,为什麽会有许多人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陷入沈思呢?什麽时候起,他成了一个会令人放心的在他面前解除戒备的人了?
似是接收到他不解的眼神,他从沈思中醒来,若不是一贯镇定自若的本能的掩饰,谁都会发现他现在忍不住想要脸红,什麽时候起,他竟然放心的在外人面前解除戒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