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杉忍不住叫道:“恩恩
” 邢博恩握笔的手顿了顿,抬头看过来
这一眼含着许多挣扎,还有几丝委屈,丘杉立时怔住了
邢博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眼神出卖了,语气淡淡问:“什么事?” 她越是故作冷淡,她眼中想要好好掩饰起来的委屈就越是突出,丘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比如把邢博恩的心脏搦在手心里狠狠□□了千八百回?本来叫她的时候就没想好要说什么,这下一发愣,更是脑子一片空白
邢博恩等了半天都没等来下文,又把头转回去了
丘杉这才醒神,说道:“喝点热水吧
” “我不冷
”邢博恩头也没回
丘杉:“喝点冷水吧
” 邢博恩:“……” 她放下笔,看着丘杉,严肃地说:“不要没事找事
” 丘杉认真点头,等邢博恩重新拿起笔的时候,不怕死地又说了一句:“温水更好
” “啪!”邢博恩把笔往台子上一拍,双眼怒视丘杉
现在这双眼睛亮得像在闪光,漂亮之极
丘杉微微提起嘴角,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因为发音的迟缓含混平白多了几分软,传到邢博恩的耳朵里便像一句温柔的呢喃:“闹什么别扭呢
” 霎那间,邢博恩的耳根染上一点绯红,很快,两只耳朵都热了起来,接着那股热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她的两颊,她整张脸都泛起了红色,倔强瞪着丘杉的眼睛则被衬得愈发水润亮泽
丘杉略带诧异地看着邢博恩的反应
她不觉得自己有撩拨人的潜能,事实上,她根本就从没撩拨过别人,现在看见邢博恩被她一句话就说红了脸,她有点儿迷茫
……难道我是跟薄雪声学的? 丘杉分析下来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要不然她就是天赋异禀一直没被开发
在邢博恩眼里的羞恼转变为彻彻底底的愤怒之前,丘杉及时回过了神,把话接着说了下去:“身体重要,一直坐着,腰不好
” 她记得邢博恩说过晚上睡觉的那张手术台不太舒服,睡醒了会腰背痛,如果白天再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腰会僵住的
邢博恩可能是听从了她的建议,也可能是被她烦得受不了,终于不瞪她了,放下东西出了门
在外面绕了十分钟后,邢博恩回到实验室,然后每坐一小时就出去溜达十分钟,直到中午被丘杉催着去吃饭
负四层有一个小型食堂,每天固定三种套餐,天天不换,也不给加菜加饭,谁一份不够就得吃两份,两份如果吃不完还要遭受小食堂工作人员鄙视,膳食条件非常艰苦
要说小食堂的饭菜味道虽然值不上夸奖,但也决计不算难吃,味道天然火候精准,保证营养牢牢锁在食材里面不流失,食材配比科学严谨,充分提供身体所需一切物质,从健康角度来讲这样的食物是非常完美的
只不过有一条真理是颠扑不破的:健康的食物通常不好吃
因此,在连续几天吃小食堂之后,一些对味觉享受有追求的研究员就会到上面的大食堂去好好吃一顿
在丘杉来之前,邢博恩也被陈恬园撺掇着去过上面几次
丘杉来了之后,邢博恩把家当都搬到这儿,一副要死磕在负四层的架势,能记得吃饭就很不容易了
邢博恩很快吃完饭,赶回到实验室继续研究邢愈的实验记录
那一页半的符号邢博恩只差几个想不起来,其余的内容都已被记在另两张纸上
只是符号终究是具体事物极度简化出来的一个指代而已,即便邢博恩将纸上的符号全部译出,得到的成果也仍与原始的实验内容相差甚远
要想弄清楚邢愈这个实验的每一步是如何操作的,邢博恩还要钻研很久很久
邢博恩坐满一个小时,低头用手指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起身离开实验室去溜达
才过去两分钟,实验室的门就重新打开
丘杉疑惑抬头,看到来的人是黎翰之
丘杉认得黎翰之
邢博恩对她介绍过,这是邢博恩研究生时期的导师,从邢博恩的语气中,丘杉听得出邢博恩对这位导师很尊敬
由是,她对黎翰之的态度也很礼貌,主动站起来说:“您好
” 丘杉知道这间实验室的权限,除了邢博恩,面前这位教授也拥有
她到这里后,这还是黎翰之第一次过来
“你好
”黎翰之亲切地微笑着,朝丘杉点点头,目光在丘杉脸上稍稍停留,自然地移开,在实验室里望了一圈,又回到丘杉身上,说道,“我过来找博恩,哦,其实是为你的事
快坐吧
” 坐与站着对丘杉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但黎翰之话里微带关切,仿佛面对的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这样的态度着实让人觉得舒服
丘杉听他这么说,便坐下来,抬头道:“请问是什么事?” 黎翰之站在隔离间外,回答道:“博恩对我说,你的父亲也在这里,申请你与你父亲见面
实验室这边和安置处那边不是一个管理系统,这件事又无前例,所以办起来费了点时间
刚刚那边通知,今天下午你就可以过去和你父亲见面了
”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丘杉听到后,眼中露出开心的神色
黎翰之见状,笑意深了些,又道:“等下博恩回来,你让她带你过去,那边会有人安排
我还有实验要做,就先走了
” 丘杉起身:“谢谢,慢走
” 没过多久,邢博恩回来了
听到丘杉的转述,邢博恩整个人都活泼了,丢开脑子里那几个没译出来的符号,拉着丘杉就走
她们出了六号实验室的门,走道里的研究人员连忙闪避,邢博恩看他们把路都让出来了,握着丘杉手腕快速通过
负四层现已安置上百具活丧尸,只有一号丘杉住在这边
她的存在极致特殊,想要亲自研究她的人不知凡几,这部分人一见到她眼中便流露出渴望、兴奋的神色,却又不敢上前
丘杉出行,身无束缚,只由邢博恩牵着,看似没有威胁性,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危险
楼上的疫苗正在进行人体实验,效果有待观察,他们都还没有注射
邢博恩注射过初代疫苗,幸运地对尸化病毒免疫,不怕被挠一下,可他们怕
一人一尸畅通无阻地穿过通道,来到安置处
验证身份之后,一名工作人员将她们带到一间门口有人把守的空房间,那位守门的强壮男子将铁门打开到可容一人侧身进入的大小,示意丘杉进入,邢博恩正要跟进去,被工作人员不由分说地拦住,带去了旁边的房间
一进入房间,邢博恩就感到极不舒服
这间房里已经有四个人,其中两人站在单向透视玻璃前,分别观察玻璃那边在铁桌前对坐的丘皮卡丘杉父女,另两人则盯着监视屏,头带耳麦,全神贯注
邢博恩站在房间中央看着他们,突然一股火气就窜了起来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一个申请要等这么久了! 先前领她进来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邢博恩转身打开门追出去,屋里认真工作的四个人并未关注她的动向
几步追上,邢博恩喊住他:“请你等等
” 那人问:“还有事吗?” “我认为你们这样安排不合情也不合理
丘杉和丘皮卡,”虽然是在说着严肃的事情,但是这个名字念出来,邢博恩还是分了下神,“他们不是嫌疑犯,也不是精神病人,你们监视、监听的行为,严重侵犯了他们的权利
” 那人善意地笑笑,似乎觉得她太天真,耐心解释:“它们不是人,谈不上什么权利
我知道你们的思想比较的……可能觉得这些活丧尸和咱们一样,不是我说,你们太理想化了
我孤家寡人,活着没仇没恨,换个亲人惨死在丧尸手里的人过来听你这么说,你现在可就被打啦
” “他们绝对没有伤害过人
”邢博恩道,“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作担保
” 那人两手一摊:“这就不归我们管了
我说的就是‘可能’嘛
你也不用打包票,我问问你,你们把活丧尸研究透了没有?它们有没有可能突然失控杀人?它们相当于一群携带枪-支的人,还是机关枪,突突突的杀人快着呢,不看管起来,万一出事了谁负责?以前没有吃过人,不代表以后不吃人
我还有事做,你愿意看呢,就进去看,不愿意看可以在外面等着
” 那人说完便走,邢博恩还想和他辩论,却也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有些烦躁,对自己的无能无用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
邢博恩不想再进去
她站在会面室外面,和那位守门男子分立两边
地下的阴冷气息徘徊不去,一丝一缕侵入她的皮肤,慢慢地她感到身体有些冷,原地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来不再动了,任由自己的身体变为与安置处同样的温度
安置处比实验室更加的冷
实验室处处是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顶,白色的器械,白色的床,一切都冷冰冰的,里面来往忙碌的人也是冷冰冰的,只不过那些人是内心冰冷,而安置处的人们从身到心都是冷的
安置处的色调是黑暗的,坚实牢固的整齐排布的房间是暗色,门是暗色,住在房间里的人都没有心跳,体内也没有流动的血,他们像没有生命的冰冷机器,唯一在做的事情便是“活着”,等待一个希望出现
邢博恩渐渐也冷了,呼吸缓慢无声,静静站着
旁边守门男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发现她哪里变化了,又回头从铁窗往里探,见里面的两具活丧尸还安稳地坐着,便转回头继续站好了
邢博恩是不想再进去的,但是过了没多久,监控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人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看,发现邢博恩后眼睛一亮,忙出声请邢博恩进来
跟着进去之后,邢博恩透过单向玻璃看到丘皮卡正在一张白纸上写字,丘杉看着桌子中央的那张纸,非常专注
出门找邢博恩进来的那个人是原本在单向玻璃前观察丘皮卡动向的工作人员,他带着邢博恩进来之后便解释道:“一号和四十七号正在进行交流,我们无法解读其中的含义,请你帮助我们分析
” 邢博恩道:“父女见面聊天而已,几句话很重要吗?” 观察员严肃道:“非常重要
我们必须掌握每个实验对象的动向,确保不会发生暴力反抗事件
如果我们不能确定谈话内容,我们是有权力强制终止会面的
” 邢博恩点了下头,站到单向玻璃前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向丘杉,细细看着丘杉的脸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敢肆无忌惮地看着丘杉
忽然,丘杉仿佛有所察觉,转过头朝着玻璃看了一眼
邢博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丘杉不可能看到她
果然,丘杉只是看了那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看那张纸了
观察员催促道:“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 邢博恩点头,看向桌上的那张纸
丘皮卡写字很慢,一个字占了八分之一张纸,邢博恩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写第三个字,现在那个字已经写完了
观察员递上一副眼镜:“如果看不清楚可以戴上这个
” 邢博恩摆手拒绝,看清第三个字是“达”
丘皮卡写好之后就放下了笔,抬起一根手指在空气中画着,一笔而成,似乎是个图形,然后他歪了歪头
身后观察员轻声说:“难道是地形图?” 邢博恩也看不出那个图形是什么,她只好再去看前两个字
第一个字是“舍”,第二个字是“迷”
不怪观察员那样猜测,这三个字连在一起还真有点像是俩人在密谋逃走
“不要着急
”邢博恩对身后那位观察员说了一句,问道,“他每个字写完都会画图形吗?” “是的
第一次画的是个方框,应该代表房间,第二次的图形比较复杂,我认不出来,所以请你进来看看
” 说着,他向邢博恩递出手里的记录本
上面如实记录了丘皮卡写的每一个字,就连笔尖不小心拖出的很难察觉的痕迹、手抖的顿点都画出来了,旁边则画着对应图形,还有文字记录,细述丘皮卡的动作和眼神
邢博恩对这个人的观察力有了了解,便知道他复制的图形必定也不会出错
第一个字“舍”对应一个方框,很简单;第二个字“迷”对应一个小矩形,矩形右边连着一条“Z”形曲线;第三个字“达”对应的图形邢博恩是亲眼看到的,但画在纸上后看起来更清楚明了
邢博恩看了几秒,觉得像是个竖立的动物的轮廓,具体是什么动物还看不出来,头上的三根毛应该是识别的关键因素
什么动物头上有三根毛?邢博恩心内自语,把本子还给观察员
丘杉动了
在片刻思索过后,丘杉嘴角拉起,露出一个笑来,然后举起双手握拳,竖起两个拇指,慢慢并到一起,然后放下手
跟着,丘皮卡也动了动嘴巴,也做出了一个类似是笑的表情
“它们可能已经达成共识
”另一位观察员,一边尽职尽责地画出丘杉的动作,一边提醒邢博恩道,“如果不能尽快破译谈话内容,我将与同事协商终止本次谈话
” “再等等
”邢博恩说
玻璃那边,丘杉拿起笔,写下了第四个字“见”
这次写完,丘杉没有做其他动作
丘皮卡点了下头,接着两手摊开,往这边看了一眼
两个观察员皱起的眉头能把手里的笔夹断
邢博恩身后,皮卡观察员面色凝重:“它们难道有组织?有人在外面接应?” 邢博恩也皱起了眉,却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纸上的那四个字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然而那一丝感觉太过飘忽,她努力想要抓住,却屡屡错过,不得其要
那边父女两人没有再写新的字
丘杉观察员有点着急:“计划已经定下来了吗?” 皮卡观察员接话:“它们准备见谁?这可能是一个突破口,我们可以申请建立一个反计划项目
” 在紧张的气氛中,邢博恩不确定地问:“可达鸭……头上有毛吗?” 这个突兀的问题与现在的状况格格不入,两个观察员听后都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皮卡观察员先回过神:“可达鸭……是什么鸭?” 还是丘杉观察员见多识广:“可达鸭啊!是口袋妖怪的一种,超可爱的!身体是黄色的,头上有三根呆毛,嘴巴又大又扁,经常歪着脖子,哈哈哈!动画里面我最喜欢小霞的那只了……” 在皮卡观察员犀利的目光之下,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默默地闭了嘴
邢博恩心里确定了,淡然道:“丘皮卡是一位旅行作家,我想他们的聊天内容是说:丘皮卡的舍友是他的书迷,参加过他的签售会,长得像可达鸭,丘杉希望和可达鸭见面
” 想了想,邢博恩更正道:“丘杉希望和父亲的舍友见面
” 皮卡观察员回忆了下:“应该不是长得像,是衣服和发型像
四十八号的衣服和裤子都是黄色,发型本来是莫西干,因为长期不打理分成了三绺
” “所以,”邢博恩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个观察员,不疾不徐地说,“没有组织
没有接应
没有计划
” 她每说一个“没有”,两个观察员的脸色就青白一分,等她说完,那两人已经尴尬得说不出话了
邢博恩问:“我可不可以现场申请,让……” 她并不知道丘皮卡那位舍友的姓名,但她更不想称呼那个人为四十八号,权衡之下,她说:“让可达鸭过来和他们见面?” 请她进来的皮卡观察员说:“请稍等,我去向上级汇报
” 说完他匆匆跑出去了
监控室里尴尬的人只剩下暴露了对口袋妖怪的喜爱的丘杉观察员
坐在监视屏前面的另两位工作人员全程戴着耳麦,泰然自若得很
等了一会儿,邢博恩问:“我可以和他们对话吗?” 丘杉观察员赶紧说:“我去问一下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