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五。居然成绩弄成这样,那个徐临川一定是个坏学生,航航和他在一起才会把成绩搞得这麽糟!
‘可我又趁机加了个条件,衡衡,我对爸爸妈妈说,要是我考进了,他们不仅要给我买吉他,还要在春节假期带我回C市!'
回来!这下子赵衡已经是站在地上了。
‘可是爸妈好狡猾,他们趁机抬高了要求,说什麽一个要求的话,就是前五;要想两个要求都满足,那就得前三才行!我又想见你,又想弹琴给你听,又和他们磨了半天也不行,所以只好答应下来了。'
前三名呢!航航,你行不行啊!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会弹琴,要不你就只提回来一个要求,前五虽然也很难,不过机会比较大。
‘所以我现在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和练琴了,所有玩儿的时间都没有了,我觉得比考初中的那会儿还累。就连晚上放学以後和周日都要去补习班。衡衡,要是你现在还气我不和你联系,我才是要生气了,虽然现在也没剩什麽力气发脾气。'
不气,当然不气。航航,我从没生过你的气。我只是害怕,怕你忘了我,怕你的新朋友把我代替。
‘我不行了,已经十二点半了,明天六点还要起来。衡衡,你那里下雪了吗?这里正在下,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喜欢原来的雪。衡衡,我要睡了,我以後再也不写信了,简直比围著操场跑十圈还累!曲航。'
赵衡重新躺回床上,白色的信纸遮住了他的脸,遮住了唇角边的微笑,温暖的灯光下,赵衡喃喃自语,‘航航,晚安,要做个好梦。'窗外,洁白的雪花悄悄的飘落。
12.
‘衡衡,衡衡。'张小舒轻轻推了一下正拿著勺子打瞌睡的赵衡。‘你怎麽会困成这样,你们班上的课程很紧吗?'
这时的他们正坐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吃晚餐。因为天气越来越冷,外面是不能去了,各自的教室里又都有值日生在打扫。赵衡和张小舒著实为了在那里吃饭的问题头疼了一阵子。不过,在一天下午,孙海涛出现在张小舒教室门口,一脸严肃的要他帮忙为学生会的刊物设计插画的时候,问题轻巧的由一双弯弯的笑眼解决了。从那时起,张小舒就拿到了那个小屋的钥匙,当然是以为校刊工作的名义。一切都很令人满意。那个小办公室里暖气充足,照明也很好。除了一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外,角落里还有一个双人沙发。如果没有那个冰棒学长经常性的在他和赵衡吃饭的时候出现,就更完美了。张小舒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敢去看孙海涛的眼睛,他总是觉得只要孙海涛出现在他面前,自己的一切就会一点不漏的被收在那双眼底,那种毫无遮挡的被审视的感觉让张小舒有种类似窒息的错觉。不过,这样的不适会因为赵衡的出现而大幅度的降低,会因为赵衡给他的一个笑容或是一句问候关心,而彻底的消失无踪。
今天孙海涛少见的没有出现,张小舒正感心情大好,却又发现赵衡的萎靡。赵衡伸手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毫无食欲的用勺子捅了捅饭菜,‘不是我的事。'张小舒心里抽搐了一下,不是他自己,那除了曲航他实在想不出还能为了什麽。果然听到赵衡接著说,‘航航他下了决心要在期末考出好成绩,我想把各科的笔记还有重点整理给他,那样他复习起来会轻松一点。'又指了指刚刚放在桌上的那个笔记本,‘昨晚上弄到一点锺才把英语整理了一多半儿,今天还得继续干。'
张小舒低下头拨弄饭菜,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脸,‘你的主意不错啊!'抬起头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对著赵衡甜甜笑著,‘航航怎麽会想起好好学习的?不会是又和他爸爸妈妈讲好了什麽条件吧?'
赵衡点头,塞了一大口饭在口里,费力的咽下去,‘没错!你还说我最清楚他,我看是你才对。他说要是考得好,曲叔叔就会给他买把吉他,还会春节时带他回来。'
‘真的!'张小舒开心得大大的眼睛里都在闪著兴奋的光,‘那我们就又能见面了!'可张小舒的兴奋在看见赵衡脸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时,像是退潮的海水渐渐散去,只余下了一道水痕。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强打起精神,继续维持著笑容,张小舒只觉得此时的自己笑得比在孙海涛面前还要艰难,‘衡衡,这样好了,你吃完饭在那边沙发上先睡一下,要不然晚课时会没精神的。你可以放心睡,上课前我叫你。'
赵衡好像真得很累,一躺下就睡著了,张小舒蹲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赵衡睡著的样子。跟著站起来,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走回到桌前坐下。手托著下巴出了会儿神,然後叹了口气,打开了赵衡放在桌上的那本笔记,大致看了看。跟著从书包里取出英语书和自己的笔记,拿起笔在那本未完成的本子上埋头苦干起来。
赵衡送给曲航的复习材料在张小舒甚至是孙海涛的帮忙下很快的完成了,赵衡一直不明白为什麽那个冷面的学生会主席会帮他做这样的事,虽然他也隐约地感到这应该与张小舒有些关系,那个孙海涛表面上对谁都冷冷淡淡,可赵衡看得出来,他看向张小舒的眼神是不同的,里面有些温和,甚至有些纵容的成分,至少他从没见过孙海涛驳回过张小舒的任何请求。赵衡当时却完全没有多想,更准确地说,他当时心里除了想尽早的让曲航拿到那些本笔记,让曲航可以顺利的达成目标之外,再容不下其他的事了。
将资料寄出去的那一天是期末考试前大概一个月,赵衡那一整天都很高兴,就好像曲航已经成了前三名,就好像他看见了那个男孩正站在雪地里握了个雪球向他扔过来。可那天的晚课後,赵衡开始感慨自己是不是幻想得太招摇,以至於受到了老天的报应。那天的教学楼外是厚厚的积雪和还在不断飘落的大片雪花。
‘没办法了,'赵衡把自己羽绒服的帽子也戴在头上,又回身把张小舒裹得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走吧!'
两个人快步冲向自行车库,好不容易推出车子,费力的蹬了几下,谁知!的一声,车链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掉了。肆虐的风雪里,赵衡摘下手套,一次次的试著,可就是装不上去,张小舒站在他身边尽量地为他挡著风,看著赵衡被冻得红肿的手,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衡衡,'张小舒实在忍不住了,他一把拉起赵衡,‘算了,不要再修了,反正离家也不是太远,我们走回去吧!'
赵衡看了一眼依旧顽固的链条,知道张小舒说得没错,有些抱歉的望著张小舒,‘你怎麽样?挺的住吗?要不把我这条围巾也系上吧!'
张小舒把整个脸都缩在围巾里,吸了吸鼻子也不看赵衡,说话的声音有些怪,‘快走吧,我没事儿!'
他们两个刚走出几步,突然有台山地车停在了张小舒的身旁。车上的人穿著黑色的羽绒服,帽子和围巾都没有戴,单脚支在地上,皱著眉问,‘怎麽啦?'
‘学长?'赵衡和张小舒都有些吃惊,这个时间,孙海涛怎麽会在这里?初三的补习班不是在九点半才下课吗?
孙海涛侧了下身扫了一眼赵衡的车链,随即转向他们,‘你们不是想在这种天气里走回去吧?'
‘没办法,'赵衡耸了耸肩,‘这样的大雪估计大半的公车都跑不起来了,而且就算有恐怕也给等上一两个小时,有那时间我们早就到家了。'
‘是啊!'张小舒的声音透过围巾的重重包围闷闷得传出来,‘学长你穿这麽少赶快走吧!不用管我们了,我们没事的。'
孙海涛像没听到一样也不看张小舒,只对著赵衡说,‘张小舒感冒前几天才好,在这麽折腾怕是得发烧,我想先带他回家,你看好不好?'
13.
‘好,这样最好,就这麽办!'赵衡拍了下张小舒的手臂,‘去吧!跟学长先走,等我到了家再打电话给你。'
张小舒低下头站在原地不动,可从口中吐出的每个字即使在夜晚呼啸的风雪中仍是清晰的,‘我不,我没事。'
赵衡纳闷的低头打量著张小舒,印象里张小舒好像从不曾拒绝过自己的提议,更何况今天自己是为了他好啊,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别任性了,你忘了病了之後多难受啦!快去,跟学长回家!'
张小舒抬起眼睛望向赵衡,长长的睫毛上粘著些未融的雪花,‘在衡衡心里,只有航航才可以任性吗?'
赵衡一惊,竟不知该说些什麽了。孙海涛此时也将视线从赵衡和张小舒的身上转开,盯著路边的雪地。三个大男孩在风雪中沈默著,良久,孙海涛从山地车上下来,将车子推给赵衡,‘把你车子给我,我帮你推回学校车库。你就骑我的回去,'停了一会儿才又说,‘送他回去。'
‘可是,学长,'赵衡没去接孙海涛的车,‘那你怎麽办?'
孙海涛强硬的把赵衡的手从他的车上拽下来,将自己的车子塞给他,‘你别管了,学校里有好多备用闲置的车子,我一会儿找值班老师借一辆不成问题。别废话了,快走吧!'说著径自的推著赵衡的破车,头也不回的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那天过後,赵衡感到有什麽东西不一样了,他和张小舒,张小舒和孙海涛,都不一样了。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带些尴尬的气流,在他们三个人的周遭暗自涌动。孙海涛再也没有出现在赵衡和张小舒的晚饭时间,有时在校园里遇到了,也只是远远的向他们一点头,随即转身离开。张小舒对这样的改变表现得很坦然,他再也没有对赵衡提过关於那晚的一切,包括那个意外的坚持,包括那个小小的比较,包括那个让车给他们的学长。他一如既往的对著赵衡温和的微笑,一如既往的顺从可爱,就如那一晚从未出现过,他们还是那种纯粹的最亲密的夥伴。赵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张小舒的这种半遗忘的状态是心怀释然的,虽然他并不很清楚是为了什麽,但他本能上还是想回避,想拖延的。更何况,期末考试在即了,今年的期末考不再只是带来忙碌,还将带来一份自己盼了很久的礼物。在这样的紧张和期待下,赵衡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太多别的事情。
‘航航,你考得怎麽样?'赵衡一拨通电话就迫不及待地向那边大声地喊,张小舒站在他身边,将耳朵凑在话筒的另一侧,也是一脸的急切。在这之前,他们曾经彼此通知了考试的日期时间,巧的是,两个不同城市学校的考试安排居然一模一样。
‘衡衡,'话筒里传来曲航有气无力的声音,‘恐怕第三名是不行了。'
赵衡和张小舒心里都是一紧,对视了一眼,张小舒接过话筒,‘那第五名呢?有没有希望?'
‘张小舒!'曲航开心得大叫一声,‘你也在!你太过分了,刚才为什麽不说话!'
赵衡抢过听筒,‘航航,你说说看第五名成不成?琴可以以後再买,先回来再说。'
‘第五名啊,'曲航拖著长声,显然得是在掉这边两人的胃口,跟著夸张地叹气,‘恐怕也没什麽戏了。衡衡,张小舒,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很聪明的,看来这次是搞错了。'
赵衡和张小舒沈默了,一时之间连互相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无数的失望堵在嗓子里,憋闷难受得要命,可忽然听见电话那头好像有强压著的笑声,开始声音还很小,好像还在勉强的压抑著,可後来就成了毫无顾忌的大笑了,笑声中曲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的断断续续,‘我当然不是很聪明,我是很,很,很聪明!像我这麽一个很,很,很聪明的学生,又破天荒地认真学了那麽久,怎麽可能会考第三,第五吗?'停顿中,电话那头传来一种重物扑在床上的声音,曲航的笑声渐渐平复,‘我这次啊,一定是第一名!衡衡,张小舒,记得要准备好我爱吃的东西,还有,绝对不可以随便出门,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尽管曲航一幅信誓旦旦的样子,赵衡始终还是不能放心,在成绩出来前的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去问,那个月赵家的电话费和原来半年的总数差不多。赵爸爸赵妈妈说了几次也没用,最後也就由著赵衡了,毕竟他们的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出奇的听话优秀,偶尔的一次心愿,做家长的当然要满足。其实最受不了的人是曲航,倒不是说他不喜欢和赵衡讲电话,而是如果每晚的电话第一句永远是,‘航航,成绩出来了没有?'後来更节约,连称呼也不要了。第二句也没什麽创意,‘什麽时候出来?'第三句,‘出来马上告诉我。'第四句,‘你觉得有把握吗?'第五句之後开始具体考卷询问,‘数学怎麽样?语文呢?英语?......'曲航觉得自己要发疯了,而且是在成绩出来之前疯掉,多麽不值,好不容易考得这麽好!更倒霉的是,他的新琴还没摸到,他的衡衡还没见到,等等,见到衡衡他不会还是这几句吧?那自己得换一下,他的张小舒还没见到,嗯,就是这样。
事实证明,就是对著再喜欢自己的人,说话的时候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
可事实又证明,就是对著自己喜欢的人,就算他是一个多麽不懂表达方式的人,也想把自己的情况第一个让他知道。
这就是为什麽曲小少爷一拿到成绩单和排名表就立刻拨通了赵衡电话的原因。连珠炮的一串话完全承袭了赵衡的模式,‘衡衡,成绩出来了。刚刚出来的。在学校一拿到就立刻跑回家通知你了。我当然有把握了,第二名耶!据说我的卷子被反反复复查了七八次,真是过分!考得好也有罪!我数学一百分,棒吧!语文差了一点,具体多少就不告诉你了。英文考得很好,就只是一个单词的复数出了一点错......'
赵衡笑著拿著听筒,听曲航喋喋不休了少说半个锺头,觉得快乐已经从每一个毛细孔中散发出来,那边的曲航终於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总结陈词似的最後来了一句,‘衡衡,我要回去了。'
赵衡深呼吸了一下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答,‘欢迎回来,航航。'
14.
曲航的行程最後定在了大年初二,但因为他父母紧张的工作,他只可以停留一天。可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三个孩子开心的期盼了。那一阵子曲航和赵衡,张小舒几乎每天都通电话,计划著如何安排这一天的时间,他们是那麽兴奋的等待著,就好像那是拥有魔力的一天,在那一天里,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所有的快乐都能拥有,那一天,就是乞丐也可以成为王子,坐在镶著宝石的王座上,安然的享用一切。
赵衡唯一的一点点不开心来自於徐临川,这对於赵衡已经不仅仅是曲航口中的一个名字了。几次打电话过去,那个家夥都在曲航的身边,甚至有时会是他接起自己的电话。赵衡还知道,如果曲航不在家里,那他多半也是和徐临川在一起。可这一点点的不开心,总会因为曲航的一句‘衡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管怎样,航航是要回来了。
而赵衡的不安开始於大年三十那天,从上午开始就有些坐立不安,可他自己并没有太在意,只是认为那是一种过年的兴奋。到了晚上赵衡打电话给曲航,本是想告诉他家里有一大堆好吃的逗逗那只小馋猫,可是奇怪的没人接听。过了二十分锺再打,仍旧是那样。赵衡开始心慌意乱,他安慰自己说一定是那个捣蛋鬼在外面放焰火玩儿的忘了时间,可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那个除夕夜,赵衡和张小舒几乎将曲家的电话号码拨烂了,可始终没能找到曲航。
在正月初一的晚上大约十点左右,赵家的电话刺耳的响起,趴在一边的赵衡惊跳而起,声音沙哑异常,‘航航吗?'赵爸爸赵妈妈看在眼里不住地摇头叹气,儿子这样不吃不睡都快整整一天了,怎麽劝也不听,真是心疼。
电话那边好久都没有声音,赵衡急切地喊著,‘航航,航航!你说话呀!我知道是你!'
好像有吸鼻子的声音,终於说话的声音传来了,‘衡,'曲航在那边咳了一下,接下来的语声似乎轻快了许多,‘衡衡,是我啦!春节快乐!'
赵衡呼出一口气,总算没事。可为什麽鼻音会这麽重?‘航航,你病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曲航大叫著,像是要用音量来证明自己的健康。
‘那怎麽说话的声音怪怪的?'赵衡习惯性的皱眉,‘你确定没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