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会意的走上前来,道:‘下官王涧,是长子,现在正在盐茶司里供职,这位是吾弟王焕,现在还在府学里读书。'
‘这样啊,你们快请坐,其实我们的年纪相差不了多少,不必拘礼,坐下吧。'
於是众人入座,早等候在一旁的丫环们井然有序的奉上茶水和瓜果,然後又躬身纷纷退下了。
王熹将准备好的礼盒拿了出来,道:‘这次下官本来是想要去探望我的恩师李巡抚大人的,後又听说王爷已经来到成都府了,便赶紧先来拜望了。来的匆忙,也不知道王爷喜欢什麽,就备了这点薄礼,还望王爷笑纳。'
‘王大人,你真是太客气了,还这麽破费。'
俞指挥走上前去,将那精致的漆盒递给朱瞻景,朱瞻景随手接过,脸上笑著,但眼睛却是不动声色的冷静审视著王熹。待取下盒盖,他却一下子呆住了。
‘这。。这可是。。李廷硅所制的松墨?'
‘王爷可真是好眼力阿,这块墨正是南唐时期李廷硅亲手所制的黄山松墨,而另一个则是雁湖眉子歙石所制的歙砚。'
‘这两件东西太过於贵重,想必也是王大人的祖传心爱之物,我是断断不能收的。'朱瞻景将盒盖合上,便要送回。
‘王爷不必太过於在意,'坐在旁边的王涧开了口,‘好的墨砚也得配人才行啊,不然就这样放在我家也徒然失去了它们的价值。先见王爷一眼就认出了这块李墨,就知道它们这是真的到了行家之手了。所以王爷尽管收下好了。或者。。。想来王爷也是金玉之枝,什麽没有见过,倒是我们这乡下粗鄙之人拿了石头当块宝,让王爷您嫌弃了。'
‘怎麽可能,谁不知道这李墨如今是再难觅得,而这歙砚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精品。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我。。'
‘既然王爷不嫌弃的话,那就收下吧,这也是我爹和我们的一片心意。如果王爷还是觉得心中不安的话,那麽。。。。我们早就听闻王爷不但武功甚高,丹青也是绝好的,特别是绘那黄山山水,更是颇得其中的精妙。王爷何不如趁著今天,用这李墨和歙砚,让我们也开一开眼见呢。如果能得到王爷的一幅丹青的话,我们也不枉此行了。'
咦,朱瞻景还会什麽画画,这也太吓人了吧。我本来还在一旁颇为好奇的研究著那个王涧和王焕,心里盘算著这个王熹的老婆该是怎样的一个大美人才能综合此小老头儿众多独树一帜的特点生出这两个长相还蛮能对得起大众的儿子。突然间毫无心理准备的听到王涧这麽一说,一口茶差点没从鼻子里喷出来,稳定稳定心神,我又把视线转回到朱瞻景的身上。这家夥,城府够深,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保持著微笑,强,差不多能达到我的水平了。不过,就算他撑死了会刷那麽一两把吧,我们才来两天而已,他们又怎麽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呢?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好啊,我也是好久没有作画了,今天就献一献丑,画得不好的话,诸位见谅就是了。'朱瞻景站起身来,吩咐下人快去准备。
呃,这家夥还真来啊。我看著他铺开宣纸,用玉镇压好,然後举著饱含墨汁的狼毫,稍稍思索了会儿,一定神,手落了下去。我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叹著气摇头,兄弟阿,虽说我平日里总是想尽办法的作弄你,但也实在不忍心看你在众人面前丢脸啊。
於是我转过身去,呲牙啮齿的为朱瞻景默了一会儿哀,不多久就见那个王焕也从那群围观的人们中间脱身了出来。
那小子果然是丢脸了,看看这位,都被吓出来了。我冲他一笑,算是打个招呼。他一呆,看了看身後的那群人,然後稍有些脸红的走过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怕,这不算失礼,那小。。王爷的武功倒是了得,不过画画嘛。。。你能坚持看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要管他们,'我转头看看,有几位甚至在惊异的点头,我一个哆嗦,在心里暗暗叫强,‘他们的忍耐力简直就是超一流的。'
‘不是啊,王爷画的真的很好。'原来他的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秀气,先前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闷不啃气的安静样子,我就对他颇有些好感,现在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就察觉出他和他哥、他爹绝不是一类人。
‘嗯。。嗯。。'我颇为理解的看著他,毕竟我还是个陌生人,他又摊了个当官的老爹,这种真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刚想找一找别的话题,就听见那边围观的人发出声音来了。
‘以往都是听人说展阳王的一手山水最是了得,今日一见,才知不假。短短时间,只这寥寥几笔,就勾勒出这样一幅如此大气的黄山美景,真真是松筘千章岩蔽日,林峦四遶!生云啊。我们今天是大开眼界了。'王涧在那边抚掌直赞。
我愣了一愣,好奇之心突起,难道那个家夥真还会这麽一手?
於是挤到朱瞻景身边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那幅墨迹还未干的画,除了觉得他的笔法还算洗练简单、苍劲整洁之外,我也没有看出有其它什麽好来啊。扰扰头,抬眼看到众人都一付赞叹不已的样子,连一向见多识广的三师兄都露出了钦佩的表情来了,或许,他画得真的是好吧,反正我是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瘪瘪嘴,头一转,就看到朱瞻景那个家夥一脸掩不住的得意,低声对我道:‘怎麽样?'我刚要张口,就这水平,充其量只能哄哄你的手下玩儿,你啊还是回去多练练再来吧,丢人现眼。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发音,他又开始耳语了:‘糟了,不该问你的,一看你这样的,和瑞华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茅坑,就知道是不懂了,问了也是白问。'
我趁别人都在传看那幅画的当儿,也凑进他的耳朵吐气道:‘你就尽管自我安慰去吧,看到你在这麽多人面前丢脸,我也不好再打击你了,省得你一个想不开就要去跳河,我们的工钱还没领呢。'
正在准备他的还口,却感觉到他的身子似乎僵了一僵,等了半天都没有下文,我疑惑得看看他,不会真被我打击了吧。‘喂,你怎麽了?'
‘没怎麽。'他硬邦邦的丢过来一句话,看都没有看我,就转身走了。还真被我打击了,嘿,你这家夥有这麽脆弱吗?
‘这幅画不知道是否可以恳请王爷赠与我们呢?'王老头儿宝贝似的拿著画。
‘王大人见外了,这幅画本来就是为你们而作的,只要不嫌弃我画的太差的话,就只管拿去吧。'
‘那我等就不客气了。'王熹笑眯眯的说完,就小心翼翼的将画卷了起来,交给王涧收好。
‘我还听说王爷想去我捐修的白云寺去一逛?'
‘喔,是有此打算的。'
‘嗯,那可是个好地方啊,绝对不会让王爷您失望的。只不过在半山腰上,还住著以前那群恶道人,本来是见他们可怜没有去处才将那块地划给他们的,可他们却越发张狂了,所以,王爷您在去的时候千万别去招惹了他们,不然他们恐会对王爷您不利阿。'
‘多谢王大人提醒,本王记下了。'
‘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去我老师李巡抚那里去拜望,就不再打扰王爷您休息了。'
‘这样也好,那本王就不强留了,改天有空的时候,我一定亲去龙安看望大人。'
‘这。。。'王熹顿时停了下来,露出了一些为难之色。
王涧在旁边看了,忙上前道:‘回王爷,王爷能亲临我家,这本是一件极荣耀的事情,我和父亲都是巴望不得的,只不过,我母亲近来身体一直欠安,前些日子,请了法师来看,说是需要静养,家中不得迎客上门,所以还望王爷您见谅。'
‘喔,这样啊,既然是令堂有病在身,那我也不便去打扰了。'
‘多谢王爷体谅。'王熹毕恭毕敬的鞠躬说道,不过,我怎麽看见他的额头好像有些汗珠在闪耀呢。
‘对了,王爷初来这里,想必对这里还很陌生,我的二儿子王焕在此读书,对这里的各个地方、名胜古迹也是颇为熟悉的,有什麽事,可以让他为王爷您带路。'
‘爹。。'王焕一呆,局促得一脸殷红,轻声在後面唤了一声。
‘王焕,还不过来,'王熹一把把王焕拉了过来,‘你就留在这里听候王爷的差遣。'而後又转脸对朱瞻景笑盈盈的说,‘小儿不懂事,如果他有什麽地方做错了的,还得请王爷多多包涵才是。'
‘这。。'朱瞻景犹豫了一下,‘王大人考虑的真是太周到了,我这就去叫王总管在北院收拾好一间客房。'
‘不用了,王爷,'王焕忙道,‘我在西城门外有一间住处的。。。'
‘王焕,'王熹沈了一张脸道:‘你住在那麽远,王爷有什麽事要叫你都麻烦,你这样做且不是显得太没有诚意了。'
‘爹。。。'
‘王大人言重了,不过,王焕你也就不要客气了,这王府别的不说,住的地方还是不差的。'
‘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呵,我知道的,只不过有什麽事要累你从城西跑到王府,我怎麽能过意的去呢,你还是住到这里来吧,又没有什麽麻烦的。'
‘那,那我就,就多谢王爷了。'王焕瞅瞅父亲,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在後面直摇头,看来这当官人的儿子果真也是不好做的。
第十五章
‘王爷,我们这就告辞了。'
‘好,那我也就不远送了。'
王熹再一个鞠躬,转身走了,在转身之前,对著王焕使了一个眼色,王焕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
‘王焕。'王熹终於忍无可忍的出声了,‘你先过来,我有事要叮嘱你。'
‘喔。'王焕这才醒过来,跟著出去了。
朱瞻景瞟了我一眼,然後就开始沈著脸若有所思的发神。
我忙用手肘碰了他一下,王熹此时已经跟王焕交待完了,并朝这方看了一眼,又塞了一荷包什麽东西给他。是钱,还是银两兼铜钱,对於这种事,即便没听到那当当的声音,单看荷包的形状和坠性,我就知道了,而且我的观察一般都不会出错。不是吹牛,我这天赋异能,就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困扰著我的择业问题,当然了,最终我还是无奈的放弃能让之发扬光大的恶霸行业,其中的辛酸曲折,在此就不累述了。
而朱瞻景被我这麽一碰,立刻回神了过来,又是一脸笑的看著慢慢踱过来还一步三回头的王焕。
我走上前去,把他拽过来,道:‘呵,不要这样紧张嘛,我们又不是坏人,不会把你卖了的。'再说了,就是卖也卖不了多少个钱,我心下里算了一算,结论是,纯粹一个亏本生意。
‘呃,不是。。'他又涨红了脸。
‘我这就叫王总管去给你安排一间屋去,反正我们也是暂住在这蜀王府的,都是客,你就不要那麽拘束就是了。'朱瞻景说著就把他让进了大厅,并吩咐下人安排了。
王焕接过三师兄递过来的一杯茶,坐在椅子上不安了好一会儿,最後才找了一个话题,对朱瞻景道:‘看展阳王爷的那幅画作的那麽大气有灵,难道王爷去过徽州?'
‘是啊,记得小时候随著我六爷爷宁王去过很多地方,其中有一段时间就是在徽州过的。当时我虽说还小,但还是被黄山那壮观辉宏同时又不乏秀丽幻奇的美景所深深吸引,这麽多年来一直都念念不忘的,很想以後有机会再重游一次。'听著这话,我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王爷的画会那麽好了,每一笔都恰到好处的。'
‘别听他胡吹了,'我丢了一颗樱桃在嘴里,中和一下被他那句话酸到掉牙的嘴。‘我也去过那地方,记得当年我还背著大师兄偷偷进山,在里面呆了整整五天,几乎把黄山转了个遍,'虽说当时的事实是我并没有想要把它转个遍,只不过不转个遍的话,我又怎麽找得到我来时的路呢,到了最後,就在我还差一点找到回路的时候,我的大师兄就黑著一张脸顶著两个大眼圈逮到了我,至於其中的过程及後面所发生的事嘛,我还是不罗嗦了。‘根本就没有见过你画的那个地方嘛。'
‘这。。。'朱瞻景白我一眼,‘画嘛,最重要的是画出它的奇伟和神韵。'
‘你硬要这麽狡辩,我也就没有办法了。不过,说起黄山,我倒是记得有一个地方,那里好像是在一座莲花样子的山的东面,特别高,没有路,是极难爬上去的。不过,等你爬到了山顶,就突然平阔多了,而且,那里最奇特的就是有一个天然的石洞,还比较的大,洞口还有块形状奇特的大石头挡著,嘿嘿,真的是很奇妙呢。当时我就想以後等到我厌了的什麽时候,功成名就要退出江湖、隐居山林,我就一定会去那个地方,反正那里一般人都是爬不上去的,正好清静。'
‘你?还功成名就呢,只要你隐居山林,终身不出的话,那就是为天下作了一件大好事了。'他显然是对我起先的评价十分的不满,伺机报复。
‘怎麽可能?除非我牺牲小我,把你也押著去。'
‘呃,这就不用你牺牲了,要和你一起?那还不如杀了我。'
看著我们顶得不可开交,三师兄无奈的拍了拍有些错愕的王焕,道:‘走吧,别管他们了,我带你去这里逛逛。'
朱瞻景一听,便不再睬我,想站起身来也陪著一起去,三师兄连忙道:‘我带著他去就好了,你们就不用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