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尧回头淡笑:"别太自信,走出这个屋子我就能把你忘了。"说完关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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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到当前,褚尧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怎麽了?"傅建文关切地问道。
费了好大劲才把自己平静下来,褚尧低声说道:"我想......我已经记起你是谁了......"
"哦?"傅建文沈默了很久,缓缓地说道,"那这算好事还是坏事?"褚尧能记起他并没有意料中的兴奋,反倒觉得一丝苦涩。
褚尧看著他,沈默了半天,突然觉得对方的表情很有意思,噗嗤笑了出来,小声说道:"傅经......哦不,To......Tony,请别用这种眼神看著我,那次是我们自愿的,我很清楚,别让我觉得我是被人强暴了一样。"
傅建文淡淡地笑了笑。"我可没这麽认为。对了,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中午一点。"褚尧给傅建文斟满酒,递给他。
"我不能再喝了,一会儿还开车呢。"傅建文拒绝。
这麽一说开,褚尧倒是轻松了不少,那个晚上的疯狂似乎就发生在昨天,那时候的傅建文处在人生的低谷,有些委靡,但眼神又充满刚毅。当初的忧郁和如今的爽朗就像两幅画面不断地闪动在褚尧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褚尧慢慢地对傅建文有了兴趣,的确,他们俩挺"对脾气"的。
傅建文告诉褚尧年後有一批人要到欧洲培训,很可能有褚尧的份儿,目前公司还在讨论。褚尧听了并不高兴,他想了一会儿,问:"培训完是不是合同期延长?"他的下一句是想接著问:毁约金是不是翻倍?
"怎麽?"傅建文有些迷惑,"你想跳槽?"褚尧没回答,低著眼想著自己的。"这家公司还算是同行里比较有实力的,发展前景也不错,难道你有更好的意向?"在经理面前谈跳槽就像是在皇帝面前谋反,是刀口上跳舞的活儿。褚尧有些矛盾,他很想说出他的想法,但又觉得不妥,面对著坦诚的傅建文,他不想相瞒......矛盾心理抗争了许久,他终於说道:"暂时没有。"
他们一直聊到十点半才离开。到了彩虹花园,褚尧下了车,刚要关车门,想起了什麽低头问道:"要不要上去坐坐?"
傅建文笑笑。"太晚了,你不是明天要回家吗?好好准备一下,改天再参观。"褚尧点点头,站起身刚要关门,傅建文叫道:"哎!"
"嗯?"
"一路顺风。"傅建文诚恳地说道。
褚尧一笑,说了声谢谢,关上车门,走了进去。
半年多没回家,见到父母的那一刹那褚尧发现二老又苍老了许多,心里不由得揪了一下。三人围坐在一起包著饺子,聊著天,气氛挺温馨。老褚过问工作的情况,母亲关心生活的问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褚尧最怕提到这个,仗著现在年纪小好推脱。幸好父母是开明人,跟儿子说:"你也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无论你做什麽,只要是对的,我们都支持。至於结婚呢,你自己拿主意吧。"听著褚尧心里暖了一阵,但一回味觉得不大对劲,难不成他们知道自己的独特癖好?褚尧的心咯!了一下,默默地包著饺子。
这次回家可不像大学可以呆个把月,只有一周时间,加上年休假也才十天。让褚尧意外的是竟然在路上碰到久未谋面刘成,自从当年刘成读了中专而且搬了家,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他们找了个咖啡馆坐下,褚尧发现对方痞了不少,左耳钉了四个耳洞,牙齿有些泛黄,一定是常年抽烟的缘故。他中专只读了一半就辍学了,现在是个无业游民,成天游手好闲,东溜西荡,偶尔在一些夜总会打打工。褚尧问他为什麽不帮父母跑跑生意,刘成很不屑地回答:"他们能把自己养活就不错了,还生意呢,成天搓麻,什麽本儿都搭进去了。自打我出生就从没管过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把我生出来!"褚尧听著心里堵得慌,问他有什麽打算,他说就是混,混到死为止。离别时褚尧给刘成留下自己的联系方法,如果有什麽需要就去找他。刘成点点头,心里挺羡慕褚尧,白领一个,不愁吃不愁穿,而自己呢?看著褚尧远去的背影,他苦笑了一声,叼了根烟,点著了,像个瘾君子似的猛吸了一口,看了看手中褚尧留下的联系方法,揉了揉扔进了垃圾箱。他们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刘成心里这麽想。
12
上班可谓度日如年,可这假期一晃即逝,一眨眼的工夫褚尧又离开家回到那个没有人气的出租房,对著天花板,心里空得很。他思来想去,有种想给傅建文打电话的冲动,但又觉得不妥,举了几次话筒又放了下去。他感觉和傅建文像朋友似的交谈可以让自己郁闷的心情快活起来,但这麽唐突地打电话说不定会给对方留下什麽坏印象。想著,褚尧泄气地撂下电话倒头睡了一个下午。
尖锐的电话声把他从熟睡中叫醒,他摸了几次话筒都没够著,只好睁开眼抓起电话:"哪位?"
"褚尧──"方少明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带著笑,"很累吗?"
"哦,是你。"褚尧听出他的声音,皱了皱眉。
"怎麽,一听我的声音就不高兴?"方少明闷笑道。
"你有事?"褚尧问道,突然又想到了什麽,"你怎麽知道我回来了?"
"呵呵,你不是买了往返机票吗?难道可以改签?哈哈。"褚尧越听心情越不好,觉得这人心机特别重,很不好对付。"晚上赏个脸吃顿饭吧,如何?"
"我......"褚尧还没开口,对方抢白:"别再找借口,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啊?褚尧暗暗一惊,走到窗户边看看楼下,果真,方少明手举手机站在小区大门前徘徊。
"对不起,我很累不想出门,你还是走吧,别浪费时间。"褚尧直接拒绝,对付那种人不能来软的。
方少明没料到褚尧会这麽说,愣了很久,才缓缓说道:"那行,你休息吧,我没别的意思,不要误会。"说完悻悻地挂上电话走了。褚尧被这麽一搅和,觉也睡不成了,索性找赵勇力叙旧。
方少明可不是省油的灯软骨的主儿,这下碰了个硬钉子让他心里极度不舒服,喝了几瓶闷酒,心里暗骂道:褚尧,别他妈跟我拽,有你好看的时候!不把你搞倒手我誓不姓方!......
可想是这麽想,方少明面对褚尧也无能为力,既不能在公司利用职权以公谋私,也不会干逼迫绑架霸王硬上弓的龌龊活,只能借著酒精对著白墙幻想对手发泄发泄,逞一时口舌之快。
假後回公司上班,褚尧听说傅建文去上海出差,心里有些失落。杨挺倒是很活跃,一上班就吹嘘他老妹的婚礼排场有多大,还给康丽梅出谋划策,告诉她以後婚礼得注意哪些事项。康丽梅向来喜欢和他斗嘴,这一听不服气了,说她的婚礼喜欢什麽样的用不著他来管,他自己先把自己的解决好再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一整天,加上吴丽这墙头草两边倒,办公室的气氛倒是不错,可褚尧却打不起精神。
有一次办公室瞎侃的时候,吴丽无意间问褚尧有没有女朋友,褚尧说没有,康丽梅心血来潮硬要给褚尧说媒,吓得褚尧直摆手求她放过自己,说自己已经有了意向,就差对方的回执了。杨挺一听也过来瞎搅和,非要褚尧把"意向"带出来看看,褚尧只好说成功後再说,含糊打发过去。
傅建文走了一周,回来後又忙於亚洲区客户企划方案,基本上一个多月打不上一次照面。节後他们头一次碰面是整整一个月後在公司的餐厅里,傅建文端著盘子朝褚尧点点头笑了笑,这小小的动作让褚尧倍感亲切,他很想坐到傅建文身边和他好好聊聊,可是部门的人太多,傅建文身边还站著两大干事,他们仨正说得起劲,褚尧也不好上去参豁,只是不甘愿地回头再看他一眼,闷闷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吃饭。
褚尧跟赵勇力聊天的时候谈到傅建文,他说他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对方的一个笑容他都亲切,感觉非常放松,心情很舒畅。他还说多次想给傅建文打电话,总怕影响他的工作或者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不敢拨通那个号码,在公司里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他,心里苦恼得很。赵勇力听了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褚尧一愣,摇头。"不可能,我还不了解他呢。"
"喜欢一个人未必需要全面的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磁场,有些人莫名地喜欢某个陌生人,就是因为他们的磁场吻合。也许冥冥中注定他们应该在一起,却因某人强烈的自我排斥意识强行将二者的磁场分开,注定後悔终生。"赵勇力玩儿起玄妙来,说得褚尧一愣一愣的,"做个实验,你现在给他去个电话,感受一下听到他的声音後的心情,如果还是这麽平静那就不是,如果心跳加快有兴奋感,我敢保证你百分之八十喜欢上他了。"
"哼哼。"褚尧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开玩笑,我怎麽会喜欢上他,我们才接触过几次,都说过了,我只是把他当成朋友。"自5由6自7在
"试试。"赵勇力把话筒递给他,很自信地说道。
褚尧迟疑了一会儿,接了过来,抬手看看时间,还早,傅建文应该还没睡,说不定这大周末的还跑去公司加班。手机号码刚拨到一半,他就後悔了,嘴里叨叨:"算了,找他干吗,又没什麽事。"刚要挂线,赵勇力抓住他的手。"哎,你不是不承认自己喜欢他了吗?不试怎麽知道?"
听著话筒接通的"嘟嘟"声,褚尧的心七上八下的,手心都冒汗。怎麽回事?怎麽回事?......他不断自问。"喂,你好,傅建文,哪位?"独特的男中音传了过来。
13
褚尧一时卡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麽,紧张地看了看早已露出得意微笑的赵勇力,他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嗯,我,......呃,褚尧......"
"哦?是你?"褚尧心里惦著这是一场测试,早没了主,听不出傅建文的口气。在褚尧的脑子里就剩下一句话:我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褚尧?褚尧?出什麽事了?你说话啊!褚尧!......"傅建文在电话那头等了半天没回音,不由得著了急,喊了半天总算把褚尧的思绪叫了回来。
"啊?......没......没事,那个......"褚尧发现脑子都不好使了,越说越紧张,"真的没事,我只是......只是问问你最近是不是很忙......"褚尧一说完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废话嘛,对方是自己的经理,全部门都知道最近经理忙得跟孙子似的,自己还问这样的傻话。
一旁的赵勇力忍住笑走开了,就剩下褚尧拿著话筒冒冷汗。
"呵呵。"傅建文在电话那头笑了,"还行吧。你真的没事吧?怎麽觉得不对劲啊?喝酒了?"
"没有。你现在还在加班?"褚尧终於保持口齿清晰语气连贯,能做到这点真难。
"在家。"傅建文低笑了声回答。
"哦,没事,我随便问问。那个......晚安。"褚尧迫不及待地扣上电话,把头埋在双手里叹气。赵勇力笑著走进来,拍拍他的肩膀。"怎麽样?我说的没错吧?哈哈。"
褚尧摇了摇头,嘴硬道:"哪有,太突然了,不知道该说什麽,毕竟是上司,不紧张才怪。"他越说越心虚,心乱如麻,索性闭上嘴。
"还不承认,你能骗过自己?"赵勇力越看越觉得好笑。
"行了,不跟你瞎扯,我走了。"褚尧离开了赵勇力的家,慢慢地走在大街上,思考著刚刚的那场测试,难道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那样的──甜蜜中带著苦涩?就算是,那也是暗恋吧。傅建文顶多只把自己当朋友,看来这条路并不平坦,趁现在还没陷进去,最好尽快抽身。褚尧已经看惯了圈子里伤痕累累的先例,他不想重蹈覆辙。
周末,褚尧哪儿都没去,窝在屋子里,等著房东上门收房租。到了中午,门铃响了,褚尧从沙发上爬起来开了门。对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手里捧著一大束红玫瑰,她看了看手中的小卡片,问道:"请问褚小姐在吗?"
"嗯?"褚尧愣了一下,"您找错地址了吧。"
"啊?"送花女孩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没错啊,10号楼201,不是吗?"
褚尧疑惑地接过卡片,一看署名写著个"方",顿时明白了几分。"对不起,估计是地址错了。"褚尧把卡片递了回去,关上门,留下纳闷的送花女孩愣愣地看著门牌号。
没过多久,门铃又响了。一开门,还是那个女孩,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是褚先生吧,这是您的花。"说完双手捧上。褚尧的脸涨得通红,机械地接了过来,女孩冲他甜甜一笑,跑下楼。
捧著一大束玫瑰进屋,褚尧就来气。刚想一把扔进垃圾筒,看了几眼又觉得於心不忍,那麽漂亮的花,红得刺眼,这麽扔了简直是暴殄天物。正在这时,房东太太来了,褚尧借花献佛,把玫瑰顺手送给了那位大妈,这下可把大妈高兴坏了,差点儿忘了来此目的。
第二天,还是那个点儿,还是那个女孩,还是一大束鲜花,不过这次的玫瑰是白色的,有的含苞欲放。褚尧随便把花往饭桌上一扔,倒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第三天晚上,送花女孩又来了,送来一束粉红玫瑰,褚尧已经麻木了,脸也不红心不跳的,娴熟地接了过来,关上门,照样扔在桌上。
就这样闹了一周,褚尧的耐性很好,有时候下班回来会绕有兴致地看看那堆花,觉得蔫了不好看了就把它们扔进垃圾箱,其余的放著让它们自生自灭。他心想,方少明你就慢慢玩儿吧,我奉陪到底,把我当成女孩?哼,送一火车玫瑰也不多看你一眼。
方少明的耐心可嘉,玫瑰攻势不减,偶尔在公司里会抽著空跑来和褚尧聊上几句。在方少明看来,人与人之间是可以日久生情的,褚尧就算是石头,早晚会被他感化,可他不知道的是,褚尧对他由始至终都是石头顽固不化,直到某天方少明的耐性被磨光,只好破釜沈舟破罐破摔,这是後话了。
一天,褚尧一早醒来右眼皮直跳,闷闷地来到公司,刚踏进办公室玻璃门,杨挺就兴奋地告诉他公司准备让他去德国培训两个月,他一愣,咧了咧嘴,没说什麽。这一天他都挺郁闷的,他生怕这辈子当警察的梦想化为泡影,心里总惦记著考公务员,视力差了一些,他正准备去做个眼科手术调整呢,现在公司让他培训,被重视是好事,但在他看来倒未必。
晚上,那送花的又来了,他第一次发了火,把花塞回女孩手里,大声喊道:"如果那家夥再让你们送,你自己留著好了!"说完!一声把门摔上。冷静了几分锺他就後悔了,毕竟和那个女孩无关,自己真不该冲她发火。他拉开门,女孩走了,门口放著那束花。他一脚把花踢出数米远,刚要进门,转头看著满地残花,他狠锤了门框,冲进厨房抓起扫帚打扫残局。
收拾完後他一肚子火,抓起电话拨通方少明的,对方还没开口,他就对著话筒大声吼道:"以後别往我这送花,听见没?早晚砸你脸上!"
方少明在电话那头愣了愣,淡笑:"你别发火啊,送花是我的事,你收不收是你的事。褚尧,明确告诉你,我就是想追你,不惜血本,不记代价!"
"你他妈别这麽无赖!"褚尧忍无可忍骂了句粗,"我对你没兴趣。"
"兴趣是可以培养的,你还不了解我,等了解後......"
"你省省吧!"褚尧摔上电话,鼓著气呼呼地喘著。
电话又响了,褚尧想都没想抓起话筒就骂:"你有完没完,我对你没兴趣!再骚扰我小心我抽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