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同事们差不多到齐了,褚尧第一次觉得这个公司人丁兴旺,来了这麽多号人,有一半以上他从没打过照面。这种聚会还真能联络同事间感情!褚尧正想著,突然想起柯曼说过傅总也要来,可环顾了周围20几张脸,没发现那个人的存在,看来是放了员工鸽子。
杨挺和几个企划部靓丽的同事聊得天昏地暗眉飞色舞口沫四溅,康莉梅忙著选歌一展歌喉,吴丽喝著橙汁倾听一女同事小声发著牢骚。褚尧看周围每个人都挺忙,也插不上嘴,干脆坐著欣赏歌曲。後来有人说Tony不来了,有重要任务要赶。柯曼很失望,嘟著个嘴唱著《太委屈》。
"褚尧,干吗一个人坐在那发呆?"吴良成笑著坐在他身边,"来,唱首歌吧。"身边正打著牌的几个同事也扭过头七嘴八舌地叫褚尧来几首。褚尧笑称他五音不全,不敢丢人现眼,索性加入他们的"斗地主"行列。
打牌不仅能舒缓神经,还能结交朋友,这晚上褚尧又结识了一大票人,大家都挺喜欢他,话不多,但微笑挺迷人。这群牌友中有一双眼睛一直盯著褚尧,和那人目光交战了几回合,褚尧暗笑那一定也是个上帝笔误的同类,并百分百肯定他绝对是圈子里的。像褚尧这样的神经系统极为敏感的人很容易在人群中发现那些特征突出的同类,那人就是其中一个。
相对而言,那个家夥的敏感因子少了一些,他只觉得褚尧有一种气质吸引著他,使他无法把目光放到别处,於是只顾著像只发情的信天翁不断地发出求爱信号,却不管对方是否有相同的癖好。
他叫方少明,是技术部的一名干将,今天他突然转性客串企划部的聚会,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令他心动的猎物,心里不由得兴奋了起来。他道貌岸然,骨子里是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花花公子,也许过了这晚他就会对褚尧失去兴趣,但当前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挪著屁股坐到褚尧身边聊了起来。
褚尧心里清楚对方的目的,有些反感但却没有躲闪,而是像其他人一样边打牌边和方少明答腔,打发时间。在众人面前方少明也不好大献殷勤,毕竟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话语中带著调侃又不乏暗示,旁人是听不出什麽的,但褚尧心知肚明,明白对方在试探自己。也许是心情不错,往日他一定会毫无表情地远离对方的骚扰,今晚他却想玩玩老鼠戏猫的游戏耍方少明两把。可他不知道的是,今晚这一耍还真差点儿把自己搭了进去,当然,这是後话了。
方少明在对话中隐约觉察出褚尧也是个同性恋,但并不十分确信,但在褚尧的一句回话中他像只苍蝇找到裂缝的蛋欣喜万分,那是吸血鬼嗜血的疯狂。当时他们几个正探讨计算机问题,严克强说计算机世界只由两个数字组成,一个是零,一个是一。方少明调侃著问身边的褚尧,这两个数字你喜欢哪个。褚尧哼笑一声说道:"当然是一,怎麽,方工喜欢零?"
"0和1有什麽喜欢不喜欢的,就俩数字嘛,不过却可以组成任何代码......"严克强继续卖弄著他渊博的计算机知识。
"我喜欢0,它代表著事物的开端,万物的初始。"刘凤敏看著牌很自豪地发表见解。
事後褚尧很後悔,他真不该说出那话让方少明发现端倪,如果没有那句调侃,他的生活会安静得多。
聚会结束的时候,褚尧发现他把家里的那串钥匙放在公司里了,一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他啐了自己一口,打个车又奔回了公司。他可不想周末露宿街头,好不容易有两天睡觉的时间,不能浪费光阴。
刷完卡走出办公室,刚要出门,褚尧瞥见二楼有间屋子亮著灯,那好像是企划部经理办公室。这麽晚了怎麽还有人?褚尧疑虑了一下,正要转身离开,发现上头灯灭了,然後听到关门的声音,随後在楼梯口见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对方一怔,慢慢走了下来。由於灯光比较昏暗,褚尧到他下了五六节台阶才看清那人是谁。
"褚尧?"傅建文微微皱眉,一边往下走一边问,"这麽晚了你还没走?"
"啊,我回来拿钥匙......"褚尧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像个贼被逮了个现形,机械地晃了晃手中的那串金闪闪的东西。
两人一起走出公司,褚尧发现这傅建文个头不矮,可能有一米七八的样子,加上那副身子骨,应该算是伟岸吧。"你住哪儿?"傅建文问。
"彩虹花园。"褚尧心想不会那麽巧你傅经理也住那个鬼地方吧。
傅建文哦了一声,顿了两秒锺抬起头说:"在这等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谢谢,我打车就行。"
"等著。"傅建文没给褚尧拒绝的机会扭头就走向停车场。
让经理送自己回家有些欠妥吧,这大晚上的,而且自己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褚尧琢磨怎麽拒绝,一辆黑色的别克停在自己跟前,车窗降了下来,褚尧刚要开口,只听傅建文一声令下:"上车。"声音不大,但浑厚而有磁性,褚尧像中邪似的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屁股一坐定,他就後悔了。
车上的气氛很压抑,褚尧不知道该说什麽,脑子里不断地搜索和这人有关的内容,总觉得这张脸挺面熟。他们肯定见过面,而且傅建文可能还记得他。那到底是在哪儿呢?大学里?实习的地方?朋友或者同学家里?Gay吧?想到这里他的心嗖地凉到底,马上自我否定:应该不会。
傅建文不知道褚尧抿著嘴目视前方呆若木鸡是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觉得褚尧的样子很有意思,很拘谨,像个犯错的小孩。他淡淡地笑开了,悠悠说道:"你还是老样子,拒人千里之外。"
褚尧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眉头打了个节。这话什麽意思?
傅建文瞥了他一眼,哼笑了一声,合上嘴,嘴角些微上扬。
褚尧觉得自己不挑明讲不利於事态的发展,对方好像认定自己已经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对不起傅经理,您这话......这话......"他说得有些磕巴,思来想去真不知道怎麽表达才好,脸涨得通红。
"呵呵,不是嘛?我真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而且你会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傅建文有些得意。
褚尧更不解了,不过他没往下问,心里有些发颤。过了很久,他斗著胆说道:"傅经理,真的很抱歉,不过我......我觉得您认错人了吧?"
这下轮到傅建文傻眼了,心里咯!了一下,看了看褚尧,又自信地笑了起来。"别告诉我你真把我忘了。"
褚尧真後悔上了贼船,不应该搭傅总的车,越说越玄乎。最後他脸一沈,索性把话说白了。"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傅经理,只觉得您眼熟。"褚尧实话实说,心里惴惴不安,顾不得傅建文慢慢收起的笑容。
"哦?"傅建文的脸绷得紧紧的,长长地拖了个音,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迅速打著方向盘,一踩油门飞奔了出去。
7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褚尧钻出车门,呼吸著新鲜空气,心里舒服多了。关上车门之前,褚尧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只是说了声:"谢谢。"傅建文微微点了下头,把车头一调离开了。一晚上,褚尧都在琢磨傅建文的那几句话,他觉得自己脑子真的很笨,从小除了读书什麽都不会。想著想著倒头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电话铃把他从梦中惊醒。"喂?"他沙哑地应了一声。
对方一声哼笑,问道:"还没起床吗?"
褚尧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脑子还是晕的,没听出对方的腔调。"嗯,你谁啊?"
"方少明。"
"嗯?"褚尧醒了一半,坐起身,"有事吗?"心想这家夥怎麽会有自己的号码。
"呵呵,晚上一起吃顿饭怎麽样?"对方直捣主题。
褚尧苦笑了一声,这小子动作真快,马上就采取行动了。"对不起,晚上有事。"
"哦?这麽巧啊,那──明晚怎麽样?"方少明没约到人誓不罢休。
"这......恐怕不行,我真的有事。"要说拒绝圈子里的追求者褚尧经验十足,但对方是公司的老员工,而且也是几大项目的负责人,一上来就和他闹僵对自己没什麽好处。
"呵呵,你还真忙啊,周末安排得这麽充实。"对方的语气有些僵硬,笑声像是干咳出来的,褚尧听著心里发毛,"那你哪天有空啊?"
"你,有事吗?"褚尧明知故问,心里无比的後悔,昨晚真不该说那样的话!
"想请你吃顿饭,你说个时间吧。"方少明明显失去了耐性,语气有些急。
"方工......"
"叫我少明。"
褚尧非常别扭,一咬牙,算了。"那就周一晚上吧,可以吗?"他心想方少明是个工作狂,打不定周一又要加班,到时候约会就自然而然地泡汤了。
"好。"
那天晚上和同学吃完饭叙完旧,褚尧独自跑到"天使Gay吧"喝了两杯,和那里的服务生小康聊了两个锺头。他心里挺郁闷的,感觉遇到大麻烦,这方少明可不像他想象中那麽好摆脱。喝著红酒他的身子却打了个寒战。
周日一整天褚尧都窝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翻著小说。赵勇力打电话约他去打保龄球,他拒绝了,说太累了,想睡觉。赵勇力笑骂了一声"你是猪啊"就挂了。
有时候褚尧觉得自己很孤独,就像行走在沙漠里,独处在孤岛上,四周都是绝望。他渴望找个依靠,让飘零的心有个寄托,可这看起来很难。
周一临近下班时分,褚尧坐立不安,跑到吴丽跟前问她有没有什麽需要他帮忙,他想加会儿班。这理由听起来让人笑掉牙,这年头还有人主动要求加班的,还不计加班费。吴丽张著大嘴问他是不是病了?他苦笑了一声说自己闲得慌,想找个活儿消遣。
吴丽摇摇头,说手头没活儿,等以後吧,让他找点别的事做做。褚尧心想以後才不干呢,悻悻地回到座位上等著下班的铃声敲响,那感觉跟等著自己的丧锺敲响差不多。
方少明竟然很准时地出现在褚尧的视线范围内,褚尧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後像霜打的茄子闷闷地跟在方少明身後上了的士。
他们走进一家西餐厅,看来方少明有备而来,早在这家法国餐厅预定好了包间,褚尧的心越来越沈。一坐下,方少明就把Menu递给褚尧,问他喜欢吃什麽。
褚尧看了一遍,皱了皱眉。从小到大,他很少上西餐馆潇洒,一来觉得这里消费高,二来西餐味道不合他口味,打小吃惯了饺子煎饼,现在让他吃沙拉比萨真有点儿受罪。这西餐名字稀奇古怪,干面包叫土司,什锦菜叫沙拉。琢磨了半天,他尴尬地看了一眼方少明,对方正绅士般的审视著自己。
"呵,随便吧,你吃什麽我也吃什麽。"褚尧微笑著把菜单交给方少明。
方少明看出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也不为难,跟服务生点了几道特色菜,要了些法国红酒,随後便呵褚尧聊开了。方少明装得一本正经,一个多小时的聊天时间里没扯到一个敏感话题,对褚尧的关心无微不至,耐心地为他切好牛排,斟上红酒,每上一道菜就先往他的盘子里放上一小块儿,看著褚尧咽下,立刻温柔无限地问他味道好不好?
褚尧很不适应,如坐针毡,胃里翻江倒海,美味的法国菜肴到他嘴里如同嚼蜡,只能机械地回答著方少明的一个个问题。後来褚尧回想这顿饭,觉得自己修养到家了,这麽尴尬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竟然没想到开溜。
方少明这边却越来越欣赏褚尧了,总觉得他身上有股气质,具体还说不上来。褚尧越是爱理不理,他陷得越深,总觉得褚尧的床上功夫一定不赖,属於好捏鼓的那种。他心猿意马地意淫著,忍不住露出一丝奸笑。
褚尧的酒量不错,方少明本想看他醉的的样子,结果不得不作罢,再喝下去倒的是自己。他这点伎俩褚尧早就心知肚明,心里窃笑。吃完饭方少明问褚尧想不想去哪儿坐坐,褚尧说太累了,哪儿都不想去,并谢谢方少明的晚餐。
"呵呵,你客气,咱交个朋友嘛。"方少明笑得很爽朗。
"嗯,我们是同事,很多地方要向您学习。"褚尧拐著弯儿阐明观点,方少明听出话外音,装了次糊涂:"哪里哪里,我也没啥本事,在哪儿不是混。你也是名牌大学生,我这边门左道的得多多和你切磋,免得落伍。"褚尧苦笑了一声,心想这人还是少惹为妙,一碰有如瘟神附身,不好逃脱干系。
此後的几天褚尧有意无意地避开方少明。幸好企划部的吃饭时间和技术部的错开,避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8
杨挺体彩中了500大洋,办公室里几个叫唤著让他请客,他一拍胸脯说没问题!褚尧很喜欢杨挺臭显男子汉气概的样子,很有味道,像只骄傲的雄鹰。和办公室三个处久了,褚尧也慢慢放开了,玩笑也多了一些,但同事可不比朋友,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就算关系再好的同事也不能开口。
褚尧接到新的任务,两天内完成一份计划书。面对一尺多高的材料,他有些头疼,但为了饭碗,说啥也要硬著头皮把计划书做好了。他本想带回家看的,後来一想那屋子里连台电脑也没有,电子版格式的资料不能看,索性一牙叫了盒盒饭一屁股蹲坐在办公室里埋头苦干。等他把框架列出来已经十一点了,他叹了一声,又得打车!从公司到他住的地方打一次将近70大洋,更别说过了十一点还得提价百分之二十,这一天的工资都快砸里头了。
褚尧收拾好东西,走出公司,左顾右盼了半天,空荡荡的马路偶尔几辆私家车驶过,褚尧心里纳闷,今天什麽日子,的士都上哪儿去了?有个声音在他身後响了起来:"你又忘了拿钥匙?"
褚尧转身看著向自己走来的傅建文,他手里拿了一叠资料,看来这个加班狂又疯狂了一晚。"没,加了会儿班。"褚尧笑笑说道。
"哦。"傅建文顿了顿,转笑,"我还当你记忆力太差,又落下什麽东西了。"
褚尧一阵脸红,尴尬地望了望远处,一辆的士的影儿也没有,他有些泄气。
"别等了,这会儿不好打车。我送你回去吧。"说完傅建文撇下褚尧径自开车去了。
车上,傅建文问褚尧工作了几个月感觉如何,褚尧回答"还好"。随後傅建文告诉他社会和学校天差地别,上进心是必要的,但别忘了人际交往。"人心叵测啊!"傅建文感慨地摇了摇头,接著他讲了些工作上的注意点,尤其最近公司年终调整,任务比较多,该注意的东西也多......这半小时的谈话让褚尧受益匪浅,打心底感激傅总的坦诚,心里由升钦佩。临近家门,褚尧忍不住问:"傅经理,您能提个醒儿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吗?您知道我在认人方面智商几乎为零,很多人我见过一面,第二次就想不起他是谁了......"他很不好意思地看了傅建文一眼。
"那你见我第二面怎麽还知道叫我傅经理?"傅建文微笑著反驳了一句,这下把褚尧说住了,他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话来。"呵呵,不是你不认人,是你根本就不想去记人。算了,这样也好,就当我们刚认识的吧。你家到了。"
"啊。"褚尧下了车,跟上次一样,关门前说了句:"谢谢。"
自从上次吃饭方少明有好一阵子没找过褚尧,不是他不想,是繁忙的工作压得他根本抽不开身也没空闲精力搞私人活动,他是技术部的骨干,再干几年可能就能坐上部门经理的交椅,他不想为了一点私事把前途毁了,於是全身心地扑在项目开发上,准备过年前完成这项工作。
年底分红,每个人拿多少都是保密的,但从脸上表情可以看出年终奖差别很大。杨挺满面红光,哼著小曲儿晃进办公室,看来这一年的工作完成的不错;吴丽心平气和,坐在办公桌前继续整理材料;康丽梅嘟著嘴一把把材料摔在桌上,生著闷气,嘴里嘀咕著:"真不公平!"褚尧是新来的,不管干得怎麽样,每个新来员工第一年统一发4000年终奖,他没什麽话好说,心里琢磨过年给父母买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