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喜————翼龙
翼龙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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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狼最恨吃饭被打搅,学着成年狼的样子,低沉地嗥着,表示严重警告。
"呼噜噜噜,老妖怪你抽风啊,不会拿筷子就别拿,跟小爷我学学怎么使舌头舔!真是,笨得没药医啊没药医!"
其实金宝的阿爹看上去并不老,可居然连武金宝都活了七十二个月,小黑狼就觉得她爹铁定是个精怪。
他一面骂,一面抬眼凶悍地瞪金宝爹。
武金宝从阿爹膝上滑下来捡筷子,顺便跟小黑狼对瞪,嘴一张一张的。那个口型是:
"不许骂我爹爹,否则捏爆你的小鸡,让你做天下第一太、监、狼。"
而今小黑狼觉得,让这臭小娘捡到自己实在是狼生最大的错误。
金宝儿跑去厨房洗筷子,又扯嗓门问。
"阿爹阿爹,大爹二爹几时回来?我想他们了。二爹说,等到树叶子落了,就带我去吃烤全羊。"
耶,烤全羊!
小黑狼口水泛滥,一条大河啊波浪宽,风吹那个羊肉啊香两岸~。
"喂,老妖怪,往后不骂你了,带我一块去,好嘛、好嘛?"他抬头眨巴眨巴眼看金宝爹,为示友谊,还特地摇了两三次尾巴。当然,幅度很小很小,狼可是有尊严的。
可金宝爹的眉头紧紧皱着。
"他们去关外打老虎,要很久才能回来。"
"树叶落的时候能回来吗?"金宝儿从厨房伸头出来问。
"不能。"
"过年呢?"
"也不能。"
"那,我过生日的时候就回来了吧?"金宝儿跳过来抱着阿爹脖子使劲蹭。
阿爹看这架势,只好点点头。
金宝儿可高兴,又唱又跳,还用小肉手去摸她爹眉心。
"阿爹阿爹,不要老皱着,会长皱纹的。笑一下笑一下。"
小黑狼坐在桌子脚边嗄冷气。
"臭小娘,你爹骗你的,猪啊。"
武金宝赶忙揪着他尾巴拖到厨房去。
"瞎话,我爹才不骗人。"
小黑狼傲慢地抬起包着破布的左前腿。
"啥都逃不过狼鼻子。你爹方才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往外滋溜溜冒着谎臭。"
"不信,打你!"r
"不露一手你也不知道。"小黑狼耸鼻头闻了一阵。"坐这等着,待会自有人送肉上门请咱们吃。嗯......带小孩的女人,浑身猪油味,知道了,是白家老板娘。"
还没到一柱香时分,小路尽头出现了娉娉婷婷的少妇身影。头插一点金丁香簪子,青袄红裙,提着个油汪汪的竹篮子,后边跟着个光屁股小娃。
武金宝佩服得不行,抓住狼爪子猛晃。
"小串,再帮我闻闻大爹二爹啥时候来。"
小黑狼白眼一翻。
"我从没嗅过你那俩傻爹,闻不出!"
金宝儿失望地噘嘴,胖脸蛋挤出肉褶子,汤包似的。
小黑狼的小良心好像给冷风吹了一小下,稍微有点过意不去。
"算了臭小娘,"他拿尾巴尖儿轻轻拍武金宝的屁股。"天有不测风云,那俩人这么久不回家,铁定给谁吃了。"
武金宝大愤,狂捶他。
"你瞎掰、瞎掰,我大爹二爹能干着呐!"
小黑狼利索地跳到柜子顶上,叫武金宝打不着。
"信不信随你,反正咱狼窝里就这样,三天不回,就是永远回不来。你们比咱弱多了,没牙齿没爪子,一身膘,被吃掉不算丢脸。"
武金宝踮脚比划着手刀。
"呸,我二爹还打过狼呢,我们家有狼皮褥子!"
"谎话好臭。"小黑狼挥挥爪子扇风。
"就是有嘛,在城里那个家里面。"
"那你为啥跑这儿来?"
武金宝抓抓朝天辨。"我也不知道,睡醒就在驴车上了。阿爹说我们要搬家。"
"通常来说,搬家只有两个原因。第一,"小黑狼敲一下尾巴,要武金宝注意。"食物不足。你们搬家前是不是连续很多天没有吃饱过?"
武金宝掰起手指头。"没有啊。二爹才打了好多兔子和野鸡回来。烤了两只羊,送潘阿姨一只,我们留一只。蘑菇炖腊狍子肉也好吃,还有大爹买回来的海参干......"
滴答、滴答,小黑狼口水哗哗落下。
"臭小娘,赶快搬回去,现在!"
"我得问阿爹。"
说曹操曹操到,金宝爹突然跑来搅局。
"囡囡,会不会招待客人?"
"会的会的。"金宝儿脑袋像小鸡啄米。
"阿爹知道囡囡最能干。现在白老板娘在外面,你帮阿爹去开门,先问好,再倒茶,问人家有啥事。记下了?"
"包在我身上。"武金宝一蹦一跳去了,到门口回头问,"阿爹,那你呢?"
"阿爹忙,要爬梯子上天摘月亮,给囡囡做月亮饼吃。不过我们不要告诉白老板娘。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也想摘。梯子架不住两个人,很危险的。你就说我出门瞧病。"
"我知道,我不说。"金宝儿竖起食指放在嘴上。
砰!小黑狼大头朝下自由落体。
"这谎撒得比屁还臭!臭小娘真可怜,有个骗子爹。"
金宝爹布置完,吱溜一声闪进菜地没影了。
武金宝费力地搬开门闩,放进客人。
白老板娘见金宝爹不在,有点疑,问了武金宝好几遍。
"金宝乖,你爹去哪啦?"
武金宝摇头。
"不知道。"
"啥时候回?"
武金宝又摇头。
"不知道。"
"一个人看家不怕?"
"不怕,我有小串。"
"去阿姨家玩好不好?要是晚了,就在阿姨家里睡。"
"我等阿爹回来。"
老板娘摸摸自家小厮的秃脑门。
"寿官,你看姐姐多乖。金宝啊,这小袄儿真好看,你爹缝的?"
武金宝继续摇头。
"不是阿爹,是妈妈。"
老板娘眉头轻轻一跳。
"金宝的妈妈也不在家?"
"她不住这。"武金宝胳膊伸长长的往南边指。"住东京。"
老板娘眉头又跳一跳。
"妈妈怎么不和你们一块住呢?"
武金宝想也不用想,脱口道,"因为妈妈要在东京赚钱给我买衣服,阿爹和大爹二爹要在这里赚钱给我买肉吃。"
老板娘的脸有点抽搐。
"你爹和你妈妈是成亲的人,应该一起住才对。"
"啥叫成亲?"
"这个,吭吭......就是,吭吭吭............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在一块,养几个娃娃,种点地做点小生意什么的。"
金宝儿张大眼瞧她。
"不是这样的。是男的和男的一块儿,女的和女的一块儿,小孩子和狗一块儿。"

 

3

月亮爬啊爬,巨无霸肉饼挂在天当中。
有点崩溃的白老板娘还想等,可儿子寿官已经趴在她怀里打呼噜了,无奈只好告辞。
"囡囡,篮子里是黄豆炖猪蹄,你爹回来,告诉他一声。"
等老板娘走了,本来躲在厨房装睡的小黑狼一跃而出。
"哦哈哈哈哈,这个女人想给老妖怪生崽子。"
武金宝困得东倒西歪,听见这话,两只手使劲撑眼皮。
"为什么为什么?"
"她~发~情~了。我闻得出来。"
"发情?"
"跟你这么笨的人很难解释咧。总之,发情后雌的会缠着雄的,雄的也会缠着雌的。然后哩,屁股撞屁股,然后哩,就有小狼崽子出来。知道了不?"
金宝儿似懂非懂,点点头。
"白老板娘运气还真好。"
"为什么?"
"第一雌狼不在嘛,要不然,哼,她死定了。"
"你说谁呀?"
"第一雌狼都不知道?你妈妈呗。狼群里最强的雌性才有权生崽子。"
"原来妈妈这么厉害的。"武金宝乐得在地上转圈圈。
"还行吧。"
小黑狼本来想说,"跟我妈妈比可不算个啥。"不过又觉得还是含蓄些更好。
武金宝眼珠转转,抓起小黑狼。"小串小串,既然我妈妈很厉害,那我也一定很厉害是不是?"
"不知道诶。还有跟你同窝出世的幼崽没?"
"我家就我一个。"
"效率真低。"小黑狼抬爪拈胡子。"我妈妈一次生了七个。"
"那小串是最厉害的吗?"
"当当当然了!我长得最英俊,吃东西最快,还有、还有......"小黑狼有点心虚地四下瞅,"打架也最猛............"
他声音越来越小,就快接不下去了。幸而金宝爹及时出现。
"囡囡,洗澡了,洗白白的好睡觉。"
阿爹帮武金宝洗完澡,到井台边上搓衣裳。武金宝穿着红兜兜和花裤衩跳到炕上。
"小串过来,我们帮阿爹烘被子。"
小黑狼记挂着竹篮里的好东西。
"猪蹄儿还没吃呢。"
"那是明天的。"
"提前吃行不行,就吃我的份。"
"不行。你吃了我们都没得吃。阿爹说猪蹄儿煮汤能管好几顿,不能一顿全扫光。"
武金宝提起小黑狼,硬塞到被窝里。
肚子咕咕叫,小黑狼睡不着。
从臭小娘身上传来一阵阵奶香,怪好闻的,就像小羊羔、小猪崽儿。
吸溜--小黑狼淌下一大溜口水。
只咬一口,没关系的吧?
小黑狼张开大大的嘴,露出小尖尖牙,对准武金宝的胳膊。
啊呜--
武金宝突然翻个身,胖胳膊打在小黑狼鼻尖上。
"痛痛痛痛!"小黑狼悲愤满怀。
武金宝没听见,吧唧几下嘴。
"妈妈,妈妈。"
小黑狼试着吹她脸蛋,没动静。敢情说梦话呢。
"做梦叫妈,真孬。我就算梦见妈妈也不叫,叫也不给人听见。"
小黑狼忽然有点难过,把鼻子藏在枕头下面。
他记得出生的草荡子,淡黄的芦苇一眼望不到边。野天鹅成群在湖面上划,有时飞起来,就看见雪一样白的翅膀,像小云朵那样高高地飘在天上。
可是最白的天鹅,也比不上妈妈耳朵尖儿上的绒毛那么干净、那么白。
妈妈的眼睛,像草荡子湖水那么蓝。妈妈的脊背,像最黑的夜那么黑。妈妈的耳朵,像雪山最顶上的积雪,亮晶晶地映着太阳。
妈妈的名字叫雪耳,妈妈是草荡子狼群的第一雌狼。
可他在追地鼠的时候走丢了,再也没见过妈妈。
小黑狼用力抽鼻子,把清鼻涕揩在金宝爹的被头上。
他突然一点也不想咬武金宝了。
金宝爹举着油灯进来,小黑狼赶快装睡着。
金宝爹摸摸金宝儿,给她掖好被角。又看看小黑狼,犹豫要不要把它搬回狗窝去。
小黑狼闭紧眼皮一动不动,金宝爹想了想,还是算了。他拨亮灯芯,坐在那张裂了缝的榆木桌子跟前开始写东西。
等他转过身,小黑狼吱溜钻出被子,趴在炕沿上仔细观察。
金宝爹没有黝黑发亮的毛皮,可有着又软又长的黑发。没有美丽的尖耳朵,可是有白白的脸蛋。没有锋利的巨齿,可有会扇动的眼睫毛。没有一双钢爪,可是有修长的指头。
基本上,就小黑狼所见的全部人类而言,金宝爹不算很老,当然也不算很难看。
可是,可是,小黑狼想不通。
为什么一个雄性会独自带着幼崽?
抚养幼崽这么复杂的工作,向来是雌狼主导的,雄狼只不过帮忙猎食物而已。
而且,明明有雌的追求这家伙,可他躲起来了。
一、定、有、问、题。

身为一头充满智慧的英俊少狼,小黑狼认为自己能想这么深刻,真的很了不起。
思考很辛苦。所以小黑狼在墙角蜷成一个毛团,打起了小鼾。
按狼的习惯,他就算睡着了,也还会支棱起一边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小黑狼听见很轻很轻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
轻得像树叶儿敲窗棂。可树叶儿没有脚,不会越敲越近。
小黑狼警惕地支开眼。
金宝爹趴在桌上,武金宝摊在炕上,都睡得很香。
有贼。
他脖子上的毛炸了起来。
小黑狼一直都告诫自己,做狼像狼,别被镇上那帮土狗带坏了。土狗是人的奴才,狼可不是。肯呆在武家,是给臭小娘面子。土狗见人摇尾巴,小黑狼见了肉才摇两下。土狗得看家,得讨一家老小开心,还得乖乖提供狗肉。小黑狼天天吃完就睡,高兴时跟臭小娘斗嘴,不高兴时骂老妖怪。看家?笑话。
心里这么念叨,小黑狼还是蹿下炕,悄没声溜到厨房和卧房的交界处,两眼炯炯地蹲着。
他打算好了,如果这毛贼敢动宝贝猪蹄儿,就往死里咬。
一个大块头蹑手蹑脚钻进来,吱溜闪进卧房,直奔老榆木桌子,逮住趴在桌上的金宝爹,贴在脖子就是一顿猛嗅。
小黑狼熟悉这种感觉。仿佛一整块又肥又嫩的羊腿摆在面前,实在太好吃了,不知该从哪先下嘴。
但是,老妖怪比羊腿也差忒远了。小黑狼见过他洗澡,皮包骨头,要多寒碜有多寒碜。换成臭小娘还差不多。
做贼而没有眼神,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小黑狼不禁有些可怜大块头。
既然大块头的目标不是猪蹄,小黑狼觉得可以看看再说。要是金宝爹打不过人家,再上去帮忙。
然而金宝爹只是动了动,仍然睡得像烂泥。
大块头嗅了脖子嗅头发,嗅了头发嗅脸蛋,还把手伸到金宝爹衣服里面。
小黑狼很不耐烦,举起后脚挠耳朵。
老妖怪胸前净是排骨,有什么好摸的?倒不如屁股上还有点肉。虽说那儿不好吃,可份量足。最嫩的得数前腿,不过那是成年公狼的专利,小黑狼从没捞着口福。好在他已经发现很多零碎部位都不错。比如黄羊蹄筋、梅花鹿的尾巴、兔子耳朵鸡鸭屁股之类的。对了,有次他背着弟兄姐妹偷到一窝天鹅蛋,大快朵颐,油腻腻香喷喷的蛋黄子淌得满下巴都是。
在小黑狼沉醉于美好回忆的时候,大块头已经把金宝爹搬到炕上,手忙脚乱地扒衣服。
总算开吃了。小黑狼两眼绿光荧荧。
"哇呀呀呀呀大胆毛贼!哪条线上的,敢来小爷地盘撒野!这老妖怪是小爷我的厨子,你吃了他,小爷岂不得饿肚皮?识相的赶快滚,留你条狗命!"
只听小黑狼大喝一声,毛贼吓得二便齐流跪地求饶,不但没敢吃老妖怪,还献上猪腿十大车烤全羊二十大车鸭屁股一百对,权当买命钱。从此小黑狼当上弓长岭的大王,每天享用毛贼们进贡的美食,快乐又逍遥............
以上,出自小黑狼同志的丰富想象。
现实则是,此贼长得过壮,小黑狼认为贸然冲上去不太稳妥。所以从大块头开始脱金宝爹第一件衣服开始,到扔掉贴身裤衩为止,他都在屋里绕来绕去,寻找最佳攻击点。考虑了十来种方案后,决定还是从大块头背后猛扑过去,跳上肩膀咬喉咙。
小黑狼前腿蹲、后腿弓,气沉丹田,牙闪寒光,正要纵身而上......
噗!
一件黑东西闪电般直击面门,还带着浓烈的气息。
不好,有暗器!
小黑狼本能闪过。定睛看处,这暗器大小跟成年人的脚丫差不多,通体乌黑底儿粉白,扁若团鱼臭如大蒜,却正是--
一只鞋。
小黑狼还没缓过来,噗地又是一只,正砸在脑门上。
冬里个冬冬呛,小黑狼仇恨满胸膛。
大块头正脱自己裤子,听后面似乎有磨牙声,晃亮火折猛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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