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有涯————横筠[上部]
横筠[上部]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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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心里却只有仇恨、权力与责任,为了这些不但不愿与我在一起,还故意害我。
昨天你默认即将娶妻的时候,我终于彻底死心。你我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我有我的骄傲与自尊,你的眼里却只有那些世俗的东西,刻意冷淡于我。本就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可笑我居然一直还存有几分幻想。君既无情,我又何必勉强?我的忍耐与期待,此时已然到了头。仔细想想,其实我这一生所有的痛苦与绝望,都是你带给我的。从此以后,既然情份已绝,那么你我之间便只有无休无止的仇恨。
如梦影紧咬着牙,连头也没有回:"怎么,你还不走?你昨天不是还骂我下贱,怎么才说完那句话,回头就像忘了似的,居然冒着气死自己亲爹的可能,亲自送我到这里来?看样子,你倒是比我还要下贱。"
韩景宴本还在后悔自己竟然打了他,闻言怒火又起:"你......我看你是自甘下贱......"
"对,我就是下贱,怎么样?"如梦影冷冷挑眉,"我的身体里,流的本来就是天底下最下贱的血,我当然下贱了。你骂得可真是好极了。跟一个天底下最下贱的人上床,你感觉如何?我尽我所能地诱惑你,取悦你,任由你摆布,你可还满意?"
韩景宴气得全身发抖,刚要说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冷笑声:"景宴,既然他自甘下贱,你何必管他?"
是韩陵醉!韩景宴顿时一惊,抬头望去:"义父?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韩陵醉下了马,一手牵住缰绳,却并不急着答,在如梦影身上扫了几眼:"自己甘愿被人上,果真是下贱之极,天生被人上的料子,倒也不愧了你这下贱的血统。"
如梦影脸一沉:"既然如此,你就赶快带他走,别再让他缠着我这个下贱之人了。"
韩陵醉冷笑道:"他肯与你这下贱货在一起,是你的荣幸。你这样的人,只配被最低贱的人上。不如,我现在就遂你的愿,找几个市井流氓上了你。"
如梦影脸色微微一变:"你敢!"
韩陵醉仰天长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此刻连自保之力都没了,又失了本教的庇佑,还能怎么样?"
如梦影咬牙不语。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吧?"韩陵醉面有得色,然而看向韩景宴的时候,脸上笑意却又敛了起来,"景宴,你昨天离开后,教主听闻消息......过世了。所以我只好沿着你们路上留下的痕迹,一路赶了过来。"
"什么?"韩景宴只觉眼前一黑,竟差点晕了过去。之前听到如梦影的话,他心里尚存几分侥幸心理,以为不会那么巧地将自己的亲生父亲活活气死,然而却没有想到他的话竟果然成了真。
如梦影闻言却笑起来:"看来我预期的目的全都达到了,真是快哉。"
韩景宴脸色灰白,全身发软。就连听到如梦影这样的话,却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梦影瞟了他一眼:"怎么样,将自己亲爹活活气死的感觉,舒服吗?"
韩景宴脸色越发难看,韩陵醉皱眉望着他:"景宴,你为了他,连亲生父亲也给气死了,你想想值得吗?更何况,还有以前的仇恨,你也忘了吗?你再这样摇摆不定下去,只怕还会害死更多的人。如梦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对他好,他反而害你,他哪里值得你为他做任何事。"
如梦影冷哼一声,扬了扬下颔,却是一副骄傲而狠厉的样子:"你要教训他,最好滚远一点再慢慢跟他说,我没耐心听你们说这些,也更不想再见到你们。"
韩陵醉眯起眼,缓缓扫了他几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这样说话。"他扫了一眼韩景宴,见他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皱眉,"景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回。"
韩景宴如若未闻。如梦影却冷笑一声,拂袖欲走。韩陵醉本要举步往镇上去,见他要走,抬手便点倒了他,一阵风似的向就在眼前的小镇去了。
过了半晌,他竟然带回来四个年轻人,往倒在地上的如梦影一指:"就是他了。我给你们那么多银子,随便你们怎么处理他,轮流上了他,或者把他给卖了,记得别让他好受就是了。哼,我看你还怎么得意得起来?"韩景宴见状一怔,总算稍稍回过神来。
"你......你......"如梦影见韩陵醉真敢如此做,心里不禁又慌又怕。
"怎么,这样就怕了?"韩陵醉挑眉,"你让景宴上你,设计让他气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就不见怕?"
如梦影死死咬住下唇,面如死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韩景宴。他此时才明白,原来自己虽然想着与他决裂,心里到底对韩景宴还是存有几分希翼的。韩景宴也望向他,眼里却是犹豫。
如梦影顿时心彻底沉入了深渊,全身血液都冷了下去。看来自己果真犯贱得很,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居然还下意识地想要依赖他,希望他能不顾前嫌,救下自己。
"走吧,别管他了。"韩陵醉拉了一把韩景宴,韩景宴还在犹豫,不住回望如梦影。
韩陵醉见他犹豫,索性不由分说地便直接将他拉走。韩景宴竟浑浑噩噩地真跟他上了马离开。
韩陵醉拉着他走出一段距离,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回头见韩景宴依然恍恍惚惚的,也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是为了让你彻底对他绝了念头。你要想明白,你们之间隔着数不清的仇恨,不仅如此,他又早已众叛亲离,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毁了自己的前途。你总是这么摇摆不定,一方面想要自己想要的,一方面又不想害他,世界上没有这么两全的事情。我知道你选择的不是他,对不对?可你又总下不了决心彻底与他决裂,我现在是帮你下决心,你到底懂不懂我的苦心?"
"我......"韩景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c
"他不是你所能爱得起的,你要想明白。"韩陵醉见他还是犹豫,不禁焦急起来,"既然不可能,就不要再对他好。你们这么磨下去,你自己也不会好受。唉,你再想想,你所迷恋的,到底是他的外表,还是其他的什么?如梦影确实很容易令人迷惑,单看外表,绝想不到他到底有多狠毒。如果他变丑了,丑得只会令人觉得恶心,你还会喜欢他吗?"
韩景宴出神良久,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但如果他只是块木头,我自然也不会喜欢他。"他咬了咬牙,忽然转而道,"义父,你可以杀了他,却绝不能辱他。我不能让这种事情真发生在他身上,这跟爱不爱他没有关系。我们要报仇,直接杀了他便是,挑这种方法其实也是在侮辱我们自己。"
韩陵醉皱眉:"那你待如何?你救他,再度给他希望,就打算这么继续与他纠缠下去吗?"
韩景宴咬了咬牙,道:"义父,我......我这次一定向他说清楚,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一拍马,已然电般去远了。
他拼命策马往回奔去,生怕回晚一步,如梦影就会真的受此大辱。然而终究因为没有立刻阻止,他回去的时候,如梦影早已全身赤裸,仿佛死了一般昏睡不醒,任由那几人肆意而为。
真见到了如梦影被人如此侮辱,韩景宴顿时什么理智都没了,只觉脑中"轰"的一声,想也没想,便挥剑将那四人直接一剑杀了。
杀完人,他立刻便将如梦影的衣服匆匆套上,心慌意乱地随便找了户人家敲门进去,托那户人家帮着照顾如梦影。他又怕人家不愿,又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给了他们。
他匆匆逃也似的跑了,生怕如梦影醒过来,会伤心欲绝,会厉声质问自己。

第 17 章
四周是无休无止的黑暗,仿佛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对自己虎视眈眈。
如梦影只觉全身发冷,整个人竟如同置身于冰雪之中。他感到极度的恐惧、绝望与无助,终于猛地惊醒过来。
他睁眼迅速地扫了四周一遍,就见一个荆衣短裙的少女正坐在床边。她见他醒过来,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你总算醒了。"
如梦影却如听而未闻,呆呆地坐在那里,两眼无神。
"你还好吧?"布衣少女望了他,担忧地问,"呃,你一直昏迷不醒,下面流了好多血。我只好找大夫给你看了看,总算把伤口处理好了。"见如梦影低头望自己的衣服,连忙又补充道,"你衣服上都是血,我让我爹给你换了件新的。"
布衣少女见如梦影还是失了魂般坐在那里,想了想,只好拼命找话说:"你饿不饿?你都昏了两天,除了昏睡时喝了些粥外,一直没吃什么。不如,我现在去给你做饭。"
如梦影不言不语,死死咬住下唇,全身微微发抖。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布衣少女不由颇有些不知所措,勉强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只是被......那个了而已,比那些沦为富贵人家玩物的妓子要好得多了。你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你说什么?"如梦影忽然抬头,目中射出寒芒,"你的意思是,我天生就应当是一个下贱的妓子?"
"我......"见他气势逼人,布衣少女不禁往后缩了缩,目光闪烁,说不出话来。
如梦影咬了咬牙,忽然似乎想到什么,眼睫霎了霎。当下便拔下头上发簪,弹出刀刃,往她胸口猛地刺去。
他一脸愤恨,布衣少女看得心惊不已,一时不察之下,竟当场被他按在地上猛刺。她完全想到如梦影竟会突然杀向自己,又慌又怕,连忙拼命反抗:"爹,娘,救我,救我啊......"
刀起刀落,片刻间,如梦影身上便已溅了不少血。那少女反抗了一阵,便已没了动静。
而此时,那边门已然被撞开,一个中年老汉闯进来。他望见自己女儿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顿时脑中一片空白,竟一时吓得呆在那里。如梦影脸色一冷,几步抢上前,便已倒转手中发簪,趁他失神之际,已迅速封了他的穴。
随后,一个中年妇人也跟了过来。如梦影虽武功尽废,身法和眼力却还在,他立时便如法施为,封了她的穴。眼见这中年夫妇已无法反抗,他手起簪落,两下便一一切断了他们的劲脉。
身上溅上了不少血,如梦影却如同未察,无动于衷地走出屋去。
他在自己怀里,衣袖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了几只药瓶来。看样子,是那户人家不敢动他的东西,又将他的药瓶全都帮他给收好了。
他取了其中一只瓶子攥在手心里,将其他几只收入袖中。
他推开大门走出去,如游魂般走入镇中。

不宁寨四寨主葛震刚做了笔大生意,欢庆之后,携着麾下兄弟们志得意满地回不宁寨,一心想尽快向上面的三位哥哥面前领功。
途经沙音镇的时候,眼见不宁寨已然不远了,他却徒然生出不祥的预感来。眼前这镇一片死寂,竟透出一股死气。
风里隐隐有血腥的味道飘来,白惨惨的月光洒下,整个小镇竟如同人间地狱。但无论如何,这沙音镇是回不宁寨的必经之路,就算真是人间地狱,也总得闯上一闯了。
当下,他便当先策马向镇中驰去。驰到镇中心,他忽然看见镇中央的一处井边,坐了一个白色的剪影。周围气氛阴森诡异得难以形容,可远远望去,那人却全身透着一种出尘的柔和清气,不似人间中人。
这样一个溢满了死气的小镇上,居然有如此一个谪仙般的人坐在井边,葛震不由好奇地勒马停下,下马走近那人。刚才只是瞥见他的侧面,这时看见正面,他顿时心中一悸。那哪里是什么仙人,分明是只鬼。眼前的人虽然远看形貌飘逸,近看其实是因为身体消瘦得吓人,一身宽大的白色衣衫在风里飘来荡去。而且他脸色惨白憔悴,透着青白的死气,那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脸色。白惨惨的月光映在他脸颊上,越发显得阴森。
只是眼前这鬼虽脸色吓人,却是分明是只艳鬼,相貌惑人又不失纯净之气。葛震不禁又觉得他看起来也并非那么吓人了,不仅如此,还颇为赏心悦目。
葛震后面的兄弟们已然跟上前来,见他下马,便也跟着纷纷下马。有人疑惑地问:"四寨主,你在发什么呆?这人有问题吗?"
葛震猛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已然盯着坐在井边的那个人发了半天呆。他连忙干笑几声,颇有些尴尬:"啊,没什么。这方圆几里只有这么一个镇,周围又干燥得很,大家赶快补充点水。"
他见麾下兄弟们已然纷纷走到井边取水,自己便也走到井边,却不是急着取水,而是向井边那个人问话:"请问这镇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为何一个人坐在这里?"
那人如同死物一般,不动也不答话,甚至连眼也没有抬一下。
葛震见他不答话,也不以为意,目光瞬也不瞬地停在他的身上,连一刻也舍不得移开:"你叫什么名字?现在都快入冬了。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冷吗?"他再往细里看,发现面前人脸颊虽然白得没有血色,却显出一种病态的透明,自有一番别样的诱惑。
葛震不由越看越不舍,他正要继续往下说。
"井水有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葛震回头一望,顿时大惊。只见后面的兄弟们竟然大半倒了地,皆是七窍流血,挣扎了一阵便死去。
莫非这镇透着如此死气,也是因为村民喝了这有毒的井水,全部死绝了?一念及此,他立刻便下令让侥幸还活着的八个人去查一番镇中状况。
再望向坐在井边的那个美人,他却没有了欣赏的闲心,心中一阵不安。过了不久,去查探的几个人先后回来,说是村中村民已然全部死绝,死状也皆是七窍流血,与现下死去的寨中兄弟别无二致。
葛震一时呆住,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刚才若不是正与井边坐着的那人搭讪,只怕也不能幸免,他不禁暗暗心悸:"这井是附近方圆十几里内唯一的水源,什么人如此狠毒,居然这其中下毒?"
没有人说得出话来。那八人望着死去兄弟的尸体,心中俱是哀痛不已。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突然就这么被莫名地被毒死,遭受了这飞来横祸,却令人一时之间如何接受。
葛震沉默了半晌,沉吸了口气:"眼下这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恐怕要查出谁是下毒之人,还得着落在他身上了。我们把他带回去,再慢慢审问吧。"

第 18 章

韩景宴一回总舵,便派了亲信王东去查看如梦影的情况。他出总舵时,并没有带多少银两,生怕那家人不满意,又让王东带了许多银两去,让他交给那户人家。
这么等了两天,总算盼回王东。然而他带回的消息,却令他大吃了一惊--那镇子上的人居然全都死绝了,如梦影不知去向!
那他究竟去了何地?王东办事倒也着实可靠,他将那镇上的情形,以及他往别处去查探的情况全详细描述了一番:"那镇子里井水被下了毒,镇中村民应当都是死于那井水中的毒。而且,我仔细查过,那井边也有不少黑色的毒血,应当有不少人在井边喝了有毒的井水死去,但是那里并没有尸体,尸体已经被人收走了。至于附近远远近近十几里,我都已经查过,并没有如梦影的踪影。"
韩景宴略一沉吟,旋即猛然一惊:"莫非是不宁寨的人?你有没有查过不宁寨子的情况?"
"这个属下已经查过了,不宁寨四寨主不久前刚做完一笔大生意,正在回寨的途中。想来这几天就应当到了,也许真是他们。"
韩景宴不禁忧虑不已,如果他所料不错,那井水中的毒应当是如梦影所下。他向来便是如此的行事作风,下毒害死一个镇子的人,以此泄愤,杀人灭口,也不是什么奇事。
既然如此,若那些死在井边的人真是不宁寨的人的话,那么恐怕如梦影此时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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