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你还不能起身。"熟悉的对话一次一次回荡在这个房间,"你现在就算出门也只有被人追杀的份,还不如等身体养好后再反击。"
残影实在有点搞不懂这个人,他怎么能这么自然地将自己和流光同样对待。凭他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自己和流光之间的不同吧!就算他迟钝好了,难道他也看不出陈云落惧怕的眼神吗?
"我说,你现在已经惹上麻烦了,最好快点让我走。"明明有更直接的方法可以让他闭嘴,却始终没有出手。
"你们江湖人不是都讲究什么义气的吗?"虽然是个无聊的借口,不过也能暂时拿来用一下,"你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血色的眸子深沉了些:"你的耳朵有病吗?我说过了我不是慕容流光。"左手的指甲已经显示出了蛊虫的形状,只要那个人再敢说一句,就让他当场毙命。
"我知道,你是那个在星涌楼中跟我比琴的人啊!"口气依然轻佻的,眸中却闪过狡黠的光芒。
"你,你怎么知道?"从来没有人,能够一眼辨出他和流光的区别,就连武林盟主--想到了那个不愉快地回忆,美丽的眸子黯淡了下来。
"这不重要吧!"就算是让他说,也只能说,是本能的反应,"倒是你现在的处境,不准备向我解释一下吗?就算是我等了三个月的酬劳吧!"反应太过,一下子说漏了嘴。
"你,等了三个月?"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还是被何慕景听了去,以为一定会被奚落一顿,没想到的却是残影意外的爽快,"你想知道什么?"
"原来你是这么爽快的人啊!"象征性的称赞了一声,"那么,就从最基本的,你和武林盟主的关系开始吧!"
"我是他的护卫。"溢满杀气的红眸向房门一扫,原本打算偷听的某人只有乖乖地走人,"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你这样的男人,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屈服于他人之下。"何慕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嗯,味道不错。"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似嗔似喜,伸手抢夺何慕景手中的茶杯,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那我就从头说起了。"
你要喝的话我可以帮你倒的。何慕景不着痕迹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改拿起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他很不习惯和人共用一样东西。
"一开始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我还没有出生,好像是流光从小就是由母亲带大的,后来他的母亲被人给杀了,他就被盟主救了。盟主对他很好,教他武功,还让他去学习许多不同的技艺。"
一段辛酸往事由残影道来,却平淡无比,可能因为确实不是由他亲身经历的吧!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虽然有满腔的疑问,但何慕景知道现在不是适当的发问时机,将行人苏吞下肚,静等着残影的下文。
又抿了一口茶水,残影才继续:"其中一项,就是蛊术,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出来的。大概是那个家伙心里哪里有阴影的关系,所以当他运用蛊术的时候,就会性格大变,由慕容流光变成慕容残影。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难怪这个家伙看起来就很幼稚的样子,他大概要比流光小个五六岁吧!那么......一联想起流光五六岁却做出只有一岁左右的孩子的举动,何慕景忍不住浑身发寒。
大概是表情太丰富了,波光潋滟的红色眸子疑惑地望向他:"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如果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个房间一定会被毁掉的,纯粹是为了转移话题,"那么,武林盟主向你提出了什么要求?"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好人把!就算有,也绝对当不上武林盟主。
"他要流光当他的护卫,家人,和情人,陪他登上盟主之位。"残影回答得很快,何慕景晕倒的也很彻底:"他......答应了?"
"只有他那样的傻子才会答应。"光芒四射的红宝石里是毫不留情的鄙视,"这么不珍惜这个身体,我可是还要用的。"
何慕景不知道现在心里的感觉是什么,似乎比在战场上打了败仗还要挫折,似乎......还有一种很想杀人的烦躁感。强制自己问了下去:"那么武林公敌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盟主......用完就扔吗?"
"谁知道,这个人,一向是阴晴不定的。"似乎有些说累了,残影又躺回床上,"盟主在修炼寒冰真气的时候,一直深受寒毒之苦,所以,让流光去寻找血芙蓉,顺便去瑕云山庄暗杀玄九阳。理由是瑕云山庄太过壮大,会对他造成威胁。"
"火烧瑕云,真的是你做的?"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毕竟是一百多条的无辜人命,就算是武林盟主的命令,也做得太过了。
"我接到的命令是暗杀!暗杀你懂吗!"美丽的眸子狠狠地瞪过来,"我会那么蠢做的那么明显吗?"
明显整个江湖的人都认为你这么蠢的啊!这句话何慕景没敢说出口,残影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又狠狠瞪了一眼:"我到的时候,瑕云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我做的事情只是完成了我的任务杀了玄九阳而已。连那个最后的幸存者我都没有动过,谁知道她后来会一口咬定我是凶手。"有些委屈的口吻。
果然是个孩子,何慕景心下暗忖:"那么,现在有什么方法可以洗脱你的冤屈吗?比如说,找到那个幸存者?"
"你相信我吗?"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我一点证据都不可能提供给你。"
"你就是最好的证据。"或者说,我不相信流光会做出这种事情,"你还没说,那个幸存者的事。"
"死了,被盟主杀掉的。"残影的口吻很平淡,内容却很震撼,"他亲手毁掉了可以证明流光清白的唯一证据,甚至亲口下了诛杀令。"
"为什么?"不羁的脸上第一次显出震惊之色。
"我不知道。"残影可能是真的累了,艳丽红眸半睁半闭,"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出来的......之前......流光......和那些所谓的武林人士......很惨烈......他中的毒,让他痛入骨髓,武功也打了很大的折扣......"
说完这些,残影真地睡着了,何慕景细心地帮他盖上薄被,脸上一片凝重之色。这三个月,你是怎么过来的,流光?被最重要的人背叛,还有无止境的追杀,你,一定是因为实在撑不下去了,才让残影替换你的吧!
其实,你可以来找我的。是不想连累我吗?你还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呢!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好像就要裂开的痛楚,从心里开始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Chapter 10. 重逢·戏语无忌
流光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背叛、鲜血、追杀,晶莹剔透的回忆碎片被染上了咸涩而腥檀的味道。不断逃跑,却无法逃脱,这个噩梦,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在最后沉入意识的黑暗之前,流光这么想着。
黑暗是最安全的地点,流光将自己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拒绝与外界的沟通。然而,总是有一个声音,总是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说话,适时将他从意识的深渊拉回来。
混蛋,烦死了。流光睁开疲惫的双眼,打算教训一下那个总是打扰他的人,一张英俊的脸庞进入他的视野:"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啊!"
何......慕景?流光皱起眉头,他......怎么会在这里?想开口询问,发出的声音嘶哑的连自己都感到陌生:"这里是......"
一杯水体贴地送到他唇边,看到流光乖乖地喝了下去,何慕景舒了一口气,将事情用最简短的语言描述出来:"这里是钱塘,是你的朋友那个什么落的养济院,还是很安全的。你已经睡了差不多三天了,虽然是解毒的必要过程,还是很令人担心啊。"
"什么叫什么落啊!我的名字是陈云落!"说人人到,门口闪出一个娇小纤细的身影,五官清丽绝尘,与昨夜完全不同。他狠狠地瞪了何慕景一眼,一手将他推开,撒娇地似的趴到流光床前:"你有没有怎么样?虽然冰莲可以解开你身上的赤毒,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如果没有办法承受冰莲的毒性就糟了。"
"我还好,应该没事。"流光漾起一抹微笑,"麻烦你了,云落。"身体不着痕迹的后退,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粗线条的陈云落什么也没有注意,自顾自地碎碎念:"你倒没什么麻烦,讨厌的是那个慕容残影,每次一见面就会被他吓掉半条命。会蛊术了不起啊!真的要是较量起来,他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流光头疼地想着。一个磁性的男声打断了某人的喋喋不休:"我说陈云落,就算你对自己的外貌自惭形秽,也不用戴上人皮面具吧!虽然就算戴了也没有流光漂亮啦!"
陈云落被噎住,转头,阴沉地朝何慕景笑了一下:"何公子不出声,我都忘了你还在了。我劳心劳力帮流光解毒是我有义气,但是素昧平生的你在我家住了那么久,是不是多少该付点费用?"
"我有帮你的忙。"何慕景笑嘻嘻地,没有掏银票的意思,"我是用劳动力来换取住宿费的。"
正中下怀的浅笑,陈云落阴测测地说:"不够!不过......"眼珠一转,又扯开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如果你愿意去帮我照顾我的花园,我就算你免费。"
"你的花园那么大,这根本不公平!"落入圈套仍不自制的某人喊冤。
"我可以帮你分担掉一半,够好了吧!"设下圈套的某人笑得阴险狡诈,"好了,我们快点去吧!"
何慕景难得听话地跟着陈云落出去了,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向流光打个手势:好好休息。
这小子......有时候还是蛮会为人着想的。流光难得扬起一个真诚的笑意,希望他不要被花园里的毒物给整得太惨才好。
仅仅过了一天,流光就改变了想法,如果那个混蛋在云落的花园里被毒死了就好了。茶色的凤目睁到史无前例的圆度,望着眼前的轻暖狐裘:"这是什么?"
某个男人依然笑得像狐狸般狡猾:"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现在尚在秋季,穿得暖一点总不会错的。"
听上去还真是温暖啊!流光又狠狠瞪了何慕景一眼:"我是问你,为什么这是女装!"这袭狐裘式样高雅大方,纯白的表面,显然用料是极为少见的灵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件不折不扣的裙衫。
"因为你的内伤还没有复原,现在出去很危险。"何慕景收敛了笑容,一脸认真地开口,"况且......"
"况且什么?"难得见到他这么凝重的表情,流光稍稍直起了身子,认真倾听。
"况且,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真想让那些所谓的花魁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女。"好不容易摆好的正经表情一下子崩溃了,一脸轻佻的笑意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扁。
竟然将他比喻成青楼女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流光随手拿起床头的"孤月",月之清辉顿时盈满室内。
何慕景轻盈地闪开,跳到一旁的桌子上:"喂,‘月公子',很危险的!如果不是我的话就一定被砍到了。"越加轻佻的笑容,彻底扭曲了原本俊美无比的五官,于是,流光手腕一抖,第二招出手。
险险闪过,何慕景似乎有点危机意识了:"你的身体还没好,不要妄动真气。你不会真的想砍我吧!"
流光不怒反笑:"砍了你就是要砍到的!你如果怕我妄动真气,那么就老老实实让我砍!"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中,带着多少不言而喻的亲密。
老老实实让你砍,那我还有命在吗!何慕景很想这么反驳,却因为实在忍不住的笑声而说不出口,流光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简直就像只竖起了满身毛的小猫,就差根尾巴了。由于过度大笑而放松警惕的他,显然没有注意到室内正在急速的变冷中。
很好,非常好。流光手中的孤月莹然发亮,凌厉真气凝结其上,这次,不能让那张该死的笑脸变色,他慕容流光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流光的确是快要成功了,如果此时没有一个人来碍事的话。
匆匆进来的是陈云落:"喂,何慕景,今天我有事,你就帮我看一下养济院。"才交代完,就像逃命似的离开了。
"喂,我可不会看病。"何慕景大声喊道。
"这里的药随你用,治好了算你的,治死了算我的!"陈云落的声音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这小子!"何慕景丝毫没有"陈云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的自觉,转向流光,"他是不是在躲什么仇家?"
还没等流光开口,两人同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何慕景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态度,"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安静地养伤的话,就快点穿上!"也不管流光同不同意,将那件狐裘直接披了上去。可是,女子的衣服,盘扣甚多,两个大男人根本不知道怎么穿。
脚步声越来越近,何慕景干脆顺手将衣服扔到地上,整个人压在流光身上,将他的脸严严实实地遮住:"喂,别出声!"
"程落!你这个混小子快给我滚出来!"房门猛然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个与那个沉重的脚步声很相称的伟丈夫,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看到屋内的情景后,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房内的情景确实诡异,一件雪白狐裘随意被扔到了地上。一个男人仅仅以手肘撑在床上,身下显然被压了什么东西。 一头茶色的发丝顺着床沿流泻下来,锦被下不小心露出的脚踝纤美白皙的无以复加,男人意识到自己肯定是打扰到了什么好事。
"对不起......请当我没有来过......请继续,请继续......"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本能地关上门,朝另外的房间搜寻那个该死的医生。
"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何慕景以一种绝对是明知故问的语气对流光说,后者只是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下床捡起那件狐裘穿上:"那人是来找云落的,我担心他会有危险。"
"真无趣,我本来以为你的反应会更激烈的。"何慕景无奈地耸肩,同时暗中防备,以防那只凶狠的猫咪会不会又抓他一下。
可惜流光对他的挑衅置若罔闻,整装完毕就准备出门,完全忽略了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我说,流光,等等我啊!"何幕景依然是老大不正经的腔调,眉头却微微地皱了起来,他怎么了?似乎突然感觉到,他的心里,有什么禁区被碰触到了。
Chapter 11. 断桥·毒王显威
一路追出去的两人并没有看到该看到的人,兜兜转转来到了白堤边上。远远看到钱塘湖著名的断桥上,面对面站着两个人,正是他们在寻找的人物。
"我说他们是不是想要学一学许仙与白娘子断桥相会啊!"何慕景开起不合时宜的玩笑,身边的流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显然是懒得为这个傻瓜多费唇舌。
站在断桥一边的伟丈夫满脸痛恨的表情,声若洪钟,成心让方圆十里内的游客都听到:"程落!你这个黑心的大夫!你的良心是被狗啃了还是被猫吃了!就你这般人物,还敢自称是‘在世华佗',简直贻笑大方!"
桥下的游客骚动起来,陈云落不疾不徐地回答:"我是怎么黑心了?我是坑了你的钱还是治死了你的娘?我确定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却足足跟了我半天的光景,如果你不能说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本大夫可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