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白龙抖了抖身子,疼得一声哀鸣,浑身骨头刺辣辣地疼啊,像被拆掉重新拼装一般。
黑龙不敢再动,慢慢沈下身来,前爪撑在石上,让龙身不再压住白龙,又低下龙头,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那对漂亮如银的龙角。
白龙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刺痛渐渐消散,扭过头来,却对上那双写满担心的金精龙目,心神猛是一阵难控的震荡。
黑龙口吐人言:"敖殷,哪里疼吗?"
白龙趴在石上,委屈地稍稍瞥过眼睛,故意稍蜷龙身,崭露出一截半挂在黑龙身上,半撂青石板上的龙躯。那一截银白色的龙身,矫长修美,侧腹有龙鳍似薄纱般随水荡漾,翘起的下身便隐隐可见腹部那层较为脆弱的薄鳞,再往下看,便已卷缠在黑龙尾部。黑龙忽然有些呼吸紧窒,一阵阵不可言喻的热流在身体各处游走。
看著身下婉转温顺的白龙,黑龙不觉有了个古怪念头......
可不可以,再压下去?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黑龙慌忙抽出身体,要不是白龙及时扒住青石,还真要把他甩飞出去。
幸好白龙已缓过不适,并未错过黑龙眼中不及掩饰的一丝欲念,心中更是高兴,慵懒地翻了个身,慢慢游过来,跟在黑龙身後。
黑龙有些晃神地看著他游近,水影中那游弋的躯体白皙修美,银鳞映著淡绿澄清的江水,似一片片半透明的碧玉宝石,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游到黑龙身旁的白龙微微侧首,用硕大的龙头凑了下黑龙的龙须,然後慢慢往前游了去。
黑龙愣神许久,待那卷身影几乎没於遥远的水中,才回过神来,龙尾一摆急忙追了上去。
如是者游游走走,竟然也给他们耽搁了不少时日才到太湖流域。
江苏太湖,东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合三万六千顷,形如西出新月,南似圆弧,东北多湾,中有四十八岛,七十二峰,湖光山色,相映生辉,故得天下秀名。
为免惊吓凡人,敖殷与黑龙王收了龙王真身,只以人形潜落湖底,这湖底水晶宫乃是太湖龙王居所,自然也是富丽堂皇,守门虾兵蟹将认得敖殷这位驸马爷,连忙入内通报。太湖龙王连忙出殿相迎,一见敖殷便满面堆笑:"贤婿,多年不见,近来可好啊?"
敖殷却没有那份亲热劲,只是拱手行礼,道:"多谢龙王关心。"
太湖龙王殷勤地招呼他们入内:"呵呵,小女已先日到达,对了,你们怎麽不一道来呢?"
敖殷对於龙妃先行到达之事并未有所表示,反而向太湖龙王介绍道:"这位是白仁岩的黑虬龙王,此次来访我鄱阳湖,顺道来太湖走走。"
太湖龙王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黑龙王,见他面相丑陋朴实,并无特别之处,不禁心中奇怪,白仁岩是个听都没听过的偏僻之地,这个黑脸龙王想必也不会有什麽高贵身份,但看敖殷对他态度颇为尊敬,便也不敢轻慢。
入得殿去,便见到从偏殿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出来的龟丞。
"恭迎陛下!!"
在他身後,一众水族蚌女手中挑持水晶宫灯,两旁飘出,中间一座轻鸾落下,纱廉挑开,便见一名宫装美女在蚌姬搀扶下步落鸾加。这名女子相貌端庄柔美,乌发云鬓,肤若凝脂,远远看去,便像一棵柔弱的金盏银台花,让人忍不住悉心呵护,容不得半分风吹雨打。
女子款款走到敖殷等人面前,欠身向众人行礼:"善儿见过父王、夫君。"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眼畔略带桃红颜色,瞳仁斜视黑龙王,有些困惑著不解,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称呼这位跟在魁梧高大的男人。
敖殷显然不欲与之多作解释,简言道:"这位是父王的义弟,白仁岩龙王。"
太湖龙王一旁听了有些明了,隐约想起曾在一次东海龙王的寿宴上见过这个人物,只是时日相隔太久,他已经不是很记得了。
女子连忙行礼:"妾身问二叔安好......"
黑龙王当即明白过来,眼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便是敖殷的妃子──龙妃善儿。
一身银白蟒袍的英俊青年,伴著雪色宫装的娇柔女子,人成对,影成双,四渎龙神与他的龙妃,便像一幅画卷般,藏载了美丽。
黑龙王看著眼前的一对嬖人,心中轻轻地赞叹。
忽然有过这样一个念头,若是再遇挫折,这孩子应该也有可以潜伏修恬的怀抱了......
不由得,生起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寂寞。
第十六章 轻舫随风木橹韵,黑麟如钢银似珠
太湖边上,岸柳垂水,映著竹楼屋舍,迎面风来,吹得人心神荡漾。
湖中一条轻舫慢慢荡过,便见一名俊美的白衣青年,立在船後,单手扶橹,雪白衣袍随湖风飞扬,极有韵律地操使舫船。明明是粗重活计,在他做来却极为优雅,仿佛手里拿著的不是什麽粗糙的木橹,而是挥笔题字的楷笔。
偶有画舫从旁而过,舫上少不得是游湖行乐的公子哥儿或是官家小姐,见了这一舫轻舟上面如仙般清雅的男子,无不注目远眺,移不开视线。
偏偏那轻舫上的男子全然无视四方投过来热切视线,嘴角轻轻噬笑,心不在焉的划著船,眼神却专著地盯著船舱,让人不禁好奇船舱里该是藏著怎麽样的一个绝色美人,能让这位俊逸的公子如此倾心著意。
然而事实实在与他们的想象相距甚远......
船舱之内,坐的哪里是什麽绝色佳丽?!却是一个膊阔腰粗,魁梧强壮的男人,而且这人眼大如牛,鼻大嘴宽,下巴还长了密密麻麻的短须,加上皮肤黑得堪比镬铹,这副长相简直是......不敢恭维。
舱里细心地堆放了几坛酒,显然是有意准备,男人看来心情不错,掀开坛口闻了闻,忍不住嘬了嘬嘴,想必是肚中酒虫作怪,便忍不住回头招呼外面摇橹的青年。
"敖殷,别摇了!快些进来陪我喝一杯!"
外面的青年启齿一笑,那情深款款的笑颜顿时让周边画舫上的男男女女无不为之心醉神迷。
"泛舟湖上,也是一种游趣!"他虽是这般说法,但还是放下橹桨,任轻舫随波而动,弯身苗腰灵巧地钻进船舱。
这两位,正是难得湖上泛舟的四渎龙神与白仁岩龙王。
四渎龙神大驾光临太湖震泽,这里的龙王自然少不得好生招待,但几日盛宴款待,吃肉喝酒也让人烦了,於是敖殷借机拉黑龙王出了龙宫,到湖上泛舟游玩。虽说龙王贵为水族之尊,但也鲜少在湖上与凡人一般坐船游乐,敖殷到湖边租下一条小舫,居然要亲自操橹,黑龙王拗不过他,也只好任他去了。
敖殷钻进船舱,这舱本不算挤,但里面堆了不少好酒,加上黑龙王身躯雄壮,他这一进去,就变得有些挤迫了。
可敖殷全不在意,反而乐在其中地与他并肩而坐,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只杯子放到桌上,提起黑龙王选中的酒坛为他斟酒。
黑龙王对游湖泛舟这类风雅之事兴趣缺缺,不过只要有酒相伴便成,当即是酒到杯干,好不痛快。喝了两坛,忽然想起什麽,便问那敖殷:"你怎麽把龙妃独自留在水底龙宫,这样不妥吧?"
敖殷垂眉斟酒,淡道:"善儿难得回来一趟,自然有些私话与她母後说去。二叔不必为她操心。"
既然他这般说法,黑龙王也不好再说什麽,只是觉得敖殷对那美貌的龙妃似乎有些冷淡,虽然言语态度上相敬如宾,但还是不甚亲密,不过这也是他俩夫妻间的事情,他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多嘴,便也就不再提起。
湖上清净,没了龙宫喧闹,倒是一个喝酒的好地方。
敖殷陪黑龙王喝了几杯,又说了些经年趣事,气氛倒是不错,黑龙看著青年的侧脸,记忆中那个倔强傲气的孩子依旧留在他的心底,即便千年过去,那印象仍旧深刻得难以磨灭,故再见敖殷时,看到他成熟潇洒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隔隙,可是这几日相处下来,慢慢地,心底那个孩子的影像便渐渐重叠在敖殷身上。
无论是四渎龙神,还是东海龙王的太子,对他来说,依旧是那个偶尔会耍任性,有时又会相当贴心,让人总是忍不住去纵容,去怜惜的孩子,即便他已经长大了......
"二叔?"
敖殷见黑龙王拿著酒杯有些定了神,不由得出声轻唤,伸手去搭他的手背。凉意透过手背的皮肤传来,黑龙王本能地缩手收臂,不料他二人坐得太近,他手臂一横,撞在敖殷腹侧,敖殷顿时煞白了脸。
"怎麽了?撞疼你了?"黑龙王连忙丢下杯子,扶住敖殷,见他脸色苍白,不觉奇怪,虽说无情力重,可他触及时已收势回撤,应不至於撞得如此厉害,正是担心,却见敖殷咬著下唇,扯起嘴角隐忍地笑著摇头。
"没事......我没事......"边说边挣扎著想爬起来。
"怎会没事?"黑龙王皱起浓眉,不悦地将倔强的青年箍住,伸手过去捏住他光滑的下巴,将低垂著企图遮掩的脸抬起来,果然看到敖殷痛得脸色发白,贝齿紧噬的嘴唇在抖动,额头甚至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黑龙王肯定这绝对不是他一手肘可以撞出来的疼痛。
"让我看看。"
"二叔!不要!"
"别动。"
也不顾敖殷惊呼反抗,黑龙王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的双臂桎梏在身後,另一手小心地解开敖殷腰带,避免触及他腰侧痛处的部位,掀开外袍,接著是里衣......秋日未冷,很容易便将遮掩的衣服掀开了,便露出胸膛及腹部,年轻的肌理扎实而不夸张,白皙的皮肤与他的真身一般透著珍珠的光华,触手其上,凉嗖细腻。
黑龙王倒没注意到眼前足够让人神魂颠倒的暧昧风光,一心只查看敖殷侧腹位置,触目之处并无不妥,但他并未被表相所惑,粗大的手掌腾空其上,一层暗色红光从他掌上溢出,青年侧腹部位顿时绽放点点珍珠霞彩,随即皮肤上隐隐出现一层银色鳞片。
却见在侧腹处有一个弯月形的黑晕,仔细看了,原来此处部位的鳞片从底部而上出现一种墨绿颜色,诡异非常。
"怎会如此?"黑龙王感觉到此处有不寻常的妖气凝聚,虽说不重,但似乎已有一段相当久的时间。
敖殷低下头,躲过他锐利的视线,逃避问题。
若比平日,这些任性黑龙王也不会与他作计较,但他如今妖气附体,显然是之前被妖怪所伤未有及时治疗,只是强行以己身法力压制,时日一久,必对他身体造成伤害,黑龙王又岂可放任他这般妄为?!
"敖殷!!"
威严的低喝,震得敖殷不得不抬头。
那双现出龙目金精的瞳孔,是不容反抗的强硬,敖殷咬咬牙,终於还是屈服地小声说道:"这是之前在鄱阳湖降服无支祁时,不小心给伤到的......那妖搏击腾踔,轻利迅捷,我一时不察,被它噬了侧腹。"
"为何不施医治?"
敖殷倔强地挑眉,哼道:"之後受封四渎龙神,四海中有多少家夥等著看我笑话,若在此时作病疗伤,岂不是正著了那些人的意!反正我将妖气暂时压住,也无大碍,不过适逢朔月会有些疼痛发作罢了......"
"朔月而发表示伤口中阴妖之气作怪,侵蚀元神所至!!"怒意的咆哮教敖殷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他也又岂会不知......
黑龙王气得直想把这个看起来成熟稳重,其实还是任性得叫人磨牙的青年翻在膝上打一顿屁股,让他好生记住教训。
可看到他委屈地搭下脑袋,乌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不敢抬头直视他的怒火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便自想起,外人看起威风八面,主宰四渎水域的龙神,其实也不过是个刚长大的孩子......
骤然要他离开熟悉的海域,到陆上降服妖孽,接而丢给他一个统御四渎的重担。须知四渎流域何其宽广,多少生灵在他掌控之中,布雨施水,不得有半分怠慢,若说倏忽,轻则洪水泛滥,重则江河改道。
一念之间,可以是风调雨顺,可以是哀鸿遍野。
更何况他少年得志,又怎会不招人忌妒。
一切一切,敖殷却毅然扛下。
难怪不过千年重遇,这孩子便多了一副冷漠的面具。
如今他又怎能去责备这个极尽努力,恪守己任的侄儿?
黑龙王轻轻叹息,怒意消散,抚上敖殷腰侧的大手无比轻柔。
"你这孩子,怎不能让人省点心......"虽是责呵,却不闻半分重言,更多是痛惜,是不舍。只听他念动法诀,压在敖殷腰上的手掌红光大盛,手背皮肤至手臂处现出黑色鳞片,点点珠华,却仿佛著火一般。
"二叔......你!"
"妖气若不及早拔除,只会渐伤元神。好了,别动。"
敖殷却知要拔除上古妖兽留在自己体内的妖毒绝对不易,否则他自己早便动手了,他也无意损耗黑龙王的龙元,便想伸手推开对方。
却不料强壮的手臂扶在他背脊,大掌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疼的话,咬住我。"
"可是......啊!!!"敖殷尚不及反对,一阵像被烧红的钢锥挫入体内的剧痛教他难以自抑地失声惨叫,他挣扎著想逃开,无奈箍住他的手臂结实有力,由不得他逃开半分,烧炽的热度仿佛要生生烧溶身体般不断扩散,钢锥的剧痛不断挖入体内,要钻穿他的身体地难受。
让人疯狂的痛楚叫他头昏脑胀,意识中唯剩的尊严容不得他示弱惨叫,本能地张口一下咬住面前坚韧的东西,止住喉下呻吟的同时,却也尝到了腥血的铁锈味道。
小舫上的魁梧男人面无表情地催动体内龙元真力,任得肩膀被青年给嘶咬出血肉模糊,依旧专著无比地看著青年腰侧渐渐扯出墨绿妖气的部位。
顷刻间,船舱内红光暴射,湖上异像大生,水波从舟底翻卷起狂澜十丈,平静湖面突如其来的滔天浪涌只冲得周边的花舫七零八落,尖呼四起。红光一出即收,瞬息敛回船舱之中,黑龙王抬起炽烈火红的手掌,便见掌中困住了一团妖异的绿焰,金瞳中怒意萌动,五指一合,顿时将那卷绿焰捏散,消失无形。
一时分神,被怀里的青年挣脱开去,只见银华骤闪,竟就此化出神龙真身,一条巨大的白龙窜出船舱迅速滑入湖中,潜下深水。黑龙王见状,连忙赶起飞身跃落湖中,水面幻界,上是人身,落水成龙,一条黑蟒巨大的影子迅速下潜追了上去。
所幸游湖的人被巨浪波及,惊魂未定,无人得见这方异像,否则又少不得多一则传世神话。
追至湖底,便见白龙蛰伏在泥沙之中一动不动,黑龙慢慢降下身去,试图靠近安慰,不料那白龙早痛得神智昏乱,似负伤的野兽,感到有异物靠近,突然龙头一抬,张口噬来,黑龙毫无防备,避之不及被咬中,竟又是咬在已经血肉模糊的龙臂上肩,痛得他低嗷一声,险些一掌拍过去。
只是他看到那双圆圆的眼睛中的脆弱,便心软下来,翻起黑色巨尾,勾起轻轻扫在白龙尾椎,拨过海龙鳍时,白龙浑身抖动了一下。
过了一阵,舒服的感觉渐渐替代了疼痛,金瞳终於凝神。
恢复神智时发觉自己居然咬住黑龙,白龙连忙撒嘴,却见黑龙龙臂对上三寸处被啃得血肉模糊。龙鳞坚硬胜过凡间任何韧物,也只有锋利的龙牙能轻易破开龙鳞叫龙族受伤,看著一丝丝被水流冲开散出的鲜血,白龙更是愧疚难当。
黑龙见他恢复,心中自是欣喜,又见白龙盯著他的伤处,知他心意,便开口道:"此伤无妨。"水中黑龙鳞片光影变化,伤处升起点点珍珠光华,片刻之间,伤愈无恙。
白龙游过来轻轻用身体磨蹭了一下黑龙受伤的部位,巨大的头颅抵在对方的颌下以之示好,黑龙则回应地用尾部轻拍其体。
太湖下的水族自然是不敢去打扰这两条尊贵的龙,何以在水底莫名其妙地缠在一起了......
第十七章 赤炼妖媚诱龙王,火狂焚湖万蛇焦
且说近东海,距岸东去七万里,有地五百里,岛曰祖洲,画屏天畔,云水神渊。
山上有仙草灵药,凡人所求,惜浪卷千丈,风起暴旋,无船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