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觞(第一部)下+番外 玉雪笙歌梅影香——天籁纸鸢
天籁纸鸢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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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雅文叹了口气,说道:“看来真是如此了。那你把人给带走吧。”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个前一刻还在说喜欢我的人,竟然此时就为了自己的性命,将我丢给这个恶棍?!
那黑衣男子却笑了:“桓公子,你别和我玩这一套,我不是三岁小孩,没这么容易上当!”桓雅文说:“阁下看清楚了,我现在身体是最差的状态,手无缚鸡之力。难道一定要在下与您恶斗一场,才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话?”
我看着没有丝毫动容的桓雅文,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的凝结。
我被骗了。
我又被骗了!!!
那男子犹疑了一下,才朝我这走来。我竟然没有挣扎就让他擒住了自己。我的双眼一直看着桓雅文,他亦是吃惊地看着我。

突然,桓雅文的手微微一动——
一声爆炸似的巨响!
整个房间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我捂住自己的鼻口,却还是没法阻止那些奇怪的烟雾进入我的口腔。在这样浑浊的环境中,我几欲呕吐,可是只是胃里感到恶心,却吐不出来。
一只手抓住了我。
那只手冰凉,如同冬季湖泊上的结冰。虽然刺骨,我的心却如同死灰复燃。
原来他只是想引开那个男人的注意。原来他没有骗我。一切都没有改变。桓雅文……他还是喜欢我的。
发现了自己的的想法,我真的想给自己两个耳光!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我居然不关心自己该怎么逃命,反而去想桓雅文是否真心喜欢我……重要的是,那个人是桓雅文。不是弄玉。

他带着我跳出了窗口,朝后院的山上奔去。
柔和的风突然变得有些凛冽,满天卷飞的叶子扑簌簌在我耳边擦过。四周的景色在不断变换,我们穿越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树林,脚下的花草发出稀碎的声响。
但是他拉着我跑步的速度越来越慢,我知道他身上的病痛比刚才还要严重了。我也是极力忍住腿伤,一边跑一边说:“你先跑,我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停下来顶他们一阵子。”桓雅文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前方,没打算停下来。他的嘴唇已经变成了深紫色。
见了他的气色,我知道他现在不能说话,他似乎多说一句话都会倒下。
也不知跑了多久,我们跑到了尽头。
那是一个悬崖。上面是巍然耸立的山壁,山岸陡峭嵯峨,矗削入云;下面是碧波滚滚的大海,仿佛万马奔腾,汹涌澎湃。
我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互相对望一眼,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没一会儿,桓雅文突然说话了:“温公子,现在我内力尽失,我想大概……”还没等他说完,我便打断道:“内力尽失?!那不是一点轻功都使不上了?”他说:“别说想要翻过这座山,就是想要跃到一棵树上,大概都是没可能的了。”
我望着那岌峨的山,也没多想什么,便说道:“我背你上去,他们就要赶过来了。”桓雅文说:“那人的轻功怎样?”我说:“若我的腿没受伤,他绝对在我之下。”他说:“那你现在还可逃脱吗?”我说:“大概与他差不多。”他说:“有几成的几率能脱身?”我沉默了。若是我一个人逃,至多都只有五成能顺利逃脱,若带上一个人,我们必死无疑。
我就这么一直仰头看着,也不管那些人是否追来,一瞬间竟然不怎么着急了。为什么我们运气会这么差,或说卫鸿连叫来人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居然选在我们二人的身体状况都极度不佳的时候来到这里。我就不大明白,那《葵花宝典》真是这么好的东西?可以让江湖上的人为它拼得头破血流,视人命如草芥——不就是一本太监练的书吗?如果这本书在我的手上,我一定毫不犹豫地丢到他们的手上,让他们为它争,掀起再大的腥风血雨,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为了得到它而付出性命的人,的确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正思量着要不要等卫鸿连的人来了以后告诉他们,这本秘籍在弄玉手上,叫他们自己去找弄玉抢。其实我并不怕他们去找弄玉的。现在他大概已经将《葵花宝典》练至顶重了,谁能够打得过他?——想到这里,我便觉得有些奇怪。弄玉曾告诉过我,练《葵花宝典》的人必须先进行自宫,可是……他上次吻我的时候……而且看他的样子和性格,也与以前没多大差别。我终于明白了。
弄玉要不然就是未练此功,要不然,就是利用了我。以前他曾说过,有断袖之癖的人可以不用自宫。可是根据《葵花宝典》的练功原理来说,应该是在下面那个人才能练,也就是说,只有我才能练……这么算来,他一定是没有修炼了。也就是说,我对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可是……对于他来说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他为何要留在身边……
我越想头越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居然在逃亡的时候去思考弄玉在想什么。我转头对桓雅文说:“我们赶快走。”他却是微笑说道:“没有关系的,若那人在一里以外,你完全有余力可以逃脱。”我急躁地说:“你以为我背着你有这么大能耐吗?除非我没受一点伤!”桓雅文道:“不用背着我。”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于是问道:“你在说什么啊?”桓雅文说:“如果你背着我,无论再快,都会被他们追上。”我说:“莫非你有主意了?”他说:“嗯。那就是你跑,我留着。”我哭笑不得:“你真是个大笨猪!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他却极是认真地说:“我没有开玩笑。”他一边说,一边朝着悬崖边退去。悬崖的后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我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你要找到哥哥。你们一定会幸福。” 东风刮过,吹乱了桓雅文的头发。那黑亮的长发夹杂着他的白衣在空中飞舞,美得令人心醉。他深深地凝视着我,温柔地笑了。
我握紧了双手,一时什么都无法思考了——桓雅文他……他不会想做那种蠢货才会做得出来的事吧?!我尽量遏制住嘴唇不要颤抖,可我的声音依然在打颤:“你、你在说什么?!你过来,你给我过来!!”
桓雅文依然用那双如剪水般的瞳孔凝视着我,那样的眼神令我痴迷,可他脸上的笑却变得凄切暗伤。他的鼻子微微发红,眼眶也挂满了晶莹的液体:“我不奢求你能爱上我。只希望你记住,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他的心,他的命,都毫不保留地给了你。”
我已经无力再吼叫,原本的愤怒已经变成了深深的恐惧。我小心地朝他移动几步,试图挽回他:“不要,不要……雅文,你跟我走!!!你别做傻事!”桓雅文依然是满脸的柔和:“你叫我……雅文。”他站定在悬崖边,原本忧伤的笑容突然变得极其灿烂:“你叫我雅文。”
灼热的烈日下,他嘴边的笑意如同一缕剔透清澈的泉水。
那样的笑脸如此纯粹,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干净而明朗。
我的心里一阵揪痛!
冷汗已经从额上涔涔落下,我绞急地说道:“这样你就满足了?!我不报仇了,我不杀你了,你不要做这种事来吓我……你过来,你过来……”
桓雅文张开双臂,双眼却依然凝视着我。
“我多么希望你能把心分给我,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可我知道,你今生今世都只会爱哥哥一个人,你的心和身体都是属于他的……你甚至将下辈子,下下辈子的约定和承诺都给了他……我早已知道,你永远不可能喜欢上我,可我不痛苦,因为哥哥他会让你幸福的。”
巍岑的悬崖上,四下看去,只有无尽荒野,灰褐色,几乎没有什么植物,一座一座陡峭的小山林立,底下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我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着,已经无法再说出一句话。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
“采,你一定要幸福……”
他往后微微一仰,落下了悬崖。

“不!!!!!!!!!!!!!!!!”
凄裂的叫声划破了整个天空,然,挽救不回那个人的一点一滴,甚至呼吸。
我颓然跪在地上——我究竟失去了什么?!

东风如同海涛般滚滚翻涌而过,鼓起了我的衣裳,灌入了我的身体,一种身体被什么东西贯穿的感觉。
他坠入了海中,成为了大海的一滴眼泪。
我站起身子,脚下用力一蹬,飞离了那个悬崖,攀上了峭壁。那个人落下的地方渐渐成为了一个点。一个小小的点。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透过荒凉的云朵凝视着脉脉的苍穹。我望天,觑见了那一团团离自己更近的云朵。翻涌而过的波涛,如同翻涌而来的狂风。远处一望无际的碧蓝深海。但那是一只温柔凝视的眼睛。
有什么东西贯穿了我的身体。我告诉自己,那是风。
是谁曾用那样温柔的手拯救了我。
是谁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偷偷看着我,然后又红着脸,偷偷画下了我。
是谁在给予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是谁在我难过的时候比我还要伤心。
是谁在我已经开始为他动心以后,却说要将我送回另一个只会糟蹋我、玩弄我的男人身边。

可是他却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了我。
他明明知道在失去他以后,我不可能再拥有幸福。
他明明知道,在他离去以后,我会用一生时间,来追忆他的所有。

爹,娘。我终于替你们报仇了。我让我们家的仇人自愿为我丢了性命,而且还如愿以偿地伤透了他的心。

我站在山顶,俯瞰着那翻卷着巨浪拍打暗礁的波涛,那片一直蔓延到天边的大海,那片没有尽头的碧蓝。
我告诉自己,那其实是一个人温柔凝视的眼睛。
那是一双,温柔凝视着我的眼睛。重见弄玉
我翻过那座山,没日没夜地跑了两天。我一边跑还一边询问自己:我现在还活着做什么?从失去家人以后,我唯一的亲人就是弄玉,唯一的生活目标就是报仇。现在弄玉把我当玩物一样甩掉了,我的仇也报了。而且,我还非常不争气地对自己的仇人动了真情。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欢谁了。每次想到弄玉我就会感到一种几近令我窒息的心痛,可现在我一想起桓雅文,我的眼泪就会毫无节制地往下落。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要在失去某个人以后才会发现他的好?或许人的本性就是贱。我从未得到过弄玉,所以我迫切地想要得到他,就连现在,我依然没法放下他。而桓雅文,他一开始几乎就是任我摆布,所以我就像弄玉糟蹋我那般糟蹋他,无视他。
这是上苍对我的报复吗?我彻底失去他了。

我沿着山下来,看见了一个城镇,城门上方写这殷红色的两个大字:咸阳。我方知道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我往里面看去,发现街上人潮翻涌,载歌载舞,似乎正在欢庆着什么节日。直到我看清了居民门前挂着的菖蒲,还有儿童脖子上挂着的端午索,才发现已经快到端午节了。这正是官民同享、贵贱同欢的时节,城中的老老少少门都穿着漂亮的新褂子出来游玩,女子门对镜贴花黄,男子们举酒搀雄黄。
我在门前逡巡不前,突然发现自己早已无法融入这样热闹非凡的地方了。河边龙船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我料想不多一会就会有龙舟大赛了,人们喧哗的声音和一些锣鼓敲响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周围是空寂的。恍然间,心头便涌上一首词:
年年端午又今朝。鬓萧萧。思摇摇。应是南风,湘浦正波涛。千古独醒魂在否,无处问,有谁招。何人帘幕倚兰皋。看飞桡。夺高标。饶把笙歌,供笑醉陶陶。孤坐小窗香一篆,弦绿绮,鼓离骚。
这是小时端午节爹教我的词,我记得年仅六岁的我当着群雄的面将它背出来,所有的人都大赞温家出现了一个神童,他们都说即便我无法达到父亲的武学境界,没有他的侠肝义胆,都可以从文出仕。可是一切都在那场火中毁灭了,我不知道那以后的生活是否算是重生,我只知道现在我是没有目的地活着。
空虚。当一个人失去了目标以后,也只有这种感觉了。小时候想变成像爹那样厉害的大侠,让别人一听到我的名字,都说“那孩子和温恒誉大侠一般厉害”,也曾不断悄悄想过寻一个像娘那般美丽的女子当夫人,然后两人一起持剑行走江湖,成为人人羡慕的情深鹣鲽,鸳鸯侠侣。在爹娘死了以后,我又想练得一手绝世武功,替他们报仇雪恨,然后再去完成我原先的梦。可是弄玉将我的一生轻易地改变了。如今,我成为了一个只会爱上男人的断袖之宠。我报了仇,可我现在只想我的仇人能够活过来。
现在我只想,现在如果有一个人能出现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过端午,那有多好。无论那个人是弄玉,还是桓雅文。
我真是越来越贱了。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而且是两个男人。
最重要的是,我没法得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我深爱的那一个人让我心碎,而深爱我的那个离我而去。他真的永远离我而去了。
都是因为他们,都是因为他们!!
我的双拳紧紧握住,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皮肤里——
卫鸿连和须眉这两个人渣!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将他们千刀万剐,再将他们的皮一块一块割下来,全部丢去喂狗!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惧,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手中有黏稠温热的液体流下,我不觉得痛,因为我的心更痛。
桓雅文,你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从未这样想杀过人,是你害的我,你害我变成了一个嗜血魔鬼。你在上面看着吧,我会让你亲眼目睹我是如何将这两个人砍到血肉横飞的,我要让别人都认不出来他们原来是个什么东西,别人看到他们的尸体,只会知道那是一团黏糊糊的东西,红红的,像肉酱一样……哈哈哈哈……
大圣人,你看不下去了,是吗?你那么崇尚儒家思想,你那么慈悲为怀,那你回来啊, 你回来我还是原来那个我——那个懦弱到看见血都会头晕的傻小子!
我站在看着远方郁郁葱葱的山林,看着半山腰上深棕色的旷野,迷迷糊糊的视野早已被某种液体给充溢着,下一刻便夺眶而出。
“雅文,你回来。我求求你,你回来……你回来!!”
周围的喧哗声将我的喊声覆盖住了。人们依然在做着自己的事,没人留意到这里有一个人如发疯一般地嘶吼着。他们与我擦身而过。
那么寂寥,这里终究只有我一个人。

因为长期练武的关系,我的神经也变得十分敏感。
我的背部骤然一紧,感觉有东西朝我飞来!
我翻起手臂,用手肘往回一击——
“铿”的一声,几乎击中我的暗器瞬间反弹回去。我转头一看,只见周围的人都散了开去。可我却发现了一个青衣男子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那个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手腕缠着黑色布条,长着一张极其清秀的脸,双眼若星,面如傅粉,嘴唇无甚血色。虽然他没有说话,可看到了他那样自若的神情,我敢肯定,他一定是那个发暗器的人。我仇视着他,亦是一语不发。
可他却主动走了过来。
我知道此人来者不善,所以格外小心地提防着他。可他却一直没有再次攻击的打算,只是淡淡说道:“温公子,教主请你回去。”我说:“你是谁?”他说:“天涯。”我大惊:“‘毒公子’天涯?”他依旧是面无表情:“那只不过是江湖中无聊人士取的诨名罢了。”我说:“你不是没有固定居所,四海为家么?”他说:“现在有了。而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带你回去复命。”我说:“如果我不走呢?”他说:“你既然知道我的绰号,自然也该明白刚才飞来的暗器上沾了什么东西吧?”
我心里也有了底,他在暗器上喂了毒。我说:“我对生死早已无所求,活着,或许还是一种负担。我只想知道,你怎么认识我?”他说:“十八九岁,容貌出众,瓜子脸,身材瘦削……这样的男子,并不多。”我说:“可是总该会有很多。”他说:“你会玉石俱焚的第七式,这一式只防守,不进攻,基本不会受伤。”我心想他连这个都知道了,但嘴上还是问了别的:“那万一不会玉石俱焚,抵挡不了暗器,那不错杀了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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