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莲艳酒(下)——天籁纸鸢
天籁纸鸢  发于:200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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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誓死要他来跟我道歉。
结果到婚礼前一日,他都没有来找我。到最後还是我去找他。发现他坐在凤凰竹林的小屋里,眼睛肿得跟水蜜桃似的。那时候心疼得不得了,心想我早能把他压翻在床上都给他上了,怎麽在这种小事上还和他计较。想道歉,又说不出口,只好硬梆梆地说了一句:只要你一句话,这亲是成不了的了。林轩凤站起来,抱著我使劲亲,眼泪掉一颗我的心就抽一下。
成亲之日我逃婚,回来的时候发现一点也不轰动。
因为新娘子被人杀了。
当时不懂怎麽回事,还道是姑娘和他的父亲被仇家追上。但现在想想终於明白了。
我这人就是容易皮痒。当时吃过教训,居然这麽快就忘得干干净净。林轩凤和重莲性格都相当温柔,但重莲固执强硬起来不是人。而林轩凤的狗脾气是遇到小事百般谦让,大事越生气越要憋著。
我抱著他,他没有回应,只是有吸鼻子的声音,压抑得很小很浅。
他不说话的时候,应该是很难过的吧。
他不跟我解释,一定有原因。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的眼上还蒙著带子。

走遍整个烟影城,有些惊讶。这个城的城主无疑是豔酒,而除了人比较少,富裕程度与长安洛阳竟相去无几。而这里的人,竟多少都会点武功。
天山的势力比我想的庞大。这样,还真的暂时无法和重莲当面讲和。
豔酒果然是神秘人物,两天内都只在神宫里稍微晃了一下,也不怎麽搭理我。倒是白翎,给他招去好几次。
第三天,我去神宫给他请假,说我要去长安,他终於肯露出丑脸,对我浅浅一笑:
"没有问题。别回来太晚就好。"
我刚想了一堆理由,他居然就这麽批准了。看来他十有八九是打算派人跟踪我,看我和重莲有没有联系什麽的。恐怕他要失望了。
我一个人赶路就快得多,小半个中原也就是几天的事情。

重回长安,红楼紫阁,璧殿锦房,帝里佳气郁郁葱葱。赤城绿树,慢摇春风。
新市旗亭,京报连登黄甲。外加武林头号婚事张罗得沸沸扬扬,盛况空前。
前脚抵达长安,後脚步疏跟上。
难怪人家说男人会花很少的钱买一件想要的东西,女人会花很多的钱去买一件不想要的。
步疏大小姐开始买锦缎。只挑贵的,不选对的。先问价钱再看质量,动员大量马车和随从,把长安西市东市都逛了个遍,就愣没挑到个好价钱。
我守在长安春饭馆的二楼,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慢悠悠地靠在椅子上,等鱼儿上钩。
不出所料,在天快黑的时候,看到步疏的马车停在饭馆门口。
楼间的红黄灯笼,火树琪花,照得整条大街灯火通明。
街上人头来来往往,叫卖声不绝。
步疏下来的时候,一条长街都安静了。
人们看著她分花拂柳地走入客栈,渐渐又恢复喧哗,继而爆炸。
不过多久,我这层楼的人也安静了。
我知道步疏进来,於是开始装深沈,准备捡起我的老本行。
但听脚步声,我终於忍不住回头。
人群最前面的公子走起路来真是举步生风,步疏跟在他的後面,那是花飞蝶舞。
震惊二字何以形容我的感受?

他们坐在隔我两桌的西边位置上。
他靠在窗边,以极度优雅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颈项间的红莲豔丽赫绽。步疏坐在他的对面,轻轻撑著下巴,娴静得如同九天玄女再世。
他们四周围了一大圈人,大部分是重火宫的。
他似乎没有看到我。
我开始犹豫,是否还要照旧进行。
回头看他们,还生怕被发现,鬼鬼祟祟。但事实说明我担心太多,这两个超级般配的大美人夫妇,目光从来都锁定在地平线上,不正眼看人。
发现他们不会留意到我,我也不躲藏了,抱著十卷布匹,随时准备前进。
但这预备工作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
他们点的奢侈珍馐都上了大半,重莲已经在给步疏夹菜,我还坐在原位不动。
他们其实没有做什麽亲密的动作,但就是让人觉得很感情特好。看到重莲那一副见了美女就跟著跑了的小样,让人想揍!想揍!还有步疏,就知道一直对我老婆暗传秋波,实在可恶!可恶!

布匹轰地一下砸在空椅子上。
开头就没搞好,生意失败三成。
他们俩抬头看我。
"早就听闻双成步疏想要买上好缎子制嫁衣,不知道要求有多高?"
语气没把握好,生意失败五成。
"找你的。"重莲对步疏笑笑,低头挑出扇贝里的肉,扔到她碗里。
我差点一掌劈在他脑袋上。
"你这最好的料子多少银子呀?"步疏以貌取人,看我不像有钱人,说话比以往更加放肆,放肆!
"一万一匹,共十匹,爱买不买,随便你。"
态度有问题,失败九成九。
步疏看著我,打扮依然简单,但杏眼柳眉,丹唇雪肤,看得我的怒气去了八成。
"买了。"
我正准备说"就知道你买不起,俩穷鬼",她却如此干脆。
"你先问问你未来夫君吧。他未必能接受。"
"没关系,她要多少我买多少。"重莲头也不抬,随身抽出一叠银票,放在桌子上,"东西留下,这没你的事了。"
我恍然明白了些什麽。
不过,反应要不快,就不是林二少了。
"多谢莲宫主赏赐。"我嘿嘿一笑,拾起那叠银票──同时他飞速抬头,看我一眼,又继续看向别处。
我点了点数量,弹弹银票:
"告辞。"
出门以後,长安依旧是那副笙歌鼎沸模样。但似乎没有方才那麽热闹了。
还有,天气凉下来。
重莲来京师很多次,每次都会被摸包不说,这回要换作别人起码乐傻了。翻九番,没见过这麽好被骗的。
我买了两个信封,把银票装到里面,赶到驿站。
驿站已经快要打烊,我拜托了半天才得以发最後一信。
重莲这人真是。当初我闹离家出走,也没说不回去。二十七岁的人,做事还不晓得留後路。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他要娶步疏,以後我跟他,怕是没指望了吧。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打算回头。
当初他病成那样傻成那样,二少我在重火宫内一口水一口汤地喂著,都没嫌他过。现在他反倒嫌了我。
这样也好。天下之大,紫陌红尘,四海便是家。说谁离开谁就无法活,那一定是假话。老江湖们最喜欢说的一句土话,现在想想,还真是至理名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我把红玉莲金簪也放入信封,用布匹扎好,写上一行字:
长安飞虹街求凰宅,韩淡衣收。


  六二、六三

  六二
  远离了中原,原还想在京城多待几日,但天山有个规定,便是每逢换季,所有天山成员都必须返回烟影城进行议会。
  我离开的时候是下午。
  重莲和步疏在什么位置,全城人民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消息。我听说了重莲和步疏从朱雀门离开,但我没有去看他。
  官道旁,芳草萋萋,陵树苍苍。一路返回天山,一路覆水溪花。
  但似乎我回去得有些早。数日后我抵达天山,烟影城里还是没有多大动静。大概是议会后会接到新的任务,所有人都出去图本季最后一次逍遥。
  烟影城有东南西北四大门。东门直通剑神陵,南门是正入口,直通金门岛,西门是前往三观的捷径,北门却不知道是去个什么地方。
  一想到回去艳酒也不会见人,白翎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干脆去北门看看。
  天山上马儿看上去个头不大,实际跑着速度超快。不出半个时辰,车夫就送我到了北门口。艳酒虽坐着,但腿挺长,不像个短小的人。而他常年居住天山,必然有什么地方短小。仔细想过,一切都明了。
  "公子,九天寒碧谷到了。"
  我付了钱,细细看着北门。
  门后是满目粉红--遍山桃树烟涛,一如饮虹。
  光从这里看都美不胜收,不知里面是何等情景?
  我迈出北门,赫然发现眼前是无边无际的桃树林,树林微微往下倾斜,似乎确实是一个谷。但谷底是什么,早已被满山粉红盖住。
  面前有两条路。
  我随便选了一条走。
  走了一段,发现四周的景色基本没有区别,又出现岔口。
  这一回变成了三条。
  我又选了一条走。
  再下一次,路变成了四条。
  于是我打道回府。坐在入口那里,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桃林。
  当初那丫头还跟我说这是一个普通的谷。原来普通的桃林能赛胜天下丛林,还有这么多奇怪的路。果然说是普通的东西都不会普通。
  没坐多久,我就站起来,不看道路,直直踩着满地碎裂桃花前进。
  越深入,里面的道路便越是错综复杂。有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六条路交叉。最奇怪的是,这路设计得歪歪扭扭,却让人想顺着走。到最后,只剩下道路,桃树也大片堆积。
  我把头抬得高高的,让自己不去留意那些岔道。
  我几乎忘记自己走了多久,终于看到桃树减少,混上了杨花。然后大大小小的池子出现。杨花缭乱,临水千树。
  苍苍水雾,落落疏花。温泉冒着热气,漂浮着唇瓣一般的花瓣。
  热气?
  我从来不知道,植物可以泡在热水里还不成羹的。或许又是天山特殊品种吧。
  "你这身子还能用么?啧啧。"
  忽然有人说话,把我吓了个半死。
  只是,这人是殷行川?
  大仙人住处原来是九天寒碧谷。果然如此。
  我轻轻往前靠一些。
  九天寒碧谷?我看是桃色春宫谷。
  前面有个最大的池子,池周围站了数排女子。
  有人在池中泡澡,声音依然不紧不慢乐意逍遥:
  "否极泰来你可听过?既然都坏成这样,就不要试图挽回了,说不定我没病都给你弄出一身病。"
  竟是艳酒。
  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半侧着脸,双手惬意地往池旁石上一放,他的手臂瘦长而结实,水珠滴滴落下。阳光透过树林这么一照,他的长发拖延在石上,延伸上了草地,黑亮得有些刺目。
  说实在的,倘若他是坐轮椅的人,我一定不会觉得他如何短小。
  他周围丫鬟看他的眼神,真的不像在看一个残疾。
  她们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体,没入水中。几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上百个洞。
  如果一个男人不能让女人满足,那她们一定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而他懒洋洋地靠在岸边,拾起葡萄丢入口中,分外自信地让别人欣赏,仿佛其丑无比的人不是他。
  也正因为如此,本来他那些超级不端正的五官也不那么重要。
  这个男子手里握着扭转乾坤的力量。这是我这一次看他的第一反应。
  殷赐坐在一旁,斜翘着二郎腿,研磨药剂。清风飘衣,水蓝疏雨,发梢软软地在肩上,那脸蛋和艳酒的真是宏大的对比。
  "你就是事多。"他口气不大好,但伺候得相当周到。不一会又往艳酒身上涂抹一些奇怪的东西,再以银针扎入,"叫这些人来做什么,累。"
  "嘘......"艳酒的食指微微弯曲,指尖透明美丽如玉雕而成。
  老天是公平的。给他一张丑脸,就让他除了脸以外的地方都好看。
  殷赐忽然不动了,和他对看一眼,忽然站起来说:
  "什么人?"
  "我。"
  我立刻站出来。早不指望他们不发现我。
  "原来行川仙人是会武功的,失敬失敬。"
  "你来做什么?"
  我还没说话,艳酒就回头对我一笑:"行川不会武功,一点也不会。但这世界上能比过他内力的人,"他伸出十个指头,"不超出这个数字。"
  我忽然想起了司徒雪天曾经提过的两个人。
  艳酒道:
  "行川的内力无法开发,反倒凝聚在药物和蛊物上,所以他手下的这些玩意,都是相当厉害的。"
  殷赐不顾艳酒的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道:"直走进来的。"
  "谁告诉你的破解方法?"
  "没人告诉我。这需要破解么。"
  "为何?"
  "既然这里叫九天寒碧谷,那肯定是个山谷,对么。"
  "没错。"
  "既然是山谷,肯定要下山。我只需要一直顺路往前走,不就能到达了?为何要顺着小路走呢?"
  殷赐给我说得哑然。
  而笑的人是艳酒。
  "我真不知道是林公子是太聪明还是太笨。"
  "我当然是太笨。"
  "何以如此回答?"
  "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会点只能拿小儿当对手的三脚猫功夫,再无任何特长。博学多才的宫主自然不会知道,活到这等境界,也是一种本事。"
  艳酒又大笑起来:
  "林公子嘴巴真厉害。能不经人提点直接到达这里的人,你是第二个。不管是笨或聪明,都很厉害了。"
  "那是?"
  "白翎。"
  "哦。恕我直言,大尊主真的很单纯。我不知道宫主为何会把这么单纯的人放身边。"
  "白翎单纯?"艳酒嘴角微微扬起,缓缓靠在岸边,"没错,白翎很单纯的。"
  殷赐道:"林公子,单纯和简单是两回事。白翎可一点也不笨。"
  艳酒摇摇手,打断他的话:"白翎是很单纯的。"
  六三
  殷赐只一掌拍在艳酒的肩上:"先把你这身散骨头给治好吧。"
  艳酒似乎和他熟稔得很,也没太大反应。
  没过多久,艳酒道:"走吧。"
  于是他转手把脑后的圆石转了一圈。他忽然就从水面升起来。没过多久,我看到他脚下有浮起的石板--他竟是坐在轮椅上沐浴,而且下面还穿了衣服。不过,很清楚地勾勒出身材的形状。
  我看看他的命根子,跟正常男人的没什么两样,腿竟也是笔直修长,身材比例好得惊人。
  侍女们拿出艳红的长衫,细细地替他穿上。
  替他系衣带的女子面色潮红,视线若有若无地往他下半身飘。
  难怪江湖上传说很能搞女人的男人都是老的丑的,或者是壮到很难看的。长一张不好看的脸,女人最先关注的,自然是他的身体是否有让她们欲仙欲死的能力。
  艳酒看着远处,没什么表情,但是男根慢慢就翘了起来。
  那女人的面色越发红润,身体也在不经意中软下来。
  我看看殷赐,殷赐正一脸"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的表情,朝桃花林中扬扬下巴。
  "艳丑艳丑,果然名不虚传,又艳又丑。"黄昏时分,我躺在花遗剑的床上,把他整齐得跟铁块似的被褥睡了个乱,"你们能想象么,天狐宫中那么多美女,人人都是他的床伴。"
  "怎么着,你个小黄鸟嫉妒呢?"缺右眼在一旁擦他的武器,莫名飘出这么句话。
  "我对女人没兴趣。"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和女人搞的感觉,就像你和男人搞。"
  "林宇凰你真他妈恶心。"缺右眼整个脸都皱了起来,想了一会,皱得更厉害了,"我现在就跟吃蛆一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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