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断浮华————vega
vega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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拱型石桥,并不规则,青黑的石头看似随意,却又带着规律,阳光一半照在石桥上,一半又打上了影子,石头的凹凸里漾着昨夜的雨水,老人坐桥头一脸慈祥地看着打闹的孩子们。
弄堂里有人喊着:
"豆腐花......豆腐花来买来......豆腐花哦......"
池默然靠着石桥拿出纸跟笔,在上面迅速写下:
"成就了烟雨来镌刻的石板,我投影子变成了水华,湮没了江南和自己......燃木于乌镇。"
池默然似乎一下子找不到调子去唱它,肩膀却冷不防给人拍了一下儿,猛地转头,锺誉还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看着他:
"哟,在干吗呢?"
池默然非常从容地把纸团起,之后放进口袋里,优雅一笑:
"不,什么都没干。"
锺誉那一瞬间的表情池默然没有注意到,似乎是念叨着什么,但很快又换了个表情:
"晚上悠扬一定要拉着我去他房间唱歌,反正今天是最后一晚上了,我去你们那儿不介意吧。"
池默然挑了挑嘴角:
"哪里,我倒才知道你燃木这么有本事。"
锺誉一怔,似乎表情悻悻地,欲言又止。

池默然是在晚上真给吓着了,才开门进房间,李悠扬嘴里就念叨着什么,池默然走近了看,一阵地哑然--这是......
李悠扬见了池默然自然皱起了眉头,把纸给展平了,又低下头看那张纸上的字。
那纸上写着:
"成就了烟雨来镌刻的石板,我投影子变成了水华,湮没了江南和自己......燃木于乌镇。"
池默然伸手,那纸团还在自己口袋里,只是那些个字怎么就跑到了李悠扬手里。
池默然把李悠扬手里的纸一抽,冷笑:
"谁写的,矫情。"
这么一说,李悠扬立刻不乐意了:
"这是燃木的新词儿,他拿给我征求我的意见。"
池默然冷笑意味更浓:
"哦?征求你的意见,要是征求你的意见,我看燃木也唱不下去了。"
李悠扬一拍桌子:
"你这人......"
还没说什么,房门就给推开了,锺誉笑着推开门:
"抱歉,门没锁,我就进来了。"
池默然立刻在脑子里闪出电影的名字--FACE OFF。
这说的是李悠扬的脸了,转眼见了锺誉笑的就跟朵花儿似的,没错,就是那个词儿--粲然若花。
池默然把那纸对锺誉扬了扬:
"写的不错呵。"
锺誉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但很快又调整了过来,笑着说了句,客气。

池默然知道锺誉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就是燃木了,那词自然也是在自己写完以后无意中被锺誉给发现的,只是锺誉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池默然很快就想的出来原因,那就是,锺誉想要博得李悠扬的好感。

那一晚上锺誉给李悠扬唱了一晚上的歌,李悠扬认真地听,池默然发现李悠扬认真起来有另一种地天真可爱,让池默然不禁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发。
池默然没有拆穿锺誉的谎言,他本以为一切到今天晚上为止了,过了今日,他们就要分道扬镳,池默然跟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那么就随了他们去吧。
但池默然却没有料到,第二天的雨,江南的雨,让他不得不推翻自己所有的想法。

第二天,池默然没有坐上旅游团的车,而是转车去了南浔。
一下车,南浔一下子下起了雨,池默然毫无准备,只想着暂时找个旅馆住下便好。
南浔并不是他熟悉的地方,辗转了好久却发现还是在原地转个不停,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随便找个屋檐暂时避下儿雨。
一个非常普通的木阁楼,满是水乡气息的阁楼。
池默然从小到大没那么狼狈过,身体一阵阵发冷,敲了门,里面却没人应,只得在外面等。
那不知道是多少时候以后的事儿了,一个人忽然道:
"怎么你......?!"
池默然抬头对上了李悠扬惊讶地脸,身后则跟的是锺誉。
池默然只觉得人生一下子天昏地暗起来,这大约就叫阴魂不散了。
更让池默然愕然的是李悠扬的那一句话:
"你在我家门口干吗?!"
池默然知道,李悠扬说完那句话,自己就烧起来了,没带体温表,自己估测,肯定是在三十八度以上的。


池默然翻了个身体,暗暗叫了句"该死"。
木雕花窗子似乎被风吹开了,又合了上来,池默然拉紧被子。
"真他妈背到家了。"池默然冷不防地又打了个喷嚏,之后继续陷入沈睡,这样持续了一个晚上,睡睡醒醒地,也不知道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
那木阁楼脚踏下去就让整个阁楼一起咯吱咯吱地共鸣,木门一开,李悠扬把门上的毛巾扯下来浸在自己端来的水里,那盆子破了一个角,李悠扬在这些方面上是不修边幅的。
毛巾捞出水,之后拧干,李悠扬把湿手往池默然的脑门一放,略微觉得烫手这才皱了皱眉头把毛巾放上去。
池默然微微睁开眼睛,依稀看的见李悠扬忙活来忙活去的样子,心里一暖,想笑胃却一阵翻腾。
"你醒了?"李悠扬一把扶住池默然,池默然却冷不防一口吐了出来。
"抱歉......"池默然声音半带虚弱。
李悠扬什么都没说,只是帮着他拍后背:
"吐出来舒服,吐吧,吐完了我收拾就是了。"
李悠扬看着一地的污垢,心想着退烧药差不多也给全吐出来了,给池默然擦完了之后,便让他靠着自己的身体坐一会儿,吐完之后马上躺下并不舒服。
池默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过头凝视着李悠扬的眼睛,那一瞬间,李悠扬竟然没有办法抗拒这个男人的眼神,一时间,谁都没有把目光移开。
池默然开口道:
"燃木会感激你。"
李悠扬一愣:
"锺誉他感谢我做什么?"
池默然扯了扯嘴角笑道:
"小笨蛋。"
李悠扬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心脏慢跳了好几拍,慌乱中只能抽身出来,让那男人躺平在床上,这之中李悠扬没有来得及咀嚼池默然语气里的暗示。
那个下了雨的晚上,锺誉在隔壁的屋子睡的正熟。

第二天池默然的温度就下去了,只是浑身没什么力气,又吐了好几次,勉强着想要下床却被李悠扬给按住了身子。
"你躺着吧,你急着走么?不急着走多躺一天。"
池默然冷笑:
"你就这么收留一个流氓?"
这么一问倒把李悠扬给问住了,好在锺誉这个时候起床。
谁都不知道锺誉是不是有心,总在这样的时候推门进来。
他走路的声音很重,与李悠扬截然不同,这大约就是性格所至了,锺誉一把摸上池默然的额头,之后露齿一笑:
"退烧了。"
池默然很反感地把头一偏,弄堂深处又叫着卖豆浆的,这些个房子都有约莫四百年的历史,那些个桥的历史却更早古。
锺誉并没有发现池默然的反应,只是笑着把手搭在李悠扬的肩头:
"窗户那边儿能看见通津桥吧,你这房子到真是好地方。"
李悠扬腼腆地一笑:
"父母留下来的,我假期里才回南浔,平时在乌镇是有房子的。"
池默然很准确地捕捉了李悠扬的腼腆,心里一阵不悦,却又实在说不好这不悦是从哪儿来的。
"悠扬,你今天不是说陪我出去找灵感么?咱们吃了饭就出发了吧。"
李悠扬像是才想起这回事儿,一拍额头:
"不过锺誉,这人怎么办?"
两个人一起看向池默然,池默然只是冷笑,他真想看看锺誉的脸皮究竟能厚到什么时候去,这一台戏唱得未免太荒谬。
"你们尽管去。"池默然淡然道。
锺誉笑道:
"池兄真是痛快,不过身体也得保重才是,这么着,我过去拿点儿东西准备准备,悠扬,咱们一会儿一起下去。"
锺誉的性格风风火火,像正对了李悠扬的胃口一般,李悠扬只是笑了笑,转向池默然却又换下了笑脸。
"我帮你洗漱一下你再躺下,这么清爽。"
池默然闭上眼睛,李悠扬他擦得仔细,眼角额头慢慢地擦,池默然忽然用手握住了李悠扬的手腕:
"你......"
池默然思量着究竟该怎么说下去。
李悠扬也察觉的出来池默然的异样。
"如果是我说的话,你相信么?"
李悠扬想不出来池默然究竟想要说什么,只等着池默然继续接着说。
"其实,燃木是......"
"什么?!"李悠扬才挑起眉毛,门又被第二次煞风景地撞开了。
锺誉扬了扬手上的吉他:
"咱们走了。"
锺誉没有给李悠扬和池默然再沟通的机会,扯上李悠扬的手就把他往外拉,李悠扬想,反正池默然跑不掉,回来再问清楚也行。
"锺誉,你手上别拿着吉他了,不方便。"李悠扬给了锺誉个建议,锺誉什么都没说就把吉他往房间墙壁上一靠,亲昵地一搂李悠扬的肩: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悠扬。"
那一声悠扬叫地暧昧无比。

李悠扬在那一天就那么在池默然的视线里消失了。
而池默然合上眼睛却驱散不了昨天夜里,黑暗中李悠扬瞳孔深出的那一点点颤动。李悠扬的样子忽然像是细水一般,以心脏为桥洞,川流不息。
池默然自嘲地一笑,他想起王鼎钧散文里形容的,那感冒一般地温柔,确实,感冒的时候总比平日要多愁善感些,心漾在江南的水底,无比温存。
池默然本能地用手去拿了那一把吉他,并没有现成的谱子,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随意地弹着旋律,旋律只为了那个江南水乡里温柔而倔强的男孩。
吉他声穿透了木屋子的每一个缝隙,一转头,那屋顶一角挑起一轮新升的太阳。
路人因为那木阁楼里的吉他声微微驻足。

李悠扬猛地一回头对锺誉道:
"我......好象听到有人在弹吉他。"
锺誉怔了一怔,随即扳过了李悠扬的身体:
"听错了吧,怎么会有人弹吉他。"
"我真听到了,我......"李悠扬在这个时候转头就要回去。

"你什么都没听到!!"锺誉喝道。
他这么一喝却把李悠扬吓了一跳,锺誉一直都是温柔地笑着的,偏刚才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让一让来,让一让哦!"自行车晃过他们的身体,之后散下一地沙哑地铃声。
锺誉胡乱地扯着李悠扬,那弄堂里穿不透阳光,李悠扬就那么死死地被按在了墙上。
"锺誉?"李悠扬并不知道锺誉的意思,锺誉却用膝盖固定住了李悠扬地下体,之后咬上了李悠扬的唇。
李悠扬吓懵了,他长这么大没遇到过这样儿的事儿,锺誉的手很快想要解开李悠扬的皮带,那手放在了他的胯间,粗鲁地爱抚。
"既然我是燃木,你就只看着我一个人就够了,悠扬,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看上你了,悠扬,我想要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
多白滥的台词,但是李悠扬只像一只受了惊吓地兔子,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锺誉的身子,那皮带胡乱挂在腰间。
不对,李悠扬却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就算锺誉是燃木,就算是燃木在自己内心里是特别的存在,但那全然不是李悠扬要的东西。
一路狂奔,一路地人都看着他李悠扬,李悠扬似乎又听见了吉他声,那吉他声为他指引着道路,夺门而入,迅速地跑上阁楼,打开房门。
透过晨光,池默然放下手上的吉他,背着光平静地凝视着李悠扬。
这大约便是劫数。
李悠扬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理由,一步步地朝着池默然走过去,那一种合契,一种心照不宣。
池默然伸出手臂,然后把李悠扬扯进怀里。
池默然感觉的到自己怀里的人不住地颤抖,想必是有人太想吃了他,太过猴急了些,李悠扬这一会儿倒像是寻着父亲的怀抱似地安然地躺在自己怀里,叫池默然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
半晌池默然道:
"刚才没说完的话......要听下去吗?"
李悠扬没有反应,大约是默许了,池默然那一股子的恶意又涌了上来:
"我说,其实燃木是我朋友。"自己说完也不禁莞尔一笑。
李悠扬身体再一颤。
"怎么?"池默然挑起李悠扬的下巴:"这回不说我是流氓了?"
李悠扬的目光逐渐变了,那拳头捏地咯嘣咯嘣地响。
"不用你说--你这个流氓!!!!!!!!!!!"
李悠扬一拳把池默然打回了床上,池默然捂着半边脸皱眉道:
"你怎么还是随便打人?"
李悠扬他扬了扬嘴角:
"对付流氓,就得用这一招。"
李悠扬却明白,他就在这个瞬间痊愈了,这么容易就痊愈了。
池默然看着李悠扬的笑脸,心情竟然开阔许多,这个误会,就让它一直持续下去吧,直到真相浮出水面。
我很期待你惊讶的样子,悠扬......
悠扬......


锺誉舒了一口气,毕竟池默然没有把自己是假冒的事儿给捅出去。
但是再愚蠢的人也能看见那两个人之间无形的牵绊。
锺誉还是爽朗地一笑,人有了想要的东西,总要去争取吧,不注重过程,只看结果,你说是不是呢?燃木。
锺誉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想着晚上该如何向着李悠扬道歉。

那一件事就像是水乡的水里浮着的落叶一样,顺水漂走再也没人提起,也逐渐被人忘记。
那之后锺誉结结实实地给李悠扬道了歉,态度却越发地温柔,男人的温柔,是能够溺死人的。
李悠扬询问过池默然关于吉他的事,池默然只是否认,说不过是拿了吉他随便拨了拨,也不知道怎么就能让李悠扬听成了曲子。
在池默然的否认之下,李悠扬也不好再针对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而锺誉和池默然同时提出剩下的几天还是要在李悠扬这儿住着,李悠扬没有拒绝,只是乌镇的那一所学校要开学前课,李悠扬不得不赶回去了,乌镇的房子倒也够住下三个人,那实际上并不能说是李悠扬一个人的房子,不过是单身老师们的宿舍,好在没完全开学,老师们来的不齐,就有房子空了出来,能让他们一人一间悠闲地住。
小别南浔再回到乌镇,三个人心里竟然都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儿,各自埋在心里。
乌镇还是一样的幽暗,也还是有像他们一样的人跟着旅游团队,各色各样的人打窗前经过,池默然就站在窗口看着他们,忽然觉着自己已经溶进了这一片水域里。
江南水乡着实让人欲罢不能。

池默然摊开了纸,继续写着没有完成的歌词。

成就了烟雨来镌刻的石板,我投影子变成了水华,湮没了江南和自己。只在彼岸微笑的人,那一团吹不破地白色影子,烂在我怀里,纠缠着浮萍,这个午夜,我们睡在江南的水底。
没有人的乌蓬船这个时候静静穿过了桥底。
放下笔池默然又把纸捏成了一团,之后塞进口袋里,楼底下的锺誉已经跟周围的老人孩子打成一片,没有人不知道锺誉的歌唱的好。
不看表,似乎在乌镇没有强制的时间概念,什么都像是缓慢播放的电影底片一样从容不迫,又期期艾艾的。
这个时候李悠扬推开了池默然的房门,然后扬起手上刚买的咸菜:
"来吃饭了,隔壁姆妈做的。"
一天,t这么过了么?
池默然把手放在口袋里缓慢地下了楼,那楼也与南浔的一样,能发出咯吱声。走出去,看的见河那边的人家把花雕窗子打开,和对面的人高声打着招呼。

但那一夜,池默然却辗转失眠了,从窗口可以看见被云洇湮的半个月亮,淡黄色,散漫地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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