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秦天这次转向李天正，仿佛都是事前想好了答案，"恩"。--他就这样简简单单一个字，回答了他的舅舅，带给李天正生平最大的一个打击。
"白血病"。秦天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响亮。
说完，秦天仰天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李天正陷入了沉默。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秦天还是个孩子，还没有踏入社会就要遭受这样的命运，他李天正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不可能......"，李天正低下头，自言自语。"你是你母亲拿命换来的，好不容易长大，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老天爷不可能这么不公平的......"
李天正正在安然伤神，他除了愤恨这一切外，还有对自己的厌恶：如果他有能力让秦天小时候过得好些，或许就......。忽然一只手按上李天正相合的手掌，看上去苍白而无力，但却十分大力得握紧了李天正：
"没关系的"。
秦天平淡地说。
？！
李天正莫名的看着秦天，惊讶之外，满是陌生。
工作起来，时间就模糊起来。
等到汪洋走出办公室，他已经在里面睡了两晚。--说是睡，其实根本就没有怎么休息，几个助手轮换着陪他整理报表和准备资料，汪洋靠咖啡撑到现在，两只眼睛都已经模糊了。
小贾一边清理汪洋抖落的烟灰，一边对汪洋说："我去安排后天的董事会，董事长您还是先回去休息一天吧......"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因射多了，汪洋虽然身体摇摇晃晃地，精神头却很足。离开家这么多天，他此时最想见到的就是那张熟悉的脸--淡淡的忧伤隐藏在最低下，被无懈可击的笑容覆盖的秦天的脸。汪洋想着想着，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转身冲小贾说：
"剩下的交给你了，定下会议时间后通知我"。
"好"。贾秘书抬头回答，却只看到敞了一半的门。
跑到楼下，汪洋急忙拦车。刚抬起手，却远远看着汪海正向自己走来。
"啐！"汪洋放下手，没好气地迎上去，"二哥"。
汪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冲汪洋点头道："回家么？"--明明是个问句，却说得极其陈述。
汪洋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小窝，点了点头。
"晚上，别出去了，一起在家吃饭吧"。汪海有些期待地说。--这些天汪洋连家都不着，汪海还好说，家里的老父亲有些忍不住了，每天拿汪海撒气。
"恩"，汪洋本能地答应，却立即反应过来不对劲，"恩？！"语调变成了疑问，汪洋拉住自己的二哥，"晚上？"
汪海这才发现汪洋一直都没认真听，有点窝火，他说："这么久不回家，爸爸他惦记你了"。
汪洋松了手，揉揉自己发痛的眼睛，说："我又不受欢迎......"
汪海已经习惯这样性格的汪洋--他不争，从来没看到汪洋争过什么，这让汪海有些无奈。有着这种做生意所忌讳的性格，却能够把整个汪氏运作的很好，汪洋着实让自己的二哥另眼相看了一些。撇下这些，汪海正色看着汪洋，发现他的憔悴，直到他又彻夜作资料了，摇摇头说：
"随你吧！"
说完，一甩头走进汪氏的大厦，一眼也没多看。
"呼......"，汪洋舒了口气，伸手拦下车，钻进去还没关上门就让司机开车。
下了车，甩下一张百元钞汪洋就钻进单元门洞。
气喘吁吁爬上楼，钥匙早就握在手里，急切地开门后，汪洋沙哑地呼唤着他叫多少遍也不够的名字：
"秦天！"
一片安静。
"秦天？！"汪洋首先想到的是秦天又发烧了，正一个人窝在床上难受，他赶忙冲进卧室，却发现不同以往的整齐摆设，以及，空荡荡的房间。
"秦天？！！"汪洋转身到了厨房又喊了一声，依旧死般沉寂。
急了！汪洋快步冲进盥洗间，仍旧没有看到秦天的人，"秦--天--！！"汪洋站在门厅大喊。
可是，寂静还是在这声音落下后包围上来。

第023章
秦天--------！
汪洋在心里大声呼唤。没有一丝回应，他垂头丧气地坐下。紧接着，发现了门厅饭桌上的字条：
我回家了。秦天。
"咚--！"一声闷响，汪洋紧握拳头砸在餐桌上，"回家？！"汪洋揉烂了字条，不理解地说："为什么要避开我呢？"
不论秦天出于什么目的，汪洋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怀揣着怨恨，赌气地睡了一天，汪洋有些迷糊，午夜时分睁开朦胧的睡眼，汪洋在宽敞的床铺上翻个身。趴着，抱着秦天的枕头在身侧，汪洋感到莫名的寒冷，急切地赶了回来，却只有冷清的家和冰冷的床。汪洋闭上眼睛，想要强迫自己再次入睡，却觉得再裹紧被子也无法抵御从他自己心中泛滥的寒冷。
"切--！"汪洋咬着枕头，"要回去可以跟我说啊！"他手指攥紧布料，紧闭上眼睛好挤出里面的水分：
"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啊！"
静默的夜，汪洋遗忘了自我，在无数的回忆和梦境中度过。不断的翻身与呢喃间，他把自己封存在瑰丽的梦境中，再也不愿意醒来。
终于，还是醒了过来。
翻身仰躺，汪洋把手放进头发。这头发，很久没有修剪了，已经齐肩，汪洋揉捏着发丝，回想起自己当年的长发，坐起身来。
随手拉开床边的抽屉，汪洋从中摸出一个发箍。银色、柔和的光正从这金属物上散发开来，汪洋把头发随意捋了捋，用发箍套好，起身套上件大衬衣，赤脚走下床。
拉开冰箱门，里面还有食物，但汪洋却丝毫没有食欲，从侧门上抓起一罐啤酒"啪"地打开，"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汪洋才转身坐到餐桌旁。
静静地坐着，没有任何行动的欲望，卧室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响。
秦天？！
汪洋低迷的心，重新燃烧了起来，眼睛忽然一亮冲进卧室，从衣服兜里摸出手机，汪洋迫不及待地听到对方的声音："喂？！秦天你在哪？！"他急促地问。
对方显然愣了一下，等惊讶过后，汪洋听到一个中年的声音："是我"。
手机几乎要脱手了，汪洋的热情冷了下去，眼睛黯然下来，疲惫不堪地回答："爸爸"。
电话对面沉吟了半晌，声音再次响起："你......什么时候回家？"--一个父亲的声音，无奈而又顾虑自己的面子。
汪洋闭上眼睛稳定情绪，不耐烦地说："最近都很忙......"。
"哦？！"汪嘉诚显然不满意这个答复，问："秦天是谁？"
汪洋先是一惊，"呃......"，他搜索着词汇，"我的......嗯......"
"嗯？！"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的一个学弟"。
"学弟？"声音带着疑问。
"嗯"。汪洋只闷声回答。
"朋友么？！"汪嘉诚今天意外地关心自己的小儿子。
汪洋迟疑了，直到手中的汗把手机都浸湿了，才小声答应着："嗯"。
或许是自己多年来没有尽到父亲应尽的责任，汪嘉诚对汪洋能交到个知心朋友感到异常兴奋，他快乐地说："那什么时候带你的朋友来家里吃饭吧"。
"哎？！"汪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电话那端却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唉......"，汪洋的父亲有些哀怨，"想一想，你从小没怎么在家吃过饭"。
汪洋无声地笑笑："爸，我......"，他想说什么，却被对方阻止了：
"好了，汪洋"，汪嘉诚平静地说："用空的时候还是回家坐会吧"。他说的近乎是在祈求。
"嗯"。汪洋的情绪被带得同样抑郁，只低低地回答了一声，便把电话甩开。
"你到底在哪呢？"汪洋倒在地板上，"在做什么呢？"他低声自语，又摸回手机，拨出最熟悉的那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叫的用户已......"，客服的甜美女声还没有把话说完，汪洋就再次把电话摔出去。
"你是要折磨死我么？！"汪洋无力地靠上衣柜，萎靡地窝起来，眼光流转发现了藏在角落里的画架。
"不是说要完成了才让我看么？"汪洋撑起身体，晃悠着拉出画架，嘴里振振有词："你这是已经完成了的意思么？！"说着，"哗啦"一声，汪洋掀掉掸布。
沾满油彩的掸布落地的同时，汪洋同时跌坐在地板上。
"呵呵......"，汪洋傻笑起来，望着画布不说话，"哈哈......"，他转成一阵狂笑。
"这就是你打算留给我的......"，汪洋笑着，声音却哭起来，"我不会让你死的......"
......
镇定下来的汪洋，眼神炯炯有神。找到被自己摔成几瓣的手机，装起来，拨了助手的电话。
贾秘书正在整理会议文件，接起电话，习惯性地说："你好，董事长办公室......"
"是我"。汪洋无比深沉地说。
"啊？"贾秘书还真不习惯汪洋主动打电话给自己，"董事长有什么吩咐？"
汪洋揉碎手里的烟，挤出声音："安排日程，我要去D市"，汪洋觉得这样不够，又补了两个字："尽快！"
"啊？！"贾秘书一阵为难，"最近都没有时间啊，最早也要到下个月5号了"。他一边翻汪洋的日程安排表，一边说。
汪洋按耐不住，冲着电话喊："那就明天！不！现在！！"
贾秘书在电话这边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那股东会......"
"烦不烦啊你？"汪洋有些失去理智，"你只要安排就好，该做的都做了，到时候就人去讲就好！"
"可是......"，每次董事会董事长都缺席，股东会又这样，贾秘书着实担心汪洋的威信了。
"别‘可是'了，回头我给你加薪！"汪洋这时轻快地说，说完就挂了。
"唉--"，贾秘书一边叹气，一边挂上电话。--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董事长！心里这么想着，他还是开始打电话定机票住宿，帮汪洋安排行程了。
秦天，你走不掉的。
我会追到你，不论你在什么地方。
不论你多么难过，都请让我陪在你身旁......

第024章
火车发出规律的震动，汪洋巴不得下一秒，就能到站。小贾给他安排的很周到，下了飞机打车到火车站时间正好，汪洋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就踏上了最后一段旅途。
"秦天，一定要等我"。汪洋自言自语，又摸出来手机拨出号码。
"对不起，您拨叫......"，刚刚接通，汪洋就挂掉了电话。无奈地换个姿势坐稳，汪洋把头瞥向一旁强迫自己欣赏窗外的风景。
秦天醒来，发现李天正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心中不忍。想到家里还有一个疯癫的病人，秦天的心情顿然跌落谷底，唤醒李天正，说："还是回家吧，舅母一个在家，让人担心呢！"
李天正还有些朦胧的睡意，揉了揉眼睛，回答秦天说："......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秦天不等李天正把话说完，又接着说自己的，"你一天没去上班，也不好吧......"
这下子，李天正低头不语了。自己的生活一塌糊涂，连带着妹妹的儿子也不能健康成长，李天正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这些他都可以忍受，人命如此，李天正不想跟天争，可偏偏李天正是秦天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温柔和包容才是让李天正无地自容的更大原因。
"我们回去吧"，秦天翻身下床，"我讨厌医院"。迅速换上自己的衣服，秦天笑对李天正，"一起回去吧，舅舅"。
李天正忽然有种被拯救的感觉，张大眼睛望着秦天，顿然发掘秦天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自己给以保护的孩子了。成长，成熟，发生在这个孩子身上，让秦天稚气中带有一丝沉稳。他缓缓起身，拉起秦天的手，问："已经不要紧了么？"
秦天活动活动自己的四肢，精神饱满地说："没问题！"
一路无言。
或许，男人之间本就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交流；只一个眼神，便可以理解对方的全部意思了。
李天正引了秦天进屋，尴尬地笑了笑。
秦天离开这里两年，看到家具物什竟有些怀念，没有太介意舅舅的尴尬，走进凌乱的房间，顺手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归位。
李天正看到秦天的举动，心里一阵难受。慌忙见只得冲秦天喊："不用管这些，反正还会被乱扔的"。
秦天捡起一个椅垫，放好，回身对李天正说："反正我也没事做啊！"
李天正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迈步上前搂住秦天，嘴里呢喃道："你受了那么多苦，你还是这么心地善良......，是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开始飘忽不定，"本该让你过得更好些的......，本该......"
秦天双手回抱住李天正，声音很平静，"没关系的，舅舅"，他说："我很开心"。
李天正意外于这样的回答，感到秦天在离开的两年时间里变了很多。事到如今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把自己的温暖再多分一些给秦天。
汪洋第一个冲出车站，掏出手机拨通自己的办公室。
"喂？"贾秘书接起电话。
"地址"。汪洋只吐出两个单字。
贾秘书连忙摸出准备好的便条，念出上面的地址。
"1单元？"
"是"。
汪洋确认地址后，一面拉开出租车的门，一面合上手机盖，贾秘书当然会好好利用机会，连忙接着说："董事长......"
汪洋坐进车里，不耐烦地问："还有什么事？"
"下午董事会，我安排好了"，他稍作停顿才敢说出重点，"还有就是您二哥想知道您什么时候回来"。
汪洋绞尽脑汁想找个理由好搪塞掉，结果还是吩咐道："他要是再问，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小贾感到很为难，还有话没说完，电话里已经只剩下"嘟--嘟--"声。
等着我，我就来了。
李天正一路搀着秦天回到家，在社区服务点买了些早餐，两个人步履蹒跚地走回单元搂。身后一辆出租车超了出来，秦天和李天正都超路边靠了靠，继续往回走。
等到他们两个人拐到单元搂，正看到刚才那辆车停在１单元门口。秦天拉着李天正走上前，到了跟前，恰巧遇到车里的人出来，李天正还在迈步，秦天却立定不动了。
李天正迟疑地看着秦天，说："怎么了？有地方疼么？"
没有回答，他只看到秦天怔怔地站在那里，叫都没有反应了。
"秦天？"李天正提高音量喊。
秦天的眼睛亮了亮，完全忘记了身旁的李天正，盯着从车上下来的人，那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学--长--？"对方还在付出租车的费用，秦天吐出的微弱声音让他顿然间停止了动作。机械的转过身来，秦天从他脸上了看到了惯常的微笑，高贵而优雅，肩侧银色的发箍闪烁着一如既往的柔和光芒。
汪洋感到自己的心跳片刻间恢复了正常，从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刻起，汪洋觉得自己获得了一种拯救。他缓缓转身，害怕转头后，眼睛里不会出现拿声音的主人，他担心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一如既往的单薄，苍白的脸色，秦天就那样怔怔的与汪洋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