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略有意味地朝我笑笑,害得我想拿菜刀砸她。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把自己当慈禧了?不过后来我发觉,她的确不是太后老佛爷,她是预言家,能看到现在和未来的那种。
很快,野猪口中的第二种人生,毫无掩饰地暴露在我面前。她说,我们的人生就像蟑螂,一踩就挂,脆弱到不可想象。
十二月份我那个野人姑姑要成亲,爸爸妈妈死活要拽着我,一家子去给她助兴,点起他们新婚的美好火焰,给他们鼓鼓气,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幸福的家庭。我看八成去捣乱的。真为那个小青年担心,在我爸超强火力之下还能苟延残喘的人不多,不过那位叔叔能在我姑姑魔掌中存活下来,想必功力不浅,估计没个武林至尊下不来。心里念着就被我爸拖去了我们家的司令部--我爷爷家,一进家门就把我吓得不自觉后退,我靠,这是中东战场还是怎么着?就算我姑姑再怎么嫁不出去也不能这么玩啊,三姑妈,二姨婆,四表叔,十三姨全来了,瞧瞧这排场。这种久违的家庭聚会,叫我一下子没能适应过来,最后还是把自己淹没在人堆里,就好像在说,我是煤气公司的,你们别管我。
就在我上了第三趟厕所的时候,我姑姑总算显灵了,哦,不对,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她挽着我姑父,一脸这辈子我都没见过的温柔,我靠,就这会儿叫她演小龙女我看金大爷都不敢多讲一句。远远地,我未来的姑父腼腆地和领导一一会面,握手,一时间大会的气氛异常激烈,他带着那种有点儿成熟又有点儿羞涩的气质,特热情地与家父作了工作汇报,说我姑姑怎么贤慧,怎么体贴,说的天花乱坠,我听着还是像小龙女,要不黄蓉也行,反正就是不像我姑姑。
我埃在门框上,傻傻地看着他,嗯,怎么说呢?西装革履?仪表非凡?都是,就好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高傲男人,就像个有理想有目标的成功人士,就像个我不认识的,好丈夫。是啊,他一定是个好丈夫,我很清楚。远远地,我就好像瞻仰一样看着那周旋于人影中的男人,好有风度啊,就好像游戏里面,曾经为了安抚我而死在猪堆里面的崩溃,就好像寒风里紧紧裹着我的周平,可我知道他谁都不是,他是新郎,我的姑父。忽然之间,我才明白现在果然已经是十二月了,即使窗外阳光刺眼得恐怖,可冰冷的空气还是钻进每一个角落,心角。
「来,林霄,快跟你未来姑父问好。」
我有一种被人硬生生推上战场的感觉,战士的身后是以他为荣的父亲,所以他只有义无反顾地前进。我的身后是一片杂乱的笑声,那些让我不屑的亲情,这一霎那我就想冲出这个窄小的空前,逃开......逃开......
可是我的眼睛还是没法回避那个身影,我和他握手了,想不到握着他的手感觉会这么平静,这么没有波澜,显然他也傻了。就像我们当初见面的时候一样,傻愣愣地盯着彼此,不同的只是,那时是惊喜,现在只剩下了对自己的嘲笑和无边无际的苦涩。
「姑父好,我叫林霄。」
握着的手不断地颤抖,已经不知道是他在颤抖还是我在颤抖......你说奇怪吗?我一辈子都没想过的事情,竟在一瞬间全部发生。他每一次都让我惊讶,原来每一次我们的距离都是这么近,近到可以轻而易取地伤害彼此。站在我面前的人变得一言不发,异常沉默,他也像我一样疑惑命运的反复吧?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不过我还是要祝福他,姑父,周平。
「林霄你跟那儿练内功哪,来,周平我们去见我爸。」
姑姑只是轻轻一推,就把我们的手松开了,即使我很明白他还在一直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和我一样的奇异感情。我终于明白了,有东西看来坚固,其实你只要不费力地一击就能把它打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狠吗?
好狠。z
就在他再一次与那些人周旋的时候,没人注意我经离开了。阳光真美好,却刺得我眼睛好痛,满盈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大冬天的开什么太阳!我都快刺瞎了!我郁闷地踢开一只空空的易拉罐,它巧巧地落在前面的一对情侣脚跟。他们很相爱,很缠绵。我想,这种艳丽的阳光,是只为他们而绽放的吧。
「言玲,我们结婚吧。」
男孩子羞涩地牵起女孩的手,这是在拍戏吗?那真的是太感动了......还记得,多久以前,我也说过一样的话,我们结婚吧......可迎来的却是一句,结就结谁怕谁。他一定无法理解我的喜欢,但是我的爱情却是在烈日之下无处遁形而变得扭曲。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而他却娶了我的姑姑......那我算什么,我的爱算什么......泪水被我一口气吞了下去,没法迸涌而出,我林霄不是这么脆弱的人,不是,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个不争的事实。
我没回家,也没回宿舍,直接去了野猪那儿。刚开门就看见野猪辛苦地写着她的文章。
她问我,你姑父帅吗?我说,很帅,跟你小说里面那些个极品小攻似的。
她笑了笑问我,家庭聚会开心吗?我说,开心,一辈子没这么开心过。
她小脸抽了一下又问,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说,才没,从来没这么风调雨顺过。
她放下了手上的键盘继续问,你是不是......命犯桃花了?我说,没有,我命犯七煞孤星。
她转过头用那种很神圣很神圣的眼神盯着我最后结论,哥,你有问题。
当时我第二次觉得野猪是个神通广大的猪神,她不光是预言家还是个能看透人心的心理学家。为了避开她恐怖的绿豆眼儿,我决定另找话题。
「果子呢,怎么没回来?」
「啊,他啊,听说白哥哥要走,郁闷了一天,出去喝酒了。」
她的口气稍微变得平缓,我本来还想问她那个白哥哥要去哪儿的,结果觉得这个问题太八卦没问出口。可是野猪反而主动地扒着我的肩膀就说,哥,你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吧,我好歹也是个爱情专家啊。我靠,就你,爱情专家?我捏住她的猪鼻子,学着果子的口气说,你个小处女,就知道装。
她不高兴了,坐回计算机前面,没打字,也没说话。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把她的小鼻子捏疼了,凑近去摸摸她的头发,问,妹子,怎么了?
「哥,你刚刚......好像他......」
她对着屏幕,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我说。那一霎那,我傻了,因为从屏幕的反射,我可以明显地看到她扭曲的表情,痛苦的泪水。她哭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能理解她泪水的含义,
爱人的含义--她喜欢果子,而果子是个GAY,我喜欢周平,可周平不是个GAY,忽然之间觉得我们好像在玩一场很乱很乱的游戏,一切一切全部都颠覆,都不再属于原来,全部全部都不再维持秩序,连我们自己都不再属于自己。
「妹子,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人......快要做我姑父了......」
也许是不用对视着彼此的缘故,我很溜地就把这句话说出了口,我估计要是以前,野猪一定蹦起来掐着我的脖子说,好呀,哥,你挑战禁忌很成功啊,什么时候让我做个访问?可是现在,她只有沉默,和我一样的沉默。
「哥你觉不觉得,有的时候,逃避真的是很好的办法?」
我忘了过了多久,野猪拉着我的手慢慢说。她依然没有看我的眼睛......
野猪和我一样,知道伤感这玩意儿,一刹那就够了,太多就变得恶心。于是那晚我们唱了通宵KTV,差点没把喉咙给唱哑了。不过,我很开心,相较于痛苦的那种开心。因为有些东西是无法释怀的,无论是对于野猪,还是对于我。就算是一个噩梦,醒来的时候,还是会有后怕的。就算是逃避,也的确是件高难度的事情,毕竟我们不是天使,能用洁白的羽翼来远离尘嚣,我们只有依靠悲凉的微笑来结束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第二天早上我们爬到家里的时候,果子仍然没有回来,电话里只有我爸爸的留言。大概昨天晚上K得太专心,连电话都没听到。
「林霄,我知道你在那儿,快接电话。」
我估计我爸爸一定是连续剧看多了,总算记着我能立马接起电话来一段哭腔。
「林霄,你今天犯什么毛病,怎么就忽然没人了,你姑姑二十四号就结婚了,到时候你小子不准再这样了。」
留言里除了老爸的怒气,还有我妈的和声,「哎,这孩子。」好嘛,感情全和我过不去。我回头看看在沙发上熟睡的野猪,觉得,逃避,不是最好的办法。帮她盖了条毛巾毯之后,我又拖着疲惫的身子,作贱自己去找某个二十四号的新郎了。也许,我只是去找一个逃避的原因,只要让我知道全是我一厢情愿,那我就什么都可以接受,承受了。
一路上,我感觉很多画面浮过,一些破碎的游戏场面,一些坦然地表情,一些欢喜的笑脸,一些酒醉的神情,一些绚丽的五彩的泡沫。我明明知道他要结婚却还是义无反顾,明明知道他是男人可还是越陷越深,我也许早就猜到了我们的相爱,可是我却怎么也臆测不了我们的将来。也许未来是美好的,只要我肯面对现实。话不是说了吗,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颜面对惨淡的人生。
「你,来了。」
我去之前发过消息给他,为了确保他在家。所以我早已经准备好了听到这句话时候的表情,莫过于微笑。只不过,就在下一秒我彻底明白了事与愿违的含义。他开门的一瞬间,我有种想落跑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用空气清新剂把一屋子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尽。可我很明白,以人类现阶段的科技水平要做到这一点是有相当难度的。
「不好意思,我昨天有点咳嗽,就先回去了,嗯,我说周平,咱们还不是一般有缘啊,你这么快就要做我们家里的人了啊,嘿嘿,那我以后可要巴结着你一点儿。你也是啊,不准在我姑姑面前说我坏话啊,嘿嘿......」
「林霄,别说了......」
我正说的兴起,这人怎么老爱打搅我呢,我还没开始展望未来,还没开始说道建设现代化,就连五年计划都还没谈哪,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把我的话扼杀在喉咙里,你怎么就喜欢让气氛尴尬呢......
周平打断了我的话,可是自己却没能说话,我料想中的尴尬仿佛在现实中升级了,上升到冷战的高度。我站在他身前,他坐在他那张即将与他SAY BYE的小床上,窗户外面清爽得动人的阳光把我的影子迭在了他的身上,就好像我在极其温柔地抚慰着他一样,电视剧里怎么说来着?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林霄,我喜欢你。」
强光,暗影,我看不见他的眼睛。这一刻,我宁可是个瞎子,希望我的世界里面只有声音,只有他的一句话,那就够了。
可是我偏偏不是瞎子......
我抓起他的领角,就像抓一只无力的兔子。「周平,你他妈的这个时候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你知不知道你要娶的人是我姑姑,你又知不知道我们都他妈的是男人啊!你又喝高了还是怎么了,你个变态,你个疯子!!你给我醒醒!」
即使我的暴力已经将他的脖子掐出一条细红的痕迹,他还是面不改色,或者说早已面无血色。用他长长的手指细细抹着我的脸,「林霄,别哭了」。
周平,我没哭,这不是泪水,这是雨水,就是我第一天见到你时候那场磅礴大雨,我湿了一身,然后撞上了你,然后喜欢上了你,那天的雨水也因为沾上了你的味道变得格外甜美。一瞬间,我已经不能克制所有的感觉,热情早已经流向我掌握不了的地方。我紧紧一把抱住了他,很重很重,我不怕弄疼他,却怕极了失去他。周平,你看,这果然是阴冷的雨水,因为你的脸上也变得那么模糊,那么冰冷。
「我喜欢你......一开始我就喜欢你,如果我是个女孩,如果我在姑姑之前......」
我颤抖,我哭泣,我想放纵。他环住了我,传递过来的体温告诉我真实的一切。其实只要一秒,就足够向彼此表白爱的存在。为什么以前我们都不明白?然后天气又变回阴冷,我们的哭泣过的沙哑的声音被阳光冻结在透明的空气里。
结束吧--
同时放开彼此的手,我都觉得这样的默契有点儿恐怖。
「......下辈子,林霄,下辈子,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会娶你。」
*如果我有下辈子,一定不要爱上你
十一
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当不得不弹的时候,我们一定会重弹,重重地弹。这辈子第一次哭得这么煽情,煽情过后往往是理智,更加的理智。后来,我们还是说定了,结婚那天我们就是谁也不认识谁,以后的日子还像以前那样做兄弟,做朋友,当时我觉得我们把一件特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了,特有成就感。
一切就好像在我的计划之中一样,很高兴地喝了姑姑的喜酒。当然高高兴兴喝酒的人不光是我,阿黄,于晶,周平的爸爸妈妈,还有被我扯去分散我注意力的野猪,可果子没能来,也许因该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婚礼气派很大,姑姑上了新娘妆之后有点儿像温碧霞,好大一美人儿,弄得我爸比谁都激动,他没想到他的工作狂妹妹也能有这么一天,高兴地都哭了,那时候我第一次明白爸爸是这么疼姑姑的。在姑姑身边的新郎,还是一脸从容老练,让我觉得在看另外一个人,一个真正的陌生的男人。
「哥,帮我夹菜。」
野猪拉拉我的衣袖,嗲嗲的口气就像三四岁的小女孩,对面的于晶看地有点儿羡慕,扯了一下阿黄的衣服,小黄狗没理她,于是她咳嗽了一下,小黄狗还是没理她,最后她来了个狠的,不动声色地把身子这么一斜,接着就听见小黄狗吠的那一个叫精彩,我估计他那小脚丫子没少受委曲。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手机的游戏功能并不只是让人娱乐,出了人命吃亏的可是自己个儿。可野猪就乐了,跟那儿看戏,差点儿就掏V8了。
那晚所有人都很高兴,HAPPY地跟百威啤酒广告里那啥似的,特强大,整一个醉晕了的特种部队。有人说,喝醉了可以忘记很多事情,所以喝醉了以后很快乐。可我还听说,喝醉了会犯很多错误,醒了之后绝对不会快乐。
我,就做错了一件事--我亲了周平。 l
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吻,我几乎完全沉醉其中,被他的唇齿所吞噬,被他的热情所融化,我知道,我也同样把他融化了。怎么开始的?我忘记了,谁开始的?我也忘记了。时间地点我全忘记了,可我还记得人物,我,周平......于晶。我很庆幸,在场的第三者只有于晶。
之前的忍耐算什么?事后我觉得那一切我所承受的郁闷,在一瞬间崩溃。就在我很努力地去同他火舌交融的时候,一杯冰冷的啤酒毫无预兆地洒在我身上,我从来没想过一杯冰啤的杀伤力如此强大,把我们两个都洒醒了。接着我的面颊上一阵火热,感觉到一个清脆的耳光--于晶的杰作。
「林霄你算个什么东西?!亏你还好意思站在这里!」于晶不客气地把杯子扔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让我们全醒了,「我早就想到你这个死人妖心里打的鬼主意!你害我哥不够,连你亲姑姑的幸福都要破坏吗?!你他妈的太恶心了!下流!不要脸!」
也许是怕外面的人听到,于晶把声音压得很低,可是一字一句却重重地砸在我身上,砸的我伤痕累累......我好希望能自己躲起来,一个人舔自己的伤口......
「妹妹,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哥求你了,都是哥不好......」
前一秒还在缠绵的人,现在似乎也被那声清脆打醒,可悲地拉着于晶的手,已经语无伦次。原来,我们都是那么脆弱的动物......
渐渐地,我觉得他们的身影离我好远。于晶骂了我两次,终于还是把我骂醒了,周平和我的计划也从此破产了。有的事情,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人的命运很脆弱,经不起一再的风浪。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在欺骗,我欺骗着他,他隐瞒着我,所以到最后我们都还以为自己能控制,骗彼此骗自己。我在想,是不是我们亲手做了一个完美的陷阱,然后用力地往里面跳了进去呢?
之后的好几天,我一直在烦恼这些琐碎的问题,直道某天脑海里,忽然出现野猪的话,有的时候,逃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