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言在心里抱怨着,穿上外衣走出了房间。
谁知她刚出房间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带着景麒来找她的阳子。
除去几天前的那个意外,这大概算是知言第一次见到景麒。
是个长得挺好看的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穿着下摆很长有些像日本的和服又有点类似中国古代汉服的衣服,面容清雅俊秀,肤色偏白,一头浅金色的长发直达膝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竟是浓郁的紫色!
明明是很艳丽的颜色,但知言看到的这双眼睛,却只能用清澈漂亮来形容。
她想说“初次见面”但想到杉本优香原来应该是见过景麒的,便收了声只是对着景麒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因为先前听阳子说了这次他带来的三个人中有一位少年已经死去,现在见到这个还幸存着的少女后,景麒丝毫没有计较几天前她一身是血的从窗口落下差点把自己砸死的事,只是似是感到欣慰般的略微提了下嘴角,视线也稍微柔和了些,“听主上说你想去蓬山?”
见对方态度这么好,知言也笑了笑,然后点头,“有事情想要拜托蓬山的仙女,若是不行的话,到时候就麻烦景麒先生送我回去好了。”
再怎么说原本杉本优香和阳子生活着的那个日本也是个科技发达有电脑电视的世界,就算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待在那里也比待在这个危险的世界要好的多。
景麒点了点头,也没追究知言要去蓬山拜托仙女的事到底是什么,只是告诉她说明天阳子要去蓬山接受天赦,她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
知言很高兴,景麒比想象中的要好相处,前几天听六太那样的说法她还以为是受过什么严重的感情创伤导致脾气诡异的家伙,现在看来不是六太的说法太过引人误会就是眼前的景麒隐藏的太好。
不过到底是怎样她也不想追究,反正与她无关。
第二天,沾了阳子的光,知言乘坐着据说蓬山专用来接送新王的名为玄武的神兽在真的如海水一般的云层之上行走,不过片刻的功夫,知言还未欣赏感叹完这玄妙的景色,他们就到了就到了蓬山,准确的说是到了建在蓬山顶上的蓬庐宫。
那是一座无论远看还是近看都非常壮丽的白色庙堂,庙堂前是垒着白石子的宽广的院子,周围没有墙壁也没有回廊,只有四散着的几座小宫殿,庙堂之后有个像是被保护起来一般的有着高耸的在一片白色中异常显眼的朱红色大门的祠堂。
站在院子前迎接阳子他们的是以一位体态玲珑,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穿着古代仕女图上的服饰,容貌端庄,气质沉稳的女仙,景麒很有礼貌的称那位女仙为“玄君”。
女仙全称为碧霞玄君,名字是玉叶,是蓬山仙女们的主人。
因为要进行天赦的准备,玄君让他们在蓬山休息半日,见女仙们都忙着,知言也没好意思打扰便想等着天赦结束后再去找玄君,现在则是待在院子里听阳子背诵天赦时要说的话。
“爀虐百姓,爀嗜战乱,爀重税令,爀奴役买卖国民,益修路,以万民安康为本,成国家之幸福…”
知言手上舀着一张用毛笔写的中日文对照的小纸条,那像繁体中文的字体是景麒写的,日文则是阳子为了看着方便标注上去的。
她看着字条,点了点头,“不错嘛,一字不差,虽然听着有点像保证书。”
阳子苦笑了下,“确实,天赦真是尽说些理所当然的东西。”
“官方台词嘛,都这样,你就当是做在学校里做演讲,都背熟了上去说一通就行了。”
听到知言和阳子的对话,景麒一脸严肃指责道,“我想正因为理所当然所以实施起来才困难,而且在天帝面前这样的话万不可说。”
知言看了眼那紧闭的朱漆色大门,“这还没进到里面去呢,天帝他老人家听不到的。”
景麒一本正经的纠正,“我就是说在进去之后。”
……
知言和阳子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真是够死脑筋的性格。
最后,景麒以知言在身边会打扰阳子准备天赦为由,拉着阳子离开了院子。
阳子在被景麒拉着离开前,还很热心的对她说,“优香,你要拜托女仙的事,若是怕她们不答应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请求。”
知言笑着道了声谢。
说实话,她倒是真的挺感激这位真心将她当成朋友的少女的。
景麒和阳子不在,女仙们又都忙着,知言因为无聊在院子里到处闲逛,忽然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她转身,只见那位被唤为玄君的女仙自那座坐落于正中央的体积最大的白色庙堂内走出来,向她走了过来。
“跟我来。”
她听玄君这样说道,那是一种没有温度却也不含任何恶意的声音。
知言有些不解,“是要去哪里?”
“你来这里是有事要拜托我吧?”
“您知道我要拜托的是什么?”知言诧异了,这女仙真神,看来回去有希望了。
“所以我来接你,跟我来。”
玄君说着转身沿着白色的石子铺成的小路走向位于庙堂后的那有着朱漆色大门的祠堂,知言紧跟在后。
“…您是答应我想要见到‘神’的请求了?”
“这种无理的要求我是不会答应的,”玄君脚步顿了下,语气中带着丝非常淡的不解,“只是,王母想要见你。”
“呃…王母?”知言诧异了,“难道是那位神话传说里掌管灾疫刑罚的西王母?!”
她是想见神,可就没有个温和点的神吗?
“王母是五山的主人,并非掌控灾疫刑罚,虽然与你所知的传说不同,不过那位大人是神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玄君侧头看了眼知言,“王母说今日会有位少女陪伴新王来到这里,让我带这位少女去见她。”
咦?
西王母知道她今天会来到这里并提出要见她?
这是为什么?
是听到了她的愿望,决定让她回去原来的世界?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在这个世界炮灰了这么久,她本能的感觉到不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这里的神若真是这般有求必应,那在庆国和巧国街头见到的那些饿殍,她这摸爬打滚的一个月不就成了玩笑?
只是,不管怎么说,既然这位神这么有能力,她似乎还是有希望能回去的。
第十七章
祠堂前朱漆色的门打开,玄君带着知言走进去,玻璃般的白色台阶向下延伸着,沿着阶梯走下去便是一个雕刻着奇怪花纹的祭坛,祭坛上摆放着王墓和天帝雕像,那里是进行天赦的地方。
玄君对着祭坛上一个白色的石制人像行了一礼,紧接着越过祭坛,在尽头有着两扇门的墙壁前停下,敲了敲左边的那扇门,片刻后右侧的那扇门内发出了石头撞击的声音,玄君打开了那扇门,然后退到一侧,示意知言进去。
“是要我走进去?”
玄君点了点头。
知言有些犹豫的看了眼那扇开着门的墙壁,不过一尺的厚度,如果她的眼睛没花,这里应该是祠堂的尽头,她甚至可以借由左右两侧未遮挡景色的栏杆看出墙壁之后除了那翻滚着的如海般的云层,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面墙壁有点单薄啊…走进去真的没问题吗?”她可不想再尝试一次高空落地。
“进去你便能看到王母,别让那位大人久等。”
“……”可5 她左看右看那扇门里都是黑洞洞的,别说什么王母了,她连可以走的路都看不到。
看了看站在一旁似是不打算再说什么的玄君,知言小心翼翼的踏进门里,谁知她前脚刚踏进门,后脚那扇门就关上了。
怪不得那位玄君一直站在一边,她根本没想进来吗!
知言条件反射的转身想去开门,却发现身后只有白色的墙壁,那扇门消失了。
四周也不知何时变了景色,明明从外面看黑洞洞的,里面却有个白色的殿堂。
……
诡异,太诡异了…
就算退一万步讲——从外面看到的那个墙壁的厚度,里面根本没有可以建造这么宽敞地方的空间啊!
果然一个人的时候不该随便跟怪阿姨走。
她警惕的走在这连地板和墙壁都是白色的殿堂内,沿着那条蜿蜒的道路走了两三分钟,就看到道路延伸的中心处竟也有个祭坛,纹理大小都和外面的那个非常相似,祭坛的中间有个银白色的御座,御座前的白色珠帘卷了上去,垂挂在两侧,御座的背后是一条瀑布,货真价实的高度和宽度都非常壮观的瀑布。
然而明明是瀑布,但这周围却没有积水,而且那瀑布到底流向何处也是未知,更奇妙的是连一点水声都听不到。
御座和瀑布都离知言很远,这倒不是她不想走过去看个究竟,而是她走不过去。
前方渀若有个隐形的墙壁般让她无法再前进一步,所以她就站在那里,抬头看着那慵懒的坐在御座上的女人。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个人就是西王母。
外貌说不上漂亮,却绝不像神话里说的那般丑陋邪恶,这位看上去比玄君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子长得虽平庸,但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高贵。
见对方一直是保持着慵懒的躺在御座之上的礀势看着高处,没有开口的意思,知言也没敢出声打扰,她毕竟是有求于人,万一她一出声打扰了王母让她不高兴了,那回去的事就没希望了。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西王母才将视线移向知言,淡淡的开口,“无数的人在向神祈求,但他们的声音都未传入我的耳中,只有你的声音,我听到了。”她的语调很平,没有任何的抑扬顿挫。
知言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意义,只有沉默。
她虽然平时总会接些无厘头的话,但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人面前可以说什么人面前不能说,这些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你的灵魂在夹缝中迷了路,想让我给你指个路。”
知言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您可以让我回去?”
西王母表情不变的换了个礀势,从仰躺着变为侧躺着,“你对予王的事知道多少?”
这,这话题也变得太快了!
知言愣了下,然后很老实的回答,“只是听人提起过,知道她是庆的前任女王。”
听到知言的回答,西王母点了点头,缓缓的抬起手,动了下食指。
一瞬间,无数的片段场景像是放电影般的在知言眼前过了一遍。
予青元年,舒觉即位。予青六年春,台辅景麒失道,疾甚。尧天大火瘟疫纷至。
五月上,王赴?p>
钌剑 加柰宋弧M 律希 漓杜钌剑 崛辍O砉 辏 钟柰酢?p>
青色的卷轴展开,卷轴之上,这些文字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这是,什么?
这些文字是什么?
这些让她看到的片段是什么?
脑袋里一下子被塞进太多东西感觉好难受。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西王母淡淡的开口,“这是予王在位的六年。”
“哈啊…?”知言的神色迷茫的看着这位坐在御座之上的神,这王母往她脑袋里塞这些东西做什么?
“那些事你可记住了?”
“…差不多记了个大概。”从那位叫舒觉的女子即位到退位中间发生的所有事清晰的就像刚看了场高清3d电影。
“我会让你的灵魂去往予王刚即位的时候,附于她的身上,按照我给你的记忆做完她该做的那些事,六年后至蓬山退位之时,便是你的灵魂得以回去你原来的身体之日。”
“这是…条件?”
“是我给你的机会。”
……
好吧,神就是厉害,这话说得她一点想反驳的意愿都没。
从西王母的角度看确实是她给了迷路的自己一个回去的机会没错。
“保险起见我确定下,是不是要连一点小细节都不能改动的做完那些事?”如果是的话再给她看几遍那个高清电影好了,她只看了一遍记不住那么多。
“细节方面可以稍作调整并无大碍。”
细节可以改,另一层意思就是说重大事件绝不可以更改吧?
“那么,大的方面像是什么时候失道,什么时候退位,以及脑子抽风的将所有女性都赶出宫殿最后还想把整个尧天的女人都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是不可以改的?”
也就是说她要去演绎一个前期很正常后期很病态的疯子。
“正是如此,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你需谨记,”西王母笑了,眼底却依然是冷冷的,“绝不可告知他人未来或是让他人察觉到你并不是真正的舒觉,若命数更改与真正的时间错过,你的灵魂就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灰飞烟灭,听上去好危险。
“可是麒麟不是都能感觉到王身上的王气之类的东西吗?里面的芯换了麒麟不会察觉到?”
“这你无需担心。”
“…最后,我还有个疑问,”她小心翼翼的开口,“为什么要我去完成,真正的予王呢?”
沉默许久,西王母合上了眼睛淡淡的开口,“种如是因,得如是果。”
咦,什么意思?
别舀这种种因得果的理论来忽悠她,她需求具有科学道理的详细说明!
她才刚来到这诡异的世界一个月,和那予王没有半点瓜葛,她做什么了?
刚想开口询问,谁知“唰”的一下,厚重的卷帘落下,原本在御座后的瀑布竟“轰”的一声在知言面前跌落下来,晕眩感与疼痛感同时袭来,她失去了意识。
混蛋,都说事不过三,这一个月她都晕了四次了!!
这是知言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第十八章
知言做了一个梦。
梦到她十岁时带着五岁的弟弟知久从公园回家,路上遇到邻居带着他家金毛在散步,那只金毛很喜欢知久,随便知久怎么摸都是欢快的摇着尾巴还会舔知久的手,她看着心痒便也伸手去摸,谁知那金毛一扭头张开就咬在她的手上。
她惊恐的站在那里,不断地喊着,“松口,松口!”
那金毛却没有松口,周围也没有人来帮她。
“小久,快回去叫妈妈来——”她哭着回头找知久,却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连熟悉的街道的景色都不知在何时变成了陌生的遍布奇异礁石的海岸。
那只咬着她的金毛忽然变大,毛色从金黄变成了深红,眼睛也变成了灰白色——
然后她醒了过来。
知言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从床上坐起来,查看四周的景色,在确定自己是在一个古色古香四周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的房间内,而刚刚的都是因为压力太大而导致的噩梦后,她淡定的回忆起西王母和她说的话。
成为予王,走完予王的六年,她就可以成功回家。
那她现在是在金波宫了?
这个身体就是予王舒觉的身体?
她低下头看着这身体的双手,白嫩细滑,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手腕上还带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玉镯。
这位予王成为王之前应该是位富家小姐吧,手包养的非常好,一看就是连碗都没洗过的。
一阵凉风袭来,她抱着双臂不自觉的颤抖了下。
好冷——
侧头看见房间左侧那扇打开的小窗户,刚想起身去关上,谁知身子一动便感到后脑勺一痛,她轻按上后脑,在靠近脖子的地方能感觉到些微的突起,按下去也有些痛,大概是肿了。
真奇怪,刚刚坐起来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难道是因为灵魂还未完全适应这身体的缘故?
“主上。”
知言正想着,门外忽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一惊,身体条件反射的向后缩了下,手却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她一愣,猛地移开了手,侧过头一看,凌乱的被褥下竟躺着一柄大概三尺长的长剑,剑刃雪亮,泛着清丽的光泽。
剑本身是非常漂亮没错,剑刃也很锋利,一看就是把可以削铁如泥的好剑,只是——这把剑并没有被套上剑鞘。
这——
到底要没有安全感到何种地步才会产生这种抱着没有剑鞘又锋利无比的长剑睡觉的习惯?!
西王母给她的记忆里可没有说予王有这个毛病。
难道西王母一个不小心动错了手指让她穿错地方了?
呃…
如果真是这样,这应该不会算成是她的失误算到她头上来吧?
她还是有希望回去的吧…
“主上?”见知言没回应,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声音中带着焦急与忧虑,“刚刚听到响动,您没事吧?”
等等!门外的人叫自己“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