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漫长的时光 似乎一切都变得俗气而模糊了
那些猜忌 伤害 磨难
所幸 最后的最后 我们还可以跟别人讲述
一个俗套 却天下无双的爱情
主角:林叙,曲波
"呃......太‘电视剧'了吧......"这是梅子听完林叙讲他和曲波的"恋爱历程"之后的唯一想法。
"呵呵,上次还有个小丫头鄙视说我们是抄袭小说情节,还是最恶俗的那种。"曲波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啊?!小丫头?你们俩的故事不是已经到了口口相传的地步了吧!"梅子表示困惑。
"因为他喜欢跟人讲,几乎只要有人问就一点不保留的跟人家讲。那个小丫头是个资深腐女,网上认识的。"林叙看看身边笑得无辜的恋人,有点无奈。
"这有什么啊,爱都爱了,还怕让人知道?!"
"你啊......"
梅子注意到两人的手一直都握在一起,看着对面一脸幸福的林叙,她觉得自己的发小儿虽然爱上的是一个男人,但至少......他们爱的很勇敢。
林叙和曲波是高中同学,离家稍远的林叙住校,而曲波是走读生。据林叙说,报到的那天,曲波站在教室门口跟以前的同学寒暄,阳光斜斜照在他笑得放肆的脸上,让林叙觉得,仿佛全世界的美好都在那一个笑容上了。"这就是我即将开始的青春。"林叙当时跟自己说,自此,万劫不复。"这一句,是林叙后来告诉梅子的,说这话的他,笑容苦涩却淡定。
没人说得清原因,恋爱是个动心与否的问题,关键在于动心的程度,而不是动心的对象。
所以当林叙发现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动心的人是曲波时,也没有过多的纠结。他是个很平和的人,情绪温吞如水,带着一点与年纪不相符的淡然。
"我睁着眼躺了一夜,想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却怎么也想不出喜欢他什么,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林叙一边用开水涮着杯子,一边跟梅子说,"躺得身子都木了,偏过头,看见月亮,那么圆那么亮,才想起是中秋节,然后脑子里突然出现他的脸,月光那么凉,我就想,要是跟他在一起,就是团圆了吧。"
林叙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脉络清晰,午后的茶馆,临街的位置阳光刚刚好,照在林叙捧着茶杯的手上,有种恍惚的透明。梅子想起小时候,林叙的父母离婚后各奔东西,撇下林叙跟着外婆相依为命,林叙望着他们决绝的背影,眼里也是现在这样的平静。她后来一直想知道,才不到十岁的孩子,为什么就能那般清透。
"在那之前,其实我一直都不安,童年被抛弃的阴影让我自己都很好奇,究竟会把我变成什么样的人,是对爱情持怀疑观,还是另一个极端。"林叙放下杯子,轻轻回握曲波握紧自己的手,看向梅子,"现在我知道,找到他我才不是脚步虚浮的飘在爸妈离开后的不确定感里。"
"但我不是没有后遗症,"林叙笑起来,"我迷信爱情,像他说的那样,我一根筋。"
"一根筋"是曲波跟林叙摊牌时,不论自己说什么林叙都只是温和的笑,不辩解,却也不妥协,曲波实在没办法,就吼了他这么一句,气冲冲的走了。
"其实那不算最过分的,"曲波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替林叙擦了擦倒茶时弄到手上的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梅子,
"林叙很温和,温和的班上的人都不敢欺负他。"曲波笑笑,重新握住林叙的手,"我跟他也一直没什么交集,我是走读嘛,不住校,生活三点一线,家,学校,食堂,日子简单,热闹也是瞎热闹。"
曲波性格很好,开朗外向,是个热心肠,又高大帅气,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人,学校明恋暗恋的女生从来没断过。那时候每隔两个星期就要换一次座位,林叙和曲波不同组,两个人不是隔一道走廊就是各在教室的两边,遥遥相对,目光却从没交汇。
只隔着一道走廊的时候,每次林叙把身子向后靠,总能看见曲波塞得乱七八糟的座舱,书包瘪瘪的没有几本书,书包带长长吊在外面,喝完的牛奶包装,空的矿泉水瓶,沾满汗水的帽子、护腕......以及,女生递来的情书。
林叙说高中三年,曲波做得最多的动作,就是微微弯下腰,把手里的、桌上的东西漫不经心的一股脑塞进座舱,仿佛看一眼都是浪费。而林叙做的最多的,是在自己值日的那天,悄悄把曲波座舱里的垃圾清理出来,除了那些情书。
"那些情书后来哪儿去了?"梅子问。
"做理科题随手掏出来打草稿了,"曲波仍然是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有次做物理作业,瞥到一句‘且行且珍惜',后来语文考试拿这个当作文题目胡诌了一篇,还得了有史以来唯一一个高分。"
"写的什么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那句话我一直没忘,这是我唯一感谢那些写情书给我的女生的地方,"曲波停了一下,偏过头去看林叙,正好林叙也转过来看着他,两个人的情绪落在彼此的眼里,仿佛千百遍那样的习惯自然。
"且行且珍惜,其实很难。"曲波又看向梅子,"但我在努力。"
曲波开始懂得这句随手抄上去的话着实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的他几乎不懂得烦恼,成长很顺利,没有失去,没有离别,没有挫败。不曾经历,就不会懂得何为来之不易,何为惜取,何为努力。
所以当曲波意识到这个只是当作"同学"的同性同学对自己竟怀着异样的心思时,他的反应是那样再正常不过,却又毫无余地。
林叙其实没打算表白的,他一直是顺其自然的走着,没有挣扎,没有刻意,但也没有小心翼翼的遮掩。他不想让曲波困扰,同时也在潜意识里,不想让自己觉得那么疼。
他偶尔也在想,要是曲波发现了自己的感情的话情况会变成怎样,但事情想着想着就会变成一个圈,回到"只是喜欢"的原点。因此,高一第二个学期开学后不久,轮到林叙值日的那天,当他照例帮曲波清理座舱里的垃圾,又被回来办板报的同学看到时,他并没对那些人吃惊又有些玩味的表情表示尴尬或是辩解什么。
"他们已经觉得我不正常了,越描越黑而已。"林叙剥着瓜子,一颗颗放在梅子面前的碟子里。
梅子发现林叙还像小时候那样,说话从来都是陈述句一路到底,很少反问,连疑问都很少。"估计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问号感叹号这样的东西存在吧。"梅子这样想。
流言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年级,处在漩涡中心的两个人反应也各自不同。林叙仍然是老样子,没有恼羞成怒,没有解释,照常的安静,照常的温和,照常的沉默却坚持。而曲波由最初的荒唐、不信,到怀疑、愤怒,也只不过短短几天。
曲波原本想在林叙那里得到击破流言的关键性证据,但是很快的,他发现,他越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越是接近事实的真相。林叙没有否定,没有说帮他整理座舱只是因为"同学之谊"。
看着林叙一脸淡然的微笑,曲波鬼使神差的问道,
"你TMD不会真的喜欢我吧!"这句话说的那么顺畅,顺畅的每个字都带着刀,凛冽的、刻骨的冰凉。
林叙看着曲波,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曲波终于在林叙开口之前迅速跑开,他知道林叙的意思,林叙在说,"你不会真想知道吧?"他也知道,答案呼之欲出,就在他和他僵持的那几秒里。所以曲波逃了,落荒而逃,他怕下一秒林叙就会说出那个字,他怕下一秒自己的拳头就会落在这个一直温和的跟他没交集没仇怨却也从来没打算有的人脸上。
"我没遇到过这种事,也没想过会遇到。我一直把喜欢女生和被女生喜欢当作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曲波把剥好的一碟瓜子放到林叙手里,又拿起一颗,他盯着手里的葵花子,"你看这葵花子,它们只知道追着太阳,因为他们叫‘向日葵',他们就得这样,"曲波笑着剥开壳,里面却是空的,他愣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就是这么个葵花子,我一直不知道有的葵花子就算追着太阳,也结不出实,看起来再饱满,里面也是虚的。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没什么,因为还有和我一样的呢,只不过他比我聪明的多,他早就知道,并且早就认出了他的同类。"曲波看着林叙,林叙只是低头吃着他为他剥好的瓜子,酒窝若隐若现。
"我可没觉得你跟我一样,我又不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得出谁是同性恋。"林叙把手里空了的碟子又塞给曲波。
曲波有些无奈的看着耍小脾气的林叙,还是一脸宠溺的将碟子接过来,抬手轻轻敲了一下林叙的头,"你啊......"
梅子看着坐在她对面无比和谐的两个人,虽然不想打扰,但还是好奇的追问,
"后来呢?"
"后来啊......"林叙躲开曲波又想敲他的手,表情又恢复了淡然,"后来我就想,会不会变得比这更坏?我要不要赌一把?"
"后来我就去追他了,"林叙看看梅子,成功看到自己发小儿的表情转为惊讶。
"就去追了?!你就问了自己两个问题,然后就去追......追了?!"梅子看看坐在旁边一脸无辜的曲波,实在不能接受林叙的转折,"该说你,呃,勇敢,还是,脱线......"
"呵呵,其实很简单,我就是不想光我一个人在那儿疼了,我不甘心。其实我多想拉一个人跟我一起,跟我一起堕落,一起痛苦,"林叙伸手握住曲波,"也一起承担。"
"梅子,我不善良,真的,我心里有多恨你不知道,我外婆不知道,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林叙平静的看着梅子,"直到我拉住他,不管不顾的拉住他,折磨他也折磨我自己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有多恨,也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相信爱情,多么迷恋在一起的温暖。"
林叙开始"一步不落"的跟着曲波,从出早操,到去食堂吃饭。林叙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动声色又让曲波刚好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早操每个班站两队,我们班男生比较多,个子高的就要补到女生队列后面,以显得整齐,"曲波跟梅子比划着,"但不管我怎么换,他老是能站在我旁边。而且吧,明明他很认真的在做操,但我就是觉得他一直都在看着我。"
现在说起来,曲波仍然觉得疑惑,他微微侧过身,靠在茶馆的檀木沙发上,皱着眉看向林叙,似是在询问。
林叙笑了一下,也没接话。他端起茶壶给梅子又续了一杯茶,看看梅子一样好奇等待下文的表情,还是接着曲波的话继续开始讲。
"我已经习惯把每件事都做好。不过那个时候,虽然是很标准的在做着动作,但其实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皱了一下眉,他歪歪脖子,他伸展运动手抬得不够高,他校服领子没有翻好......就像一个程式化的机器,一边做着规定动作,一边伸展出所有的触角,自最细微的地方感觉身边的这个人,那时候觉得,这样的关注要是能引起他同等的关注该多好......"林叙说的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很孩子气吧,你可不要笑我啊梅子。"
"我什么时候笑过你啊?!"梅子看着突然像个小孩子的林叙,哭笑不得。
"小时候你没少笑话我!"林叙说着还看了一眼曲波,"刚才还说我‘脱线'呢!"
梅子感觉到曲波看着自己的眼光有些危险,只好认输: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道歉,我以后再也不笑你了。"梅子极诚恳的冲林叙鞠躬。
看着林叙满足的样子,梅子有些惊讶,印象中林叙从来没有主动开过玩笑,他一直都很乖,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已经习惯把每件事都做好。但梅子知道,其实林叙这样,只是希望有谁来夸奖他,甚至批评他,就像每个孩子渴望父母关注一样。可事实上,林叙的父母从来没想过这些,他们醉心于各自的人生目标,追求着更上层楼,他们习惯把责任归咎于对方,最擅长将任何事升级为一场家庭战争......林叙被遗忘在称之为"家"的角落里,怀揣着一个孩子的期待与天真,然后渐渐转变成一种自己都习以为常的理所当然。
"但是他什么反应都没有,除了皱眉的次数多了以外,他开始习惯性的忽视我。"林叙有些苦涩的说。曲波坐直身体,两个人的身子挨在一起,他用力的握住林叙的手,看向他的表情也带了一丝紧张与内疚。
"可我怎么会放弃呢?我遵从于自己的意愿做了第一个决定,就不会再放手了。我甚至想过一辈子,就这么缠着他,直到累死为止。"林叙安慰的回握曲波,把头轻轻靠在曲波的肩膀上。
于是曲波所能感受到的压力有增无减,并且渐渐超出了他能忍受和忽视的范围。林叙更加频繁和紧密的纠缠曲波,他的目光时刻追随着那个故作轻松的身影,教室,操场,食堂,走廊,办公室......甚至每天放学林叙都要跟在曲波后面,看着他进了小区,再返回学校。
这样几乎寸步不离的跟随终于让曲波忍不住爆发,他能忽视别人开的玩笑,忽视每天跟着他步行半个小时、五米之外的身影,忽视早操时隔一个肩膀传过来的温度,忽视再也没乱过的座舱......他所不能忽视的,是那个人一直温和的目光,勇敢而决绝的跟着他,带着赴死的万劫不复,却平静的可怕。
那天中午,曲波去食堂吃饭,林叙没有例外的依旧跟着他,往常林叙不会坐在曲波所在的餐桌,但那天不知怎地,他坐到了曲波对面。
曲波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面。林叙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看着他。
曲波以为林叙总要跟他说点什么的,但是没有。他又抬头看到林叙丝毫不躲闪的目光,那样直接坦荡,清亮的眸子干净得不含一丝欲念,一点也没有那些人所说的肮脏不堪,曲波突然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他注意到食堂里的其他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指指点点,偶尔发出意义不明却心照不宣的笑声,曲波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觉得耻辱,他觉得所有人他都能忽略不管,可眼前这个人的态度让他气愤,凭什么他就这么平静?在这场像战争一样的追逐里,自己反而像个小丑,担惊受怕,起伏不定,这个人却从不考虑他的感受。
"离我远点。"曲波压抑着心里的愤怒,指节咯吱作响。
林叙不说话,也没动,还是那么看着他。
下一秒,食堂里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呆住了,曲波把那碗只吃了几口的汤面泼向林叙,然后把碗一撂,走出了食堂,看也没看林叙。
世界突如其来的安静,被曲波撂下的碗在桌上打着转,泼在林叙脸上身上的汤水洇湿他的校服衬衣,一路流下来再滴答落在地上,清晰可闻。有人掩饰性的咳嗽,人声渐起,世界又回到刚才的若无其事。
林叙抹了一下眼睛,轻轻笑出声。他很疼,但也很高兴,这个人终于有反应了,而不是忽略他,不理他,无视他。他终于等到了回应,纵然这回应是一次众目睽睽之下的伤害。
之后林叙回宿舍换身衣服,简单收拾收拾东西就请假回家了。
下午上课,林叙没来。课间休息的时候曲波听到有人议论:
"知道么?林叙家好像死人了,早上有个挺漂亮的女生来找班主任,我在办公室拖地的时候听到的。那女生我见过,是隔壁学校挺有名的外语尖子,参加过电视台的比赛呢。她叫......叫什么来着......"
曲波转头看看那个空荡荡的桌子,孤零零的摆在角落,好像一直都没人以后也不会有人坐在那里一样。曲波走到那个桌子跟前,弯下腰,想看看这个把自己座舱收拾的一尘不染的人,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却只看到一个同样空荡荡的座舱。没有课本,没有武侠小说,没有漫画,连一张多余的纸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