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班吊着眼睛虎着脸就过来了,"擦个盘子都擦不好,你说你还能做什么啊?"
何予低头咬唇,他想说自己擦得太久了,脚酸腰麻手也滑,才会这样的,可是还没开口,领班就翻个白眼说到,"赔偿会从你薪水里扣的。"
然后就嘟囔着"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能做什么?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无能......"走了。
何予咬着嘴巴,以制止自己说出点什么来。面前还是无尽的白色盘子,何予拿起一个来,看着,胸口有什么像是要喷薄而出,烧得口干舌燥。
是愤怒,是委屈,或者是某些不言而喻的东西。
他抓着盘子的手,那样用力,骨节都开始泛白,微微的颤抖着。就这么扔出去,就这么扔出去......
可是发泄过后呢,得到的是什么?
何予的手放松下来,慢慢又恢复了擦拭的动作。那燃烧的火焰从胸口燃烧到了眼睛里,变成了坚定的光芒。
今天我所忍受的一切都不会是平白无故,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回报。
也许不是现在,也许不是明天,可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会有的!
当何予拖着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两条腿,走出小餐馆的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的奥迪车,陈韦之的车。
何予慢慢的走过去坐进去。陈韦之看了看他就拉过他的手去,拿出个东西抹在他的手上,是护手霜。
何予原本有些抱怨有些躁动的心就这样安静了下来,"大半夜的,还在这里等我做什么?明天不上班?"
陈韦之笑笑说,"在车里也可以打盹的。今天辛苦了?"
"嗯。有点,可是,没关系。"
我辛苦,又怎有你辛苦?遇到这样的我。
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应该,应该会万分幸福吧?
韦之,就是你这样的温柔,才让人越发的,得寸进尺啊......
钟景奕打着呵欠,歪歪斜斜的坐在驾驶座上。很久没看这辆车了,风骚的小宝马。唐靖轩送的,钟景奕本来不想要,可是唐靖轩坚持要送,他说,你要是收了我这么贵重的礼,你就不能理直气壮的离开我了。
看看,多狡猾的人。
某段时间内,钟景奕曾就这样将这辆车闲置起来,因为总怕想起某些东西。如今唐靖轩执意要他开这辆车,是不是在变相的提醒他,你不能这样理直气壮的离开我。唐靖轩的心里,是不是也在不安?担心着钟景奕将某些过去就这样抛弃遗忘?
也或许,他就真的是心血来潮了,而且这个可能比较大......
钟景奕在陈韦之将何予迎到家里之后,曾掐着对方的脸大骂没出息,现在想来,自己又多有出息?彼此彼此吧。
陈韦之的房子三室两厅,被钟景奕莫名其妙的霸占了一间之后,还有两间。钟景奕本来以为何予会搬到陈韦之的那间去,没想到陈韦之却煞有介事的将原本搁置着杂物的房间腾了出来又特意去买了家具让何予搬进去。
钟景奕不大明白陈韦之唱的是哪出,却有隐约的仿佛知道,陈韦之这是想改变点什么,大概是的,具体他也摸不准了......
胡思乱想间电话就响了起来,"喂?淳津啊?你下飞机啦?"
"废话,不然我怎么给你打电话,你不是来接我么?人呢?"电话那头唐靖轩的声音急匆匆的传出来。
"啊,你自己出来,找找我的车,停在南面这边,我懒得进去了。"钟景奕懒懒的说。
"......有你这样接人的么!?你怎么不叫我打个车到你楼下,你下楼来接我啊?"唐靖轩又要抓狂了,钟景奕笑着想。
"别耍赖了,出来出来,我带你回家。"钟景奕笑着说到,想象着一会唐靖轩见到他的样子。
不一会就见到个修长的人影走了过来,就提了一个行李箱,也不知道干嘛固执的要他到里面去接他,再说了,就算行李多,也还有那种机场专用的小推车不是么......
走近了,架着墨镜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是那撅着的嘴果然和预料中的一样。钟景奕哈哈的笑了起来,下车为唐靖轩打开车门。
唐靖轩安置好行李,才转头看着嬉皮笑脸的钟景奕,半晌从鼻子里哼了哼。
钟景奕哈哈的笑着,张开了双臂,"欢迎回来。"
唐靖轩看着钟景奕,撅着的嘴终于收了回去,弯了起来,扑进钟景奕的怀里,"我回来了!"
钟景奕抱着唐靖轩,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唐靖轩累极了似的摊在椅子上,钟景奕腾出只手来摸摸他的头,"怎么这样累?你过去到底干嘛了?"
唐靖轩抹了抹脸,"还不是处理些事情呗。虽然公司内稳定下来了,但外面总有人是要欺负我才上位的。"
钟景奕笑了起来,"这些都是难免的。不过我相信你能应付的就是了。苦尽才能甘来不是嘛?"
唐靖轩也笑了起来,"老话了你这是。"
"可是老话总是有道理的不是嘛?"钟景奕说着帮唐靖轩拿下墨镜来,想让他睡会,却发现他的眼睛肿的有些厉害,不由吓了一跳,"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唐靖轩无辜委屈的瘪瘪嘴,"忙的一天都没睡几小时,还愁不肿?都是钟特助的错,不陪我过去,自己在这边玩儿!"
钟景奕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这小子总是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以撒娇的机会的。"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唐靖轩点点头,就进入了梦乡。
钟景奕突然就觉得挺满足,他带着他的爱人,回家了。
下次吧,你再去哪,天涯海角,我都和你去。
Part.21
唐靖轩回到家的时候本来扑到床上就打算继续睡,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被钟景奕拖手拖脚的弄去洗澡了。
唐靖轩抱着浴袍磨蹭,"睡眠不好,不单会有黑眼圈,还会长青春痘的...!!"
钟景奕对他的论调嗤之以鼻,"得了吧,就你现在,青年痘都是渴望还青春痘?快去洗,有这点时间啰嗦都洗好了。"
唐靖轩就嗷嗷的嚎叫不甘不愿的进了浴室。
钟景奕倒在床上打算补补眠,毕竟他也是早起,却被床上什么东西梗到腰,啊的呻吟一声,骂骂咧咧的拿出来。
原来是唐靖轩的手机。
钟景奕看着手机,心突突的就跳了起来,鬼魅丛生。
唐靖轩洗好澡出来,就看见钟景奕正在翻看他的手机。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你在做什么?钟景奕?"
钟景奕一颤,手机险些飞出去。他在做什么?是啊,他在做什么?他在"检查"唐靖轩的手机,从拨出的电话到打入的电话再到每一条消息。
他在怀疑。
唐靖轩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狠命的甩到了地上,眼睛里夹杂着委屈,不解,更多的却是愤怒,"你想知道什么?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
钟景奕张口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开口,说什么?说我并没有怀疑你?虚伪。说我只是担心你?做作。
"好样的钟景奕。你好样的!"唐靖轩一个箭步冲过来,握住钟景奕的肩膀,"也许以前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好,可是我也正在学着如何关心你理解你,可是你做了什么?你他妈的做了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
肩膀传来阵阵疼痛,唐靖轩摇晃着钟景奕,似乎不问出个结果便不会放手。
其实,钟景奕也不知道,为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明明自己也有看到,有感觉得到,他的努力,为什么不能相信?
如果信任是个容器,因为曾经的破裂而流失的那些,能否再填充?
唐靖轩摇晃着钟景奕,渐渐终于停止,心内的委屈,愤怒,就算借由肢体的语言也无法再传递。
他颓丧的坐在地上,痛苦的用手抱住头埋进膝盖。原来,当自己的心情不被理解的时候,是这样的感受,这样难受的感受。感觉心脏都能呕出来。
钟景奕从床上站了起来,他很想拥抱一下唐靖轩,却感觉到那人拒绝靠近的信息。终于笑了起来,"唐靖轩,被撕裂了一百次的东西,难道缝合一次,就能恢复原状?你所希望的,是不是太美好了点?"
明明......明明不是想这样说的,可是,为什么就这样说了出来?或许,这才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不一定。
装不下去了,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唐靖轩了。真实就是这样残忍,让对方血淋淋,也让自己血淋淋的真实。
是不是,非要互相伤害,才能证明自己是被爱着的?原来爱情,是人类这样可怜和可悲的感情。
何予依然连着两个晚上摔了盘子,领班依然虎着脸吊着眼睛说难听的话。他自嘲的想他这个月的薪水估计已经给摔光了。
手依然被泡的发白起皱,腰依然酸疼,脚依然站到发麻,对领班的恶言恶语却已经渐渐适应,看来自己没学会吃苦和忍耐,倒能先磨成个厚脸皮。
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适应这样的生活。曾经觉得可怕到甚至愿意去死的生活,居然这样慢慢就适应了。
是因为人本身潜力无穷,是因为身边还有人陪伴?
何予微笑着就想起陈韦之来。
可以在自己要结婚的时候,毅然决然的分手。可以在自己无处可去的时候张开双手给以拥抱。
不用说也明白的深爱。
何予常常会想,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以那样无理的方式,让陈韦之陪伴了自己成长。他们彼此,现在会不会都是不同的样子?
陈韦之那样温柔而深情的男人,应该会有一个或者可爱或者贤淑的妻子,然后有个可爱的孩子,养只乖巧的小狗,温情而长久的就是一辈子。
而自己呢?是不是已经在被妻子和弟弟联手赶出家门的时候就跳下了万丈高楼?是的吧,就是这样的吧。
他站在天台上,被风吹的都要飞起来的时候,真的是那样想的,跳下去,一了百了......只是犹豫的瞬间,就这样想起了一个人。
无怨无悔的爱着自己的一个人。被自己任性改变了生活轨道的人。
何予常常会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人,自私,任性,残忍,实际,为了金钱地位,可以抛弃爱情的可怜到失败的人。
然而偶尔也会觉得,被陈韦之这样的人爱上,便是这辈子最成功的事。
何予突然觉得,有点想念陈韦之了。
下班之后,依然见到那辆熟悉的车,那个在等他的人。
何予呵呵的笑了起来,这算什么吃苦?每天都专车接送。哦,洗盘子的少爷?
自然而然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陈韦之递过来护手霜。何予挤出些来擦在手上,就装进了自己的包里。
陈韦之不解的看着他,每日都是丢在自己车上的东西,他擦好他就收起来,已经成为习惯。今天怎么放自己包里去了?
"韦之啊,以后不要再来接我了。"何予边擦手边说。
"哦?为什么?"陈韦之挑挑眉问。
"......既然说了学会吃苦,那么我自己回去,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何予也挑挑眉。
陈韦之想了想也点了点头,"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难道我是未成年少女么?"
"厄......那你认识回家的路吧?"
"认错一万条路,也不会认错去你家的路啊。"
Part.22
好的不灵坏的灵,乌鸦嘴就是乌鸦嘴。陈韦之,你是一个乌鸦嘴!
何予下班的时间不算早,但是也绝对不算夜深人静的大半夜,十二点午夜刚开始而已,回去走的那条路也绝对不算太过偏僻,至少一路的路灯都没有坏。可是何予就是遭遇变态大叔了。
当然,是劫财的,不是劫色的。
大叔从灯光暗影下跳出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用刀抵住了猝不及防的何予。
何予很识时务的把钱包手机信用卡密码都给报了出去,大叔一楞一楞的收好,然后警惕的一步三回头的消失了,估计第一次遇到这么配合的人。
确实好配合,何予觉得无所谓,钱没多少,电话可以再买,信用卡也冻结了的,都给他又何妨?
别伤到自己才最重要,其他都没什么不可失去的,身外之物不是吗?
何予突然就觉得,自己超脱了......
原来一无所有也是很棒的事情,就不用什么好失去了。想要守住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才会觉得疲惫辛苦吧?
现在这样,其实,其实轻松多了,不是吗?
心里却也有隐隐的失落,自己,居然连一点不想失去的宝贝都没有么?
那样的话,还真是可怜啊......
何予乘着明亮的月光踏着轻松的步伐回到家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陈韦之担心的脸。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一个两个都这么要人操心怎么行!?"陈韦之看着何予,松了口气,之前一直提到喉咙的心也放了下来,忍不住就责备起来。
何予无所谓的笑笑,说了个谎,"我把钱包和电话都弄丢了...走回来的,所以就晚了,电话也关机了。"
陈韦之看着何予,哈哈的笑了起来,半晌才停下来开始碎碎念,"算了算了,折财消灾折财消灾,人没事就好了。"
何予在旁边微笑着跟着点头,伸个懒腰,"我去洗澡差不多睡了,你也早点睡吧,洗盘子也不是人干的活儿啊。"
陈韦之苦着脸摇摇头,"今晚估计睡不了了,景奕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过来以后就开始烧,一直不退,人都烧迷糊了呓语个不停。我得照看他。"
何予讶异,"啊?怎么会这样?"
陈韦之继续摇头,"不知道,打电话给唐靖轩也关机,指不定两人又闹了,谁知道。"
何予点点头,"那我先去洗澡,我和你轮流看着他好了,明天还是不退烧的话就送医院吧。"
何予白天不工作,他洗好澡之后睡了一会,半夜就换了陈韦之去睡觉,他看着钟景奕。
钟景奕的体温一直徘徊在38.5°下不来,迷糊着一直重复"没有,我没有。"颠来倒去的不停的呓语。何予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只好不停的给他翻身,拧了湿毛巾放他脑门上。
一宿下来,何予觉得自己也快高烧不退了,人有点晕。
天朦朦亮的时候,钟景奕的烧终于退了下去,终于睡的沉了些也不再流汗和呓语。
何予也迷糊着开始打盹,朦胧着感觉有只手在轻轻拍自己的脸颊,睁开眼一看是满脸担心的陈韦之,"你怎么起来了?多睡会吧,一会还上班呢。"
"我和公司请假了,你去睡吧,剩下的我来就好,没关系的。别又熬垮一个我真照顾不过来了。"
何予看着陈韦之担心的样子,乖顺的笑了,"嗯,那我起来再换你。钟景奕,折磨死人了。"
说完站起身摇摇晃晃的爬去睡了。
"我折磨谁了?"
陈韦之还没坐定,就听旁边飘来沙哑的一句还带着不满的话语,原来钟景奕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醒了,不知道悄无声息的在旁边装了多久的睡。
"没没......谁都没折磨。"陈韦之谄媚的笑着说,祖宗,你快好起来就谁都没折磨了,谁还敢说你啊?
钟景奕低低的咳了两声,睡了一觉,流了一身的汗,人清爽了许多,"昨天晚上是你和何予照顾我的?"
陈韦之点点头,"嗯,感觉好点没?怎么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病成这样。"
钟景奕点点头,"好多了。"
怎么会病成这样?心里有病,发泄不出来,于是便转化成了身体上的病,是这样的吧?只是,身体的病迟早会好,心上的呢?
陈韦之本来想问,唐靖轩呢,怎么电话也打不通,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了,很多东西都不会是平白无故的,问了难说又揭了别人伤口,又何必呢?
"韦之,你真的就没恨过何予?"钟景奕突然低低的问,眼里有着困惑,不解,需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