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游戏?"
"非常简单。游戏名字叫作剥皮不见血。盟主玩不玩得起?"
左叶顿了一下,冷然道:"若引来魔族,唇亡齿寒,请圣君三思。"
一直到左叶走,西蒙终也没有同意。我不跟他说话,他坐在圣座上,却深深地叹了口气:"舒颜。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我立刻非常狗腿地道:"那圣君是答应了?"
他绽开一抹淡淡的笑:"颜,你会记得每一个爱过你的人吗?"
我望向一旁的墨书言,怅然地道:"能忘吗?"
于是他站起来,叫了流光过来,交待了几句便带着墨匆匆赶往阴风峡。
老远老远,已经可以感到森森阴冷之气。西蒙潋滟的红装,穿过苦苦抵挡的人群,左叶并不是特别意外的样子,只是客气的拱手:"圣君。"
西蒙慢慢靠近阴风洞,直到再也不能靠近了,方道:"空间裂只能支持一瞬,你动作快些!"
左叶手里握了镇邪剑,点头道:"放心。"
时空凝结在一瞬,左叶极快地没入阴风洞,可是几乎只在一瞬,那阴风突然又烈了起来。我惊叫一声,飞扑过去,西蒙喝道:"你疯了!"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如此轻松地控制了这个身体,飞身扑入洞中,恍惚中,时空再度凝结。左叶捂着胸口,似也受了阴风入侵,却依然强忍着插上镇邪剑。
我转身拉着他飞落出去,落地的瞬间,喉头一甜,晕倒在他怀里。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醒来后我在重阳楼,里面的摆设装饰一如我走的时候,坐在我床边的,是红伶和木木的墨。
我四顾,竟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叫了几声西蒙,也没有反应,想必他还在生气。再度闭上眼睛,想要调息一下,不想真气一过,立刻一口血狂喷出来。红伶一惊,突地跳将出来,拿了丝巾就擦拭,我开不了口,只好在心里骂:快叫医生啊,你个笨蛋。
她擦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才想起这个问题,于是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我有些慌乱,像是连空气都被抽掉一样,纠结间左叶已经进来,东门跟在他身后,没等他说话,立刻过来帮我把脉。
良久,他才一脸严肃地道:"强大的反噬折损了身体,只能静养,万不能擅动真气。"我狠瞪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比墨书言还没用的庸医!
左叶的脸色也是苍白的,他的指尖抚过我的脸,温温凉凉的感觉。我的视线追随着他的手,想起来,左叶,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温存了啊。他却是缓缓俯下身来,在我的唇边轻轻一吻。那一吻,即使是要我一个人站出去拼十个阴风洞,老子也愿意。
我没有力气回吻他,但是所有的痛楚都淡了下来,慢慢地闭上眼睛,居然又睡了过去。
无言的告别...
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很多天,左叶每天都来,我庆幸不能运功疗伤,因为每次都是这样,我的伤病一好,他就会走的。
那天中午,阳光很好。他抱着我去了重阳楼外院。那棵银杏树依然枝繁叶茂,他抱着我坐在树下,轻轻地吻着我的眉角。我笑着伸手碰碰他的脸,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这身体虚弱到一动就呕血的地步了。
阳光洒在他的蓝衣上,光辉晕开,恍惚中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我把头埋进他怀里,暗暗地问老天,这不是作梦吧?
他微仰着上身,任我卷在他怀里,一只手轻轻揉着我的发,然后轻轻地把什么东西套在我的手腕上。我微微转头,竟然是那串日月紫金铃!
旧物重见,我微转了眼:"这东西,你还留着。"
"那当然,说好了要一辈子做我的左叶小兽的。"
我怕牵动伤势,强忍着笑:"老子上辈子真的欠了你的。"
"舒颜。"
"嗯?"
"我要娶你。"
"这......西蒙恐怕不会同意吧?再说夜暮烟怎么办?"
"西蒙......呵,管不了那么多。我不想再负你。"
我在他怀里怔了一下,原来,只是不愿意负我么......
那日,我在院里弹琴,墨书言站在我旁边,院外,一个小脑袋探了一下又缩回去。
"墨,去看看是谁。"我话音才一落,墨已经捉了那小家伙进来,是个小孩儿,四五岁的样子,很是可爱。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溜溜乱转,粉嘟嘟的脸蛋,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我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谁。那双眼睛,真的是跟他一模一样啊。
"姐姐......你的琴好好听。"他的声音带着奶气,我微笑着拉了他到身边:"想不想学?"
他点头若捣蒜:"想,想想。"我看着那颗小脑袋,那初世的眼眸,不染尘埃。胖胖的小手,若出水莲耦般粉嫩。
于是手不由自主地就抚过他的发:"等你再长大点,姐姐教你。"话一完,想到这是西蒙的身体,顿时差点笑岔了气,西蒙,谁让你自己长得那么女气。可是身体里,没有人响应。我突然有些不安,才想起他,从来没有赌气赌这么久呢。
拉了那小家伙靠在怀里,问他:"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我叫左叶昀息。"
"嗯,名字倒还不错。"我拍着他的头,突然有一丝怅然,那是左叶知秋的孩子,他有他的妻儿,他的家庭......
叹了口气,不想未来,若西蒙气消了,必然还是要回妖界去的。
我依然日日在银杏下弹琴,可是不安却越来越重。
那天在夜未央门口拦住东门,跟他说起这具身体的情况,他微笑:"不要动用术法啊,这身体现在承受不住任何反噬。"
我拉着他的衣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问:"西蒙为什么不理我了呢?"
东门转眼望着我:"你确定当时妖皇是使用了两次空间裂?"
我嚅嚅地道:"那也不用养这么久的伤吧?"
东门转了视线:"舒颜,知道为什么妖界术法排名榜上,你们名列前茅么?......七伤剑,绝杀之剑,毙敌剑下,自损七分。空间裂......短期内重复使用两次......"
他说完之后便垂了眼帘离开,我一个人站在那条花砖小道上,这袭红衫,红的触目惊心,红的凄怆绝望。
我不知道怎样走回的重阳楼,以他贯有的姿态半躺在绣床上,血浸过红衣,像融在那夜温泉中的泪一般。
"颜,你会记得每一个爱过你的人吗?"
"颜,你会记得每一个爱过你的人吗?"
"你会记得每一个爱过你的人吗?"
西蒙,你们好残忍,真的好残忍......
那夜,左叶抱着我,我靠在他怀里,泪落如雨。左叶轻拍着我的背,轻轻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明明闭着眼睛,还是止不泪。
"左叶,你会记得每一个爱过你的人吗?"
"别胡思乱想。"
第四十章 掌灯!!
左叶跟夜暮烟越来越疏远了,这话是听左叶昀息说的。他半靠在我怀里,笑得阳光明媚:"姐姐,爹爹已经一个月没去娘亲那儿了呢。"
我僵了一想,问他为什么呢?他便低了头去,一边乱乱地拨弄着琴弦,一边低声道:"娘说,爹爹被狐狸精迷去了。"
我淡笑,夕阳照在身上,有点苍凉。
那一夜,左叶兴致很好,他拉着我的手道:"陪我喝一杯吧?"
我们在银杏树下对饮,月光皎洁如水,从天际夜空中倾泄而上,让他的蓝衣染上霜华。
轻轻地举杯相碰,那样一声脆响,他笑容明亮:"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太远的事情,不记得了。
他的手点着我的鼻尖:"那时候你流口水了。"我瞪了他一眼,然后暗想有吗?却是再也没有印象了,只知道他很漂亮,那双眼睛,那样勾魂夺魄啊。
他把我揽到怀里,将杯中余下的半杯酒喂进我口里,然后又低低地道:"刺你的那一剑,也不记得了么?"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好了伤疤,便会很轻易地忘记了疼。
"呵,你啊。"他的指尖划过我的额头,我抬头吻在他额上,他含了酒喂进我嘴里,差点呛死我。
我一边咳一边捶他,他却笑着握了我的手腕,慢慢地倾身吻过来,将我压在石桌上,食指沾了酒水,浸润着我的身体。我任他疯狂地动作,那样的巨物进入,有些痛,我抓紧他的腰间的衣襟,他攀着我的肩,嘶声问:"痛吗?"
我轻轻地摇头,血涌出来,润滑着身体。他奋力地抽送,沉重的呼吸就在我耳边,我抬头看着月光,很明很亮,也很凉。
院外有白影一闪而没,我忍着痛,模糊地想,是谁在外面呢?
第二天,醒来得比较早,但是我坐在床上不愿起来,身体的痛交织着心上的荒凉。那样过了几天,红伶一脸憔悴地告诉我,左叶昀息失踪了!
我吃了一惊,怪不得几天没见到他。那小家伙,会往哪里跑呢?
夜未央动用了所有的势力去找,可是其实谁都清楚,谁敢动剑仙天下左叶盟主的儿子??
四五天之后左叶才到重阳楼,他憔悴了很多,我抚着他的发,才发现手下的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那是一个父亲,背负着责任、亲情的男人。
我的手抚上他紧敛的眉,可是这次,怎么也抚不开。
他在银杏树下,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烈酒。我不知道该怎么劝。
酒残人微醺,他抱着我,我一个站立不稳,竟然扑倒在地上。他叫了声别动,然后拉开我的衣裳,我挣扎,他便一手按着地上,牢牢圈住我唤:"舒颜......"
他的声音带了些许疲惫,我顺着他缓缓平躺在地上,他却忽然变了脸色。一把将我拉开,差点扭了我的手。我不解地看向他,小心地道:"左叶?"
他转身,声音狂乱:"掌灯!!"
声音非常大,红伶颤颤兢兢地捏了白玉灯笼跑过来,连东门他们都被惊动了过来。我随着左叶的目光看下去,银杏树下,那一块土色,非常的新。
我疑惑地想,谁来挖的坑?
左叶站在一边,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脚都有点麻了,当下想,刨开来看看不就好了?
"东门。"左叶的声音犹疑不定,我从来不知道他也会有那么无助的神色。东门看了看我,然后挽了衣袖,开始刨那块土。
我好奇地凑上去,坑越来越深,可是当那东西现出来的时候,我宁愿一生都未曾看见。一件红衣包裹的,那具小小的尸体,体表被水银浸透,皮被生生剥去。
我后退一步,撞掉了红伶手里的灯笼。然后无数女仆晕了过去,哭叫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心筑情巢的夜暮烟。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颤抖着跪下去,伸手触那水银包裹的小脸,嘴唇抖了几下,却没有说话,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
死寂的沉默。
然后夜暮烟昏厥在地。左叶的目光看向我,非常恐怖,即使那一次面对西蒙,也没有这样强烈的憎念。我后退几步,靠近墨书言身边。
他欺身过来,我戒备地看着他,我已不敢再赌,因为我怕输。龙吟剑剑光如雪,映着明亮的月光,分外的寒冷。
"你还有什么话说?"他的声音,就如这月光,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我才想起很久以前,我哭着道:"左叶知秋,我说我没有你相不相信?"
可是很久以后的今天,我失了说这句话的勇气。我宁愿不去辩解,也不愿意辩解之后他不相信。
他就这样与我对视,目光如冰,冻结前尘往事。我抚着腕上的紫金铃,然后龙吟剑破空而来,情急之下用双绝剑一挡,然后一声脆响,双绝剑断。
我看着掉落尘埃的断剑,心里有什么地方,也这样叮的一声,断裂了。他的剑锋抵在我的咽喉,红伶尖叫一声,墨书言突然以手相挡,然后鲜血飞溅。
我抱过他退开,他的手臂上,血流如注。左叶剑势不停,一剑挑开我,直接逼向墨书言,墨书言无知无觉地站着,我冲过去推开他,然后那一剑,刺入我的肩。
他的剑拔出来,我用手捂住伤口,血漫过指缝,那一字一句都很艰难:"左叶,不要杀他。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不是一样做出这种事情!!"
我一直看着被鲜血浸透的手,没有人说话,当他的剑触及墨书言的时候,我终于抬起头:"那么、请盟主看在舒颜陪你睡了这么多年的份上。"
如果我说对不起
人群散去的时候,左叶的声音还冷冷响在我耳边:"从今以后,夜未央任何人不得踏入重阳楼。"
扯了被单,帮墨胡乱地裹好伤口,然后自己肩上的伤却总是裹不好,索性一把扔了,我慢慢地蜷缩在床上,觉得冷,很冷很冷。
这样睡了很久,红伶会送吃的过来,但每次只是放在房间的桌子上,立刻就走,再不说半句话。我没有办法爬起来,便索性算了。
这样混了几天,身上的伤便逐渐溃烂,散发着异味。就这样默默地躺着,想着莫非要就这样死了么?当下颇有些自嘲,舒颜,若早知道这个结局,风雪里那一场相遇,你还会不会庆幸?
然后心里面有个声音小小声地答:还是会有一点......靠!
那一夜,月朗星稀。
重阳楼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我奇怪:这时候的重阳楼,还有谁会来呢?
映入眼帘的是那一袭蓝衣,披着月光,莫名的有些冷。我拥被坐起来,声音有些鸭嗓子的味道:"盟主终于有空来杀我了吗?"
他看着我不说话,那双眼睛,真的很明很亮,很不染尘埃啊。于是我垂下头绞着被角,有些悲从心来的味道。
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久得让我眼花了,才低声道:"如果我说对不起,你接不接受?"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一个声音道,舒颜,你TMD绝对不能心软啊。
可是他俯下身,用手托起我的下巴,目光如清水,黯淡这满室月光。
"对不起舒颜,对不起。"他轻轻地把我拉到他怀里,我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一如多年前,那个冰冷的雪原。
他帮我处理伤口,温暖的指腹触在肌肤上,颇有些凉意。我伸手抚平他眉间的折皱,靠在他身上,嘶声道:"昀息......"
他没有看我,只是道:"已经找到了,你先养伤。"
这样混了半个月,我又可以从床上挪下来了,这才发现自己颇有些小强的命格。红伶时常陪在我身边,时常弹琴给我听,这样几日下来,琴艺竟是进步非常之快。
我不敢再一个人靠着那棵银杏树,一想到那晚的情景,就浑身发寒。有时候想想,这狐妖作得的确是颇为胆小。
那天下午,听着红伶弹琴,竟然半躺在院里的躺椅上睡着了。直到他吻上我的唇,睁开眼是他放大的笑颜。
我伸手推开他,他揉着我的发,叹气道:"不准在这里睡。"我故意嘟着嘴道:"你说过陪我的。"他便笑得宠溺:"都怪那帮人太罗嗦了。"
我的指尖抚着他的唇,低低地道:"那今年灯会,你陪我去许愿塔看烟火好不好?"
他连连点头道:"好。"
可是那一天,我在许愿塔下等啊等,一直等到灯会散了,也没有等到他。当济济人群散尽,我却再也找不到他的气息了。这才发现重阳楼夜夜的相拥,过去太久太久了。
深夜的时候他过来,抱着我说舒颜对不起哦,下一次好不好?我把他的发撩开,看他的脸,半晌终于无奈地挥手,算了算了。
某一天,在未央居,我帮那些什么什么草浇着水,墨书言站在我身后,静静地看着,左叶居然找了过来。我轻笑:"能让盟主这样满大街找在下的事,肯定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