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青————清冷月色
清冷月色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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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父亲在会场那边叫他的名字。迹部伸手捏我的脸颊:青霜,我过去一会儿马上回来。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把这里面的东西吃光。否则我会生气,你知道了吗?
其实东方为我挑选的食物都是很考究的。搭配得相当合理并且看上去就赏心悦目。可惜的是我不争气的身体却无福消受。
我抚摸着肝脏的位置心念道宝贝你千万不要太不争气。然后拈起一片生菜放进嘴里嚼嚼咽下去。无不良反应,很好。再来是培根。我用叉子叉起一块在眼前晃了几下,闭上眼一狠心塞进嘴。
很难形容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进盥洗室,然后脸埋在洗手池里无力地呕吐。
腿脚酸软。我将全身重量倚靠手支在洗手台上支持,用力地将肚子顶在洗手台突出的地方。
其实胃里除了满满的冰水一无所有,我挣扎了很久也只能呕出酸涩的透明液体。他们顺着食管喷涌而上,想止也止不住。
我发现我流泪了。生理性的泪水,蹒跚地布满我的脸颊。
有些哽咽。然后感觉到有人轻拍我的后背。
慌乱地擦去了眼泪,我扭头想表示感谢。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竟然,是他...
对方看到我似乎也是怔了怔。这让我有点小小的欣慰--看来他对我还是有些印象的。我们,原来并不算完全的陌生人呐!
你还好吧。他说,声音低沉。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真不想让他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
他还想说话,盥洗室的门却被轰然推开。我听到东方焦急的声音。
青霜你怎么了?我看到你...他的声音停顿一下。冷傲辰?
我呆愣片刻。直起身体注视迹部,然后又转头看向那个每天都会在电车上相遇的男人。有一些冰凉顺着脚下的地板入侵我的身体。那种刺骨的冷沿着血管的分布短暂的时间内融遍了全身。
男人扶了扶眼镜,他说好久不见,东方景。
东方扶住我说我带你去休息。
我点头,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然后我看向冷傲辰,对他虚弱地
翻山倒海的恶心感像血气上涌般汹涌地扑向口鼻。我手捂着嘴快步走
笑笑。我想我的笑容一定是很难看的,否则为什么他的眉宇间会出现不明显的皱痕?我没有力气多想,左手握拳曲起拇指冲着他弯曲两次。
他说谢谢你。这是东方的声音。
不用客气。冷傲辰说。
我被东方安置在休息室。他出去拿毛巾和水。
躺在沙发上我感觉大脑是真空的。冷傲辰和凤美云两个名字在脑海里纠缠反复,最后拧成一股细细的丝绳攫住我的心脏。呼吸有些不顺畅。
门外传来热烈的掌声,我小心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
我看到美云姐姐蓝色的长裙旋转旋转,犹如绽开一朵美丽的冰蓝玫瑰;我看到冷傲辰挽着她纤细的腰肢,动作温和而坚定。
我有一种恍然的错觉。
这多像童话故事的结局,公主与骑士在辉煌的城堡翩跹着起舞,来宾们微笑着奉献上最真挚的祝福。那是如此神圣的画面,不容侵犯。
我看到美云姐姐微红着脸厐,矜持地微笑着曲膝行礼;我看到冷傲辰淡然着表情,庄重地一手按在身前躬身致谢。
掌声响起,轰华到刺耳。
我终于明白。我印象中那个似青色冰石一般的男子,其实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从未存在过,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一直以来站在那里的,是手冢国光。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般的,我的姐姐所深爱的人,冷傲辰。
那本浅绿色的笔记本被我带到废弃的工厂烧掉,即使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看着那些洁白的纸页被火光吞噬然后变成黑色的片状物体。一阵风吹过后它们消失得干净就像从未存在过。
我告诉自己我对冷傲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在烧掉笔记的时候胸口有细小的疼痛。
我再没有乘坐清晨的第一班电车。

这一季的雨水格外的多。仿佛从未间断的雨水连着下了七天。
七天了,我没有再见到手冢国光。每天清晨强迫自己去乘新干线上学,拥挤的车厢泛着男人汗臭与女人香水混杂的味道,逼得人一阵阵反胃。放学后我在街上游荡打发时间,直到行人寥寥的时候搭最后一班电车回家。
通常电车上只有我一个乘客。我坐在左侧第三排靠窗的座位上,总觉得那样的话好像就能靠他近一点。
我想我是有些想念他的。不...也许是非常想念他的。
想念那个叫冷傲辰的男人,用一种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执着。
我就是放学后在街道上闲逛时遇见了雨天里的流浪猫。
雨天里的流浪猫。很诗意的名字。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所以我这样叫它。简称是雨天。
它是只漂亮的猫,纯黑色的毛皮,一双金色的大眼睛。雨天总是在下雨的时候定定地站在路边咖啡馆的挡雨棚下,用冷漠嘲讽的表情看神色匆忙的行人。我知道用这样的动词去描述一只猫有点不可理解,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身体上的原因使我经常对从福利社买来的午餐束手无策,索性就带去给雨天。它会在吃饱后满足地舔舔我的手指。那短暂的温馨会让我开心不已,感觉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着什么是需要我的。哪怕只是一只小猫,也好。
第八天的傍晚,我撑着伞蹲在咖啡馆的花坛旁,将袋子里的鱼肉汉堡掰成小块喂给雨天。自从有了大部分午餐都要献给雨天这个认识后,我在挑选午餐时都会尽量选猫咪比较喜欢的口味。
雨天眯着眼一副乐在其中的享受模样。我伸手挠挠它下巴上柔软的地方,小东西昂起脑袋喵呜呜地叫起来。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一双皮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抬头,眼光顺着笔直的西裤、干净的白衬衫一路上行。然后看清他的脸。
男人走近。
凤青霜,你玩失踪吗?他说。你最好给本大爷一个解释。
我被东方拉到装修华丽的咖啡厅。他自己点了拿铁却只给我叫了热牛奶。然后就双手环胸坐在对面一脸冰霜地看着我。
[很抱歉...]自知理亏,先道歉总是没有错的。
本大爷不是要听你说对不起。东方有些粗暴地打断我,表情从愤怒变得担忧。青霜,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我晚上去找你可你都不在。我是问了夏川才知道你每天都凌晨才回家。有什么问题难道不能告诉我?
我难堪地扭开头。东方,我怎么对你说?这种事让我怎样启齿?难道说是因为对姐姐所钟情的人抱有特殊的感情,为了躲避那个人才夜夜晚归?
这样不齿的真相,这样不齿的我,怎么敢告诉你?
我听到东方的叹息,他伸长了手臂隔着桌子捏我的脸颊。他说青霜你要记得,我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你这边的。
眼睛有些发胀发热,我连忙低下头偷偷抹去眼角的湿热。
[放心,我没事。就是不太想回家所以在街上闲晃。]我对着东方努力微笑。
哎,拿你没办法。东方忧虑地按着额头。算了,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走,我送你回去吧。
明明才几天而已,感觉却像很久没这么早回[家]了。
[家]么?感觉这是个有点讽刺的词。这座漂亮的白色别墅,真的算是我的[家]么?为什么我对它会有一些陌生难以亲近的感觉?
别墅里灯火通明,我却觉得那些亮光怎么也照不到我心底阴暗潮湿的地方。我是如此的孤单。
推开大门,我的归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夏川跑来帮我收伞接书包。她对我笑得暖洋洋。其实我要的真的不多,只要是在每天回家打开家门时,看到有个人对我笑得温暖就好。只不过,这是奢求吧...
大妈和明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我走过他们身边上楼的时候,大妈完全没有反应,仿佛我是空气不存在。明轩斜眼瞥了我一下轻哼一声。
没有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我在楼梯口碰见了美云姐姐。她穿着漂亮的蓝色长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却掩不掉那抹淡淡的红云。
青霜。她刻意压低的声音盖不住其中的欢喜。看到你太好了!我有很多话想要找人说正愁没有合适对象呢!到我房间来跟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我点头应允。我是个优秀的倾听者。不会说话,所以可以做为一个忠实的听众聆听一切对方想要发泄的心情。
美云姐姐把我拉进她的房间让我坐在椅子上。她则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似不安似紧张似兴奋。
我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青霜你要是早些回来就好了!刚才冷傲辰来过呢!美云姐姐忽然停止了脚步,看着我,一脸的快乐。我没有和你说过,冷傲辰,是我非常...非常欣赏的人,他是冷世集团董事的独子。从前他从没有来过我家的,但他今天随他父亲来了...青霜,你知道当我看到他时多开心吗?
我的手在微微颤抖。却还要努力地对着美云姐姐微笑示意她说下去。
只听她继续说着:冷傲辰走后,父亲叫我去书房,问我对冷傲辰感觉怎样。父亲说如果我愿意的话,他可以和冷傲辰的父亲商议...为我们订婚...父亲说冷傲辰对我一定也是有好感的!虽然这种事由女方开口有点...但是青霜,我从十五岁那年认识手冢的时候就在偷偷盼望这一天了!青霜,我现在真的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你能了解吗?青霜你能了解吗?
美云姐姐跑过来死死握住了我的手。
很疼啊姐姐,真的很疼...
我佩服自己居然还是那么镇静地对她微笑着。
祝福你,姐姐。
冷傲辰,原来我和你之间,竟隔膜着九个春秋的岁月。
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九年?
你和美云姐姐的九年光阴,我无法介入无法干涉。
你们有九年的过去,而我呢?

我心不在焉地站在小巷里。雨天靠在我的脚边倦倦地舔啃着被我放在地上的食物。它偶尔抬起小脑袋看我两眼,然后做个吸吸鼻子的动作低下头去继续吃。
街角的一家商店里传出温柔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慵懒而倦怠的吟唱声在落雨的夜晚幽幽地蔓延。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在这世上没有错过一切,却只擦肩了一个最珍贵的你......她的声音很悠远。
我忽然想起我的母亲。想起她穿着白纱睡裙站在天台恣意地歌唱。也是这般寂寞伤感的歌声。那是如此美艳又如此绝望的画卷。
雨天蹭蹭我的鞋子。我抬腕看表,然后蹲下身去揉它毛绒绒的脑袋。
[我要走了。]
雨天侧着脑袋看我打完手语,摇着尾巴喵呜叫了一声。我一直相信雨天是只很有灵性的小猫。它好像能看懂我的手语一般。我起身,撑伞慢慢向车站走去,雨天翘着尾巴姿态高雅地踩着猫步跟在我的后面。它总是送我去车站,直到我上车才摇头晃脑地离去。
就这样一人一猫、一前一后走在湿润的街道上。一片沉寂。头顶的路灯闪了两下兹的一声灭掉。我停顿了脚步,抬头去看。
青霜, 凤青霜
那是谁在呼唤着我的名字?我茫然地回头,空旷狭长的街道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雨天正歪着头不解地看我。我对它笑笑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清醒一点:凤青霜 ,你不是疯了吧?为什么在美好的环境下,想起那个禁忌的声音?
抬步继续向前走,甩着脑袋想丢掉那种诡妙的感觉。
凤青霜 。
我不得不再次停顿了脚步。
不对。不是幻听,这次绝对不是幻听。我甚至可以听到身后有雨水敲击在伞面上发出的沉闷响声。我缓慢地回头,动作一格一格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身后的人站在那盏坏掉的路灯下。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即使那个声音的主人只对我说过三句话,我也肯定肯定不会认错。
手上一松。伞歪了歪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在漫漫的雨幕中,在光与暗的交替间,我们安静地对视。我有一种美好的错觉,仿佛这个世间只有我、只有他、只有这无尽头的飘雨。
然后他终于有了细碎的动作。
撑着伞。一步一步,坚定地迟缓地毫无畏缩地,一步一步,走近我。我想我永远忘不掉那个画面。橙红的灯光一点点一寸寸地爬上他整齐的西装,一丝丝一缕缕地照亮他坚毅的五官,在身体上脸庞上刻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最终给他镀上一圈温暖的光晕。他的眼神深邃温和,蕴藏着我看不透的情感。
他终于走到我的面前,伞柄稍斜,遮掩在我的头顶。
那一瞬间,伞下的一方天地,就是我的全世界。
很久都没有遇到你。冷傲辰低低地开口。
这才回过神,我慌忙去翻口袋里的纸贴,指尖颤抖。冷傲辰似是看懂我的意图,他按住我的手,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地对我说:不用,我懂手语。
我几乎是有些恐惧有些慌乱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里就像一弯幽深粼粼的潭水,看不透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不可自拔。
凤青霜,为什么这么晚回家?早上也见不到你。冷傲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我犹疑着,没有回答他。
那天听到东方叫你。冷傲辰指的应该是那天的舞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早晨乘第一班电车去学校太早了...就改乘第二班...晚上...因为要去看雨天,就是这只小猫,所以都比较晚...]
在冷傲辰那种锐利的眼神的注视下,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做错事后笨拙地对师长解释的小孩子,像个傻瓜一样。
良久,我仿佛听到谁的叹息声。有一只略粗糙却格外温暖的手探过来揉我的头发。
我听到冷傲辰的声音,低沉的压抑的无奈的。他说,凤青霜,不要太让人担心。
这真的是很奇怪的状况,或者说很诡异毫不为过。
冷傲辰将我的伞捡起来折好放进我的书包里。然后他右手撑着伞,臂弯里窝着雨天。左手拉着一脸茫然的我共撑着一柄伞,就那样一路走向电车站。
之所以说这种状况很诡异,毕竟我跟冷傲辰几天前还是只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现在却被他紧紧握着手走在一起。
当然,我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是很开心的。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美云姐姐的面容。美云子姐姐不安的眼泪,美云姐姐幸福的笑容。一个坏到极点的念头蹿进我的脑袋。我扭头去看冷傲辰。
在朦胧的雨景下,他的侧脸那么沉稳又值得信赖。
我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冷傲辰,无论事实的真相是怎样,我都选择相信你对我接近,只因为我是凤青霜。我这种身份,反正死后注定要入地狱。所以,这一次,就让我小小的、偷偷的、自私的任性一下,好不好?就让我想着,你眼中的凤青霜,只是一个每天会在第一班电车上巧遇的微笑着的少年;就让我想着,你我此刻相握的手,是建立于一份最单纯的情感之上;就让我想着,我们的相遇,是这个世界最美丽的意外。
冷傲辰,这样,可不可以?
我们并肩坐在电车的最后一排。
我再次肯定雨天绝对是一只非同寻常的猫。都说猫是夜行动物,此刻这个家伙却安静地伏在冷傲辰的膝上昏睡沉沉,甚至连我偷偷揪它的尾巴都没有醒来。
一路无语。只是在快下车的时候,冷傲辰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下一些文字,然后连同一把银色的钥匙一同交给我。
他说这是我家的地址和钥匙。
他说我收养这只猫你可以随时来看它所以以后不可以再这么晚回家。
他说凤青霜明天见。
冷傲辰已经下车。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乘客。心里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我知道,这一刻,即使窗外有再大的风雨我也不会再害怕。
寂静的街道,缠绵的夏雨。
我一个人坐在电车的最后一排,安静地流泪。


仔细想想看,我和傲辰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从那天后他改搭清晨的第二班电车,我也恢复了乘电车的习惯。改变了位置,傲辰上车后会坐到我的旁边。他不说话,依然像从前那样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来看。我才知道那些公文其实是病例。电车到站下车后他会对我说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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