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拳。再次被拦截。
"不过那小子还真是痴情，就算被我那样对待了，还说什么不怪我......没有想到，他对‘冰耀'的感情，是那么深......"
这次却是这边先泄了力气："没有意义了。"
苏秦的感情再深也是建立在别的因素上面的。不然为何被"冰耀"那样对待还选择宽容，被"白寿"只不过一个吻就无法容忍呢......
"既然没有意义，你还来干什么？"修长的指尖挑起眼前人的下巴，冰凌笑着看他，"为他哭了？眼泪还没有干呢~"
"没有。"冰耀扭过头去。那不过是纪念一个死去的女人而已，一个第一次让自己体会到亲人的温暖的女人。
而面对自己的亲生兄弟，冰耀却只觉得冷。
他运用念力转移到三丈之外，冷冷地看着他："什么‘族长叫你来代替我'，本族可没有这样的规矩。当年苏洛用什么条件收买你帮他登基的，我出两倍！"
冰凌闪到他身后，眼神锋芒，嘴上却是幽幽的笑容。他靠上冰耀的肩，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你是真的不知道？"
冰耀推开弟弟的纠缠，看着他顶着张自己的脸，怪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这只识趣地变了回来。
兄弟俩其实一点都不像。哥哥的脸较为艳丽和妖冶，弟弟却是冷傲而俊秀。
"我要是知道他用什么收买的你，我还站在这么？"
所以那天他面对苏秦的提问，第一次没有接口。这个世界上，也有他冰耀不知道的事情。
"可以让我动心的......只有流洲大陆最高的地位。"冰凌纯纯地笑了，天真又直接，就像3岁的孩童，"他没有收买我，是我自己找到他的。"
诧异。
最高的地位，是要拿相应的东西来换的。
比如，永恒的生命。
"王位，你想要吧......我可以帮你，反正谁做王对我都没有区别，我只要保住我的地位。"
"冰凌，你想清楚了，地位不过是虚幻的东西，而永恒的生命，可以给你更多。"
"我不是你的敌人么？"讽刺地看他，"哥哥你还真是善良得不像本族人呢......居然轮到你替我着想了......永恒的生命太长了，我只要拥有我的地位，哪怕只有几百年可以活，我也可以享受这叱咤风云的日子。"
"玩弄权势是没有好下场的。"
"不要你管！"
"冰凌......"b
"我说了，你要帮那个小子也可以，七天后的祭祀大典带他到祈神殿来。否则我也爱莫能助。"
"你坚决要这国师的位置么？"
"哥，你打不过我，一万两千年前就被证实了个彻底。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随你吧。"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冰凌看着天空，似乎有下雨的预兆。
和永恒的生命比起来，什么都没有价值。神族的人，是淡漠了感情的。
偏偏哥哥从来都对自己比较关照。
他还记得小时候，有次半夜下雨，自己站在院子里看昙花，全身湿透。
有个人用结界的屏障为自己挡雨，把自己搂进怀里，怜爱地说："凌，会着凉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歇斯底里症爆发，亲手杀死了父亲。
当她把刀子对准自己的时候，是那个人冲到面前，挡住了她。
然后他第一次杀了人。
印象里哥哥是全族唯一变换着表情的人。每次看到他，就好象在一幅黑白画里看见了色彩，总是那么耀眼。
哥哥被宣布成为素渊王朝的国师的时候，自己趴在床上哭了三天三夜。
那是冰凌自己都不允许的，脆弱的自己。
他要的不是地位，那对神族没有意义。
冰耀是对的，只有活下去，才可以见识更多的风景。
所以他要让哥哥，有机会见识更多的风景。
所以他自愿站在这个位子上，坚守着它。
和一个朝代一起灰飞烟灭这种事，自己承受就足够了。

07

剑冢的机关是复杂的。
白寿说过，他们这样的小民是无法闯进去的。
可惜苏秦不是"这样的小民"，他是素渊王朝名正言顺的王。从小宫廷生活的熏陶，父亲的引导，让这些机关陷阱在他的面前微妙不足道。他是看着父王书房那张图纸长大的，只可惜5年前的一场大火，将一切席卷殆尽。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再没有人可以安然进入剑冢最深处。那些妄图跟踪他的小人，早就在黄泉路上跑了很远。
走过最后一道长廊，他记得是在左拐的大厅里，神剑拿下来的时候有最后一道机关，闯过去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冰耀冰耀，我终于可以向你复仇！"苏秦笑得有些疯狂。
他向那柄漆黑的长剑走去，却在伸手的时候犹豫了。
一但出碰到了它，就要忍受血咒的煎熬，不得好死。冰耀，是不是真的值得自己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如果他们之间的爱只是逢场作戏，自己又何必赔进这注定要荣华尽享的一生？

"秦！"沉思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喝住他。
下意识地要保护自己，他一把抓过长剑。
机关被触动，上下左右，四十道暗箭齐发，只射向苏秦一人！
他本来是可以躲开的。
这四十支箭有个时间差，最终汇合的时候，有一个死角，那是唯一的死角，可以保他性命。
只是他慌乱了，脑海空白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因为那是那个人的声音。
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那个人的声音。
"秦！"白影翻飞，他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闻到鲜血泛滥的味道。
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什么都乱了。
苏秦脸色惨白。
他不想承认，偏偏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的存在，还是可以撩动自己的心。为他惊喜为他悲伤，为他心痛。
"冰耀......"
苏秦一点一点从地上爬起来。
退后。
冰耀没有抬头，却听见剑刃和剑鞘摩擦，丝丝冰冷的锃响。
苏秦死死捏着剑柄，顺着剑脊一路望去，可以看见血红斑斑的白衣。冰耀脱力地靠在墙上，一支一支把箭拔出来。四十声金属碰地的响声。苏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这时候用剑架在他脖子上，然后划下去。

冰耀处理完伤口，坐那抬头凝视着苏秦，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好久不见。"
那一剑突然就砍不下去了。
"当年你为什么背叛我！"俯视他，怒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燎原。
"我没有背叛你。"没有惊慌，眼底只有平静，像死水一样，波澜不惊。
"你杀了我父亲！"
"那不是我杀的。"
"胡说！我明明看见那是你！"
"那不是我。"
"你还......还......"
"我说了那不是我。"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这一次冰耀没有反驳。
"没有话说了是不是？你心虚了是不是？我正准备来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老天还是帮我的，哈哈......啊哈哈......"
"秦，你别这样。"
"那你还要我怎么样......冰耀你说啊，你还要我怎么样！"苏秦在颤抖，剑刃摇晃着，倒映着冰耀的影子一起摇晃着......"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啊......"
冰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决绝的神色。既然早晚都要说，就什么都说了吧。
几个字从他苍白的嘴唇中被泄露，刹那间洗褪一身妖冶，苏秦的眼前出现了那个"万事通"的调皮小子白寿。
身中四十箭地白寿，无力地望着自己。
"咣当"，是剑落地的声音。
"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爱的只是我族人的美貌和我作为国师的权力，我还对你说喜欢你，你一定觉得讨厌了吧......现在你跟我回去，我帮你夺回王座，就当还请我这五年欠了你的......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路，再无任何瓜葛。"
不是的不是的，我并非嫌弃他身份低微，只是我的心，都给了另一个人......
苏秦想辩解，可是他说不出口。
"贱民"，他这么说，那天面对冰耀，为他牺牲一切沦落到平民身份的冰耀，他一直一直爱着的冰耀，他是这么说的......
要用什么来辩解。
"你是不是后悔了，秦。你是不是想，既然我还有能力帮你夺回位置，就应该那天答应我的对不对？真可惜，我们已经结束了。"冰耀在他的面前，始终是温和地微笑着，"算我傻，以为你是我几千年来唯一值得守护的人。现在我把所有的情分都还给你，我们再不要有任何牵绊了。"
不是的不是的......
"如果你还想刺我就刺吧。等你对我不再有恨，就跟我回王都去罢。"白寿捡起神剑，递给他。
这把剑是那么沉重，苏秦觉得它好烫手，拿不动，拿不住。
他把它收回剑鞘，默默跟在冰耀身后走出剑冢。
就像一个傀儡一样，他没有注意到冰耀的表情。

08

一路上，骏马飞驰。
想杀他们的人还是有的，只是还没有触及苏秦，就被自然地和谐掉了。
到达王宫的时候，祭祀大典还有一天才开始。
天气已经凉了。
祈神殿花园的树，叶子开始掉落。
苏秦坐在回廊上看着叶子落下来，一片一片打着旋，掉在地上。又被风卷起，飘着，落在水面，就像一叶扁舟......
然后又一片叶子从树枝落下。
"秦......"熟悉的嗓音。
急切地回头。
那个人站在走廊的尽头，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
微笑着。
满眼桃花。
好象有他在的地方，永远都是春天。
......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路，再无任何瓜葛......
这样的话已经说出来来了，两个人，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为什么还会想着你，看到你的幻觉。
苏秦自嘲地转回身继续看落叶。
他的视野里还有两个少年，就在那棵大树下面。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凝神倾听。突然一个身子发福的女人跳出来，插着腰大喊"死小子，小混蛋给我去工作！！"......然后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场景，落叶和3个绕着大树转圈圈的人一起欢乐地起舞。最后夕阳西下的时候，俩少年排排坐，靠在树干上抹汗。扫把被他们丢弃在一边，刚理到一起的黄叶又被晚风吹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宝石蓝的天空，白寿最喜欢的色彩。
关于星星的故事，曾经让黑涯着迷。
苏秦突然觉得自己错了。
是自己，亲手抹杀了那仅存的幸福，强迫自己回到残酷的世界。曾经也拥有过这样一个美梦。
再回首，往事如风。
"秦，很晚了。"
笑笑。我知道我知道。已经晚了，过了明天，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
回头。
真切的，有温度的，不是幻觉。
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
抹杀掉一切，重新开始？
回到那个快乐的日子，笑着的，单纯的。
回去吧，这一次，我会主动拉起你的手。白寿也好冰耀也好，我不再放手不再拒绝。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固执与决绝。憧憬着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伸出手，想拉住他。
白影却退开了，满脸讥讽的笑。
心沉到了谷底。
"他是对的，你并不是真的爱他。"冰凌冷笑，"你连我和他都区分不出来呢。"
一阵心痛，河边的稻草突然成了海市蜃楼，消失在掌尖。
苏秦扭过头去不看他。
冰凌托起苏秦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放开！"
冰凌玩味似的观察着面前这个男人。
"五年前，在你父王的寝宫，是我......"冰凌挑着眼角看他，"曾经我也好奇过，是谁，把耀的心带走了......但是那天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苏秦不解地看他。g
"你不知道，你的身体有着让人销魂的力量么......"冰凌凑近，两个人眼睛的距离不到三寸，"他爱的不过是你的身体而已。"
心底一阵绞痛，偏偏还要故作坚强。本来他不信的，他一直执着着冰耀对自己的爱，所以他只是怀疑，是什么让对方不惜背叛自己。
冰耀微笑着说要放手。
是不是表示其实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
"你知道为什么他现在不要你了么？"媚惑地笑着，用那张苏秦永远没有抵抗力的脸，"因为现在他又有了我。我认识他在你之前，我们从出生起就在一起，冰耀的第一次是我的，甚至他为了保护我亲手杀了我的母亲！你，一界凡人，拿什么来和我比！！！"
是啊，我拿什么和你比......
他们之间已经太过复杂，不知道错误的源头到底是什么......理不清......
累了，太累了，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思考。
随便吧。
"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长达五年的梦。"释然地笑。
"确实是美好的梦，不过是时间了。明天你就给我乖乖做回你的皇帝，从此不要再和耀牵扯不清了！"
"不会再有机会了。"
"你倒是知趣！"
"冰凌，没有人和你说过，其实你还是个小孩子么？"苏秦微笑着搂过他的脖子。
碧绿色的眸子收紧了。"你什么意思？"
"既然对我的身体感兴趣，就再给我一个梦吧。"指尖玩弄着对方的发丝，嘴唇在对方的耳垂上磨蹭。
"你不要后悔。"下一秒苏秦已经被推倒在廊柱上，冰凌根本不给他任何后悔的机会，很快领口被扯开，肩膀处雪白的肌肤被月光映照得分外剔透。
冰凌的吻是强势的，就像带着某种程度刻意的伤害和报复。
苏秦皮肤上布满刺痛，从脖子一路落到胸口。胳膊被制住，动弹不得。
再骗自己一次，把他当作冰耀，任他在自己身上纵横驰骋......
苏秦突然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们不是一个人，一样的外貌，一样的衣着，但是没有一样的心。
现在这么想，是不是晚了。

"凌，早点休息比较好。明天清晨，苏洛就会到达祈神殿沐浴。"清冷的声音。
苏秦错愕地抬头，看见冰耀微静静站在冰凌背后，目光分外冷清。
"耀。"冰凌神色复杂。半晌，他恢复了笑容。
"好，好。我，走。"果然是抽身离开。
被留下的人满身青紫，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颤抖着。白发凌乱。额角玄色的青龙，泫然欲泣。
冰耀跟在冰凌身后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苏秦一眼。
也许被骂，会更好吧。
"冰耀！"不顾自己的狼狈，扑过去扯他的衣角。却只抓住一块残片，被凌乱的衣衫绊倒在地，雪白细嫩的皮肤擦出几道红痕。
优雅的身影渐渐远去。
"冰耀，冰耀不要走！"
过了今夜，他永居深宫，他漂泊天涯，他们将永无相见之日。
真可笑，一心追求的地位，最终不过是自己为自己设立的桎梏，把两个人疏远在天涯的两个方向。
白衣停了下来。
"王，秋露深重，您贵体承受不住，还是早作歇息的好。"
脚步继续。
"冰耀，我不要了。王位什么的，我不要了......"坚决地瞪着对方的背影，苏秦狠厉又自嘲地笑着，"如果你现在离开，就连这条命，我都不要了！"
长剑出鞘。
掌风擦过。
苏秦的脸被刻上五个指印，通红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