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我......一直在骗我......
原来我不过是你利用的工具，你勾结别人来杀我，你杀了我父王却把篡位的罪名加在我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的，其实是你......
是我今生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爱的人。
冰耀笑了，勾着他艳丽的唇线："骗你又怎样？有些还不是心甘情愿被骗？你敢说自己被我上的时候，不是叫得最起劲的那个么？"
苏秦觉得，胸口那把匕首，其实一点都不疼了。
他试图跑出大殿，却被冰耀又一次推倒在地上......
挣扎也许没有用了吧，鲜血正在汩汩冒出来，很快在地上汇成溪流。
苏秦感觉不到疼痛，和他的心比起来，已经什么都麻木了。
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那颗心。
它还在么......为什么不跳了呢？
绝望地闭上双眼，他甚至开始迎合这个狠辣的男人。
他在血泊中微笑地看着他，用细微的触觉感受落在身在每一个吻随即消失的炽热，他的眼泪流下来，滴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冰耀，我不恨你。"
我只恨自己。
身上的人突然抽身离开，消失在空气里。
他知道那是他们一族特有的能力。
也许这就是永别吧。
苏秦从地上爬起来，虚弱地摇摆着走向宫门，没有人阻拦他。
没有人去阻拦一个死人。
京城的夜晚是繁华的，人们笑靥如花，苏秦实在无法融进这个世界。
于是他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静静沉睡。
那天晚上，谋权者成功篡位。
第2天昭告天下，先帝驾崩，由太子秦即位。
而民间的传说，则是白寿那个版本，说是由于先帝的新宠妃吹了枕边风导致先帝突然要斩太子。为了自保，太子逼宫，击杀所有皇子。可是当他到达先帝寝宫的时候，先帝已经死去多时，胸口正中是血红的大洞，悬于梁上，怒目圆睁，怎么尝试也无法阖上......而那个进言的宠妃则杳无踪迹。
其实哪来什么宠妃，一切不过是个阴谋。
没有谁比苏秦更知道凶手是如何"消失"的。
冰耀被逆贼收买，背叛了国家，也背叛了他的心。
只是苏秦永远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收买到那个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作祟，导致自己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
不是下定决心要过一个平常人的生活了么？
深宫的悲哀，谁又比谁知道得清楚......
他一直想谢谢那个篡位的人，是他，帮助自己认清了事实，从此从这世界上最大的欺骗中解脱。
那天白妈妈问他姓谁名谁，他说我叫黑涯。几个小时前的一切决定，他的生命，黑暗无涯。
白妈妈什么都没有说，小心翼翼地替他绾起银白的长发，换成一头青丝。
很快，镜子中的美少年变身成为一个平凡而庸俗的小市民。
"黑涯，你是在政变中被牵扯进去的小兵，记住了么？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肥硕的身材在窄小的厢房穿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偏偏白妈妈做得很得心应手。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前，听见一声低低的"谢谢"。
开始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是一件努力的事。
黑涯很努力，他一直在努力，没心没肺地笑，插科打诨，工作的时候总是溜号......
白妈妈也有责怪，更多的是纵容。
白寿和他相处得很好，两个人就像连体婴一样，到哪都形影不离。
密谋些什么，陷害下谁，捉弄下路人......这样的事整天发生。
白妈妈也不知道，儿子怎么就博学多才起来了。她想也许是黑涯的功劳，也便更纵容两人，发生什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着想撮合下他俩的邪恶想法，最近她开始动手给儿子安排相亲。
她万万没有想到结果居然会这样，黑涯那笨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04
白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街道上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
他走路有些趔趄。
"黑涯你知道么，在西域有个国家，里面的人千杯不醉。他们日常饮用水，都是新酿的清酒......很多在中土自认品酩的高手，都陆续去挑战过，可是全输了呢~"
白寿笑了，一如往常。他可以感觉到身边黑涯的调皮笑容，一会一定有什么怪主意从他脑袋蹦出来了。
"涯......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呢......我已经努力装做一个平常人了啊......"
宿醉头痛，他可以感受到街头的人渐渐多起来，擦肩而过。
只是他看不清人脸。
头好痛。
心也好痛。
"你个死小子你还知道要回来！"白妈妈一掌扇过，白寿的脸颊立刻一片通红。
"娘，大清早就在店门口打人......好不吉利的。"白寿揉了揉眼睛。
"吉利，你还讲吉利！！人都跑了你还在这吉利！！"
"跑了就跑了......倚翠阁不缺姑娘，再找就是......"一口的酒气。
"你你你......"白妈妈走进门去，一会抱来一大桶水，对着儿子"刷"地浇下去，"我浇死你个抱不上的！谁走了？你还好意思问......你说说你死小子昨天晚上对小混蛋做什么了！为什么他一大清早就打包走了，啊？"
酒全醒了。
心也空了。
"娘你说黑涯走了？"
拜托......摇头吧。
"除了他还有谁！"
面色惨白。
"哦。"
径直往店里走去。
"他他他......就刚刚从你身边过去，你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这么让人家跑了......你甘心么！！"
"娘，结束了。"e
白寿没有停下脚步，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请问，国师是在这么？"
"秦，你找我？"
脸颊滚烫。
"冰耀，我......"
"我明白。"温柔的笑容，不做作，洗褪了人前的冷漠。
一个亲吻仿佛持续了一千年。
"虽然你不让我说，我还是想说......"
"你啊，真是坚持。秦，我不会离开你的。从你出生那天我就看着你，以后还会看着，一直一直看着。"
"秦，可以么？"
点头。"冰耀，我爱你。"
"我也是。"
一轮明月，只照耀在两个人身上。
一汪桃花，只为一个人盛开。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施展力量时丑陋的模样，走吧秦，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
"我会回来的。"
"我等皇族，又怎么会和你等贱民在一起！！！你别做白日梦了！！要是和谁在一起5年就要一起过一辈子的话，本君这辈子还真是不会寂寞了呢！现在你在想什么？我猜猜......是不是觉得你再努力下就可以攀上我了？我告诉你，哪怕你努力一辈子，都不可能！要是你愿意搬到后宫去的话，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宠幸你一次呢，啊哈哈......太好笑了！你对我是认真的？这真是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绝望去吧你！本君现在什么都没有你知不知道！！国家被别人统治着，皇位被人坐着，爱妃被人玩弄着！我什么都没有啊！！！我什么都没有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青楼的护卫，我不过是一个老鸨捡来吃白食的，我的武功基本被废掉连个死混蛋都打不过......你为什么还说喜欢我！"
"说啊！！！你还想从我这捞到什么好处！！！"
秦，是不是我换了模样，没有了权力，你就不再看着我了......
如果你爱的只是外貌和权力，那么纵然我追上你，还有什么意义。
白寿把自己关在房里。
躺在冰凉的竹席，望着天窗一小角的天空。
那天他是一直在等着他的，等到自己的法力几尽枯竭。
然后又马不停蹄追出宫门，引导白妈妈发现了几乎已经是具尸体的苏秦。
白妈妈的儿子在几个月后落水身亡，自己便利用了神族的法术幻化出白寿的外貌，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待在他的身边。
连绵不绝的民间传说、宫闱秘史，冰耀并不是擅长哄人的，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可是看着苏秦故做放松的笑容，心还是会痛。
既然那边皇宫回不去了，国师也被自己的弟弟冰凌顶替着。他们爱玩扮演游戏，就让他们扮演去好了。
冰耀一直以为，黑涯和白寿，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想在皇宫的时候也不过就一个吻，他们的红线紧紧系在了一起。
这一次却失败了。
仅仅因为自己是个"贱民"，而他，本该是九五之尊。
冰耀想他一直都看错人了。
孤寂了几万万年，看遍苍生，那是他第一次心动。
可惜爱错了人。
他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个人，爱的只是自己的外貌和权力，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05
冰耀走出房门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要下一个决定并不难。
但是下了决定之后必须去完成，这需要花费他三天的时间来思考。
对于神族人漫长的一生，三天不过是弹指一瞬。
偏偏白妈妈在门外守了他三天。一推门，他就清晰地看见了那个倚在墙边瞌睡的身影。
冰耀觉得心里有个角落，暖暖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当他进入白家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很舒服，让人失去排斥算计和阴谋的动力。
"小混蛋，终于出来了？"
尽管放轻了脚步，白妈妈还是醒了。
冰耀笑笑。
"吃点东西再走吧。"
"娘......"
"孩子大了，该是自己做决定的时候了。娘不阻拦你，只是这一次，不要再任性了。你爹走了这么多年，娘忙着养家糊口也没有空管教你......其实黑涯那孩子的身份娘也是早就知道的了，本想他就这样过着也满不错......谁知道你这小混蛋......"
"娘，保重。"径直离去。
白妈妈似乎没有看到过儿子这么坚毅的表情，凝重的，却又拘谨的。
"这次，要把他带回来啊~"翘首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
"娘，保重。"
还是那句话。
因为冰耀知道，他再不会回来了。
他想告诉白大婶，她的儿子五年前就不在了。看见那张慈祥又期盼的脸，终究没有说出口。
不想再听关于苏秦的任何事了。
遂了他的愿，给他想要的东西，从此两不相欠。冰耀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和这个国家一直到最后，一起灰飞烟灭。
苏秦知道自己被跟踪了。
世界上本来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敢说，就不要怕别人敢做。最后解决的方式，无非就是比谁更狠辣罢了。
过了五年的快乐单纯的生活，他已经足够。
本以为可以就这样隐瞒下去的，只是冰耀始终是盘桓在他心头的刺，必须被拔除。
他要谢谢白寿让他明白，关于冰耀，他始终逃避不开。
所以他需要力量，来质问对方背叛的原由。没有力量的人，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
神剑，武功几乎被废的自己，只有拥有它，才可以瞬间匹敌千军万马。
"冰耀，你会不会觉得荣幸呢？为了你，我连鲜血的诅咒也愿意一并承受......"苏秦自嘲地笑了。
一头青丝随着白马飞扬，红衣翩跹，绝美的颜色。
一切很快就可以结束，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注定的尘土。
他朝着剑冢奔腾，马蹄"哗"地踩过池塘。
水花四溅。
看着儿子离开，白妈妈才舒了口气。
自己说穿的事情，自己是堵不上的。
她非神人，可以凭一几之力养活儿子，必须得有靠山。
她的靠山，就是当今圣上，当年假扮苏秦篡位的皇子，苏洛。如今坐镇江山的，素渊王朝的主人。
倚翠阁是个情报总站。青楼妓馆用来收集情报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白妈妈有些特别，她专门收集那些知道当年政变真相的人的情报，交由苏洛一并抹杀。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大隐隐于市。如果不是苏秦自己说了出来，也许一辈子，苏洛都不会发现，自己的亲信居然对自己说了慌。
欺骗国君的罪是严重的--尤其当你隐瞒的，是他心急如焚茶饭不思的源头的时候。
圣旨下来了。
抄倚翠阁，满门，斩。
一刀子下来也就是那个感觉。
白妈妈看着渐渐上升到正空中的太阳，微微笑了。
叶郎，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什么去西域不过是骗骗小孩子的理由，这么多年了，想必心上人在黄泉路上也等得太过辛苦。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
和他们的儿子一起。
白妈妈是下狱那天知道自己儿子的死讯的。
抄斩全家名单上偏偏没有儿子的名字，是谁都会惊讶。答案很简单，他在五年前溺水就死了。现在的儿子是个冒牌的，冒牌的当然没有人会去计较。皇家的人向来是很忙碌的。
白妈妈是易容界的高手，如果有人用易容来假扮她的儿子，当然瞒不住她。
那么结果便只有一个，她很快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也顺便知道了苏洛没有告诉她的事实--现在的国师，不是原来那个。
她突然觉得很骄傲，让神族的人被自己踹了五年，想捏就捏想打就打......
所以她笑了。e
"时间到，开斩！！！"监斩官不耐烦了。
群众骚动起来，哭喊的声音到处都有。
白妈妈一一辨认着他们的容貌，据说这一辈子看得多了，下一辈子还是可以遇到的。这是"白寿"说的，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白妈妈边移动目光想，下一辈子，还要遇见这样的好人。
逡巡中她的目光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白衣，墨发，邪媚的眼，修长的眉......紧抿的嘴唇。
没有见过的人。
他一直凝视着自己，静静看着，没有任何表情。
手起，刀落。
凌厉的风声。
之后是痛。
失去感觉。
"小混蛋......"那是她最后的声音，带着低低的笑声。
06
祈神殿。
两个比双生子还要相似的人站在面前确实是件很可怕的事，幸好这里空空落落，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冰凌驱散掉所有的神官，一心准备七天后的祭祀大典。
政变之后，时间已经过了五年。
当一个皇帝坐镇江山五年，没有纰漏的时候，哪怕他不是正统拥有皇权的人，只要举行了祭祀大典，被天神认可他的功绩，便会继承龙印纹身。那个时候，不管苏秦如何申辩自己才是这个江山的主人，都将是徒劳。
所以冰耀找到了冰凌。
冰凌的眼神比起冰耀的，更多了犀利和冷傲。
人间五年，冰耀真正做了一回人，会哭会笑会打闹。这次是他做国师的几百年来，第一次又面对同族人。这个彩色的世界，在眼前神族同伴的出现的时候，顿时失去了温度和所有的意义。
"哥，你变了。"冰凌攀过他的肩膀，眯着眼睛打量他。
冰耀拍开他的手。
"族长说你对凡人动心了，所以叫我来代替你。"冰凌打量着哥哥的神色，"......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呢。"
"你什么意思？"意识到了什么，愠怒开始被酝酿。
"也没什么......就是我在杀先帝的时候被他看见了，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冰凌笑起来，空气却更冷了。全族的人都知道，冰家二少爷的笑容，是最危险的信号，因为它随时酝酿着暴风雨。
"小小的惩罚？那是你做的！"一拳打过去。却在还没有触及对方的时候，遇到了屏障。
"不过数百年，你打架居然只会用手了？"蔑视的目光，"是我又怎么样？那小子比我想象的美味，怪不得让你念念不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