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闻言顿觉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声道:“我离开父亲的时候才六岁多,如今都有三年多,也不知父亲身子可好。”母亲亡故,父亲恐她无人教养送她入京,原以为不过一两年,谁知道却是三年多。
徒元睿闻言想起昨日个见到林海的模样,眉毛微挑,说起来他们父女两倒是有些相似,他那位岳父瞧着可不强壮。看来该找太医院的人好好聊聊,徒元睿心中暗道。面上却只道:“很快就到了,不必着急。”
黛玉点点头轻声道:“谢谢。”
“我说过的,我们之间不必用这个字。”徒元睿淡笑道。
马车又走了一阵,却是停住了。黛玉知这是到了,心情复又有些激动。徒元睿先行下了马车,之后才伸出手扶着黛玉下了车。
黛玉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门口的身影,那个迎风而立的儒雅的身影,不是父亲是哪个?黛玉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父亲!
不独黛玉,林海亦是十分激动。徒元睿瞧着父女两如出一辙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出言道:“岳父,咱们进去说吧!”
林海这才反应过来,忙点点头,领着两人进了林府。待到进了林府,徒元睿亦知父女两个必然有话要说,幸而许闫尚在林府,徒元睿只道有事相询,却是同许闫说话去了,留了父女两个在花厅里。
“父亲……”没了外人在,黛玉再压抑不住扑到父亲的怀里“父亲,玉儿好想你。父亲。”黛玉痛哭,哭得是久别重逢的泪,亦是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泪,没有父亲在身边,她强撑着面对一切,此刻在父亲的怀里,要将所有的委屈都释放出来。
“玉儿,玉儿,都是父亲的错。”若非他所信非人,何至于叫女儿承受这一切,他已然不敢想象一开始嫁给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他的玉儿受了多大的惊吓和委屈。这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早知如此倒不如一开始留了女儿在身边。
黛玉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泪,想到自己这般很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眼睛,垂着小脑袋“父亲,女儿太激动了,让父亲担忧了。”
“玉儿受了委屈自然要哭出来,都是父亲不好。”林海愧疚道。
黛玉摇摇头“不,父亲,玉儿现在过得很好,真的,玉儿只是想父亲了。”黛玉不想父亲担心,且她真的认为自己现在过得并不差。
林海只当女儿是有心安慰,只不论心底如何想,面上却如何也不愿让黛玉再添愁意只轻声道:“玉儿过得好,父亲就放心了。”
父女两个冷静下来才坐下好好的说话,林海不免问起黛玉在王府中的事情,黛玉为安父亲的心,具是都一一说明。毕竟王府之中确实待她不坏,王妃和善,两位公子亦是友善的很,就是世子虽然性子不算多好,但却也是真心待她,并不藏奸。
区区数语,林海却也能探出黛玉所言但是实话,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不少。有许闫在,王府诸人的品性他也知道些,只是许闫说得再好,没有亲眼瞧见女儿的模样,他也放心不下。他自然明白此事到如今这一步只能说是阴错阳差,若真要怨,自然更要怪贾家未尽责任,陷害他的玉儿。但说到底引出这一切却是因着徒元睿这个人。所以要他对徒元睿生出好感,委实有些难。
“玉儿,你能好好的,父亲就放心了。父亲已经同王府说好,待府中收拾妥当父亲接玉儿回来住些日子。”
黛玉刚才心情激动未曾注意,如今才发现这府邸之内十分的简薄。只堪堪不失礼数,但实在比不得在扬州的家。
林海见女儿一脸担忧只含笑道:“玉儿莫要多想,为父进京叙职先行一步,林管家他们尚在路上。”
黛玉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委屈了父亲。”
“这哪里就住不得了,父亲有一好友姓许,这还是你许叔叔帮忙,不然父亲可真不敢让玉儿过来。”林海不*儿多想,只含笑道。
黛玉听徒元睿提起过许先生亦道:“那女儿可真该好好谢谢许叔叔才是。”顺着父亲的话俏皮的道,不过是求父亲展颜一笑。
果然林海嘴角带上了笑意“你许叔叔这人惯是不讲究这个的,父亲备上两瓶好酒,他也就高兴了。”
父女两个始终不提贾家之事,却是各有计较。因着府中尚未收拾妥当,内院也无人打理,自然不能留女儿住下,林海只留了饭就让黛玉且随着徒元睿回王府。临走之前却问起黛玉嫁妆单子之事,却是让她誊抄一份送过来。黛玉闻言微蹙眉头,到底没说什么,外祖母待她好,但她是林家的女儿,二舅母如此行事,便是不曾认她林家这门亲戚,父亲如何行事皆不是她能出言的。因而只应下过两日派人送过来。
林海不欲让女儿担心只柔声道:“玉儿且放心,一切有父亲。”贾家这般待他的女儿莫不是用这些东西就能补偿,却是妄想。
几日之后,林家众人终于进京,林海收拾府邸之后,也就去了礼部任职。林家之事在京中不算是多大的秘密。林海连升三级出任礼部尚书,自然少不得碍了有些人的路,有那小人心思的暗讽林海沾了女儿光。不过林海能在江南压制住那些盐商,岂是没有手段的。那等出言的小4 人落得贬官的下场也就不足为奇。这朝堂之上立着的又有几个是傻子,林氏女的婚事不妥,谁人不知,但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兼又有人刻意所为,到最后也只有几个御史上了几封折子,说到底不过是他们认为一介女子之事实在不值得拿到朝堂上来说。尤其是在朝廷局势不明的情况下。
不过如今永安王府世子真的醒来,林海得了这一门姻亲,坐稳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再有不识相的不过是自寻死路。众人只当林海当真忍下了这口气,毕竟永安王世子在京中可算是难得的佳婿,若非这种情况,以林海之前的位置算得上是高攀了。
外人如何思量林海并不放在心上,他入京之后不曾去过贾家,贾家大抵也有些着急派人几次来,他亦不曾理会。只不过等一个时机罢了。
贾家倒是派人去过王府,想要从黛玉入手,缓和和林家的关系,顺便同王府拉上关系,但可惜陈王妃早就打定主意如何会让她们轻易见到黛玉,贾家自然是无功而返。
就在贾家心慌惊疑之下,从天而降的大喜事,贾元春宫中受贤德太妃,贾家一时之间喜气洋洋,将林家之事暂且抛到脑后。
林海得了消息淡定的吩咐林管家将事情准备妥当,这一日京中众人却是见了一桩奇事,礼部尚书林海府上抬出一队长长的礼队,去的却是才封了妃子的这热闹不已的荣国府。
有那促狭的小人还道,莫不是这林家要巴结荣国府。却不想拿礼队在荣国府前停了下来,林家的管家大声道“奉我家老爷的话,将贵府为我家姑娘准备的嫁妆送归府里。我家老爷的意思,我家姑娘养在贵府,得贵府大姑娘的恩情嫁入王府。我林家姑娘自然不缺这一副嫁妆。还请贵府派人查验,可有少了。”
林家此举本来就夺人眼,这会儿跟着来瞧热闹的不少,尤其林家压根没拦着。人群之中但凡听了这话的莫不是惊呆了,这林家之女月前从贾家出嫁之事,京中众人还记得分明。不过是那林家姑娘好福气,才过了门那世子就醒了,倘若没醒,这林家姑娘可不是小小年纪就守寡。听着这话里的意思,这分明是贾家卖了亲戚家的姑娘换了自家的荣华富贵。
荣国府守门的小厮早瞧见这长长的队伍就觉不好,待听到林管家的话,心中咯噔一下,忙跑了出来就要拦着。林管家如何会理,只叫他们请了做主的人来,接了单子,好叫他回去复命。
贾琏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见了此情,又听小厮复述了一遍,脸都绿,偏还要撑着笑脸同林管家打招呼“姑父这是何意,林表妹在府中住了这些日子,老祖宗拿着但亲孙女看待,不过是外祖母家的一点心意,姑父何必如此见外。”
“琏二爷不必多言,府中的心意林家实在担不起,我家老爷只姑娘一根骨血,当日信任府上才送到府上教养,这其中曲直如何府中自然清楚。这是单子还请琏二爷收好。”林管家后退一步双手送上单子,却是半点不松口。
当着围观人的面,贾琏气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如何,只压低声音道:“姑父如此,莫不是对圣旨不满?”
林管家掀起眼帘看了眼贾琏只道:“琏二爷还是受了单子的好。”
贾琏虽然是纨绔,却也不曾叫人这般扫过脸,恨恨的接过单子,就要放话。林管家拱手一礼,就转身离开,所有的东西皆堆在了荣国府门前。林家众人转身就走了个精光,只剩贾琏僵在原处。
第十七章
贾家本来出了个太妃,风头正盛,出了这么一事却是成了京中的笑话,此事真假只略想想就知。林家姑娘丧母之后寄居贾家,等闲不出门,京中林家的故旧都没几个见过,更不要说外人,哪怕正的应了那话,宫中如何知道。且贾家的姑娘入宫多年没个消息,忽然就封妃子。两相和了,自然也无人说林家过分。
不得不说林海此举实在出人预料,但却也在情理当中,贾元春之事做得并不上隐秘,京中一等的人家哪个在宫里没有消息。多不过是看笑话罢了,尤其那贾元春还是太妃,太上皇纵然权力仍在,但太妃算得了什么。
林海心中对此亦有疑惑,那单子上的东西他一早就备齐了,偏徒元睿劝了他不若稍等几日。见他似有玄机,林海也就不怕多等几日,却不想传来的却是贾元春封了太妃的消息。若说这其中没个缘由,他再不信,但为什么是太妃?他考虑许久仍不得其解。
到底是寻了徒元睿问个分明,“宫中之事,小婿也不清楚,不过是听说甄贵太妃留了贤德妃在自己宫中,甄贾两家一向交好,莫不是甄贵太妃的意思也未可知。”徒元睿只含笑道,一脸的淡定,好似真的不知其中的底细。
谎话连篇的,林海一个字也不信,不过他倒是约莫猜出了其中的事情。今上虽然即位,但太上皇将忠诚亲王提了起来与今上打擂台,那甄贵太妃乃是忠诚亲王的生母,留着贾元春十之*是冲着今上去的,合着外头影影绰绰皇帝强抢朝臣家姑娘冲喜的流言,还有赶在天使之前到扬州给他送信的人,这背后不过是天家的权利之争。只是谁也没料到,这冲喜真的冲成了。
只是那贾元春如何成了太上皇的妃子,这其中自然是有人动了手脚,不过到底与己无关,那贾元春不顾亲缘害他的玉儿,如此下场却是便宜她了。林海暂且将此事撩开,只是目光不错的盯着徒元睿,眼中分明有深意,他倒是没想到徒元睿会是今上一派的。
徒元睿被瞧着有些不自在只道:“贾家之事,岳父打算如何处置。虽出得一时之气,但到底是姻亲,将来?”他们自然无妨,但待遇到底在那府中养过,贾史氏是黛玉的外祖母,倘然真的不理,恐连累黛玉。
林海自然明白他的未尽之语,脸色沉下冷笑一声“放心,绝不叫他们扰了玉儿。”他的玉儿险些一生尽毁,若是就这般算了,他岂不是枉为人父。
见林海心中有数,徒元睿也就不再多言。
贾家后来又派人上门寻林海,欲意讨要一个说法,林海倒是见了贾琏,未待贾琏多言,先责问黛玉之事。贾琏羞愧不敢争辩,且又因林海如此位高权重,少不得低声恳求道歉。林海一番气怒之后却道“我亦知此事与你们大房无关,但到底是一家子,叫我如何行事。我往日瞧二舅兄好读书,为人端方,哪里知道却是我瞎了眼。你也莫怪我如此生气,我只你表妹一根独苗,幸而老天垂怜,不然她小小年纪这一生也就毁了,我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你姑母。你回去只问一句,他贾政可对得起自己的妹妹。”
林海句句对着二房,贾琏一面尴尬受着,心中未尝没有些心思,二房出卖亲戚得了好处,却叫他大房受过。嫌隙既生,后事不安。次后从林家回了贾府,同贾赦提起,父子两个都是一般的心思,尤其贾赦,往日里外人总瞧着贾政比他好,今日林海之言,却是让他很是受用。
贾家之事既罢,林海复又将他为黛玉准备的嫁妆送去了永安王府。自来对女子而言嫁妆乃是重中之重之物,倒不是要用着,但情理如此。林家百年世家,林海无意再娶,这家私自然恨不得都留给女儿。永安王府倒也理解林海为女儿的一片心意,因而这补的嫁妆却是接了。好在林海也没真的要叫外人瞧热闹,贾家置办的嫁妆自然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器物,真正的田舍铺子等却是寥寥。而林海正是将这一部分补起来。
虽然瞧着不很厚重,其实比得上京中上等人家几份嫁妆,没有不值钱的大件器物,具是林家库房内珍藏之物,并着田庄铺子和现银。倒是把永安王府的人吓了一跳,不过想着林海的一片慈父心肠,也是叹息不已。
林海的态度宽了王府的心,虽有嫌隙却亦属正常。只待时日将其抹平,陈王妃放下心来才有心思好生的布置其他。因着黛玉年幼,陈王妃也不急,只将黛玉带着身边,言传身教,若有不懂之处再细细的讲明。黛玉秉性聪慧,举一反三,耳濡目染之下,心性比之初时却是大气的多,至于那伤风悲月之举却是少有。
徒元睿早发觉自己的小妻子许是因为早慧的原因又兼年幼失亲,寄人篱下心思敏感,因而与陈王妃商议了一遭,拿了一些事情与她练手,不求她做得多好,不过是没那个伤怀的心思。
在徒元睿看来,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烦心事,不过是闲得很罢了。他虽怜惜她,却不欲叫她这般自毁,幸而黛玉出乎他意料的聪明,倒是叫徒元睿有些吃惊。
黛玉自然明白她的夫君其实打心眼里有些小瞧她,他虽对自己没有恶意,且可以说极好,但他却亦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只这一点在黛玉看来却是决计不能接受的。她堵着一口气,好好的跟着王妃学,偏要让那人收回原先的想法。纵然她年幼却也不是无能至此,只能叫他护着。
陈王妃和身边人的赞许比不得那人眼中闪过的惊讶,黛玉偷偷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待看到他瞧了过来,忙转过脸去,眉眼间带着笑意,却是再不是那个带着轻愁的人。
徒元睿的嘴角亦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带着纵容的笑意。陈王妃回身恰好瞧见了,顺着他的目光见了黛玉和阳哥儿说笑的模样,因着心情好,又膳食的改善,黛玉比起几个月前却是长了一些,身量虽然还有一些不足,但是红润的脸颊,出尘的气质跃然众人间。陈王妃眼中闪过一抹有趣的笑意。
阳哥儿瞧见母后笑道古怪心中没来由的打了个突。母妃这是又想做什么?父王救命。
“阳哥儿怎么了?”黛玉见元阳好好的突然不语,奇怪的问道。
徒元阳这才回过神来,又撇了眼母妃,见母妃言笑晏晏的模样,只当自己看错了忙摇头道:“没什么,只突然想到一件事罢了。”
“你能想什么,可是又闯祸了。”徒元睿度步过来轻轻的敲了下幼弟的头道。
“大哥,什么叫又,我哪里经常闯祸。”徒元阳不依的哇哇反驳,徒元睿一个眼神过去,徒元阳立时就老实了“不过是一两次,大哥记那么清做做什么。再说这次可不是我,我不过是瞧了回热闹。”
黛玉与元阳极好自然忙岔开话题道:“阳哥儿瞧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了,我成日在府里这没趣,可说来听听。”其实黛玉哪里是爱听热闹的人,不过是怕徒元睿责罚元阳罢了。
徒元睿自然不会驳了黛玉的面子只道:“你又瞧见什么了?”
徒元阳揉了揉脑袋,眼睛咕噜的转了下才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在街上瞧见一个傻子罢了,果然这天底下傻子多,这天子脚下,竟然敢当街打人,以为自家有几门亲戚就了不得了。没瞧见满街上的人都在笑话他,也不知道那家人是怎么养的,养出这么一个败家子。大哥,你成日说我不长进,你若是瞧了他再不说我。”
徒元睿被幼弟气得笑了“和着你和一个傻子比,倒还得意了,看来最近是太闲了,正好,你嫂子的书快看完了,许先生家书不少,你明儿个起就给我抄书去。”
徒元阳听罢脸色就是一灰,忙向着母妃和嫂子求救,陈王妃只笑盈盈的瞧着,压根没有帮幼子求情的意思,倒是黛玉心有不忍,正要开口,却见陈王妃对她摇头,这才止住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