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陛下恕罪,臣的伤还未养好,太医嘱咐要静养不得劳累。”徒元睿手撑着额头苦恼道。
皇帝见此亦不生恼,只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既然这样,自然是睿之的身体重要。对了,看朕这记性,朕将林海擢升为礼部尚书,想来这几日就该回京了。虽事从权急,到底是有强逼之意,睿之,林大人那,你可要多担待才是。”最后一句略带中影嘴角分明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徒元睿嘴角抽了两下,他不过是想再歇会,陛下至于吗?只皇帝为他亦算是重恩,虽有皇祖母之意,但上皇好名声决计不会担下逼迫臣子的名声,说到底皇帝这旨意是为着他。
“禁卫营之事陛下只管放心,给臣三月时间必将禁卫营整顿。”徒元睿道,他原在在禁卫营担任副统领之职,其实不过是虚衔。手上并没掌多少人,前太子逼宫,前正统领徐卫受牵连,虽不至于活罪下狱,却也失了圣心,再掌不得禁卫营。如今暂管之人乃是之前的副统领,不管是上皇还是今上具是不满。徒元睿既然伤好,上皇自然更信任这个为他挡刀的侄儿。
“也不必着急,慢慢来就是。”徒元睿下了保证,皇帝却反而道。
徒元睿转瞬一想就明白,当初上皇气急之下坏了身体这才退了位,不曾想养了些日子倒是养好,如今再看着皇位上的儿子却是不大乐意了。现有明证,五皇子徒元诚当初和太子争斗,太子逼宫,徒元诚也就见弃于上皇。不想上月上皇才早了借口又封了这位为亲王,为的不过就是和今上打擂台,这两圣之争已然显露痕迹。
“陛下放心,臣明白!”
“你做事,朕放心。”皇帝含笑道,又看向仍是没个正行的忠顺亲王和方修诚道:“小九和修诚也散够了,明儿个起忠顺你给朕去刑部呆着,朕和父皇商量了,金秋开恩科,修诚好生准备下场。”
忠顺闻言立时跳了起来又倒在地上惊呼道:“啊呀,我好像病了,皇兄恕罪,臣弟要去太医院看看。”
“你再不起,朕让你躺上一个月!”皇帝咬牙切齿道。
话落,忠顺立时从起来跪倒苦着脸道:“皇兄,臣弟实在受不了上朝,请皇兄收回成命。”
方修诚刚才只在一旁笑的弯了腰,这会儿却也跟着跪下道:“臣有心为陛下分忧,但奈何无此才能。”求放过。
看着跪在御前的两个,皇帝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多好,只没好气道:“你们两个都是出息的,君无戏言,这事不要再提,明儿个刑部找不到你的人,朕就把你送去万寿宫。”这话一出,忠顺当即就闭了嘴。至于方修诚见忠顺没讨得好,自然不敢再多言,立时就老实了。
徒元睿悠哉的喝了口茶,看着那两人的模样嘴角勾起亦觉十分有趣,眼见差不多了才起身道:“陛下也不必气急,顺堂兄不过是没习惯,待过些日子就好了。”换句话就是闲的太久了。
忠顺一听这话顿觉不好,果然听得皇帝复道:“睿之有空看着点他,朕也没工夫每日盯着他。”帝王一言再无更改。忠顺只能瞧着徒元睿含笑的模样懊悔自己没事招惹他干嘛。
忽有内侍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巡盐御史林海求见!”
徒元睿闻言笑意收敛,与今上对视一眼,皆是思索之意。虽然早就知道林海回京应在这几日,但是这般快,看来是日夜兼程,且一回京就入宫求见,引人深思。
“陛下!”徒元睿忽然道,却未继续,盐政乃是国之重器,林海虽然品阶不高,但是比之普通的一方大员却要重要一些。且他是上皇心腹,若非为着徒元睿之事,今上不会这么快将人弄进京,更大的可能是留着林海收拾江南,那么林海的命运可想而知。
如今林海入京,江南之事要重新布置,徒元睿自然有些担心皇帝要如何处置林海。
皇帝淡笑道:“睿之对你那位小妻子很是中意!放心,林海是聪明人,江南没有他也不影响大局。”
有了这句话徒元睿才真的放下心来,跪下叩谢道:“臣谢陛下隆恩。”依着他们的情分其实不必如此,但这一拜却是为着林海。
皇帝点点头次后道:“你们都先退下吧!”
四人告退出了御书房,忠顺刚在徒元睿那吃了亏,自然也就不招惹他,只和方修诚两个说话,徒元睿却是落后一步同北静郡王水溶走在一起。
“虽然是了缘大师的话,但是其实我们真没报多大的希望,不过是不愿放弃,没成想竟然真的应了了缘大师的话。恭喜!”在御书房内水溶一直不曾出言道,不过却也正常,他一向不是爱闹的性子。
徒元睿笑道:“多谢关心,可见老天还是不愿收我,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说得什么话,不过是应有之义。其实也是没缘分,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我妹夫,王妃一直很喜欢韵儿。”
“打住!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你还是少说两句,没得坏了郡主的名声。”徒元睿正色道。
水溶道:“是我口误了,既然好了,今日个可要到我府中坐坐?”水溶明白徒元睿的意思也就住了口,只是为自家妹妹可惜。但徒元睿的态度一直冷淡,他早就明白他多半没这个心思,只可惜自家妹妹却是被此所误,自己原想着元睿早晚要娶妻,放眼京城再没有比自己妹妹更合适的人选也就没有阻拦,却不想到底比不过天意弄人。
徒元睿瞧了眼天色,微微邹眉“今日还是算了,我待会儿要回府中。”
“是了,林大人回来,你也该上门拜见,既然如此,那下回再约。我先行一步。”水溶也不为难含笑道。
水溶一走,忠顺却不知何时绕了回来拍了下徒元睿的肩膀“水溶又缠着你说什么?”
语气不耐,显见得对他并无多大的好感。
徒元睿好似没听出来只道:“不过是问了两句。你不是走了,这会儿又回来。”
“我这是为着谁,不过是怕你被美色所迷。”忠顺没好气的道“以后少跟水溶来往,他打什么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兄留着他有用,但咱们犯不着和他好。”
徒元睿笑道:“你且把心放肚子里去,我有分寸。”
听他这么说,忠顺也就罢了不提转而道:“你这是回府,还是去我那?柳小子今日轮休,把他叫上。”
“今日确实不行,我这还有事!”徒元睿拒绝道。
忠顺闻言眉眼一挑凑近前去“我说,你不是真的认了那个小夫人吧!那林家姑娘听说才十岁,你不会是有什么?”忠顺上下打量着徒元睿,眼中分明是一种难以言说诡异。
“喔!!”徒元睿的回答是一个手肘顶在他的腹部,忠顺吃痛的弯腰。“你要不要这么狠!”
徒元睿没好气的道:“把你脑中的心思都给我丢出去,不然别怪我真的不客气,还有以后那是你弟妹。”
忠顺撑着直起身子眼中尤带不可思议,不过瞧了徒元睿的神色,忙收起了笑脸道:“成,你知道自己做什么就行。既然你不去,那我走了。”说话间却是离开,速度颇快,显然是有些怕徒元睿再算账。
徒元睿深知他的性子不过也懒得同他计较,只回望御书房的方向,眉头紧锁。良久才转身出宫回府。
林海一身风尘仆仆的进了御书房,及至见了御座之上的新君,深吸一口气跪下参拜。他多年不曾入京,对于京中的局势只在亲近之人的书信之中有所了解。
不过不只是他,只怕京中众人也未必想得到最终登位的会是这位,太子与五皇子相争,三皇子却不动声色的在其中积攒起自己的势力,更是趁着太子逼宫,五皇子见弃与上皇之际,从容登位,这等心机,就算没有太子逼宫之事,再过几年羽翼丰满,则大位仍可图。
他从前与这位没有香火情,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其实心中早有准备,却再没想到这一劫未落到自己身上,反是应在了女儿的身上。
第十三章
今上自幼时起就是一个心中有成算之人,当初太子之位尚稳固,徒元诚有上皇的宠爱,诸位皇子莫能想比,他却能不动神色的在两人之中渔翁得利,可见是心内有谋算之人。
林海乃是上皇的心腹之一,执掌江南的盐政,废太子和忠诚都曾在他身上都心思,不过都无功而返,他能在盐政这样的位置上稳坐数年,自然不是只看着上皇的信任,亦有为官之能。只是比起启用上皇的心腹,他更喜欢自己栽培出来的人。若非元睿之事,林海绝无回京的可能,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丢官去职。
皇帝心内转了几个念头,面上却是带着君王面具含笑相对,体恤臣子。林海亦是一副忠心耿耿的面孔,上奏江南诸事。看起来却是一副君臣相得,若不知情者大抵如此以为。
只是内里如何,却是心知肚明。“林卿是说有人插手盐政之事,倒卖私盐可有证据?”皇帝语调平缓,听不出怒意,但近身之人却是知道陛下已然升起怒意,因而头越低下。
林海只道:“回陛下,臣无能,追查之下,落网之人自尽,幸而得了账册一本,但内中记录不全,恐不能为证据,尚需陛下派人严查。”言罢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呈上。内侍立刻接过转呈御前。
皇帝没有翻看,只沉吟道:“这些人胆大妄为,却也怪不得林卿,若是朝中人人如林卿一般,朕也就无忧矣。”
“臣愧受,自当为陛下分忧!”林海跪下道。
“林卿快请起,此事朕会另外派人接手,林卿舟车劳动,可先回府中休息。倒过几日再上任不迟。林卿有此大功,朕理应封赏,就不知卿缺了什么?”皇帝笑道。
林海再谢“此乃臣子本分,岂敢讨赏。只有一事,容臣禀报。”
“准!”
“臣之幼女得圣上青眼许于永安王府世子,然臣女年幼,德容泯然,实不堪配世子。臣恭请圣裁,为世子另择良缘。”林海缓声道。
“林卿当知君无戏言,圣旨以下,婚事已成。此事就不必再提,林卿当年亦是探花出生,如何如此菲薄自家女儿。”皇帝淡笑道,却是将林海的打算驳回。
林海闻言眼中一暗,幸而他本就是一试,并不多报希望。因而也顺着圣意不再只道:“陛下盛赞,臣愧受。”
皇帝沉吟了会方道:“睿之是朕的堂弟,他性子极好,又有才能,这样的女婿,林卿可不亏。”带着打趣之意,分明是叫林海歇了旁的心思。不过皇帝心中亦有些看热闹之意,看元睿的意思,对这桩婚事倒? 撬懵猓筒恢庋脑栏缚上艿钠稹?br /> 林海复又自谦了几句,就请示前去给上皇请安,他是上皇曾经的心腹重臣,这也是情理当中,皇帝当即就允了,另指了内侍将他送过去。
林海方谢恩退了出去,随内侍去万寿宫参拜上皇,内中之事不需细说,只上皇疑心林海是否会投了今上,只不好言说,只言语敲打试探。林海自然是暗表忠心,不敢有疏漏。
待到出了宫门,林海早已经后背湿透,全身脱力,好在早有家人在宫门口候着,见了自家老爷出来忙上前搀扶,将人扶进了轿子。
“老爷可是回府?”
林海进了轿子内闭目养了一会再睁开眼已然是满目的冷意“回府。”
徒元睿出了宫回府,先往陈王妃处。欲同母妃请安,另外也要商量林家之事,林海提前回京,倒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只是不想才踏入院门,就听得嚷嚷声,听那声音,分明是三弟元阳。徒元睿挑眉,阳哥儿越发的不像话。只是没等他出声呵斥,就听得一串清脆的笑语传出,是玉儿!
准备好的斥责吞了下去,徒元睿缓步走进了院子,摆手示意行礼的婢女禁声,待到踏入房内,只见小玉儿和阳哥儿两个对立坐着,中间摆着一盘棋局,母妃只在一旁含笑看着,这般美好的景象,徒元睿心里忽涌起一些不悦。尤其是瞧见小玉儿脸上的笑意。
轻咳一声,屋里众人这才转过身来。用膳之后,阳哥儿又缠着黛玉下棋,索性也没什么事,黛玉也就依了他,陈王妃听了倒也来了兴致,她惯来是个爱下棋,偏这一手棋艺委实拿不出手,初时府里的几个还陪着,后来却是再不肯陪,但凡听到王妃要下棋,必要寻了借口离开,陈王妃气恼了一回索性就丢开了手。如今听说黛玉会下棋自然要瞧瞧。
阳哥儿和黛玉都年幼,若说棋艺其实不过是伯仲之间,都算不得多么的高超,只一个黛玉素来是个爱静的坐得住,阳哥儿却是浮躁些。因而棋局不过一半,胜负已然见了分晓。
阳哥儿眼见赢不了自然更急了,那上蹿下跳的模样惹得众人笑了不停。黛玉亦是抿嘴直笑,劝说阳哥儿冷静下来细细思索。真是一团和气忽然闻得声响,待回头见了徒元睿,黛玉嘴角的笑意微收,起身见礼。
“母妃!”
“大哥!”
“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用了午膳不曾?”王妃笑着道。
徒元睿笑着道:“才回来,皇祖母留了用膳。”目光一转却是看向了黛玉。
黛玉柔声道:“世子安好!”
徒元睿含笑点头道“玉儿爱下棋,我那有几幅棋谱,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话落,徒元阳就笑开了“我要了几遭,大哥都不给,原来是……”目光在元睿和黛玉之间来回,又转向陈王妃“母妃,大哥不疼我了。”
陈王妃对于元睿和黛玉之间的关系自然乐见其成,轻拍幼子的头笑着道:“净是胡说,你那些宝贝哪样不是你大哥替你寻的。”
徒元阳摸着头笑嘻嘻的,也不在意。倒是黛玉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偏又拒绝不得,只能轻声道:“多谢世子!”
又说笑了几句,黛玉瞧出徒元睿似乎有要事同王妃说,因而寻了个话先告退,待到黛玉走了,陈王妃打发了幼子也出去。才问起徒元睿今日在宫中的情况。
永安王府享着人间的富贵荣华,自然也挣不脱这皇室的权利之争,一个是兄长,一个是侄子,永安王府必须在这两者之间权衡好。
徒元睿只略提了下宫中之事,朝堂上的事情他自然不欲同母妃多言,却在太皇太后对黛玉的态度上多提了几句。陈王妃自然心领神会,自来婆媳之间就少有没有嫌隙的,何况她的婆婆又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若说起来她同太皇太后只在两件事情上有过一致,那就是永安王和世子徒元睿。其他时候多半是意见相左,所以陈王妃其实很少入宫,免得惹了太皇太后不悦,让丈夫和儿子为难。
临末,徒元睿才道:“今日在御书房碰巧听到内侍禀报,岳父回京了。”
“这么快,不是说最起码还有两三日吗?”陈王妃也是一惊。
“想来应该是日夜兼程赶了回来,我刚才回府的时候已经让人去打探消息,另遣了人往林家递了帖子,明儿个上门拜会。”徒元睿眉头微邹,有些犹豫。
“你岳父竟然回京,玉儿那里?”陈王妃揣度长子之意,似乎不欲叫黛玉知道,心下讶然,有些担心。
徒元睿平复了眉间,只淡笑道:“母妃多虑了,我非有意瞒着玉儿,只是岳父刚回京有些事情只怕未必尽知,倒不如我明儿先去拜见。”他对林海无多了解,但只是同黛玉的一番简短对谈,就知道在玉儿的心中这个父亲很是重要。非是他小人之心,但他真的不欲玉儿再受伤害,尤其是来自至亲。
陈王妃听罢,沉吟一会道:“既然这样,待晚间我同你父王说,明个儿和你一块去。”
母妃既然拿了主意,徒元睿自然无不可。
母子两又说了会话,徒元睿就告退,初次上门自然不能空手,陈王妃唤了管事拟了礼单。
只母子两个都未曾注意,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间一个婢女本欲进来添水,却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止住了脚步,驻足等了会,到底没有进来,而是一转身出了院子。
第十四章
次日,永安王与徒元睿一道前往林家在平安巷的府邸,京中的林府乃是当年林家先祖靖远侯留下的,历经几代,至林海身上爵位已经没了,因而很多的逾制的地方早就改了,只是隐隐可见当年公侯府的规格。
林海离京多年,府邸自然有些破败,幸而当年送幼女入京时派了下人回京修缮,如今倒还像样,只是林家下人如今多半还在路上。林海只能求了京中的至交好友帮衬着,倒是尚能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