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苏别哭————天因
天因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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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夏生垂下眼,"......对不起,我当时不在。"
"傻,别往心里去。"
"妈,我该谢谢孔苏吗?"
"废话,不过你们俩关系好,也不欠一两句谢谢,干脆你请他吃个饭吧,我出院后要请他吃他死活不愿意,没多久就回学校了。"
韩夏生鼻子一酸,"我们其实......"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和母亲又聊了十来分钟才挂断,马上有短信通知他余额不足十五元。
手机都聊得有些发烫。
韩夏生平时还算得上果断勇敢,可一遇到和孔苏有关的事就会变得磨磨蹭蹭。
这次也同样,一直到晚上都没想到该怎么对孔苏表示感谢。
自家老妈的事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无关,韩夏生不止一次暗示自己要大度,终于在熄灯前半小时决定打一通电话。
两个谢字是无论如何都要说的,晚说不如早说,早死早超生。
电话直接轰进了孔苏的寝室。
虽然不愿承认,但韩夏生在孔苏第一次把寝室电话号码留在同学录上的时候,就小心地记了下来。
一溜子把该说的话全说了,气都不带换一下,也压根不管对方听没听答不答,掐断后一看通话时间,19秒。
这才满意了,春风满面地端上洗脸盆,哼着小曲去水房。
与此同时,孔苏高兴地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又是狂吼又是傻笑,并维持了整整一宿,吓得室友们以为他伤心欲绝,就差没通知校医来领人。
当然,韩夏生永远不可能知道。

 

二十七

韩夏生再也不敢放假不回家。
大三寒假和暑假,他总是上午考完最后一科,下午就上了火车,回到家后对韩母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就怕她身体再出什么毛病。
韩母再三强调自己很强壮,却拧不过被一个胆结石给吓怕了的韩夏生。
不过儿子这么懂事,做母亲的还是非常欣慰。
只是他这一回来,就方便了孔苏,隔三差五地上门堵人不说,还经常守在韩夏生出入小区的必经之路上。
韩夏生无数次地叫嚣着要报警,韩母听到了总会扇他一巴掌,"开玩笑要有个分寸,你看人家孔苏多乖,办事稳重有效不说,还从来不发小孩子脾气!"
韩夏生算是明白了,母亲大人一场病下来,已然把孔苏当作了半个儿子,想从她那里打通出路是没指望了,只得自救。

大三暑假的某天,韩夏生趁孔苏又来他家混吃混喝的时候很严肃地想和他谈判,结果孔苏左绕几句右兜几句,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把话题扯到了什么地方。
实在是气愤,气得鼻孔都张大一圈,"麻烦你不要像盯贼一样盯这么紧好不?老子又不是你的谁!"
孔苏说:"不盯你你又跑了。"
"跑了又干卿底事啊?我们连朋友都谈不上!"
孔苏做了个小声点的姿势,"你想让你妈听到?"
韩夏生捂住嘴,压低声,"你狠!知道拿我妈来压我!"
孔苏摊手,"有筹码的时候当然要好好利用。"
韩夏生头发差点竖了起来。
谈判破裂。
这一年的暑假特别难熬,他感觉自己在坐牢。
七月下旬,韩夏生自我斗争了很久,终于忍无可忍,决定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回学校躲一躲。
走之前再三叮嘱老妈有什么事一定要给他打电话,"不准再有事瞒我!"完全是大男子的口气。
虽然不明白儿子为什么暑假没完就要回去,但一向开明的韩母并没多问,只是担心地摸着他有些长的头发,"宿舍住着热,小心别中暑。"
韩夏生趁夜离开,跟逃命一样。
结果他前脚一走,孔苏后脚也跟回了A市。
而令韩夏生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忠心耿耿的徐偏居然突然出卖了他,不仅将自己的资料拱手献出,还约了孔苏的室友一起玩羽毛球。
孔苏自然跟着来了。
韩夏生全身紧绷,磨牙磨得嚓嚓地,问徐偏,"为,什,么,会,有,他?"
徐偏冷汗狂淌,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孔苏并没有多说话,猜拳时也主动表示不会跟韩夏生一方,才让他稍微卸下了心防。

那天,他们约在傍晚玩球,夕阳如血,还真是红得吓人。
韩夏生从没想过羽毛球拍也能成为武器。
当时他听见有人叫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脑袋被什么东西给震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两步。
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只有孔苏带着一副嘲弄的表情向他跑来。
韩夏生知道那其实是担心。
不过不明白他在担心些什么。
又退了两步,想说你干什么,刚张口,就觉得一股暖暖的东西从头发里流了出来,顺着脖子滑进衣领。
就这一迟疑,孔苏已经近了身,一手捂着韩夏生的头一手拍他的脸,"韩夏生!韩夏生你说话!"
韩夏生双眼直视着地上的球拍。
自己手上握着一把,那么,这把就不是自己的,为什么它会在自己跟前?
啊。
火石电光之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在头皮上流动的东西是什么。
韩夏生彻底傻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孔苏好象被砸的是自己,痛苦得眉毛胡子皱在一起,"韩夏生!你TMD看着我!回话!"用手按着他的伤口,发现那里流血不止,情急之下差点揍了那个乱挥拍子的罪魁祸首,"他要有什么,你拿命来赔!"
好容易在室友的提醒下冷静了一点,半抗着韩夏生去找出租车上医院。
韩夏生本来一直没啥举动,到了马路边才如梦初醒般地挣扎起来,"你干什么?"
孔苏紧紧地抱住他,低吼道:"别乱动,还在流血!"
"你放手!"c
"我送你去医院。"
韩夏生摸了摸脑袋,粘乎乎的,并不觉得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去。"
孔苏瞪着他,"怎么可能不去?万一脑震荡了怎么办?"
韩夏生撇嘴,"凉拌......"心说我有那么娇气嘛。
孔苏急得不行,二话不说,扣住他使劲往路边拖,边拖边伸长了脖子找出租车。
"我都说了不去了!你给我放手!"韩夏生激动地想摆脱,无奈孔苏的力道大他不少,折腾了几下不但没获得自由,眼前还突然发起黑来。
韩夏生闭着眼等待黑暗过去,吓得孔苏差点没给他跪下来,"算我求你,别闹了,我们去医院吧,有什么事等去了医院再说。"
韩夏生想笑。
孔苏居然会求人。
可是转念想到他求他完全是为了自己的伤,笑意到了嘴边就变得涩涩的。
孔苏接着劝道:"好吧?我们去医院,就简单检查一下,没事立刻回来,绝不在那个地方多待一秒。"
韩夏生挺直了背,"去就去!"他还怕了不成?
上了出租车,孔苏对司机说:"去就近的医院,师傅麻烦你快点。"
那师傅语重心长地说:"同学,要遵守交通秩序,不能闯红灯也不能超速,否则出了什么事故的话我们三个人都得进医院了,而且你要相信我的专业水平,绝对平稳,不会让小兄弟有一点不舒服......话说小兄弟的头怎么了?流了不少血啊,撞的还是被人打的?"
孔苏深呼吸,"师傅,麻烦您先踩油门......"
几年后,当韩夏生在出租车的副坐上让司机"快点去医院"的时候,孔苏就想起了这天--
角色颠倒,情况相似,司机师傅们的性格,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
※※z※※y※※b※※g※※
医生给韩夏生的脑袋缝了三针,留院观察了一晚,第二天就把他放了回去。
当然,那一晚,孔苏寸步不离地守着,无论韩夏生怎么赶,他都不走。
接下来的几天,孔苏更是服务周到,每天端着在鲫鱼汤馆打包的鱼汤从F大到韩夏生的大学去监督他喝。
由于收买了深知韩夏生行踪的徐偏,孔苏捉人时就像装了雷达一样精准,让韩夏生想逃都逃不掉。
寝室、操场、食堂、林荫道、野猪林,那几天,外国语大学里随处可见一个穿着大T恤宽球裤的人在前面跑,后面追着个表情冷酷却拎着个与形象极不符合的保温瓶的青年。
追者,"韩夏生!喝汤!"
被追者,"老子已经痊愈了!"
追者,"多喝点不留疤......"
被追者郁闷得很--谁会有事没事扒开他的头发看伤疤?
可又每次都妥协。
实在拧不过执着的孔苏,一口气把汤灌下去,末了还打个嗝,"好了你可以走了。"
孔苏把空瓶放进随身背包,抓过韩夏生,拨开他的头发仔细地检查那条伤口,的确恢复得不错,这才笑了笑。
韩夏生看着他那张哭丧着的脸,眼角使劲地抽啊抽,"别笑了,快开学了人多起来,你也不担心吓着人?"
"你不怕就行。"
"我也怕啊。"
孔苏听闻后将脑袋向前伸得就快贴上韩夏生的脸,继续保持笑脸。
韩夏生不停地向后缩,脸颊脖子直发烫,眼神漂移。
孔苏嘿嘿嘿地笑出声,满意地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撒谎......"
就像那一年,他们初识,韩夏生第一次见到他笑,也只是愣着问他,"你怎么哭了?"
"你......是在哭吗?"
"孔苏!孔苏你别睡!孔苏你别哭......"
从来都只有好奇和紧张,从来,都不是怕。


二十八


韩夏生也不知道他和孔苏现在的关系该怎么定位。
说是老乡,没有哪个老乡会没事往另一个老乡学校跑还顺便监管起居饮食学习心情的吧。
说是朋友,又有哪个朋友会想尽一切办法躲避另一个朋友?
说是仇人,好象还没达到巴不得把对方锉骨扬灰的程度。
说是情人......就更加不可能了。
大四,一方面要应付英语专八,一方面还要做简历找工作,韩夏生一开学就忙得人仰马翻,渐渐地也不再刻意地防范孔苏,有时候孔苏一星期没出现,他甚至还觉得奇怪。
韩夏生每晚默念十遍"习惯是很可怕的",以坚定自己的信念,可转个身时又会不受控制地想,不知道他明天来不来。

那一年九月中旬,市里计划举办大学生山地车比赛,韩夏生和学弟萧淮一起报了名。
韩夏生本来不会骑自行车,上了大学以后,为了摆脱一些顽固的记忆才逼自己学了。
可他的水平也只限于在没什么人的操场上溜达溜达不摔交,上公路和众车手竞争还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更别说参加山地自行车的比赛了。
之所以参加,实在是因为......
韩夏生他们学校要求英语系必须派五个人参加,报名快截止的时候仍没人响应,各年级辅导员和系学生会会长凑在一起一合计,还是抽签比较公平,于是天生带衰的韩夏生就顺利地中了红签奖。
而且霉运还会传染。
当时徐偏已经去了英国,和韩夏生关系最好的就属老乡兼室友的萧淮,萧淮回到寝室时双手捧着红签,可怜兮兮地自言自语,"真后悔一开学没有立刻申请换寝室。"
韩夏生从他身后飘出来,邪恶地笑,"萧淮同学,你刚才说什么?"
萧淮哽了一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周周周周末我们一起集训!"
孔苏也知道了,更是频繁地往外国语大学跑,送水请饭服务周到,生怕韩夏生因为训练累坏了身体。
韩夏生嘴上不说,心里却有些触动。
一个月后,韩夏生和萧淮雄赳赳地骑上学校借给他们的山地车出发了,没过多久,又垂头耷耳地折返回来。
一个出发十分钟后摔坏了眼镜变成半盲,一个刚上了海拔不到三十米的山坡就吓得呕吐不止外加浑身抽筋,不得不双双弃权。
面对系学生会会长面目模糊的脸,萧淮急忙辩解,"我近视度数太深了啊没眼镜很危险的。"
韩夏生还在抖,"好高......好高......好高......"
事后各辅导员都做了深刻总结检讨--抽签这种办法,实在是太原始、太盲目也太没含金量,以后要......呃,酌情尽量减少它的使用频率......

推开系办大门,孔苏就等在外面,正在跟另一个人说话。
韩夏生走上去,愣住,"骆老师?"
骆洋看到韩夏生,"是夏生啊,怎么?到系办来办事?"
"您认识他?"韩夏生不答反问,指了指旁边的死人脸。
骆洋笑道:"没,看上他戴的手表了问他在哪里买的,你们认识?"
韩夏生刚想说不认识,孔苏长臂一捞,捞了他就走。
"同学!你的表是在哪里买的啊?"骆洋追问。
孔苏头也不回,"送的,不知道。"
韩夏生低头去看他的表,研究了半天没发现哪里好。
骆洋见两人走远,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旁边还安安静静地站了个男生,两眼没有焦距,傻乎乎的。
"你跟夏生一起的?"他问。
萧淮努力眯着眼去看眼前人长什么样,"我是他室友,请问你......"
骆洋的心乱跳了两下,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我是夏生的二外老师,骆洋,你好。"说着伸出了右手。
萧淮盯着那个大概知道是手的东西半晌,小心地一握,"骆老师好......我叫萧淮。"
此时,不出两公里以外的某个小书店里,书店老板被高处落下的书给砸个正着。
他边摸脑袋边骂骂咧咧,书店某工作人员问道:"老板你还好吧?"
该老板皱着眉头,"倒了八辈子的霉!"
当然,这或许是不相干的话......或许......

"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他是我老师!"一直在研究手表的韩夏生走出了好几十米才想起自己是被硬拖着离开的。
孔苏把表摘下来递过去,"喜欢?送你。"
韩夏生举手一挡,"谁喜欢?我只不过不明白这表有什么好才多看了两眼而已......你别转移话题!"
孔苏想说那老师的气场不对,可能是同路人,不得不防,可又怕挑起韩夏生的怨气。
这段时间好容易有了进展,韩夏生也不那么排斥他,怎么着也得保住战斗成果。
便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听说你犯恐高早上吃的都吐了,现在饿不饿?"
韩夏生斜眼,"你咋知道?"
"之前从你们系办里出来的人说的。"
韩夏生嘟囔,"包打听。"
孔苏见他没什么敌意,心情大好,"走,我请你吃火锅。"
韩夏生的确是饿了,一听到"火锅"二字,立刻精神抖擞,刚要答应,突然想起了什么,歪着脑袋,努努嘴指着校外美食街的方向,"算了,吃炒菜,有家店的滑蛋豆腐不错。"
不仅味道好,还养胃。
孔苏突然站着不动了。
韩夏生走了两步回过头,"怎么了?不爱吃啊?"
孔苏说:"韩夏生,我喜欢你。"
韩夏生七孔生烟,大巴掌招呼过去,孔苏灵敏地闪开。
"你TM胡说什么?这是我们学校!"
孔苏摸着鼻子笑,"嘿嘿,很久没见你那种表情了,有点控制不住......抱歉。"
韩夏生脸上一红,"废话少来,一句话,吃不吃?"
"吃!"
"你请客?"
"我请!"
"我要吃四菜一汤!"
"没问题我股票刚赚了点钱。"
韩夏生顿住。"你在炒股?"
孔苏点头。
"存老婆本啊?"韩夏生口气酸酸地。
"走吧,"孔苏揽着韩夏生的肩膀大笑,"四菜一汤在向你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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