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苏别哭————天因
天因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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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苏自从被韩夏生挂过电话后就不再主动打给他,改成发短信,一天一条。
可是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解释也不道歉,光扯些旁的事情,比如天气、比如单纯的问候,再比如不太单纯的关心。
对于孔苏那不冷不热的态度,韩夏生本来还只是赌气,渐渐地就变成了怨怼。
其实只要他说出理由,他就一定会听也一定会原谅,毕竟恋人间没有什么比理解和包容更重要,何况如果大家能在一起,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解决?
明摆着不信任人。
偏偏孔苏似乎打算闷葫芦一闷到底,韩夏生有两次回短信暗示了,他都没有表示,正巧当时韩夏生期末考试忙,对于死人脸后来的短信,索性再也不搭理。
没过多久就是暑假。
韩夏生收拾包袱回到重庆,在外公外婆家一住就是半个月,其间孔苏仍然一天一个短信,闲闲的几行字,诉说他的成绩、生活、心情,以及思念。
孔苏的高考成绩相当好,不要说F大,恐怕连北京那几所更好的大学都能上。
好象他天生就是学理科的料,一早就不该选文科。
韩夏生非常不服气--是啊,明日高复嘛,一年赶得上一般复读学校三五年的花费,用钱堆出来的质量,还能不高?

两天后,高中班上的同学会在几百里以外举行,活动安排包括看望邓头、吃饭、短距离毅行,以及唱K。
那一天,韩夏生独自去了朝天门,顶着大太阳坐在石头阶梯上看两江交汇,心想晒黑一点也好,有男子气概,说不定就不会喜欢男人了。
沈群等人继续发短信轰炸,骂他没良心,骂他不识趣,一点不顾旧情。
天知道他有多想见那一帮子哥们,无奈比起他们,不想见的那个人影响力更大罢了。
只有知道韩夏生和孔苏关系的杨竟发现了倪端,"夏生你老实说,你跟孔苏究竟咋了?他中午饭也没怎么吃,唱歌也心不在焉,还赌博。"
韩夏生捏着手机,掌心汗汗地,一字一字敲回去,"孔苏不会赌博。"
"怎么不会?你们班那个谁谁提议玩扑克,另一个人说拿钱做筹码,不少人响应,孔苏也凑过去了!"
"那也是大环境所致。"韩夏生下意识还会为孔苏辩护。
"你的石头兄现在张口‘我有什么好处',闭口‘你给我什么好处',说实话,不像我以前认识的人了。"
"人都会变的。"也包括孔苏。
杨竟隔了很久才回复,"你和孔苏绝对出问题了。"
"就算是吧,怎么?你还想追他?"
"......我不要命了?以前那些年少轻狂的事就别提了,总之,作为外人也不方便干预你们俩的事,不过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别跟我客气!!!"连最后的三个感叹号都加得豪气干云。
韩夏生苦笑,心说没人跟你客气你也帮不上忙......
这事还真没人能帮上忙。
※※z※※y※※b※※g※※
第二天,韩夏生刻意去网吧上网,看同学录,果然有人发布同学会记录。
他的名字被无数次提到,当然,是被沈群等人以唾弃的方式提及。
也有人放上照片,或模糊或清楚,取决于摄影人的技术,韩夏生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三个人参与了摄影工作,那水平......的确太参差不齐。
孔苏几乎没怎么照相,偶尔在某张里能看到他遥远的身影,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看镜头,微微地弯着背,仿佛不属于那个团体,游离在外。
听说以前班上复读的人,除了孔苏都没参加。
韩夏生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可以想象,当周围的人纷纷讨论着大学的种种时,作为惟一没有念大学的人,那种无所适从的滋味。
何况孔苏这人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让别人知道,属于那种迟早憋出毛病的类型。
说起来他那遇事不爱解释的性格倒是没变,只是韩夏生无法接受他对自己还见外。
他总觉得,如果不能全心信任和依赖的感情必定走不远,倒不如干脆地分开。
趁还来得及还能抽手的时候分开。

坐在旁边的人正玩着网络游戏,屏幕上一个提着大刀的虚拟人物在森林里狂奔,操作他的是个朋克风小青年,宽衣大裤,皮筋束发,耳朵穿洞,一串银色耳扣把耳廓装饰得像活页笔记本。
他叼着烟,偶尔放开鼠标用键盘打字,虚拟人物就停下来,屏幕下方的对话栏一排排向下翻。
"好玩不这个?"韩夏生搭讪道。
活页笔记本笑笑,"好玩。"
"要钱不要?"
"一张卡30,可以包月。"
韩夏生想了想,"还是不便宜......"
活页笔记本这才将他上下一打量,"哟,一看就是好学生嘛,斯文得很,平时不玩网游吧......其实现在不流行你这种乖乖牌了,容易被人骗。"
韩夏生把椅子拉近他,好奇地问:"真的?"
他笑,"当然了,不仅容易骗,还容易被欺负,你再看看我,就我这身打扮,一般人谁敢来惹?"说着偷瞄了韩夏生两眼,嘀咕道,"也就你这种书呆子没眼色......"
还想说什么,那人突然大叫:"TMD谁拿火烧我?"
韩夏生吓得屁股一腾,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他说的是游戏里有人放火。
见活页笔记本忙着跟人在游戏里打架,也不好意思再问,韩夏生悻悻地站起来去网管处结帐。
离开前又回头去看了那人一下,越看越觉得他那副长长挂挂叮叮当当的打扮顺眼,心里升起奇怪的温度。
于是下定决心。

他站在网吧门口,承受着室外一波又一波热浪,半眯着眼在手机上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输入。
K......孔苏。
N......你承认你变了。
W......我也想改变自己。
Z......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
Y......也许我们本来就不合适。
Z......只是大家都太年轻了所以看不出来。
W......我们还是分手吧。
Z......再见。
按了发送键,却如同石沉大海。
孔苏很长时间没有回复,直到韩夏生回了家。
当时韩夏生正脱了上衣在厕所准备冲凉,手机呱呱呱地叫起来。
他迟疑了片刻,忘了关水就往卧室跑,惹得外婆在后面不停地唠叨"浪费可耻"。
新收到的短信自然来自孔苏,是一条实实在在的短信。
短得可怜。
一个字一个标点--哦,以及句号。
韩夏生突然抱着肚子大笑,两步笑倒在床上,汗津津的脊背贴着凉席发出"嘶嘶"的声音。
这下可把他外婆吓坏了,踮着小脚跑上去又是拍背又是捉筋,"这孩子怎么突然傻了?不会犯什么毛病了吧?"边说边扯了一嗓子,"老头子!"
韩夏生想止住笑,不停地抽气,抽得只有进的没出的,更吓的老人家手足无措。
"老头子快来啊!孩子出事了!"
韩家外公正在洗衣服,双手被泡沫裹着来不及洗掉就冲过来了,神色慌张,"怎么了怎么了?"
韩夏生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唤,努力撑起身子,"没......没事......我笑......笑坏了......"
外公松了口气,"我还以为鬼子进村了......"说着埋怨地瞪了老伴一眼,"一惊一乍的。"
外婆没理他,关心地看着韩夏生,"真没事?"
韩夏生大口换气,"真,真没事......我同学发了个笑话给我......哎哟笑死我了......"
"没事就去洗澡,老太婆来帮帮我,晾了衣服该做饭了。"
待两位老人出了卧室,韩夏生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翻起身重新回到厕所,拧开花洒的时候又轻轻地笑了两声。
不过如果仔细听,会发现那里面没有半分愉悦。
温水淋在身上很舒服,毛孔一排排地张开,呼吸,平静。
韩夏生把脑袋埋到花洒下面尽情冲,反复骂自己。
达到目的了居然还会想哭,为了不哭居然逼自己去笑,笑着笑着居然还肚皮抽筋......
实在是贱。
双眼已经被水冲得睁不开,韩夏生模模糊糊地回想着什么,都不太真切,惟有"贱"字在脑袋里飘来荡去,清晰得犹如白色衣服上用油性笔重重地画了一道,抹也抹不掉。
他又笑,刚张开嘴就喝了一口水,心里骂得更起劲--
MD,没一件事顺心!


二十六

徐偏出现在羽毛球协会会议室的时候表情有些僵硬,看准韩夏生坐的位置,流星赶月地扑了过去。
旁边几个成员揶揄他是来找妈的,差点没被徐大力气给活活揍死。
韩夏生冷眼旁观着徐偏骑在两个大四学长的身上挥拳头,心不在焉地问:"怎么啦?撞鬼了?"
徐偏欲哭无泪,"他他他......"
韩夏生脸一垮,"他又来了?"
徐偏正准备好好地委屈一下,身下两个学长哀号起来,"快起来!腰!哎哟我的腰!我错了还不行吗?祖宗!"
徐偏这才站起来,挨着韩夏生坐下,"我刚出教学楼就被逮住了,他还是问我那些问题。"
"你没缴械吧?"c
"没有......我可是当年他用利益相诱也没有折腰的战士诶,斗不过他还跑不过吗?论地形还是我比较熟悉。而且我发现他的体力可能不好,没追多久就停下了,一个人在大马路上弯着腰喘大气。"
韩夏生皱眉,"哦......他胃不大好......"
徐偏望着韩夏生,"学长,一年多了,你真打算继续躲他啊?"
韩夏生斜他一眼,"小孩子懂个屁。"
徐偏嘟囔,"不过小你几个月而已...我看人家也不容易,F大离这里不近,那些来追女孩的人都没这么勤快,三天一趟五天一轮,跟站岗似的,风雨无阻,季节不计,还得应付我的游击战......"
韩夏生垂下眼打断,"别说了。"
徐偏住了嘴,两手撑着椅子边缘,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自己既崇敬又喜欢的学长加球友,听说曾一度是系里的名人,大家叫他学习疯子,图书馆控,变态冰山,沉默美男。
不过眼见方为实。
第一次见到韩夏生,是一年前。
当时徐偏才刚进大学,申请加入羽毛球协会,被通知在某天下午和几个新加入的成员一起接受老队员的审查和面试。
当时去的除了他,还有四个新人,其中就有念大二的韩夏生,被协会会长问到是不是想加入篮球队走错了地方。
实在是因为韩夏生的打扮太像玩街头篮球的,全身上下整套仿冒的And 1,脖子上戴了根骷髅头项链,脑袋上还箍着运动发带。
他模样长得白净斯文,说起话来妙趣横生,时不时逗得周围的人乐坏肚皮。
这样的人会是不苟言笑的书呆子?灭了他徐偏都不信。
几个新人分别和老队员切磋了一下,他发现韩夏生玩羽毛球的技术不坏,虽比不上曾经专业出身的自己,但在一干业余选手中,也算得上佼佼者。
从那以后,徐偏和韩夏生不仅担当了羽协的主力,也成了亲密的球友,有事没事举着拍子到处找场地,讨论起羽毛球赛来能唾沫星子满天飞,方圆十米内都近不得人。
韩夏生爱笑,成天顶着张弥勒脸迷惑人,其实脾气并不太好,惹火了会出拳头。
他恐高,三楼以上的教室从不坐窗户边的位置,上了五楼连爬楼梯都头晕。
他贪吃,见到新鲜的甜食绝对会尝试一二,但往往又因为太甜而放弃。
他喜欢保护别人,对于学弟学妹们,有事必先出头,像只斗志昂扬的......母鸡。
于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打扮和长相极不相称的学长,徐偏真心把他当作大哥。
大哥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一个人。
这人经常出现在徐偏他们校园,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幽灵一般地东游西荡。
因为幽灵第一次出现时正好看见他和韩夏生在一起,以后只要一见着徐偏就会粘上来,"把韩夏生的寝室号或者寝室电话号码告诉我。"
"这次你总该说了吧?"
"说吧说吧我不会告诉他是你说的。"
"我请你吃西餐,你悄悄告诉我。"
"再不说我掐死你!"
......
无数次威逼利诱,徐偏都没有投降。
韩夏生曾多次拍着他的肩夸他有骨气,他也没放过大哥眼中一闪而过的寞落。
终于在一次韩夏生酒醉后得知了他的秘密,也知道了他和没表情的故事。
徐偏想了整整一夜,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他和大哥的关系一如往常,丝毫没有间隙。
只是偶尔会问他:"真的不能睁只眼闭只眼,然后原谅他啊?"
韩夏生笑,"你试试闭着一只眼走路。"
徐偏照做,没几步就差点撞上路边的垃圾筒。
韩夏生说:"你看,多么难的一件事。"
"可是他也许有苦衷的......"
"我给过他机会他没说,就算他现在想说,我也不想听了。"
沉默。
半晌,徐偏叹气,"......夏生,没想到你这么酷。"
"哦。内裤还是牛仔裤?"
......

大一至大二这一年,对韩夏生来说,没有需要等的人,时间就过得相当快。
逛逛街打打球,看看书聊聊天,春去秋来,一季一季马不停蹄地从身旁飞奔而过。
也改变了不少。
他不再是那个阴郁的读书机器,而是打死都不穿耳洞的伪朋克小青年。
因为怕痛。
他躲着孔苏,还躲得很彻底,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不在同学录上留言也不见人,几乎封锁了有关自己的一切消息。
虽然每逢寒暑假都有人召集,但一年来他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高中的同学会,大二暑假的时候甚至在学校附近找了份兼职,不回家。
大三第一学期开学两周后的某天,杨竟突然打来电话,没寒暄几句就闹着让他推荐本好的四级语法书,拉拉杂杂扯了一通,好容易该挂电话了,却突然提到了韩夏生的妈妈。
"你妈妈的身体好了点没?"杨竟问。
韩夏生云里雾里摸不着方向。
"你妈妈之前不是动手术嘛,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更是糊涂,"我妈生病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暑假没回家......大概一个月前我去五院拔智齿,正巧碰见孔苏,他说你妈胆结石开刀......"
韩夏生猛地打断他,"胆结石?"
"是啊,你不知道?听说直径超过两厘米了,震不碎才动了刀,你家没亲戚在那边,孔苏就和他家张阿姨轮流照看着。我去看了几次,医生说你妈年轻恢复得快,我想现在应该没问题......不过你这儿子怎么当的,自己的妈妈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知道?"
受不了他继续唠叨,韩夏生慌慌张张挂了电话往家里拨,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拨了几个号码想起韩母在上班,删了改拨她的小灵通。
"妈......"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动手术怎么不给我说?"
韩母显然没料到韩夏生会知道,"我不是让孔苏别告诉你嘛......"
"他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为什么他知道我却不知道?"韩夏生急得原地跳脚。
韩母放轻了声音说:"你别激动,我怕你担心......而且我在回家的路上胆结石突然发作,痛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还是孔苏把我送去医院的。"
"孔苏?"
"他正好路过,处理得很及时,医生都说晚送医院一分钟我就会多受一分钟的罪,还真多亏了那孩子。"
"......那你现在......"
韩母乐呵呵,"已经完全恢复了,你老妈我现在是无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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