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仗剑任疏狂————墨式辰[上]
墨式辰[上]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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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鄂听了季独酌的解释,目光在屋子内逡巡了一圈,颇有几分可惜:"也就是说,这间屋子里还有很多条逃生隧道?"
"你想一一体验么?"
"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江鄂我是从来不想的。"
季独酌的嘴角微微一笑,俯身跳下了地道。江鄂见他下去了,也便一同跟了下去。二人在地道内站定,却并不见涉江跟下来。

季独酌不解的望向水红衣衫的女子:"涉江,你在干什么?"
"楼主,我刚才一直没有对你说,聂平仲在外面。"

砰的一声。
一根房梁倒了下来,涉江堪堪避开着火的房梁,沉声说:"楼主,你先跟江大侠一起走。五天后,我们一起到跑马镇会合。"
季独酌眯起了眼睛,冷冷的问:"涉江,你是在说让放任一个女子的生死不管么?"他嘴上说着,伸手扒住密道的墙壁,开始往回爬。
"楼主,现在不是供你玩笑的时候。"
"我看起来再认真没有了吧?"他扒住密道口,"他们要的是我,如果要留你一个女人的话,倒不如让我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涉江眉头一皱,说了声冒犯了,一把把季独酌推下密道,正好落在一直护在他身后的江鄂怀中。
"带他走!"
"放开我!"
尽管季独酌在拼命挣扎,江鄂仍然死死的拖着他不放,把他一点点拖向地道深处。而这时,书柜已经烧的七零八落,机关重新启动,水红色的霓裳舞衣渐渐消失在闭合的石板中,虽然近在咫尺,却已经遥不可及。

那短短的一瞬间,季独酌蓦然想起在很早很早以前。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还曾经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个子。老刀家已经十六岁的儿子刀七打了他,他哭着跑回家告状,但父亲却只给了他一记冷眼。
父亲说,被揍了,就给我揍回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永远照顾你。
他才仅仅六岁啊,十年的年龄差距,他望着高大的刀七,只能缩在角落里拼命的哭。后来被路过的涉江看到了,十二岁的小姑娘拉着六岁的他,一路冲进老刀家,点了把火,烧光了刀七的所有心爱的玩具。
隔着火光,季小楼主看到涉江被映成红彤彤的脸,偷偷的想:涉江姐姐将来一定嫁不出去。

转眼间,十四年,物是人非。
霸道的刀七战死了,坚强的父亲病死了,连合该嫁不出去的涉江也嫁人了。
很多个夜晚,季独酌一个人站在高高的风雅颂巅峰,怎么找也找不回失落的童年。

而如今,依旧是隔着火光,十四年前依稀和十四年后重合,已经再不会被人欺负的季楼主看到涉江的眼中有泪也有情。
她说:"楼主,没办法啊,聂平仲虽然是个废物,但毕竟是我自己选的男人。"
第五章.镜花水月

如果可以再活一次,如果可以给我一个来生。
我情愿不要活在这江湖之中。睥睨天下,点染江山,其实很遥远。到不如收拾满腹心事,手提长剑,驾一只黄鹤畅游天下。

但,人生只有一次。
季独酌猛然想起,真正的季独酌已经死了。

七岁那年,下着铺天盖地的雨,父亲把他推下山崖,说是,若是连这种程度都活不下来,那偌大风雅颂交给他不如交给一只狗。
他在大雨中延着陡峭的山壁一路上爬,多少次险些失足,他抬起头来,只能看到漫天的雨,寒冷的雨落在眼眶中,被捂暖了,然后顺着眼角流下来。他的脸贴在冰冷的石壁上,雨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伸出一只手来帮助他。
胆怯,或者爱,或者恨,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活下去。
当他终于站在山顶,一直等在雨中的涉江为他撑开伞,他却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从前那个自己已经死了。
他的父亲用最快速的办法教给他"坚强"二字。

后来继承风雅颂,每打退一个对手,对他来说不过是在悬崖上推开一块挡路的石子,他从来不屑去考虑究竟什么地方是尽头,因为他要做的还太多。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季独酌倚在密道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喘着气,攥起了拳头。
江鄂注意到他的异常,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包裹住他的左手:"不是你的错。"
季独酌抬眼望着他,居然有点不知所措。
江大侠的嘴角有一点点轻狂的笑:"俗话说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好了,尊贵的季楼主季公子,看在你真的很郁闷的份上,只有这一次,任你调戏。"

扑哧一声,季独酌笑出声来,他反手握住江鄂的手,细细的摸索着掌心的纹路:"是你说的哦。"另外一只手却在胸口掏了一掏,掏出一只象牙小瓶。牙齿咬开瓶塞,被江鄂握住的那只打开他的手,右手把小瓶子上的半凝固液体倒了一点到他的手上。
"你这是......"
"我摸出来了,"季独酌塞好瓶子,用手指把药水抹平,"刚才你推那着火的柜子时,手上被烧起泡了吧。"极品的仙人凝脂,抹在手掌,清凉凉的,像是用井水冰过。
江鄂在自己面前摊开手掌,但密道里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楚:"这点小伤根本不用在意。"
"不成,不成,"季独酌站起身来,恢复了一贯的调笑,"你现在是不用在意,将来吹了烛火吃苦的可是我。"

什么叫吹熄了灯火吃苦的是你?
一股寒气顺着江鄂的脚底直窜脑门,就知道,就知道,不该同情这个妖孽。
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何尝想遇到这个风雅颂之主,他被气的牙痒痒的次数比他这一辈子都多。他眉梢一吊,抽回自己的手:"季楼主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
"江大侠但说无妨。"
"国之将亡,妖孽必出。"
季独酌被他挖苦,苦笑道:"我这一语成谶,果然平日素行不良的结果么?"
"楼主有自觉就好。"

这两个人呢,统统都是一肚子黑水。此时相视一笑,方才的苦闷也就适时的一扫而光。
二人都知道凭他们的力量要向对抗外面的四十一个高手,显然是痴人说梦,而密道入口虽然被毁,但也绝非久居之所。
"现在怎么办呢?"
"先去离开这里再说吧,"季独酌冲江鄂一招手,"当年为了做到更好避敌,这条密道岔路很多,机关也多,你跟紧了我,否则小心被扎成了刺猬。"

深知机关暗道是一个江湖上每个帮派最隐秘的隐私,江鄂没有多问一句,季独酌在前面带路,他在后面跟随。
两个人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听到身后嗤嗤作响,同时一股焦糊的味道慢慢弥散过来。
江鄂和季独酌忍不住一惊。
密道之内绝不会有人生火,唯一的可能就是敌人发现了地道,自知捉不到他们,所以干脆点了毒烟灌进来。
"是凝血烟。"季独酌微微变色,"若是呼入少量,就会四肢麻木,如果是大量,就会血液凝固而死。"他没有武功护身,闻到一星毒烟顿时咳了起来。
江鄂眉头一皱,冷静的问:"季楼主,你说话速度快么?"
"应该不慢吧。"
"那好,"江鄂走到季独酌跟前,猛地把他抱了起来,"请你给我指路。"

行坤位,走坎道,脚下八卦游踪,手里拂云拨日。
江鄂抱着季独酌按他指的路一路狂奔。
密道里,季独酌选择道路的方式很诡异,基本上可以说是无迹可寻。江鄂出身贫寒,美其名曰汉江会,其实说白了只不过是称霸汉江上的一窝水贼,所以对奇门八卦这种颇为高深的学问根本毫无涉猎。所幸江鄂天性甚高,有几分过目不忘的功夫,平日里做什么事又是极为用心,而且悟性也高。
他听着季独酌为他指路,慢慢的竟然摸到了几分窍门,有几次居然不等季独酌说出下面的路,就直接踏上了正确的位置。
如此几次,季独酌忍不住投给江鄂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般人材,居然生在汉江会,可惜了。
可若不是身在汉江会这种偏安一隅的小帮派,又怎么能如资料上所写的一样,汉江会人人生性多情呢?

季独酌在江鄂的怀里胡乱动着坏脑筋,微微一抬头,见到他坚硬如削的嘴唇,心头一动。怎么想这个男人若放手让给那个什么汉江会二少爷,自己都是大大吃亏,他狐狸眼睛一转,抬起袖子掩住嘴巴,大声地咳嗽起来。
江鄂低头看了他一眼,捏住他的下巴,把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唇贴着唇,像是慰籍,季独酌觉得自己的嘴唇被什么东西挑开,一条滑溜溜的东西在舌尖轻轻一吮,便迅速的躲了开去。
来不及惊讶,身子已经被按倒在冰冷的墙上,双手被对方牢牢的攥住,躯体贴着躯体,额头抵着额头,狭小的空间中季独酌完全动弹不得。
黑暗的隧道里,只见江鄂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着深邃的目光,在他的嘴唇再次压下来的时候,整个人被他按着在密道里滚了两圈,然后后背狠狠地装上了石壁。

季独酌还来不及反应,几乎就在同时,沙沙沙沙,无数破空之声,刚才两个人站的地方已经插满了飞箭。
刚才一脚显然踩错位置发动了机关的江鄂江大侠江公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季小楼主,眉梢一挑,带着看破了他诡计的笑容,很残忍的问:"季楼主可满意了?"
季独酌在自己的嘴唇上抹了一下,浅淡一笑:"能得如此相救,季独酌便是真的吸入了毒烟也值得啊。顺便一提,江大侠接吻的技巧不错,我很满意呢。"
江鄂大侠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一个位置,很温柔的说:"那么请季楼主告诉我这个东西怎么办吧?"

季独酌顺着江鄂的目光望过去,一股冷汗顺势从脊梁骨流了下来。
就在他们不远处,缓缓地爬来了一只五尺高的巨大蜘蛛。这只蜘蛛全身黝黑,黑色中又隐隐透出鲜血的红色来,它一边爬一边从嘴里分泌着粘液,滴到地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佛说,一个须臾是六十个弹指。
季独酌就在六十分之一个弹指,或者说是三千六百分之一个须臾的之间,动了两个念头。
第一:江大侠你还真沉得住气。
第二......
季独酌抬起头来,相当无辜的说:"明明不该有这么大啊,为什么我记得密道的资料里写的是投放剧毒蜘蛛七只,每只体长三寸呢?"

江鄂眼皮跳了一下,用看妖怪的眼光看着季独酌,口中讷讷的念道:"七只......你没记错吧?"
"我怎么可能记错?"季独酌反问道。突然,他眼睛一亮,拍了江鄂的肩头一巴掌:"哎呀!我果然没记错,江大侠,快看!剩下的六只也来了!"

乌鸦嘴丧门星祸害妖孽......
望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一片,江鄂一把拎起季楼主:"剩下的路怎么走!"撒开丫子逃命也。

季小楼主额头抵在江鄂的肩头,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蜘蛛兄弟们,手托住下巴,凉凉的说:"你不用问路了,迷宫的机关当初安装时设置的是一旦某个机关启动,其他机关立刻随之启动。"
"...................................."
"安啦安啦,反正我们也快到出口了。江大侠你努力跑吧!"
".................."
见对方完全没有反应,季小楼主玉指纤纤,在江鄂的脑袋上戳了一戳:"江大侠......?"
江鄂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季独酌!我捏死你!"

火箭。
暗器。
碎石。
地面突然下陷......

遇到的多了就习惯了吧?
季独酌抚着胸口长叹一声,正要感慨江大侠武功好耐力好涵养好,突然一把被对方扯了下来,猛地扔到地上。
"拼了。"
江鄂冷静的抽出长剑。
季独酌望了他一眼,才发现一束长长的蜘蛛丝已经缠上了江鄂的脚。

那蛛丝腐蚀性极强,才刚缠缚上,江鄂的脚腕处的裤子便已经被溶化掉大半。为首的一只蜘蛛慢悠悠的爬过来,黑色的阴影笼罩住他们两个人,它的嘴巴一吸,江鄂瞬间滑到在地,被这只蜘蛛拖向自己面前。
江鄂被它拉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狠狠地撞击着他的身体,他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物掷到季独酌手中,反手挥剑去砍缠在腿上的蜘蛛丝,同时冲着那人大喊出来:"季独酌!我要你替我杀了那个间接害死江流水的人!"
季独酌的心头微微一颤,竟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随手把那个东西揣进怀中,奋力朝蜘蛛跑去,在距离领头的巨大的蜘蛛只有丈余的地方停了下来,脚下突然狠狠一跺,紧接着,扑倒在江鄂身上。

这一切迅雷不及掩耳。

砰砰砰砰砰砰......................................................
无数的霹雳弹瞬间在那些大蜘蛛爪下爆炸。原本就狭窄的空间里,气流迅速流动,烟尘四起,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季独酌大声地咳嗽着,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呛到了。霹雳弹炸开了蜘蛛丝,江鄂抱住他,两个人一同的缩到角落里躲避这场爆炸。
巨大气流吹得两个人的长发乱舞起来,耳边轰隆声依然不断,震的人都快要聋了,江鄂沉默的注视着季独酌,伸出手来,为他拨开额前落下的一缕头发。

这个混账,竟然没有在最后一刻抛弃他。

密道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浓重的烟尘却还来不及散去,冥冥中,只能见到彼此的眼。江鄂的眼睛很深邃,季独酌的眼则清澈,似乎在静谧中,这两双眼便是天,便是地。
江大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被他护在身体和墙壁之间季独酌说:"这下是完了吧......"
"唔,应该吧。"季独酌想了一想,还是说的不太肯定。
"幸亏你们这个风雅颂变态到在逃生的密道里卖霹雳弹......"江鄂说着,却发现季独酌脸色有异,"你是怎么了?"
"那个......"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季独酌脸色也微微变青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鄂身后,"我记得这种毒蜘蛛的名字叫作--铜皮蜘蛛......"

江鄂缓缓的、缓缓的、转过头,绝对的安静中,可以听到他的关节咯吱作响。
在逐渐平静下来的烟尘里,七个巨大的身影正在舒展着肢体。
所谓铜皮蜘蛛,就是说这种蜘蛛的皮非常坚硬。一只体长三寸的尚且不容易弄死,更何况七只变异成五尺大的?

我月亮她老公的!
虽然经历了季独酌的各种妖孽,江鄂的精神还是接近暴走的边缘:"你们风雅颂到底是一群什么变态啊啊啊啊啊啊!!!!"

两个人对望一眼,才刚要起身逃跑,瞬间齐齐变色,他们二人竟同时双腿酥麻,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原来刚才的大爆炸加速了密道的空气流动,不远处的毒烟被冲了过来。他们两个刚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蜘蛛和爆炸身上,谁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呼入了非常大量的凝血烟了。

七头铜皮毒蜘蛛吐出丝来,七七八八的乱缠在他们的衣衫上,然后一点点把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
季独酌微微转动脑袋,看到这些庞然大物正在蠕动的螯牙,大有身为刀殂的架势。不禁仰天长叹:"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季独酌......"同样被蜘蛛扯着走的江鄂唤了他一声。
"嗯?事已至此,有什么事情江大侠但说无妨。"
"拜托季楼主来生不要再乌鸦嘴了。"b
巨大的蜘蛛嗷嗷叫唤着,爪子拍打着四周的墙壁,石子簌簌的落下来,砸在江季二人身上。

凝血烟的毒随着呼吸游走全身,季独酌全身酸软,连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危险近在咫尺,他开玩笑的一样对江鄂说:"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我还得感谢凝血烟,至少被嚼碎的那一刻,我不会觉得太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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