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惊————药君
药君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关灯
护眼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云静独自一人落在紫竹林前,紧了紧手中的剑,若能善了便善了,若不能,他就拼他这个鱼死网破!
仗着狐族的幻术独步天下,幻作飞鸟骗过守林童子。可这紫竹林又岂是善与之地?云静每一步都走的步步惊心。脚下一动,刚要跨过去,眼前却闪过可疑的金光,急急收回脚步却差点不稳的摔倒。定下神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地细细的金线几乎被落叶悉数遮住,可这不是伏地金圈又是什么?这金圈易破,却极是敏感,稍一触动便做春雷响,用来做外围示警是再合适不过。好容易险险避开,一抬头却看见一只绿色的大鸟蹲在树上正对着他瞧。云静一时僵住,一人一鸟两两相望,竟是谁也不出声。云静心口的心激烈的几乎要跳出胸口,那绿色的大鸟忽然扑棱着翅膀,呼啦一声飞走了。
佛门胜地,万物皆有灵性,云静不敢久留唯恐那青鸟示警,一心一意加快速度往紫竹林安置优昙花的东南角而去。小心翼翼地避过巡视守卫的视线,手结莲花印,一个轻巧的鱼跃闪入禁地。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云静握了握手中的碧云神剑,还来不及呼口气,身后兀然传来一声大喝:
"何人在此?!"
被发现了!!
来不及心胆俱寒,云静干脆丢弃了所有掩饰,一路疾行,只望着能越接近优昙华越好!
"大胆!何妨妖人还不快快停下,随我向菩萨请罪!!"
开阔的林地上忽然空降了一队天兵天将,带头的正是莲花座下左金童,顷刻之间已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道一声"得罪!",云静拔剑应战!
咒语的吟诵声仿佛一道魔咒愈缠愈紧,兵刃的冷光耀花了眼。
他,没有退路。
战!只得战!
战!必须战!
战!拼死一战!

"施主请回!"守林童子生的粉嫩可爱,却绷着一张脸,双手合十只管送客
"难道不能通融通融吗?"秦海青,或者说秦海青的灵体苦笑。
"佛门净地不容不明灵体擅入!"
不明灵体?秦海青抬手看着自己隐约透明的手臂,他倒从来不晓得南海居然还有灵体不能入内的规矩。
"某姓秦名海青,方才我已经对童子通报过了怎么算是不明?再说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怎么救了天下苍生却偏偏不理我?"
"施主既是魂魄便是已堕入轮回之所,便是佛法无边也不能擅自干扰因果轮回。并非小童刻意刁难,实在是施主执念太甚。不若放下执念,早日投胎,了却今世烦恼。"
好端端被人说成执念太甚,就差点没说他阴魂不散。秦海青哭笑不得,只得又道:
"如此说来,童子是执意不放了?"
小童一手警觉的探向腰间的法器,"不放!"
"那好。"秦海青不怒反笑,仰头对天大喊一声"不眴!你成了观世音便不理故人了吗?"
守林童子乍然听他居然直呼菩萨得道前的俗家名字,又气又急,怕惊动里面的金童到时候要怪罪下来,情急之下,竟然挥鞭就打。
秦海青虽看得真切,却奈何现在受限於灵体,眼睁睁的看着佛家法器迎头打下,这一鞭若是打实了,怕不要魂飞魄散!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大喝,"住手!"
一个白白嫩嫩的手臂稳稳的抓住了堪堪在空中飞行的长鞭。
"金童!"守林童子见是管事的金童,不由惊吓的低了头。
"叫你守林可没叫你胡乱打人。"金童低声呵斥了几句,也并不与守林童子认真,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秦海青。看见他额上的金印,眼中忽然一亮。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竟真是故人来了。如若错过了,菩萨又该骂我了。"
秦海青摇头又是苦笑,此一时彼一时,金童便是真认不出他,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是没料到他竟然也有一天会被区区守林童子为难的时候。
金童何等通透的人物,知他不悦,便笑道:"守林的熊怪前两日让菩萨打发下凡救人去了,这个童子是新来的,平日里倒也不犯什么错,只是小心太过了些。"
"小心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你若不出来,我就只能继续大叫观世音了。只怕到时候又要多一条不敬的罪名。"
金童引着他往里走,只是笑。当年的这个人是何等狂狷,如今这般已是上上大善了!
"菩萨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上仙,请。"
一入殿堂满室生香。莲花座上,法相庄严,一身缨络满室生辉,手持净瓶柳叶常青。未及怒而心自平,未及喜而心自清。一双慈悲目,望天下众生;一对救难耳,听天下亿万苦难声。
"久违了,观世音。"
"果然是久违了,"莲花座上含笑应道:"转生池一别千年,南海岁月幽静无风无浪,倒是你,怎么弄得只剩下魂魄了?"
"哈哈。你是想说,我怎么弄得只剩下魂魄还知道过来给你找麻烦?"
"云中子,我早料到你这厮便是转世一百次也会给我找一百次的麻烦。"观音嘴角的笑容染上一丝谐虐。
秦海青哈哈一笑,声音中竟是从未有过的狂放傲气。"观音大士,悉号圆通。十二大愿誓弘深,苦海渡迷津。救苦寻声,无刹不现身!我困在人间,除了你,还有谁能听得见我?除了你又有谁欠我那么多的人情?"
"本来渡化众生,救苦救难,便是我等职责,你若要硬将这些人情加在我的头上,我也莫可奈何。"
"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那说的是你不是我。我只是一介懒散上仙,若不是交了你这个损友,哪里会得罪那许多人。"
"若不是你横生枝节,又那里会多生出那许多事端?"
"观世音,你怎么几千年不见越发的小鸡肚肠了?"
"云中子,几千年下凡,你也愈发的不知好歹了。"
两人话说的虽狠,眼中却都带着笑,说着骂着,几千年的空白对于永生的他们来说不过沧海一瞬,昨日依旧在眼前。
两人正说着闲话,门外却忽然起了喧闹之声,秦海青仔细分辨竟是存放着转世优昙华的南院传来的。
"吱呀"一声,金童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菩萨!有人......"
"不必说了。"观世音说话的音调都不曾急了半分,稳稳的安抚住了金童急躁的气息,"我都知道,下去吧。"
"可是,菩萨!如果佛祖怪罪下来......"
"不必多说。"观世音淡淡一挥手,制止了金童未尽的话语。
金童在那里虽然气息微平,却仍欲言又止,留恋着不肯离去。
"恩--?"
观世音微微一瞪眼,金童无法只得退了出去。
室内有片刻的沉默,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吧。"
"我原以为他是来求你要那净瓶之水,没料到他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有人对你用情至深难道不好?当年你缠着人家应许了永生永世,今世他终于回应了。你不该高兴都来不及么?"
"都这个时候你还不忘取笑我。"秦海青皱着眉头,心底前所未有的混乱,"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当年我欠了犹是白狐的他一条命一滴眼泪,那一世我不过是还债的,那晓得竟然......"
那晓得云静竟然在他临死前允了那样的毒誓!前世的因扯出今世的果,今世的果却又种下了来世的因,因果轮回轮回不已,一不慎,他已泥足深陷再难跳脱。
难得见到这个狂狷的旧友居然也有露出这样神色,观世音面上微微一笑,"你今日为何来?"
"求你放那人一条生路。"
求?观音沉稳的面容忍不住一动,这样一个人居然也说得出一个"求"字。这几千年,终究不短。天上一日地上三年,千年光景也不过他眼中的短短几个月,人间却已是沧海桑田。
一同沧海桑田的,还有人心。
"放,为什么放?"
"先不说你欠我的,这段孽缘的缘起自你。当年如果不是你这个观世音多事,我又怎么会受托下地府又在凡间不慎掉入猎人的陷阱?虽然没有受伤,却到底承了当年犹是野狐的白狐的情。"
观音点点头,竟是认了,"放。可怎么放?他敢盗上我南海,想必即使我答应让他全身而退,他也未必肯空手而回。再者,你这一世债即已清,千年练历已满,自该回天庭复命,我若让那人带回优昙华救醒了你。先不说,佛祖答不答应,只怕你从此再难跳脱因果轮回。"
"......无论如何不要伤他。"
"伤与不伤都是他的劫数,并不是可以在这里来讨情的。"
"什么劫数,什么命定,不过是你们折腾下面人的玩意,何必在这里装样子!"
"天道轮回自有定数,我不能坏了规矩,能做的不过指条明路罢了,他走与不走又与我何干?"
"怎么不与你相干?"秦海青愤然踏前一步,眉毛高高挑起,"如果不是你,我当年又怎么会受了那只白狐的恩惠?如果不是因为受了它的恩惠,我又怎么会还他一命?如果不是还他一命又怎么会有那个誓言?如果没有那个誓言又怎么会有这些爱恨情痴?如今你倒是大义凛然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自是不得大智慧,活该堕入轮回、生老病死苦永不得解生。"
莲花座上不动如钟,低垂的眉眼里满是慈悲,"我虽跳脱六道轮回,却终不能跳脱天道轮回。我虽灵台明镜却也难免入局......如今,不是我要伤他而是他的劫数到了。而你,便是他的劫数。"
又是劫数?秦海青冷哼一声,懒得与他争辩,只道:"你不最长于渡人?眼下我有劫,他也有劫,你何不渡了我们?"
秦海青说的尖酸,观音却不动气。
"我便想渡你们,你们又愿意让我渡吗?"
"那也要看你怎么渡了。"
"痴儿......我若不助你们渡劫个又何苦折腾出这许多事来。"
秦海青略一思索,吃惊的问道:"你难道改了我的生死簿?"
他投的这一个胎明明应该七十七岁的时候在家里寿终正寝,忽然间出了这个横祸,他还以为这是因为应了云静的情劫。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人的手段。
观音高声念了一声佛号,默认了。
这个疯菩萨居然又改生死簿!
"你上次改被禁足紫竹林三千年,看来你倒是挺喜欢这里的破竹子。"
"看看竹子,风景其实也是不错的。"
"......唉,你这又是何苦?"
"我欠你的,自然要还的。"
"我若依着生死簿干脆的死了,我的劫历完了,他的千年情劫自然也到头了。你是不是这么盘算?"
"是。他便是盗了那转世优昙华,只要没处用,总归还是拿的回来的。到时候在佛祖面前交待一声是双劫,小罪难逃,大罪却是无妨了。"
只是以那人的痴情,只怕从今以后千年万年都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不存在的身影。想到这里,观世音也忍不住叹息。世上千种劫万种难,最难渡的便是这一种。情之所钟,便是佛法无边又能如何,痴情者总是执迷不悟,旁人的好意便成了毒药。
秦海青一握拳,满想潇洒的一挥手,说声我应劫便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堵在心口,怎么也说不出来。秦海青的脸渐渐的白了。
说几个字又有何难,只是说了这几个字,他与云静便是从此天人永隔,再无相会之日。每一个字都重愈千斤,压在他的胸口,堵住了他的呼吸。狂狷不再、潇洒不存,眼前的人竟有些陌生。
观音怜悯注视着旧友,"痴儿,如今你究竟是谁?云中子?陆文湖?李暮年还是秦海青?"
"这有什么区别?"他反驳,却连自己都听得到自己声音中的无力。
慈悲的目光依旧注视着他,望之如海,心绪竟渐渐的平了。
他究竟是谁?
乱了,都乱了!若不是乱了又怎么会一恢复记忆便迫不及待的冲来南海?若不是一切都乱了,又怎会开口便是求?都不知多少亿万年他已不曾低过头,为了那个人,竟开口便是"求"字。九重天都尽知的狂狷都不知丢在了哪里,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那个人,何尝有余裕念过其他?
事实早就不言自明,从他毫不犹豫的进门的那一刻,他就该明白了。
"都是。这些,都是我。云中子、陆文湖、李暮年,都是我,过去的我。而现在,我是秦海青。"那个只想和爱人天长地久的普通人。
正在这时,门外的声响越来越大了。
"先拦下他吧。若他真劫了优昙华到时候连你都保不住他。"
观世音无奈的叹口气,只得对着门外唤道:"玉女!"
一个粉雕玉琢的粉衣少女应声出现。
"把我南池子边上放的的捆仙索拿去,先把那个人捆了扔进莲花镜中困起来吧。"
"单用捆仙索只怕不够。"
"放心,我昨日便已重新加持过了。你若不信,自可以亲自尝尝滋味。"
"不必。"
观世音微微一笑,自觉小胜一把。
"你刚刚说了过去与现在,那你的未来呢?"
秦海青再不出声,在室内踱起了步,观世音也不催,只是盘膝默等。
"你还记得我为什么答应帮你吗?"
观世音微微一笑,"自然记得,你说时间太过漫长,既然无事可做不如便帮我吧。这样我能有点闲陪你找找乐子,你也能有点事情可以做。"
"那,我要是有一天找到了比帮你普渡众生更有意思的事情去做,你觉得怎么样?"
"不觉得怎么样。那是你的事。"
秦海青一呆,看观音面上又是难得的一派庄严。"是了,这本是我的事,又问你做什么。"说着又喃喃说了句:"只愿日后。"他俩已经深陷因果泥潭,要抽身是万无机率,既是如此,只能前尘不计,只愿日后。
"既是如此,不眴,给我一个袖牌吧。"
"你确定要吗?"j
"自然。现在我还算是人,已经被守林童子百般刁难,等将来我成了妖,你这紫竹林的童子只怕愈发对我要喊打喊杀了。"
"从上仙到妖,差了可不止九重天。"虽然早就猜到了他的选择,他还是忍不住开口相问。
你真落凡成妖也不愿位归仙班吗?
"这个情劫,他是过不了了,我也不想让他过。过不了千年情劫,终极一生云静也只能是个狐妖了。狐族又被封了信道,进不得九重天。既然他不能上来陪我,那就只有我下去陪他了。"
"......你想清楚了?"眼前这个人做出的决定又何曾有过反悔,只不过,忍不住再多一句。
"自然。"
"今后我紫竹林就要清净多了。"偶尔清净太过。
安静向空中一招手,手中窜入一道金光,再摊开,掌心已经多了一枚紫竹袖牌。
"今后有时间还是来走动走动吧。他若愿意来,一起来也无妨。"
"不眴,我们还是朋友吧?"
"这个自然。我连魂魄都渡得,你一个小小的妖,我又如何渡不得?"观世音难得打趣,却带着一丝伤感。
秦海青把玩着手中的袖牌片刻,抬头一笑,竟带着说不出的狂狷不羁,隐隐带着记忆中云中子的模样,"就用你的杨柳水送我一程吧。"
"自然。"
观世音没有笑,面上法相庄严。右手捏起法印,挥起杨柳枝,轻轻一洒。秦海青实化的灵体顿时又渐渐的虚化了,渐渐成了金色的粒子,向外面飞去。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