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岁的死亡————星染
星染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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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晨病房门口,父亲被推出病房,脸上蒙著白布。怀著的书包骤然落在地上,满心的悲伤,满腔的怨气,满腹的责怪。父亲最後一刻,陆鸣晨却没有陪在他是身边。情绪宣泄的出口,恶毒的言语刺向後母,说著却泪流满面。

什麽都无足轻重了......高考,成为一个大学生。曾经如此的冀望自己成为一个大学生,蒋靖一定会考上大学,自己也一定。可是现在,这种额外的感情到底有什麽用处?比起父亲什麽都不重要......陆鸣晨只是坐著,一动不动。

最後,陆鸣晨没有参加高考。陆鸣晨把一切的错都归咎在了後母的身上,在父亲的通讯录中找到了云姨的电话,开始在云姨的酒吧打工。

×××

云姨离开父亲时,陆鸣晨才7岁。云姨待他极好,帮他租房,水电煤都是云姨代付的,在酒吧里不著痕迹帮他挡酒,得罪了客人也是云姨善後,甚至陆鸣晨被打断了腿是因为渣猴,云姨仍没有推卸到渣猴的身上,不惜得罪道上的朋友,而一力承当了下来。他却始终无法改口叫一声妈妈,甚至态度也冷冷冰冰。想到云姨跟著的那个男人死前在道上很有威望,这只是小事,连感激的心情也单薄了几分。

云姨半靠在病床上没有化妆,精神不错,只是看上去老了几分。
云姨对医生说:"这是我儿子。"
陆鸣晨没有反驳。
陆鸣晨叫云姨,听到医生喃喃:"原来是干儿子。"
陆鸣晨觉得云姨也应该听到了,她只是微笑,没有反驳。

检验的报告还没出来,陆鸣晨绝对应该陪云姨聊聊,却又觉得无话好说。只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

医院是蒋靖就职的医院,陆鸣晨只想躲开。

×××

淋巴癌
晚期

陆鸣晨从不知道一份轻薄的白纸黑字可以这麽触目惊心,心情动荡的连声音都不住颤抖。云姨不知与医生怎样交涉的,在陆鸣晨拿到检验报告之前,云姨已经得知了病情,陆鸣晨却没有一丝歇气的感觉。

不知如何以对,却必须面对。
看著云姨平静的面容,专注著翻阅杂志,陆鸣晨有一种感觉,若似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小晨,你来啦。"
云姨向陆鸣晨招手,示意他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
"我和医生聊过了,他说我这个情况非做化疗不可了。医生说头次让我自己订日子,看看情况,调整下心理。医生也给了我些建议,排了几天日子,你看哪天合适?我说吧,再过半个月差不多,我......"
听著云姨状似轻快的语调,陆鸣晨的心里越发的郁结起来。云姨从不会这样说话,不会这样滔滔不绝。

云姨说了很多,从病情到医生到护士到医院环境,从酒吧的情况说到对窗的病人。云姨笑语言欢,陆鸣晨不知自己虚应了什麽话,做了什麽事。心脏在阵阵抽动,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云姨会死,会死,会死......


12

失魂落魄,陆鸣晨终於知道了这是什麽滋味。两人沈溺於自己的世界中,未觉天色渐暗,直到超过了探房时间。

走在昏暗的天色下,医院楼的阴影罩在陆鸣晨的身上,让陆鸣晨觉得像一个无形的重担。远远就看见院门口站著一个身影。

"我来接你。"姚奕仍是一派温文,嘴角带笑,眼中的红丝和镜片下藏著的青晕却出卖了他的憔悴。
陆鸣晨抿起唇,静静的看著姚奕绑著绷带的左臂。
"出了点小事故,今天不能开车了,不过我叫了车。"姚奕微微一笑,轻轻扬了下受伤的手臂。
陆鸣晨扬起下巴,果然看见医院对面的马路边停著一辆红色的出租车。
"走吧。"
姚奕伸手去揽陆鸣晨的手臂却被陆鸣晨避开了。
"姚奕,我今天想走走。"
姚奕始终带笑的脸,浮现错愕,唇轻轻颤动,随即又恢复温和。"云姨情况不好吗?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回家会好过些?"低声,异常的小心翼翼。
"走走,我就回去。"陆鸣晨低下头,不让姚奕看到他的表情。"真的!"随即又加上了一句,断然,不容人质疑的口吻。
"那我先走了。你别太晚了。"姚奕语气为改,右手搭上陆鸣晨的左肩。
姚奕总是这样容忍陆鸣晨所有的无理取闹,一派温和的样子,只是从肩膀传递来颤抖的温度,泄漏了姚奕的真实心情。陆鸣晨不敢抬头看姚奕的表情,怕在姚奕的脸上也看到受伤的神色。

目送姚奕上车离开,陆鸣晨的心里反而一片迷茫,自己到底可以走到哪里去呢?
值班的保安准备关铁栅栏了。
"干什麽呢?"
"等人呢。"陆鸣晨随口应道,"我能抽支烟吗?"
"你去警卫室那边,烟头别扔地上。"
手探进口袋,陆鸣晨牵起一抹苦笑,暗讽自己的健忘。身边的烟早被人搜走,竟然找了这麽个拙劣的借口。

走进警卫室的阴影里,背靠著墙,开头看面前的医院大楼。
楼层里的光灭了大半,只有零星的几个科室还亮著。
陆鸣晨抬头,看著正面从窗户中透出的亮光,那个位置很像是蒋靖的科室,只是他不能确定。窗户中映出一个人影,人影闪动。那是蒋靖,没用证据,只觉得那就是。

人下楼的很快,靠近,却慢慢缓下了步子。
果然是蒋靖。
陆鸣晨挺直身子,勾出一丝笑容。
陆鸣晨本以为自己是怎样都笑不出来的,

"等我?很久了吗?"蒋靖问。

"还好,我来请你吃饭。"

陆鸣晨看蒋靖微微一愣。"这次去我家,你穿什麽衣服都成。"陆鸣晨已经没有了做弄玩闹的心情。

听著陆鸣晨的话,蒋靖的表情有一丝阴暗。陆鸣晨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麽,却又觉得连再添上一句话的力气也不愿多花费。

×××

打开冰箱什麽只找到了三只鸡蛋,昨晚的剩饭还没馊,凑合著弄了两盘蛋炒饭。陆鸣晨有些後悔,这顿饭实在也太寒碜了。

蒋靖一直是个沈静的人,陆鸣晨却想不出话题。
两人默默的吃著饭,陆鸣晨偷偷的抬眼看蒋靖。蒋靖很平静,很安定,也很专注。陆鸣晨突然觉得烦躁不定,坐立不安。不知道想要得到什麽,心闷在胸口,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加快手上的动作,一勺一勺的米饭送进自己的口中。

晚饭结束的很快,收拾了空盘,连清理的心情都没有。坐在电视前,频道翻来覆去的却没有想看的。蒋靖仍是在一旁静静的坐著,若是蒋靖直视到自己的内心又会如何呢?陆鸣晨看著蒋靖平静的侧脸,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
"走,我带你去参观下房间。"从沙发上拖起蒋靖,拉进小间。

房间没重新装璜过,家具也是原来的,但和陆鸣晨一个男人摆在一起很不搭调。
蒋靖果然注意到了书架上的石膏鞋子,看著这鞋就好像看见蒋靖用小锤子一点一点的把石膏沿著一条裂缝敲落下来时那用心专注的神情。碎片拼合成的鞋子,看来完整无缺,只是看著就不禁要发出暖意的笑声。

房间里响起了诺基亚的经典铃声,来电显示是姚奕,接起电话,然後听到最直白的告白。
姚奕的声音在颤动,颤动很微小,微小的几乎感觉不到。陆鸣晨一时无措,不是为了姚奕的告白,慌张的情绪源於身边的蒋靖。姚奕的告白并没有让陆鸣晨太过的吃惊,前些日子把重遇高中时喜欢的人这件事情告诉了姚奕,姚奕逼迫式的寻问,已经让陆鸣晨有些隐隐的感觉。陆鸣晨一直没想过姚奕会喜欢自己,只是以为他把自己当作弟弟一般。今天的拒绝也许是出於一种私心的惧怕,惧怕的连睹见姚奕受伤後的关心都吝啬给予。避开蒋靖的身边,陆鸣晨敷衍的挂断电话,没有断了姚奕的念想,只说还要考虑,心里暗骂自己自私。

面对电话之後蒋靖反常的询问,陆鸣晨只觉得心脏剧烈的波动,小心翼翼的试探著蒋靖。
"你信不信我喜欢男人?"
"不信。"几乎是一种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自己也不信。"陆鸣晨努力让嘴角牵起一些弧线,失望却在心中蔓延开来。一种腐蚀著整个心肺的情绪,沈沈的压在胸口。

蒋靖把注意力收回到石膏鞋子上,寻问那锡片的作用。然後陆鸣晨想起了锔伤,这锔伤的状态与自己的心境又是何其的吻合。
"有些伤痕看不见,常会以为从未出现,但真实,确确实实的存在......"陆鸣晨感到字节一个比一个更加的硕大,终於堵住了他的喉咙,发不出音来。

陆鸣晨看见蒋靖的脸上露出了伤感的神情,那伤感的神情就好像全是为了自己,一种错觉,错觉蒋靖什麽都了解,都明白。
再也抑制不住的感情冲上了心头。陆鸣晨把唇慢慢的靠近蒋靖的唇,几乎碰触在一起。一线,只有一线,陆鸣晨就以为自己的感情终於能有著落,然後被猛的推开。

陆鸣晨跌倒在地上,蒋靖的脸上仓惶不安。
蒋靖踉跄的跑开,陆鸣晨听到门"砰"的关上的声音。

蒋靖终究是躲开了,陆鸣晨只是抱住膝盖,把头深深的埋没。


13


陆鸣晨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为期三天。若是这三天还能与蒋靖有所交集,就给自己的感情找一条理由,继续暧昧不清下去。若是没有,那也许是一条出路。

彻底远离电话和短信,不要可以的交集,心里却又暗自的期待。时不时的喝水,下意识的透过厨房的玻璃寻找蒋靖的身影。

当第三天发现蒋靖徘徊的身影,陆鸣晨掩不住心中狂喜,几乎想要下楼迎蒋靖上楼。可是转神之间,就看到蒋靖与一个女子相谈,而後转身离开。
冷意从体内传来,让温暖的身体霎时变得冰凉。蹲下身子,手臂环住双腿,埋首,只想要汲取一些温暖。

×××

裹著被子抵御著彻骨的寒意,竟也不知不觉睡著了。
早上,被一阵电话惊醒。揉眼,明明没哭过,眼睛却酸涩肿胀的不行。接起电话应声,连声音都干哑的不行。

是姚奕的电话。
听到陆鸣晨的电话,姚奕诧异了一下,却没有再寻问下去。
接到电话,陆鸣晨约好了去探望云姨。自晒,自己常常在渣猴每次被女人甩了之後没出息的样子,现在自己遇到了点小事消沈的样子与渣猴有什麽两样?还不是一样把正事全然忘记了。
挂了电话,用力的搓了两下脸,陆鸣晨告诉自己要振作。

洗脸,刷牙,,折被,穿衣。向楼下望,出租车已经停在门口。
下楼上车,坐上前座,姚奕後面递上煎饼。
"没吃早饭吧,别饿著了,对胃不好。"
陆鸣晨接过煎饼,低声说了声谢。姚奕的左臂还绑著绷带,陆鸣晨本想让姚奕不用陪他,想起三天前的告白,就说不出口了。

纸捅破了,不论是他和蒋靖,还是姚奕和他之间。
陆鸣晨会赖床,姚奕会给他morning call。陆鸣晨喜欢开阔的视野,所以坐车姚奕总让陆鸣晨坐在前座。早上见面,姚奕必然递上热腾腾的早饭。
对著姚奕,陆鸣晨觉得尴尬,觉得接受姚奕对他的好,不能如此的理所当然了。

探望云姨的时候,云姨醒著。
姚奕默默的退开,病房里单独留下了云姨和陆鸣晨。
云姨问陆鸣晨是不是有话要对她说?
陆鸣晨说没有。
云姨笑著说虽然陆鸣晨不承让她这个妈,但陆鸣晨毕竟是她生的。
陆鸣晨和云姨聊了很多。聊到父亲,聊到云姨後来嫁的男人,聊到蒋靖,聊到姚奕。
这是陆鸣晨第一次打开了心和云姨说话,好像什麽顾及都没了。

×××

出了医院,陆鸣晨突然想去见见他的後妈。他曾责怪她没让自己见著父亲的最後一面,後来年纪大了,明白她也是为自己好,可是心里面总有心结在。
今天和云姨聊了这麽多,才依稀想起小时候父母虽然对自己很好,他们却总是处於争吵中。或是之前就知道,只是不愿承认,今天终於认下了。云姨太要强,而父亲只想安安稳稳的吃公家饭,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在父母那个年代,後妈一个黄花闺女嫁给带来个儿子的离婚男人,云姨离了婚跑嫁给了另一个男人,一样,都不容易。

 

14

从後妈的屋里传来谈笑声,透窗户陆鸣晨意外瞧见了蒋靖。
後妈从铁皮月饼盒拿出一把糖给蒋靖身边的女子,陆鸣晨记得送糖过来的时候还被落数了很久,蒋靖和那个女子却是和後妈处得一片和乐融融。

明明三天已经过了,却让自己在这里遇到了蒋靖,这是怎样的一个玩笑?
不该见。
避著要离开的蒋靖,陆鸣晨心里冒起的唯一想法。

待到看不著蒋靖的轮廓身影,陆鸣晨才敲门。来应门的後妈一瘸一拐,细问才知後妈扭伤了脚踝,是蒋靖和那个叫秦敏的女子帮後妈看的伤。
谈了一会,後妈说内急,就放陆鸣晨一个人坐著。床沿上放著後妈的铁皮月饼盒,这月饼盒後妈总是如珍宝般的藏在枕头下面,连睡觉都不离开半分。刚才在外面瞧见後妈从里面拿糖,不知还放了些什麽。陆鸣晨抵不住心里的好奇,翻开盖子。一些糖,一本存折,一枚金戒指,一只玉镯子,最下面压著一个绣著梵文的布囊。解开布囊上的绳结,里面放著了一张底片。不是父亲与後妈的合照,而是云姨拍的他们一家三口唯一的那张合照。

陆鸣晨看著手中的底片,觉得心霍然开了。

×××

晚上陆鸣晨给蒋靖打了电话,怕是两方尴尬,竭力的制造著话题,,这时候却是口齿怎麽也伶俐不起来,言不及义,话不及题。蒋靖在电话那头听听,偶而搭上两句。
说上了好一会,陆鸣晨越说越觉得不是回事,忍不住直捣主题。
"谢谢你帮我妈治脚伤。"陆鸣晨的话说的没头没脑。蒋靖的反应很快,一下就意识到陆鸣晨说的是谁了。
道了谢,陆鸣晨竟觉得再无话好说。的的确确的无话好说。於是告别之後挂了线。

这一挂,陆鸣晨决定挂断了两人之间的线。

×××

没几天云姨走了,在一个凌晨走的很安静,没什麽苦头,用医生的话说,这是福气。
酒吧留给了陆鸣晨,陆鸣晨却觉得没这个心思。姚奕说他要接手,陆鸣晨也乐观其成,起码在姚奕手下渣猴不会丢了工作。
追悼会上陆鸣晨以儿子的身份致了悼词,来客都有些诧异,只是陆鸣晨情深实感,哭的不能自以的样子,让他们不得不信。姚奕在会後说他觉得很欣慰陆鸣晨与他亲妈最後能解开心结。
渣猴说在路上见到蒋靖和一个女子并肩走在一起,模样亲昵,他没好意思上去打招呼。
陆鸣晨找门面的时候遇到了曲颂雷,和曲颂雷聊同学聚会,之前都是曲颂雷通知渣猴,渣猴转告陆鸣晨,陆鸣晨放了他几次鸽子。陆鸣晨说组织一次聚会,当作是对大家的补偿。

日子就这麽过著......

 

15

终究还是没接到蒋靖的电话,陆鸣晨远远的看著蒋靖,心里却不知作何滋味。这本不算意外,对蒋靖或是还有所期待,心中小小的,暗暗的念想,在事实面前显得愚不可及。心中竟有些哀恸的感觉,为自己不知所谓的感情。

蒋靖站定在陆鸣晨的面前,静静的看著。就是这样,若不是别人起个头,蒋靖绝不会先搭上话。陆鸣晨微微一笑,瞬间,咫尺千里。

"来啦......"

"嗯......"

"进去吧......"

"嗯......"

多麽干涩的对话,好像两个陌路的人。陆鸣晨觉得自己心里多了一堵墙,是把蒋靖隔在了外面,把自己隔在了里面。
陆鸣晨眼中的蒋靖,神情中有委屈,有不信,有质疑。第一次陆鸣晨感谢曲颂雷缺神少经的大脑结构,若不是他的突然的介入著阴沈的气氛,破来气压,陆鸣晨真不知自己会不会动摇的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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