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这可是南安太妃和那府老太太张罗的事儿,咱们拦着不太好吧?”尤氏犹疑道。
“对你也好,你愿意上头有个婆婆天天伺候着?”
尤氏打个精神,忙摇头。
贾珍连忙推搡着尤氏出门,要她和自己一起去打发那婆子。俩人是有心搅和这事儿,不过到了福禄堂前都觉得心里发怵,踌躇好一会儿才抓了个人问。得知老爷还没来得及去见那婆子,贾珍顿时来劲儿了,撩起袍子,跨着大步就进去了,边走还边小声交代院内的丫鬟们,不必去打扰老爷。
尤氏紧跟其后,见了那在厅内等候的婆子。尤氏仔细观察她,真不愧是南安太妃身边的人,听人说她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了,这会儿见了他们态度仍旧是谦卑有度,不见有一点情绪。
尤氏忙扶着她坐,叫人备上好茶伺候。
贾珍冷脸打量她,没给好脸色。
“这?”陈婆子不安地看向尤氏。
尤氏唱白脸,问陈婆子:“听闻是南安太妃叫您来的?瞧我才知道消息赶过来,竟怠慢了你。”
“珍大奶奶说笑了,是奴婢贸然打扰,没个规矩,却也是受太妃之命不得不如此,不知道你家老爷此刻回没回来?”陈婆子伸头往外探。
“回来了,奈何公事忙,说不得空见你。”尤氏用抱歉的口气说完,贾珍就冷冷的哼一声。
陈婆子心下明白了,便起身告辞,说改日再来。
“不怕告诉你,我们老爷早就没有续弦的心思,不然我这个做儿子的早想着帮他张罗了。”贾珍故意把话说绝了。
陈婆子愣了下,忙道误会,解释说她今日来不过是代南安太妃来问候敬老爷而已,绝没有插手管别人家家事的道理。
“太妃是看着敬老爷长大的,今日她老人家到荣府听史太君提及,才有此惦念,既然大老爷公事繁忙,老奴绝不叨扰。”
陈婆子说罢起身就走,不论尤氏如何挽留,走得决绝。
尤氏送了人,回来就盯着贾珍不放。
“你瞪我干什么?”
“大爷,你刚说得话鲁莽了,本来是她们管闲事,他们的错,而今却落得我们不是了。”尤氏埋怨道。
“我哪知道那老婆子油嘴滑舌。”贾珍气急败坏道。
“会不会因此把人得罪了?太妃那边计较怎么办?”尤氏有些怕。
宋婆子进门,传晏良的话,引贾珍去书房。尤氏因此更忐忑了。
不大会儿,宋婆子回来,“老爷让大奶奶近几日不要和荣府、南安郡王府走动。”
尤氏正琢磨怎么去道歉挽救刚才的局面,听这话有点蒙了。见宋婆子字字清楚,眼巴巴盯着自己,尤氏忽然有些清明了。
让他们不和荣府走动,老爷定然不喜南安太妃她们多管闲事,而她和大爷的做法刚好合了老爷的心思……
尤氏突然有点后怕起来,老爷这是算好了她和大爷有此一举?还好这次她和大爷的自作主张是遂了老爷的心思,若不是,他们夫妻俩有得苦难受了。
书房内,贾珍缩脖子站在桌案前,静悄悄地等着他父亲写完字。
晏良着一身石青色宁绸直裰,笔直地身躯微微前倾,落笔潇洒。光线透过纸窗打在他半垂的眼眸上,竟将浓密的睫毛映出影来,邃人的眸子再配以挺拔的鼻、精致的眉,好看至极。
贾珍心中不禁暗叹父亲果真品貌非凡,自己是个男人都快有嫁给他的心思了。但父亲的好看不是那些油头粉面的英俊后生的稚嫩,是其浑身散发的成熟且雅致的气派,叫人禁不住心生敬仰亲近之意。偏偏他面冷心冷,又犹若远在天顶的寒月,让人无法靠太近。
所谓吃不到碰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父亲就是这类,绝对是他那般年纪的男人们纪少有的。
贾珍有这样派头的父亲,他自然骄傲。只是他就纳闷了,前几年他怎就不见父亲有这般气派,明明样貌未变……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晏良放下笔,抬头看贾珍竟是一脸茫然的看自己,微微蹙眉,“博学约取,方能厚积薄发。读书做学生,不论你多大年纪,也没人笑话,为父是为你好。”
贾珍乖乖点头。
“以后切莫装病逃课了,今日念你有功,便不罚你了。”
贾珍打个激灵,赶忙给晏良赔罪。看来他以后不能在老爷眼皮子底下有小动作,老爷那眼睛跟孙猴子有一拼。
出了门,贾珍和尤氏汇合,夫妻俩都后怕一通。
晏良对贾珍这个儿子是有诸多无奈的,大了定性太久,要一一改掉他的臭毛病实属比登天还难,好在他还算晓得做表面功夫,目前只要他不惹事便是好事。至于其它的,只能慢慢来吧。
教诲贾珍的事儿,就按照老办法来,当下晏良还有更该关注的事要坐,便是今秋担任主考官一事。看起来是好事,有些权力,却也有树大招风的危险,多少人盯着,更有一些嫉妒不服气的等着看他笑话或是使绊子。所以,一切行事必要谨慎,而秋试最重中之重的自然是考题,切记要避免从这件上闹出丑事,不然他真会落得最大的笑柄。
历年来礼部主管科举考试,有固定的出题流程,但这次出题官是晏良亲自在礼部和翰林院选拔,不同于往年的惯例。他担任此本非议颇多,加之此举,自然引来更多人的议论,更有甚者参本到皇帝跟前,说他不堪重任。
皇帝也觉得晏良选人的方法草率,问他:“爱卿可有何解释?”
晏良:“回皇上,没有。”
“臣觉得此次科考还是该任用老人,熟能出巧,方能老练的选拔出适合朝廷的人才。毕竟这是科举大事,三年一次,由不得给人机会犯错,那些考生若被耽误了就要再等三年!这人可以等,但朝廷可等不了。耽误了国家大计,谁负得起责?” 兵部侍郎徐冲站出来道。
晏良侧首看一眼这个徐冲,便冷着脸转头看着前方。
齐绅高等了会,观察完晏良的神色,才呵呵笑问徐冲:“我看徐大人见地深刻,该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举荐?”
“是有一位,礼部侍郎马洲,乃是榜眼出身,饱腹诗书,又在礼部历练多年,深谙……”徐冲拽出一连串完美的词形容马洲。
这个马洲晏良自然晓得,确如徐冲所言,有这本事,而且不止如此,他的母亲还和九皇子的生母是表姐妹。因挂了一层亲戚关系,他和九皇子更亲近一些,很受其信任。
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了
“臣有不同意见……”乌敏突然站出来,替晏良说起了好话。显然,他此举是受齐绅高的授意。
皇帝听两方态度僵持不下,中间还有穿插打诨举荐第三人的,越来越乱。皇帝烦了,让晏良表态。
朝堂突然安静下来,各位大臣都看向这位最近特别幸运的新任吏部尚书,很好奇他会说什么。
晏良出列,拱手作礼,只道一句:“皇上圣明,臣定不负所望。”
“……”
众人愣。
不爱掺和事儿的李太傅此时捻起故意,微微上扬嘴角,竟然笑起来,他看晏良的目光别有不同。
齐绅高观察到他的反应,缓了下,也突然出列,跟着晏良拱手喊了句“皇上圣明”。乌敏紧随其后。
“好,非常好,哈哈哈……”皇帝开心大笑。
其他大臣见状也跟着喊。徐冲、马洲等人有些慌,不明所以。马洲一直等到皇上用犀利的眼光打量自己,方明白贾晏良那句话的意思,带着徐冲等人一起叩首高喊“皇上圣明”。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下朝后,徐冲不明白,追着马洲问。
“这个新任的吏部尚书可不好对付啊。”马洲憋嘴,斜眼看徐冲,“还不明白?我问你,是谁提拔他做吏部尚书的?”
徐冲:“当然是皇上啊!”
“所以人家一句皇上圣明就是轻松把我们打发了。我们此刻质疑贾晏良,就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你说皇上能高兴么?”马洲解释道。
徐冲恍然大悟,拍了拍大腿,气道:“这厮巧舌如簧。”
“看来下次要参他,得有真凭实据才行。”马洲蹙眉道。
徐冲骂了两句泄火,和马洲告辞后就早早归家求个清净,偏不见妻子和儿子的身影。问了才知道,她们一同去了长媳的外祖母家串门子。
等到了黄昏前,三人方归。
冯氏对徐冲道:“老爷可知道今秋主考的宁府贾老爷么?”
“怎么?”徐冲皱眉。
“咱儿子科举总是不争气,多亏媳妇她外祖母帮忙操心,说是会请这位主考来帮忙指点咱儿子一二,这回老爷便不必怕文儿这次考不上了。”
“胡闹!且不说此举实属偷鸡摸狗,非君子所为,就是我同意了,那个贾晏良十分狂傲,怎会买太妃的账?毕竟南安郡王是异性王。”
“那可不一定,南安郡王府和贾家关系匪浅。她老人家和史太君更是亲如姐妹,她说有主意,自然有主意。”
徐冲半信半疑,不过老太妃所能帮上忙,他也乐见其成,睡觉自己的儿子在仕途上这般不争气。
……
晏良下朝后,便立刻命人去深查了几位出题官的背景,单单他眼看着因果干净的人选已然不行,和徐冲、马洲有干系的也要剔除掉。毕竟他只能看到人以前和当下所犯得恶因。若是好人后来变坏,便难以防备了,必要未雨绸缪。
晏良这边刚安排完,那边荣府老太太就传消息来,说必要抱惜春到她那里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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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58.57.56
晏良不知道贾母又在打什么算盘,总归想抱走他女儿准不是好事。这老太太事儿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必要样样去应付,不理会便是。
晏良自然见都未见贾母派来的人。
贾母早料到他会如此,听那婆子添油加醋的说完也不恼了,只找来贾政夫妻俩人商议。
贾政早要受够了晏良的气,但凡他的事儿,贾政躲都来不及呢,哪里会上赶着掺和。遂劝贾母道:“既然是人家教养女儿的事,我们何必掺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贾母摇头,“人活争口气,我不能眼看着东府那边的总欺负你,再说我是他长辈,帮他操心一二是应当的,这也是为我们贾家姑娘们的名声着想。”
贾母说罢眯着眼,脸上露出一道浅浅的慈祥的笑容,叫人看了亲不住心生亲近感。
王夫人闷声听到这里,一下抓住了贾母说话的重点,连忙附和贾母道:“母亲操心的在理,惜春那孩子今后的管教是个叫人发愁的。男人在外能呼风唤雨,干出匡扶社稷为国为民的大事,可这男人不管多厉害,后宅这摊子事儿他们是一点都弄不明白。更别说教养女儿了,也就母亲您心善,替他们父女着想。”
“那有什么用呢,瞧瞧,人家压根就不领我的好心。”贾母拍拍胸口,痛心道。
贾政忙道:“母亲,您莫要为这等不值得的事情生气,由着他们去吧!”
贾母瞪一眼贾政,“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儿太宅心仁厚。行,咱们退一步,以前的事儿不跟他计较,可现在我们自家姑娘的名声总要计较吧。迎春,探春,还有宫里头的元春,都要名声的!”
“这是……”贾政不解地转头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忙小声跟贾政嘀咕解释。贾政方明白过来。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能扣下一个不小的名头。贾政想想晏良以前拿那点族规以小做大来压自己,而今老太太的做法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贾母问贾政:“你怎么看?”
贾政冲母亲作揖,“母亲说的极是!”
“将来他要是养个没德行的姑娘嫁出去,丢脸的可是整个贾家,咱们家姑娘们的名声也会被连累。这次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让他混过去,咱们管定了!”贾母拍桌道。
“可是这样管,以他那性儿,免不了又要撕破脸,吵起来。”贾政一想到晏良就头疼,紧紧地蹙眉头。
“你呀,太憨厚。人有时候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就该叫他知道咱们不好惹!”贾母说罢,就打发贾政夫妻去宁府说理去,再三嘱咐贾政可别丢了荣府的脸面,这次可是他们占理。
夫妻俩到了宁府,兵分两路,一个去见晏良,另一个则去后宅找尤氏。王夫人那边倒很顺畅,贾政这头就麻烦些。看门的小厮本听说他要见老爷,犹疑要去通报,就被贾政斥责下去,直接带人朝福禄堂去。
小厮们很怕老爷因此惩罚自己,忙追着阻拦,那厢打发腿快的去通报。一行人到了福禄堂前,忽然被一群高大的侍卫挡住去路。
贾政一眼就认出这几位是宫里头的,知道不好得罪,便解释来因。
“各位,对不住了,尚书大人有要务处理,谁也不见!”
“我是他兄弟,也见不得吗?”贾政问。
“事关秋试要务,若出了考题泄露之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禁军侍卫可不管什么人情世故,只唯命是从,死守他们自己的任务。二品大员的面子他们都不会给,更何况是区区贾政。
贾政脸上瞬间火辣辣的,感觉像是被当场打了一巴掌。特别是他以前被那些清客们捧惯了的,而今竟被个侍卫侮辱,真真是颜面扫地。
侍卫说完话,便冷着脸站在原处,犹偌冰雕一样,一动不动,把他眼前的贾政视若无物。
贾政愣了愣,颇感尴尬。恼怒之余,方想起来,这些侍卫是上次晏良遇刺后皇帝特意派来保护他的,可见其深受圣宠。
还和他斗什么斗,哪有资格……
巨大的落差感由心底升起,贾政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去了。
福禄堂西厢房的窗户开了一条缝,等贾政走了,才轻轻和上。
晏良提笔,在桌案雪白的宣纸上提笔写下贾政的名字。用了些功夫,很仔细,看起来跟本尊以前的笔迹差不多。以前但凡但动笔的地方,他尽量都找人代笔,留下的破绽不多。这笔迹他练了有些日子了,总算可以得心应手。
贾母见贾政铩羽而归,有些恼恨,既气晏良不念亲情的过分,也恨自己儿子不作为。
“改日你叫上族里的长者,好好说道这事儿,好生评理,看看他的作为是不是族长应为。”
“我看这事还是算了,我们哪里闹得过他,吏部尚书啊,母亲,我们何必呢。”贾政愁眉不展。
贾母气得哼一声,骂他没出息。反正她算是看透了这个晏良,软硬不吃,倒不如折腾看看,保不准有他服软的时候。
贾母晓得贾政是无用了,打发他走。王夫人回来后,贾母就和她商议。
王夫人而今也怕,她更恨晏良。她大哥的事情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这次是老太太出头,就算拉来仇恨,也有老太太挡着,她倒是乐得出力帮忙。
三日后,在贾母和王夫人的撺掇下,凑齐了贾家长辈,去宗祠议论族长教女续弦之事。
本来大家是都不满意晏良如此严厉的管教族人,特别是贾家学堂改制后,波及到所有有孩子上学的人家,他们都因此受到不少影响。人都怕改变,也憎恨改变,都只是碍于晏良的高官身份敢怒不敢言。
以前晏良总用族规说事,教训他们。这次有机会,他们真想还击回去,但他们真不敢。这次之所以都凑齐了,还是得了荣府的切切实实的好处,他们有钱壮胆才敢来。
众人在议事厅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盼来了荣府的人。听见脚步声后,大家都站起来,连贾政也是。不过个个伸脖子翘首期盼的来人,竟然只是族长晏良身边的随从——吴秋茂。
“怎么是你?”
“老爷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不过老爷说了,万万不能怠慢大家,诸位长者但凡有什么想法尽管提,老爷让我仔细记录,回头他会一一认真查阅的。”
见到有一长者要说话,吴秋茂忙补充道:“噢,对了,未免无序误传,我记录之后,还请诸位长者在自己的发言后头签字画押。”
还要签字画押!?
那岂不是他们的话就像招了供的罪状,会一直被族长老爷抓着!不敢!万万不敢了!
此言一出,这回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了。
“呃……可是你们特意通知老爷要来宗祠商议要事的,怎么都不说话?”吴秋茂笑呵呵地看着大家,口气却很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