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尘全然听不见白子画所言,也看不见白子画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她兀自怔忪地看着眼前的景致,似是海天一色落眼底,又似是云水苍茫余空寂。
直至拨云见日的那一天猝不及防地到来,白子画这才明白云舒尘此时此刻的心境——
原是归家游子,不料流年暗中偷换,却成了飘零客。
作者有话要说: 雾草我在码这一章的时候,猛然想起了欧阳少恭的《飘零曲·琴心何在》中的“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这滋味简直虐_(:з」∠)_
☆、第二十四章 回雪剑
离开露风石之后,白子画亲自带着云舒尘与花千骨在绝情殿里四处转转,三人围绕着正殿从东侧开始走起,接着就是南侧、西侧,再来就是北侧。
在绝情殿的正殿北侧之处,绝大多数的房间都是作为收藏器物之用,有收藏乐器之用的琴阁、有收藏古籍书册之用的书阁、有收藏画作之用的画阁、有收藏以剑为主要兵器之用的剑阁……
到了云舒尘成为长留掌门的时候,由于她素日喜爱饮酒,就专门在正殿北侧的其中一个房间里弄了一个酒阁出来,里面收藏着许多坛或是她亲手酿制的美酒又或是他人相送的佳酿。
云舒尘的心神正在恍惚的当儿,白子画已然带着她与花千骨走进了剑阁。
剑阁里,凡是目所能及之处皆有剑台,剑台上尽是各式各样的宝剑,每一把剑都透着淡淡的灵气,无不昭示着这剑阁里的每一把剑都是上品的。
凭借着曾经熟悉的灵力波动,云舒尘循着感应望去,定睛一看,不禁心神一震,就径自地走向了那一座位列第三的剑台去。
一把把宝剑如高峰屹立,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然而此刻的云舒尘只注意到了那一把通身如雪照云光般清亮通透的宝剑。
那是……
“这里就是剑阁,这里的每一把剑都大有来头,皆是历代长留掌门收藏并流传下来的。”
白子画清冷而悠缓的低沉嗓音瞬间唤回了总是云舒尘的思绪,背对着白子画与花千骨的云舒尘暗暗攥紧了拳头,任由指尖刺痛掌心,好让自己一直保持清醒,并且努力地平复情绪。
“舒尘,我已将断念剑赠予了千骨,却是还未择一把好剑赠予你……”
“既然今日已来到了这剑阁,你就在此亲自选一把自己喜欢的剑吧……”
云舒尘转过身来,微微颔首向白子画道了谢,就不疾不徐地指向了那一把通身如雪照云光般清亮通透的宝剑,表面上是镇定自若,实则心里五味杂陈,不晓得该如何名状。
“师父,徒儿想要这把剑。”
这么快就选好了?
白子画立即抬眸望去,淡漠而深邃的眸光有着瞬间的微微一漾,似是惊诧,又似是疑惑,旋即恢复一片古井无波,他不阻止也不反对,只是淡淡地解说着那把剑的来历。
“那是回雪剑……”
“相传上古雪神铸造此剑时,融入了自身精血一滴,是以此剑极具灵性。”
“它曾是本派开山祖师的佩剑,自本派开山祖师陨落之后,再也无人能够让它认主。”
“若是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驾驭它自是可行的,若是你想要让它认主就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一旁的花千骨听得津津有味,而云舒尘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想起了当初的她也是被师父聂长宁带来剑阁选择一把好剑,她一眼就看中了回雪剑。
师父聂长宁比起师父白子画还要冷淡几分,就连那是回雪剑,他也没有给自己介绍只言片语,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尚未执起回雪剑就猝不及防地被回雪剑充沛的灵力给狠狠地弹开了。
那时的云舒尘比起如今的云舒尘还要狂傲自负,也比起如今的云舒尘还要有越挫越勇的拼搏与韧劲——这把破剑越是不让我得到,我就越是要得到这把破剑,我就不信自己征服不了这把破剑!
经过几番的屡战屡败以及屡败屡战,回雪剑终是肯为她所有了,静静地站在一旁围观许久的师父聂长宁这才轻启薄唇,缓缓地告知她关于回雪剑的来历。
听了师父聂长宁的解说,云舒尘觉得自己好生厉害之余,也愈加对这把回雪剑爱不释手。
直到云舒尘继任为长留掌门并且以长留掌门的象征——横霜剑作为佩剑之后,她就很少使用这把回雪剑了。
回雪剑,你可还会为我所用吗?
云舒尘不再多作他想,兀自伸出素手轻轻地碰了碰回雪剑的剑柄,见回雪剑毫无反应,就大胆地握住了剑柄。
过了一会儿的时间,云舒尘感应到了回雪剑的顺从,不禁笑逐颜开地立即拔出了回雪剑,再挥剑挽了几朵剑花,风姿潇洒飘逸,端的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思及了那一句‘美人如玉剑如虹’,白子画不由得浑身一僵,双眸浮现一缕懊恼,内心略微失控地疾跳,耳根处更是染上了一抹薄红。
云舒尘喜出望外,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手中的回雪剑,只见回雪剑的剑身微微震颤,非但散发着淡淡的雪色光芒,还发出了阵阵清越的剑啸,而且周身流转着的剑气实在凌厉逼人。
她原以为自己驾驭回雪剑会多要些许时间,却没想到回雪剑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任她驾驭,让她不由得心存幻想地如是想象着——眼前的这把回雪剑会否是三千年以后的那把已识得云舒尘的回雪剑?
只可惜她不是回雪剑,无法知晓回雪剑的意思。
纵使如此,云舒尘依然感到很高兴。
白子画望着云舒尘一扫方才的怅惘之色,眼角眉梢透着几缕笑意,内心也有着淡淡的喜悦? 蚶辞謇涞牡统辽ひ粢膊蛔跃醯匚潞土思感怼?br /> “既然回雪剑与你有缘,我就将此剑赠予你了。”
云舒尘眉眼弯弯,勾起红唇一笑,道:“多谢师父。”
白子画不禁心神一荡,却是本能地不去深究,任由这情绪渐渐无痕。
……
白子画带着云舒尘与花千骨走遍了整座绝情殿之后已然是日正当头的晌午时分了。
花千骨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了,却见白子画与云舒尘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吃午膳的意思,不由得苦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默默走着。
恢复冷静的云舒尘察觉到了花千骨无精打采的样子,眼角余光瞥见花千骨双手摸着肚子,由此发现花千骨应该是肚子饿了,再加上如今已是晌午时分,也是时候吃午膳了。
“师父……”云舒尘恭谨地唤了走在自己面前的白子画一声。
白子画顿时停下脚步,而后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云舒尘微微颔首,答道:“如今已是午时一刻了,徒儿就先下亥殿用午膳了。”
白子画愣怔了须臾,旋即应道:“去吧,反正绝情殿里也没有吃的。”
一听见要下亥殿去用午膳,花千骨立马精神了,但是她又很快地在下一刻萎靡了,因为她只要一想到以后贪吃的自己每天都要下亥殿用膳,她就觉得自己这样飞上飞下的,还没饿死就先累死了。
花千骨睁着灵动的双眸,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那以后我和师姐可以拿了食材回来自己做吗?”
白子画又愣了一会儿,再点了点头道:“可以。”
“多谢师父。”云舒尘与花千骨齐齐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过渡吧。
☆、第二十五章 疑似到此捉女干来
即使未来的花千骨会阴错阳差地成为那个传说中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妖神,但是当下的花千骨是她的师妹,只要花千骨一日是她的师妹,她一日就身负着照顾花千骨的责任。
为了便于照顾花千骨,眼看着花千骨绝情殿的正殿西侧之处选了见素阁作为房间,云舒尘也在绝情殿的正殿西侧之处选了一间邻近的同尘阁作为房间。
只不过,这一夜二人都有些失眠。
花千骨是因为过于兴奋于如愿以偿而睡不着觉,云舒尘是因为一时缓不过来怅然若失的心情而睡不着觉。
仿佛过了良久,二人这才渐渐入睡。
……
翌日辰时,睡迟了的云舒尘与花千骨先后踏出了房门,时间也不过是相差半刻钟罢了。
于是,焦急得不动声色的云舒尘与焦急得溢于言表的花千骨就一同前往白子画的沉寒殿请安了,可是白子画已经不在寝殿里了。
“师父怎么不在房里?”找不着师父的花千骨愈发焦急了,不过是第一天罢了,就这么迟才去给白子画请安,这该让白子画怎么看待她?“师姐,你认为师父会是在哪里?”
云舒尘沉吟了片刻,淡淡地答道:“我想,师父或许会是在书心阁里。”
“那我们快走吧。”
话音一落,花千骨火急火燎地朝着书心阁的方向走去,而云舒尘就跟闲庭信步似的不疾不徐地尾随其后。
反正迟到已成事实了,再焦急也是无济于事,又何苦这般累着自己?
横竖白子画又不是一个特别看重礼数的人,如今的长留也不是在白子画与花千骨之后的长留,想来白子画也不会重责她与花千骨才是。
结果还真是如云舒尘所说的,白子画真的在书心阁里。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还真是一如云舒尘所想——
白子画根本不在意身为徒弟的云舒尘与花千骨是否准时晨昏定省,反而还让她们不用像往常早起晨修一样,反正这偌大的绝情殿也就只有他们师徒三人罢了,彼此不必那么拘谨,随意就好。
云舒尘不由得哑口无言,白子画这师父当得还真是很随意,想想以前的自己还真是严谨得过分了呢……
俄而,白子画递给了云舒尘三本古籍,递给了花千骨四本古籍——前者拿到的三本古籍分别是剑谱、乐谱与药谱,后者拿到的四本古籍分别是诗谱、画谱、棋谱与食谱。
云舒尘知道她们拿着的古籍是《七绝谱》,原是束作一套的古籍,亦可如这般拆解开来。
虽然这《七绝谱》里的每一谱看起来都很轻薄,实则其中几乎囊括了天底下所有万事万物的信息,绝对是一本包罗万象的古籍。
由于《七绝谱》是长留至宝,也唯有长留掌门与其座下弟子方能阅之习之,只是……白子画先给她剑谱、乐谱与药谱的用意究竟是为何?
白子画淡淡地看着云舒尘与花千骨,尽管清俊的容颜毫无波澜,然而他的眼神与语气都是极其严肃与认真。
“我给你们这几本书,自是有我的用意;我分配给你们的这几本书,也自是有我的用意。”
“在我给你们说说我的用意之前,我必须很清楚地让你们知道一件事——我对你们的期望是不一样的。”
“千骨,虽然你在这段期间是进步了不少,但是你至今尚未全然熟悉本派入门剑法——云霄九式,若是再修习本派更高深的剑法,怕是会有根基不稳以致修为难以精进之虞。是以,我目前只希望你能尽快地熟悉云霄九式,如此,你方能修习本派更高深的剑法。”
花千骨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道:“是,师父。”
白子画轻轻应了一声,转而望向一直低首垂眉的云舒尘,思及自己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他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才幽幽道:
“舒尘,在这一届新进弟子之中,你的天赋与悟性都是最好的,心性与品性更是无可挑剔,所以我对你的期望很高。”
“我命中有一大劫,将会在几年后到来……”
“在命中大劫来临之前,我希望自己能够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尽快地培养出一个能够继承长留掌门之位的徒弟。”
“我希望未来能继任长留掌门的人是你——云舒尘。”
语罢,花千骨顿时震惊地看了白子画一眼,而后看向了站在自己身侧的云舒尘。
云舒尘浑身微颤,心中已数不清这是自己此生第几次的五味杂陈了——震惊有之,落寞有之,苦涩有之,悲凉亦有之……
——原来云舒尘之于白子画而言竟是下一任长留掌门的人选。
——她终究是逃不过未来会成为长留掌门的命运……
她兀自攥紧着拳头,强迫自己镇定地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白子画,眸光流转着似是秋风凉月的清寂,又似是冷雪寒霜的死寂,直看得白子画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而那一颗小石子一被投入湖里,就直接沉到了湖底去。
云舒尘沉默了约莫半晌,微启红唇,嗓音略显嘶哑,道:“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望。”
——既是你所期望的,便如你所期望的。
白子画不忍心再去看云舒尘面目沉静的模样,遂看向了花千骨,开始说出了他给她们几本古籍的用意。
“方才我给你们的几本书,你们必须完完整整地全部记下来,半年后背给我听。在这之后,你俩相互交换手里的几本书,也必须完完整整地记下其他几本书的内容,同样是半年后背给我听。”
“至于我为什么会先分配这些书给你们看,自是依照我对你们不同的期望而做决定的,希望你们能明白为师的苦心。”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此书只有你们可以看,绝不可以给糖宝看;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自可相互探讨,绝不可以让糖宝解释给你们听,知道了吗?”
话音一落,云舒尘与花千骨齐声应道:“知道了,师父。”
白子画继续埋首看书,说:“好,你们也该去练剑了。”
“是,师父。”
……
一个时辰之后,素有仙界第一美人之称的夏紫薰来到绝情殿找白子画。
“你来这里做什么?”白子画冷冷道。
身着一袭雪青色衣裙的夏紫薰轻迈莲步,身姿款款地走到白子画的面前去。
“我来这里不是来找你的……”
“听闻你在仙剑大会上居然收了两个入室弟子,我来就是想见见那两个有本事成为你徒弟的人。”
白子画看也不看夏紫薰一眼,兀自一边看书,一边冷声道:“她们应是在庭院里练剑。”
夏紫薰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两个弟子都是女的?”
“这重要吗?”白子画终是抬起头来,一脸冷漠地看着夏紫薰。
闻言,夏紫薰的眼神浮现缕缕慌乱,旋即忙道:“为何不多收几个弟子?这样能多一些人来照顾你……”
白子画眸光清冷而通透,直看得夏紫薰心虚不已,仿佛已被白子画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我能照顾好自己,不劳他人费心费力了。”
夏紫薰黯然神伤,素手轻挥,案上的和田玉莲花香炉立即有一阵阵的清香传出来,强颜道:“这是我新调制的香,能够助你安神。近来魔徒猖狂,长留的大小事宜都要你来操心。不管你收几个弟子都好,终是能多添一点人气,起码这绝情殿也不会那么冷清了。”
语毕,白子画感受到夏紫薰话里的关心,清冷的眉目不自觉地变得稍稍柔和,由衷地颔首道:“谢谢。”
夏紫薰只是淡笑不语,而后兀自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受到玻璃渣了吗_(:з」∠)_
☆、第二十六章 云舒尘意欲下山历练
接下来的一年时光,不管是花千骨还是云舒尘,二人都过得很充实。
花千骨忙着修炼、忙着抽空练剑、忙着记下《七绝谱》,还忙着研究她特别感兴趣的食谱,再忙着在厨房里做出美味的膳食给白子画与云舒尘享用,时不时还会下殿去给舞青萝等人下厨。
——好在花千骨总算是在这一年的时光里有所成就。
她已经彻底熟悉了云霄九式,也彻底背熟了那一册《七绝谱》,同时她所做出来的膳食越来越可口,直吃得众人真的很希望天天都能吃到她亲手做的膳食。
更重要的是,花千骨总算是突破了破望境界,仅差那么临门一脚,就能突破知微境界了。
对于体内住着长留第一百三十一代掌门的魂魄的云舒尘而言,再一次体验身为掌门首徒的这种生活简直是无聊得让她分分钟想要利用回雪剑切腹自尽。
尽管《七绝谱》一直熟记于心,重读《七绝谱》也会有不同的领悟,尽管长留所有剑法也一直熟记于心,重练长留所有剑法也会有不同的感悟,但是这样还是会让她感到很无聊。
所幸人生中还有花千骨的美食可以安慰受伤的心灵……
所幸人生中还有朔风与霓漫天这两个师侄可以尽情地欺负……